细菌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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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栏的顶上装着倒刺的铁丝网。大门旁告示牌上写着“禁止摄影”。
全副武装的卫兵警惕地守卫在入口处。
同所有新来的雇员一样，帕特里克签署了一份弃权声明，如果他死于得自迪特里克的疾病，美国政府有权获得他的身体。然后，他接受了一系列疫苗接种，这是新雇员进入充满细菌的“危险区”之前必须完成的。
他很快就学会了其他求生之道——服用抗生素，洗手，对人和实验室进行紫外线照射，有效杀死细菌的波长等等。注意事项还要求他们使用头罩和面具，橡皮手套和靴子。经常穿着保护装的人大汗淋漓、全身发痒。他们呼吸的是净化空气。他们在“热盒子”（hot boxes）旁一站就是几个小时——这是玻璃房子，连着橡皮手套，这样人就可以把手伸进去处理充满细菌的玻璃器皿，或者装配细菌炸弹的部件。尽管有着这些危险，帕特里克还是在1952年把家属迁到基地。基地有自己的住房、剧院、餐馆以及幼儿看护服务。社会生活都是围绕着军官们的俱乐部进行的。
帕特里克加入到迪特里克时，那里正开始热闹起来。冷战的爆发和朝鲜战争促使华盛顿把新的重点放在细菌战的规划。在苏联和美国进行的标准原子武器试验已经震撼了全世界。
在迪特里克，建筑队造了一个四层楼高、中空的金属圆球。雇员们称它为八球。细菌武器在里面试爆，产生传染性的烟雾用于在动物和人的身上进行试验。工人们还造起了470号楼，这是一家没有窗的标准工厂，用于制造炭疽菌。它有8层楼高，在低矮建筑中鹤立鸡群。
根据军方的命令，迪特里克的专家常常是秘密出动，调查国家容易遭到敌人攻击的脆弱之处。科学家在旧金山播撒温和的细菌，在纽约的地铁敲碎含有细菌的灯泡，一切都是为了评估病原体在城市中心传播的能力。这些细菌被认为是无害的。但数年后，批评者指控有些细菌产生了潜伏的流行病，特别在年老体弱者中间。军方在旧金山播撒粘质沙雷菌，在斯坦福大学有11个病人传染上了这类疾病，其中1个病人死去。医生对这种疾病的爆发深感神秘，他们在医学刊物上提出这个问题。政府后来否认对这例死亡以及对其他传染负有责任，并在法庭上提供了证据说明他们的细菌不是罪魁祸首。这场科学争论从来没有得到解决。
军方还研究了敌人用细菌武器攻击特定种族的威胁。军方的一个担忧集中在粗球孢子菌，该真菌导致发烧、咳嗽和寒战，如果不予以治疗，可以杀死更多的黑人，并远远超过白人。军方担心该细菌可能会被用于攻击基地，那里黑人一般都从事体力工作。1951年，在宾夕法尼亚州梅卡尼克斯堡和弗吉尼亚州诺福克的海军供应仓库，迪特里克的科学家筹划了可怕的真菌的非致命变异体的模拟攻击。关于此次行动的一份报告说，这些仓库雇用了“很多黑人，他们如丧失行动能力将严重影响供应系统的运作”。
美国科学家还做了户外实验以评估如何对苏联的城市实施炭疽菌攻击。演习在明尼阿波利斯圣路易斯和温尼佩格进行，这些城市的气候和规模被判断为与苏联的目标城市相似。演习的代号为“圣乔计划”（Project Saint Jo）。这些秘密的试验涉及喷洒非传染性的烟雾剂173次，旨在决定为了杀死基辅、列宁格勒和莫斯科的居民需要洒下多大剂量。在拟议中的攻击，每一枚集束炸弹将释放出536个子炸弹。撞击地面后，每个子炸弹将释放出略多于一盎司的炭疽菌烟雾。这种疾病，如不加以治疗，几乎可以令所有被感染者丧生——死亡率非常之高，甚至与瘟疫及其他大多数病原体相比也是很高的。
