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银瓶-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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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既是猜著了咱们要到这儿来,你就待会儿再看吧!说不定刘昆那帮人也会赶来,咱们究竟只是两个,人少力弱,顾得了跟他们斗,可就救不了娘们啦!”
小山神如此说著,这时那个小哪叱已经又缩回了头去,不知在墙里边又干甚么去了。小山神柳三喜却先隔著墙带笑喊著说:“开开门呀!我们来啦!”
里边不应声,柳三书却捉著扑刀嗖的一声就跳上了墙头。只见院子虽小,可站著不少的人,两个女的,三个男的,女的一个就是小哪叱的老婆花三嫂,长得那么难看,穿得又那么漂亮,铁尖儿的小脚鞋,手拿著双刃;还有一个长得倒不错,有点儿媚气,一身蓝布裤褂,拿著口刀,站像儿还挺像样,娥娜之中带著厉害,不用说啦,这正是花豹子的妍头赛青蛇。花豹子也在这儿啦,大概是跟著小哪叱夫妇一块儿来的,因为那边一棵枣木桩子上系著三匹马。
此外还有两个满脸的黄上泥,穿著破烂衣裳,光著脚的,像是打鱼的,大概是这里的主人。
柳三喜一上墙头,里边的花豹子就跳将起来,挺著长枪向他就扎,他却抡刀一拨,“碰”的一声,将枪拨开,他就带笑说:“都是熟人,不要这样,讲些面子!”
那花三嫂舞起双刃来说:“还讲面子哩!你假装儿跟我们是朋友,到了要紧的时候你却帮助韩铁芳!”
柳三喜笑著说:“哈哈!你先说我帮助韩铁芳一人,那还说得不大对,我冲的还是春雪瓶。我也不是故意吓吓你们,韩铁芳现在就在门外边,他也不是不会跳墙,是他还要跟你们客气客气,春雪瓶是在后边不远,咱们再说半刻的话,她就许能来到。昨儿晚上若是没有她,韩铁芳连人带马也出不了洛阳城,现在没有旁的话说,那个小寡妇她叫甚么荷姑,你们就快些把她送出来,这样就万事皆休,不然……”
赛青蛇瞪起眼睛来说:“不然就怎么样?”
柳三喜冷笑著说:“不然就要将你们两对狗男女的头通通割下来祭黄河!”
赛青蛇说:“好!”说话的时候,身子真如草上的飞蛇一般,就向柳三喜这边扑来,以刀向柳三喜的脚下就跺。
柳三喜说道:“到外边来打吧!院子里窄,我怕你们几个人的武艺施展不开!”说著,他又跳到了墙外,此时铁芳已将马牵到那只木船上,且将船藉著冰的滑力推到了融化了的地方,让船头被浪头摆打著,船尾却仍在冰上。
他提剑翻身回来,又到了那土台上,只见柳三喜已经跟小哪叱、花豹子和赛青蛇三人打了起来,铁芳就见那三人之中除了小哪叱的刀法还好,其余的一男一女简直都不敢近前与柳三喜交手。
柳三喜的刀真是精熟,他的身躯跳纵忽而如虎踞龙蹯,忽而如雕飞鹰落,遮前顾后,不但极为敏捷,左劈右戳亦特别的急快。他的武艺真不愧是俞秀莲传授出来的。
铁芳想著「分头办事”的那一句话,他就不去帮助柳三喜,而直奔那人家。飞身上墙,只见院里还有三个人呢,那两个渔夫都不会武艺,把刀抡了两下,便都不敢近前,铁芳探著身向下以剑抵挡了几下,他就跳到院里。那花三嫂不但两口刀向他来直砍,而且那铁尖的小鞋要向他来踢,究竟这妇人的武艺太差,四五回合,便被铁芳用剑砍倒。
铁芳转向那两个人逼近,那两个渔人想爬墙,却连墙也爬不上去。铁芳就把剑向一人的大脚上拍一下,这个人“哎哟”一声就跪下了,那个人也扔了刀求饶。
铁芳说:“把藏在你们这里的那个妇人,快交出来,不然我将你们都杀死!”两个渔人全都战战兢兢,说:“不干我们的事!是赛青蛇给送来的,我们想不收下也是不行!……”
铁芳见一个渔人的手提著刀,他就蓦然飞起了脚,将那人的刀也踢落了。他厉声地喝喊著说:“你们也绝不是好人,不然为甚么赛青蛇单把抢来的人送到你们这里,快交出来!”
