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银瓶-第9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金大娘惨白的脸上立刻现出一些畏惧之色,她沉重地呻吟一声,却仍然厉害地说:“你不要管,我愿意叫人宰了我!吴元猛也是多事,强盗未必来,倒先叫你来气我!”
此时“梆梆”的更声又敲到后院来了,楼下并且有人说话,还听得楼梯震响。她就大声怒喊说:“都给我滚出去!我不要这些人来吵我!都给我滚出去!我一个人也不要啊!……”
铁芳却近前一步,弯下身,一手防御著她要抡起来的戴著金钢子的瘦胳膊,一手却向她紧紧摆著,说:“你小声些说话!你别说你甚么都不要,我可知道你,连你的亲生女儿,你早先都不要了!”
金大娘一下就坐起来了,铁芳倒低声说:“你不要你自己的女儿,却骗了人家的……”说到这里,自己忿怒得几乎要一拳打死这妇人,但耐下了气,又问说:“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风雪中……”
金大娘的脸色变得更惨白,翻著眼睛怔住了。铁芳瞪著她,说:“……张腋城,来安店……”
就见金大娘的身子向下一瘫,并“哎哟”了一声,她就如同死了一样。吓得旁边的玉芹跟那仆妇齐都面无人色,铁芳的心中又有后悔之意,待了半天才见金大娘的身子渐渐地动弹,并且哭叫著:“老……天……爷呀!……”
铁芳反倒转身出了屋,把门一带,迎著寒风忿然地站立。但是想了一会,又觉著不对,就转身又进到尾里,只见仆妇及丫鬟都搀扶著金大娘,又齐劝著说:“您歇歇吧!”
她却挣扎著下床,见铁芳又进来了,她就流著满脸的眼泪,一面抽搐著一面说:“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你不是才由新疆来的吗?你可听说了……春,春雪瓶到底是谁呀?她是不是玉娇龙亲生的?还是当年,有一个坏女人,该遭报应的那女人……拐去了,她留下一个丫头,那就是……春,春,春……”
铁芳也叹了口气。这时忽听屋外有人向里叫著:“王大爷!你快出来吧!”
铁芳吃了一惊,赶紧转身又走出屋去,只见屋门外是两个防夜的人,齐向他摆手悄声她说:“你别管啦!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由她吧,咱们管不了!她要是再犯了心痛的病,那时吴少太爷知道了,就许发脾气,咱们可真划不著!”又有一个人趴著铁芳的耳朵说:“屋里的这个老狐狸咱们惹不起她!”
铁芳点点头,迈步就向楼下走去,心里著实忧郁。那两个防夜的人都压著脚步儿跟他的身后下了楼,还都向他问:“到底金大娘为甚么事又闹起来了?你怎么可以闯进她的屋子去呢?”
铁芳摇了摇头,只说:“没有甚么事,你们不用多打听了!”遂又走往前院,见由柳素兰的那屋里发散出一股浓烈的鸦片烟味,倒没听见吴元猛跟甚么人说话。铁芳此时很想找个地方去歇一歇,以决定自己到底是用其么办法把那金大娘救出来,暗暗叹著气,向前走几步,忽见迎面有一个短小的人影,悄声叫著他,说:“你来!你来!”他听出是粉菊花的声背,就说:“吴元猛给我预备的屋子在哪里!”
粉菊花几步就跑到南房的门前,替他开了门,又点手说:“你进来吧!”
铁芳进了屋一著,见屋中升著炭盆,很暖,炕!铺好了被褥,桌上也预备著茶,宝剑就放在茶壶的旁边。他向粉菊花说:“你出去吧!我要在这里睡个觉。”
粉菊花笑著说:“我先得问你两句话。”
铁芳正色说:“甚么话?你快说!”