当实验者们开着一辆特殊的汽车进入明尼阿波利斯郊外，在住宅区、轻工业区、森林、松树叶上喷洒试验烟雾剂时，白雪覆盖着大地，天空清澈，几乎没有风，冬季夜晚的标志是气温的翻转。头顶上，一层暖空气覆盖着底下的冷空气。空气样本显示释放的烟雾剂走了将近一英里。实验者写道，“烟雾剂的范围大得异乎寻常。”
在帕特里克加入之前，美国研制生物武器主要集中在细菌性的疾病，包括炭疽热、瘟疫和兔热病，兔热病的死亡率是1/20，没死的则衰弱至极。兔热病不仅产生传染病常见的寒战、发热和咳嗽，而且导致皮肤创伤，比天花还厉害——溃疡面积达一英寸、中心裸露、周边红肿。
然而用细菌作为武器的缺陷开始突现。攻击所产生的传染可用大量抗生素来成功地治疗——这种奇妙的药物正是帕特里克作为产业研究人员率先开发的。医学界出现的这个事实降低了细菌作为战争的杀手和致残者的作用。
病毒是一种令人高兴的替代物。与细菌相比，病毒不那么复杂，又常常是更致命的。对迪特里克的科学家来说，病毒更微小的形体提供了一系列军事上的潜在好处。
人的卵子肉眼刚好看得见，其宽度大概是100微米，或者说是1米的百万分之一。人的毛发的宽度是75至100微米，比较容易看得见，这是因为毛发长。一个正常人的细胞宽度等于10微米，从定义上说，是看不见的。大部分细菌是1或2微米。它们以及它们的表亲分枝杆菌被认为是微观世界活的生物中最微小的。
相比之下，病毒却要小几百倍，有时甚至是上千倍。假设细菌有轿车或面包车那么大，病毒就差不多相当于移动电话。其中较小的一种，黄热病毒，只有2个百分之一微米这么大。口蹄疫病毒更小。病毒之所以小，因为它们缺乏大部分生物通常有的部分和过程，如新陈代谢和呼吸。科学家认为病毒仅仅是活的而已，他们把病毒视为机器人而不是有机物。病毒为了成长和繁殖而侵入细胞，接管细胞的生化转化，常常以牺牲被侵入的宿主细胞为代价。
多少年来，人类与生物密切接触，使得病毒成为人类最危险的敌人之一。它们导致包括流感、天花和来自非洲使染病者流血至死的伊波拉病在内的各种疾病。
人对病毒束手无策。病毒如此之小可以潜入细胞，使得人的免疫系统对其攻击失去作用。相反，炭疽菌体积庞大，有4微米，侵入人体很费力，要达到传染常常需要成千上万个。
此外，病毒对抗生素或其他科学武器的攻击一般是无动于衷的，因为病毒与它们在人体中的宿主细胞几乎是没有区别的。正如一本关于细菌战的军方参考手册指出的那样，病毒“也许具有特殊的吸引力”，因为几乎没有治疗的手段。
当迪特里克的科学家研究这类问题时，他们确实了解有一种有效对付病毒的治疗手段——免疫。大部分疫苗是从已死亡的、遭削弱的和无害的病毒中制取，但是这些病毒在生物特性上与有害的病毒相似。当疫苗注入人体——或在某些情况下吞服后，疫苗就会对人体免疫系统发出一个发动进攻的错误警报，免疫系统便形成抗体，以抵御某个特定的入侵者。这个防御体系的建立是缓慢的。因此，为了有效防止入侵者，注射疫苗常常要提前数周至数月。很少有立竿见影效果的疫苗。
第一部分武士（4）
从一开始，军方就懂得疫苗的保护作用可以被转而利用来使病毒更适于战争。进攻者可以使用免疫来保护自己的军队，同时，未注射疫苗的敌人便很容易受到打击。