两个渔人更是恐惧,他们就将一间小屋的门开了,里面黑暗得如同个洞似的,屋里有妇人哄著孩子,不叫孩子哭,此外又有妇女的哭啼之声。却见那荷姑自动的走了出来,她蓬头垢面,泪满双颊,她的身上倒没受甚么创伤,衣裳可都被人撕扯破了,甚至连两只鞋全都被人扒下去了,她还没走出屋来,就几乎摔倒在地下。
铁芳赶紧过去搀扶,荷姑就哭了,叫了声:“大相公!……”她的哭声比那受伤躺在地下的花三嫂喊叫还要凄惨,事迫情急,铁芳就伸手将荷姑背起,叫她抱住自己的双肩,他一手持剑将两个渔人全都驱开,就从花三嫂的头上跳了过去,见屋角竖著两根船篙,他就去抄起了一枝,将篙杆柱地,奋身又上了墙头,土墙都要被他踏塌了。他跳到外边,几乎连他带荷姑全都摔倒下,这时见花豹子已经受伤,那小哪叱、宝青蛇二人却仍与柳三喜恶斗。
铁芳连话也顾不得说,他背著荷姑跳下了土台,先将篙杆扔在地下,背著荷姑到船上,轻轻放下,他嘱咐著说:“在这里坐著!不要动!”
荷姑泪眼著著茫茫的苍天,滚滚的黄河,又加船头白水激得直动,她当时就发晕了,爬伏在船板之上。铁芳急忙回来取篙,脚登著河边的残冰,但是脚底上的冰全都浮动了。
虽然上面黏著很厚的一层风吹来的沙土,但却跟在船上似的,令人的身子站立不住,好不容易他才过去将那篙杆抬起来。他一手持剑,一手提著篙杆,跑到岸上要去呼唤柳三喜不要再跟那两个人斗了,也来上船。可是此际就忽然看见了正南方向滚滚地来了一大片烟尘,分明是有一群马往这边来了,而且已经来近了,铁芳就大惊,刚要跑上土台去叫柳三喜,就见柳三喜已自土台上一跃而下。
铁芳就急呼著:“快走吧!快上船来吧!……”可是这时又自土台上跃来了小哪叱与赛青蛇,妇女的刀法平常,但小哪叱却越杀越勇,堪堪与柳三喜不分上下。
精悍猛烈的柳三喜,也毫无畏惧之色,并且向铁芳说:“你快上船去吧!”又与小哪叱杀了几合,他就又说:“你管我干吗?……”
铁芳却说:“那边有他们的人来了!”
柳三喜一面斗,一面就哈哈地冷笑,说:“管他来多少!来多了,咱小山神就更能够显本事……咱们是为甚么来的?……你若能救走了荷姑,那才算是你韩大相公的能耐!我用不著你来帮!谁来帮我谁就是看我不起!”
铁芳又说了声:“柳兄!你也是快走为上!”他提著篙跟剑又踏著浮冰上了船,那匹黑马,简直不知玉娇龙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在船上稳稳地站著,那荷姑的头脸,就捱在它后蹄的旁边,它的蹄子却连抬也不抬起。铁芳又把荷姑抱起,把她放在一个较为适中的地方,以免得这只小小的渔船左右的重量不匀而把她倾落在河里。铁芳放下了剑,双手擎篙,用力拨了几下,船的全身就进在水里,被激流冲得益发飘荡了起来。
铁芳用篙放入河底,便船暂时不走,他又向柳三喜高声呼喊:“快上船来吧!……”
这时柳三喜已与小哪叱、赛青蛇二人到了冰上,还相斗著。那岸上的十多匹马也全都赶到,为首的就是老刘昆,苍鬓被河风吹得摇动,瞪著大眼,手抡大刀,喝声:“先杀柳三喜,后杀韩铁芳!”