当帕特里克在迪特里克安顿下来时，病毒的灭绝性力量因两件戏剧性的虫害控制事件而为大家所接受。目标就是兔子。野兔在澳大利亚大量繁殖，数量之多已和牛羊家畜竞争，畜牧业因而开始下降。1950年，科学家使用会导致多发性粘液瘤病的病毒做武器，这种病常常使兔子失明和抽搐后死去。该病毒迅速传播，受感染的兔子死亡率高达99％。欧洲在战后也因兔子爆发性增长而遭殃，兔子吞噬了农民的庄稼。1952年，法国专家在离凡尔赛宫不远的厄尔卢瓦尔释放了一些感染了该病毒的兔子。一年后，疾病横扫欧洲大陆，不仅在法国，而且扩散至比利时、荷兰、瑞士和德国，结果宰杀了90％以上的兔子。农民欢欣鼓舞。当时，灭绝兔子的行动被视为战后欧洲农业复兴的至关重要的步骤。
灭绝兔子的行动引起了美国细菌战武士们的特殊兴趣，因为多发性粘液瘤病的病毒是痘病毒家族的一部分，该系列最著名的病毒就是天花。因此兔子事件被看做是很有用的，可研究天花病毒如何在未免疫的人群中传播。
帕特里克的学业证书为他在迪特里克的扩张行动中赢得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他评估科学家研制出来的病毒剂，做试验以检验该病毒能否较容易地大量生产的同时仍然能够保持其毒性。他是生产工程师，虽然当时，即上个世纪50年代初，他还在马里兰大学攻读微生物学博士学位。
军方需要大量病毒以测试其致命的程度，如果可行，则制作炸弹。帕特里克从他在该行业的从业经验中很熟悉微生物大规模生产和质量控制。他很快取得了进展，成为迪特里克开发原型病毒生产项目的领导人。
他的最重要工具是鸡蛋。鸡蛋的采办既便宜又简单，它富含病毒生长和繁殖所需的蛋白质与营养，外面包有坚硬的壳，易于处置。医药公司经常在鸡蛋里孵化疫苗所需的病毒。在迪特里克，方式也类似，受过精的鸡蛋是理想的大规模生产病毒的工具。
帕特里克的工作人员用注射器把病毒注入鸡蛋，然后封口放在暖箱中培养。细菌感染成长的胚胎而繁殖，生产出亿万后代。过了数天，就可以收集这些病毒和即将死亡的宿主细胞了，其结果常常是粉红色的结合物。
随后病毒剂在老鼠、天竺鼠、兔子、恒河猴等动物身上试验——需要的时候——在美国军人身上试验。从最初的试验和分析中得出的一个见解是令人吃惊、违反直觉的。军方最初认为杀死敌方军人是不必要的。事实上，以病毒致残被认为是比死亡更好的选择，因为一个生病的战士将会牵制敌方更多的力量，如运输、医生、护士、医院、药品，以及管理人员等等。此外，与死亡比较，使军队失去战斗能力也可以算是比较人性的——这在战争中可不是一件小事，特别在民主国家里，公众如反对，可以迅速终止一项军事计划和行动。
病毒的效果恰恰可以归入削弱有生力量这个微妙的范畴。大部分受感染的人都不会死亡。实际上，就像普通得感冒一样，大部分人一般都仅仅是不舒服，只是一般的衰弱而已，真正死亡的并不多见。在进化过程中，病毒常常发现让它们赖以寄存的人体活着对它们最有好处。
在帕特里克和他的同事开发为武器的病毒中有一些病毒会导致脑炎，这是一种大脑疾病，产生发热、发作、昏迷，在某些情况下会导致死亡。另一种是黄热病毒，导致寒战、胃出血，以及皮肤发黄，肝受损和胆汁累积。科学家还研究了立克次氏体属微生物，其形体介于病毒和细菌之间。与病毒一样，大部分也是进入细胞来繁殖。与病毒不同的是，它们有些会受到抗生素的阻截。帕特里克研究的一种立克次氏体属微生物是Q热微生物，这是一种特别顽固的细菌，导致发热、寒战、阵发性头痛，一般在眼睛的后部发生。
在这段时间里，帕特里克和他的继任者分辨出大约50种不同的病毒和立克次氏体属微生物是可以用于细菌战的出色候选物。这差不多是适于此目的的细菌种类的3倍。这一进展意味着仅仅依靠抗生素已不足以保护人免受细菌的攻击。
军方急于想评估Q热微生物病原体，即伯纳特柯克斯体的效力，批准在人体上进行试验，这在帕特里克看来不愧是一个实验上的突破。在替代物上进行试验，如天竺鼠和恒河猴，科学家仍然无法确定对人的影响究竟如何。试验的对象是基督复临安息日会教友，他们根据《旧约》的不杀生戒律，拒绝为他们的国家服兵役，但却被说服自愿为细菌战而在他们的身上做试验。
在迪特里克，帕特里克和他的小组制造大量Q热病原体是在一幢新的黄砖建筑中进行的，被称为434号房子，病毒先锋工厂。那里的34个雇员每天可以处理大约1000个鸡蛋，制造出数夸脱试剂，含有亿万细菌。
帕特里克将Q热病原体的溶液小心翼翼地运送到试验场地。首先就是帕特里克自己的八球实验室，在那里，从1955年初开始，基督复临安息日会教友集中在实验球的周围，戴上面具，做深呼吸，通过与实验球内部相连的橡皮管吸入病毒的气雾。军方的试验主持者负责控制给予的病毒剂量和滴注用量。
一旦感染，基督复临安息日会教友就受到密切的监视。如果症状爆发，就会给他们用抗生素，以切断疾病，防止严重恶化的状况出现。尽管其症状与流感差不多，如果不加以治疗的话，Q热病会发展到严重的发冷、颤抖、令人目眩的头部疼痛、肌肉和关节疼痛、腹泻、消瘦、视觉和听觉出现幻觉、面部疼痛、语言障碍、心脏剧跳，以及充血性心脏病。感染者的死亡率大约1％。这些教友得到仔细的监护，没有人死亡。
这次试验提供了一个意外情况。试验结果表明，只需一个Q热病原体——仅仅一个入侵者——就足以引发疾病。这首先是一个医学上的发现。这种病毒在人群中的传染力量一直以来受到怀疑，但从未得到证实。
几年来，帕特里克常常出现在试验现场，紧张地观察他搞的病毒细菌究竟怎么样。1955年夏天，在犹他州沙漠地区的达格韦武器试验场，集中了30个基督复临安息日会教友参加美国第一次细菌战人体实战演习。试验要测试细菌如何顺利传播。在围成圆形的试验栅栏的中央是5个喷射器，每一个喷射器装有5盎司帕特里克的Q热病毒溶液。7月12日晚，在经过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演习后，从喷射器中发出了完美的雾状物，乘着柔和的微风飘扬而去。参加试验的对象在半英里之外紧张地等待着，在入夜后愈益寒冷的天气下，努力根据指示做正常的呼吸。
试验成功了。在基督复临安息日会教友中发生的传染模式显示，Q热病原体非常适于以烟雾状撒播。
第一部分武士（5）
下一个障碍是搞清楚如何在战争中传播细菌。一次关键的试验聚焦在美国最新的F…100战斗机“超级佩刀”，这是第一架平飞速度超过音速并实现批量生产的战斗机。该喷气式战斗机用于携带核弹与常规炸弹。现在为撒播细菌搞了一个试验模式。
机械师把一个箱子挂在飞机的腰部，与特殊的喷嘴连接，后者则将细菌释放到空气中。问题是搅动的状态能否将溶液细化为1至5微米的颗粒，这是侵入人的肺部的理想范围。喷气机在犹他州的沙漠上空呼啸而过，这种喷射方式的结果是极为有效的。
在这个系列试验中只使用了动物。但有一个F…100战斗机的飞行员得了病，他在飞机被消毒之前从机上下来。帕特里克回忆道，当时这个飞行员正在度蜜月，他的妻子看上去像玛丽莲·梦露。还有三个军人也受到感染，他们当时在试验场边缘的一条公路上负责路障值勤。他们的差使是，如果风向突然转变，就必须阻断交通。这些细菌传播的距离达50英里。“我们太高兴了，”帕特里克回忆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