同时忽然岸上有人放了一镖,柳三喜立时中了伤,摔倒在冰上,那小哪叱抡刀就砍,柳三喜一滚,冰就动了,他的身子就没于水中。船上的铁芳惊得“啊呀”了一声,泪都要流出来了,但是要救已经来不及,那边钩镰桧焦衮也跳到冰上,小哪叱并且抡刀扑近船来,岸上且有镖跟弩箭一齐向著他发射来,铁芳便把篙拔出,便顺著急流向东去了。
得极为厉害,这竹篙铁芳也便不灵便,本来他哪儿会撑船呀?并且连水都没有看惯,看著看著他的眼睛就发晕,就觉著天地都在旋转,船也仿佛没有走,只在紧紧地转著,两脚在船板上也觉得立不稳,忽然“彭”的一声,船头就撞在冰上了,幸亏没破也没有翻。他吃了一惊,向岸上一看,刘昆那些人都骑著马顺著河岸向他追来,他就大笑,说:“追吧!反正你们的马不能到这河里来!”
他将篙一点,船又走了起来,他心中的气愤,同时加上他对于荷姑的怜悯,对于这匹黑马的钦佩,使得他精神奋发,周身仿佛都往外冒火,他倒不觉得晕了,就努力地使篙撑船,又藉著水往东流的波涛猛力,船就真如一枝箭似的,霎时间就走出了很远。然而岸上的群马也紧紧追随,黄尘滚滚如同这黄色的河水一般,有的地方河岸又窄,岸上的人又在马上趁势放箭,可也总没中到船上。
铁芳益发奋勇,河水又益发流得紧,又向下走了不知有多少里,便看不见岸上的人马了,也不见烟尘了,可是现在不用使篙,船也自然会往东走。铁芳便把篙放在船板上,他坐在船尾,管著那个舵,就飘飘摇摇地,又走了一会,他的气也喘过来了,身上出的汗也干了,两岸却益为空旷,连一棵树,一间屋都看不见。此时忽然那伏在他脚下的荷姑又呜呜她哭了。
铁芳本来是不言语,因为他对于荷姑也实在无话可说,只是救了,然而这个孤身的可怜的少妇,她又那么柔弱,把她往哪里去安置呢?铁芳真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是荷姑哭得索性没有完了,他就不得不安慰说:“不要哭了!如今那些人已经不追了,再走一会,我们就上岸,找地方再去用饭,以后我再慢慢地给你想法子,我的家里你既不能回去了,我总得再给你找个家!”
忽然荷姑抬起头来,满脸是泪,说:“你要是说这话,我当时就跳下河去,你就白救我了,大相公……”她一头扎下去,脸贴在铁芳那只满沾著黄泥的鞋上,她痛哭著说:“我要……我要……我要……作大相公的妾,好报大相公的恩!”说时越发哭泣得厉害。
铁芳此时反倒十分为难起来,他望著荷姑的这种可怜的情态,又看著荷姑那个虽然是泪痕跟泥土都已沾满,却依旧十分美丽、年轻的脸。
铁芳心里就想:这个年轻的孀妇,她若是在家,有田产,有儿女,她自然可以守节,但她是多么可怜!她又正在年轻,而孤身无依,不但叫她去随侍著陈芸华是不可以的,送她去出家为尼也更不对,实在应当叫她嫁入,可是却不应当嫁我。
于是他就叹了口气,婉转地说:“荷姑!你听我告诉你!芸华,我的那妻子且不必说了,但我另外还有春雪瓶,……”
荷姑却说:“叫我作甚么都成,终身服侍大相公跟雪瓶我也乐意!韩大相公,不是我不知羞耻,是不这样我真报不了韩大相公对我的大恩!……”
铁芳却说:“君子施恩不望报!”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何况对你有过好处的又不止是我一人。
在灵宝县救你离开戴家庄的是女侠玉娇龙,由灵宝送你到洛阳的是萧仲远,你在望山庄韩家居住、穿衣、吃饭,以及殡葬你的婆母,那都是韩文佩家里的钱,此次救你,也多亏柳三喜。
小山神柳三喜虽然入过歧途,作过错事,但他已经改悔了,他的武艺足可以保护你,我原想叫你作他的妻子,可是他又舍不得在祁连山中的那个老婆,我也就没有同他说,如今……唉!他被伤落于河水之中,多半已经死了,这更不用再提了。
至于我,假如没有春雪瓶,我也可以娶你,但春雪瓶实在是我的父母给我订下的,我那父母可不是韩家的人,这话我对任何人也不能够说,在此四下无人,又只有你,不说出详细的缘故,你一定以为我这个人不近情理,或是不愿娶一孀妇,或是为甚么不能纳妾呢?你听我告诉你说……”
于是他就把真的历史,由二十年前的甘州城来安店,直到最近与春雪瓶分剑相别都详细地说了,并且他大声说,怕是河水流的声音太大,搅得使荷姑听不清楚。但荷姑乍一听时便表现出了惊愕,继之,她的脸便离开了铁旁的脚,又渐渐她抬起了头,坐起了身,拿手理她的头发。铁芳从行李内抽出来一条手中给他,她就用泪水擦干净了脸。
她的泪也随拭随流,随流又随擦,她一阵抽搐著悲痛,又一阵发呆,听得仿佛出了神,并且叹息。为著铁芳的身世而难过,为著玉娇龙的失子、寻子、儿子却不敢认而痛哭,为玉娇龙的尊贵出身,离奇的遭遇,惊人的行为,以及听到了罗小虎的一生,她又惊讶、害怕,末了听到了春雪瓶,她却又羡慕。
铁芳说完了,自己也不禁叹息,最后就指著船上的马,说:“这就是我母亲死后留下来的马。”
又拿起那口宝剑弹了一弹,说:“春雪瓶使的是双剑,她分给了我一口,临别时她也没有索回,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简直说吧!就是春雪瓶不愿作我的妻子,我便永远浪游江湖不娶。她如愿意,我就与她成为夫妇,恢复我先父的原姓,我就得叫杨铁芳!”
荷姑忽又仰著脸儿问说:“准能够见得著那位春姑娘吗?”
铁芳说:“我想我们再走些路,便弃船上岸,以后我就向人称你是我的义妹。我非要找一个年轻诚实,或是有好武艺,或是作官的,总之,我非得给你找一个靠得住的人,眼看著你们过上了好日子,我才能离开你,我再往别处去!”
此时的荷姑是低著头,泪依然滴滴地往下堕,双颊也通红了。她没有再说甚么,可见她也是愿意。铁芳就又站起来撑船,船又行了多时,天空都有群鸦掠过了,天色已经不早,铁芳找著沿岸低的且没有甚么冰的所在,就用力地撑篙,把船就靠住了岸。
此时荷姑已经坐起来,铁芳就说:“你慢慢地起来,先到岸上去吧!”但荷姑却摇头,铁芳才晓得她没穿著鞋,简直就不能够走路。又正在为难,突听得“忽喇”地一声,原来是那匹黑马,没等著人拉,它就如活龙一般地跳到岸上去了,到岸上,它抖了抖须毛就跑,跑了一个圈子又回来。此时铁芳已扔下篙,抄起了剑,抱起来荷姑,又负于背上,船可直往后追,他一用力就跃到岸上,然后将荷姑放在地下,他向四下里一看,见这地方是一片黄土,遥望无边,简直跟沙漠一般。
铁芳先将鞍鞯整了一整,然后就又问荷姑说:“你歇息好了没有?我要扶你上马,我们很快些走。天色已不早了,若是天黑了,找不著宿处,可就难办了!”
荷姑手扶著地坐著,慢慢点了点头,铁芳就又抱起荷姑,把她放在马上,并嘱咐她握走了缰绳,心不要慌。虽然这样嘱咐著,可是荷姑的手依然不禁发颤,铁芳把剑也放进在行李卷内,就一手扶著荷姑,一手抓著马缠,慢慢地向东南方向走去。
此时绮霞满天,地下移动著一匹马,马上的少妇,马下的英雄,二只影子渐渐前进,也渐渐暗淡,终于消失,而天空的云霞也都向下堕,暮色里又掠过了几群寒鸦,远方的星光都露出了两三颗。
此时他们离开黄河沿岸已经很远,在这暮色之中,他们就进到了一处小市镇,投了一家店房,找了间简单的屋子歇了。
他们男女二人虽同宿于一室之中,连店家都以为他们是夫妇,可是铁芳把自己所带出来的行李铺在炕上,让荷姑去睡,他自己却伏在桌上睡一整夜,宝剑永压在肘下。荷姑现在对于铁芳更为尊敬,想起在船上她因感激,表明自愿委身为妾,而被拒绝,又不禁惭愧。
总之,她现在是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