粉菊花说:“你别冲著我绷脸儿呀!”笑了笑又说:“我问你到底是怎么样?想不想在这儿长住,因为我的事瞒不了你,沙老大把我送来,我是为来这儿做生意,真的!我除去一点首饰,简直没有一点甚么东西,不像金大娘那么有金又有银,我在这儿吃吴少太爷,吃素兰姊,一两天可以,长了也是不行。我问你的就是,如果你打算在这儿长住,咱们就找房了过日子,不然我可就作我的生意去了,这是真话,你得拿定个主意,谁叫咱们两人一见就有缘。……喂!你发甚么怔呀!别净担心这儿的事,今天晚上我敢拿脑袋赌,那个贼呀!绝不会再来。”
铁芳此时真不愿耳边有人跟他说话,就暴躁地将粉菊花推到门外,遂关上门。外面还轻声地哼了两声,他却双手用力按著门。脑里忽然间又迸出来一件事,就是想起来在猩猩峡关帝庙里住宿之时,夜间有人替他把屋门关上,他知道那人就是那“漂亮的小差官”。想到这里,他不禁点头微笑,又想:今天她到底来不来呢?即使她来了,恐怕她也绝不肯认这个凶暴残忍的金大娘了吧!……
他把插闩插好,心里愈发加了一层烦闷。在炕上坐了一会儿,想著那大娘人虽不好,但也是很可怜的。如今只有想法子救她才是,可是怎么救她呢?又把她救到哪里去呢?只顾救他,不管五钦差那身边伺伏著的危机,也是不行呀!因此更是件难。
这时外面的更声已经敲到了两下了,铁芳又想要出去看看,或者再见金大娘把话说明。于是他又卸了插闩,不想还没有出门,却听外面的女人声音又嘿嘿冷笑,说:“除了你不开门。”
铁芳一听,原来粉菊花还在窗外并没走,他就又把插闩插上,气忿地问说:“你在外面干甚么?”
粉菊花隔窗冷笑著说:“我在这儿等贼呢!”
铁芳斥说:“胡说!”
粉菊花说:“你趁早把门再开开,咱们再商量商量!”
铁芳说:“没甚么商量的,你去做你的生意吧!”
粉菊花似乎哭的声音说:“难道你就能看著我这么可怜,东飘西荡的没有个准著落?没倚靠?”
铁芳说:“那我可管不了,我是个堂堂的男子汉,有许多要紧的事情我还没办完呢!”
粉菊花说:“我等著你办,你几时办完,我几时再嫁你。”
铁芳说:“我不要妇人,你快走开!今晚正在紧急的时候,你何必来这样胡搅?”
外面粉菊花说:“我看著可是一点也不紧急,准保没事儿。”
铁芳又怒斥一声:“去!”
外面却仍然哼哼笑著,不走开。铁芳一烦恼,索性回来躺在炕上,他心里也疑惑,大概今晚怕是没甚么事,倒真是使自己失望。闭上了眼睛,又待了一会也睡不著,盆中的炭也将燃烧尽了,而显得很冷,忽然间就听“梆梆梆梆……”那木梆声在院中紧敲起来,铁芳一翻身就站了起来,顺手持剑开门,就见院中已经很乱了,许多人都拿著刀棍往后院去跑,粉菊花也早回到那屋里去了,她只管嚷嚷:“哎哟!……”
吴元猛却也在那屋内吼叫起来,说:“你们先来这里保护著这间屋子!不必乱吵,谅他韩铁芳既敢又来,他就不会逃跑,……王兄弟!拿上你的剑,咱们跟他拼斗一场!……”
铁芳却早已提剑跑到里院去了,只见这里已有十个人,都拿著家伙,向著楼上喊嚷:“下来!下来!小辈你滚下来!”
忽然听得有个人“哎哟”的一声叫,接著又有两个人也都尖锐叫著躺在地下了,有人喊说:“是箭哟!……”咕噜咕噜地往外院齐跑。
吴元猛大骂著说:“一群没用的东西,跟著我来!”
那些恶奴都说:“少太爷可千万留神他的暗器呀!……”
吴元猛怒喝一声:“甚么暗器!”他手提双锤走了进来,忽然听得“嗖”的一声,吓得他一缩脖子,暗器就从他的耳旁飞过去了。他就不敢上楼了,反向楼柱旁边躲了一躲。
这时铁芳已看见了楼上栏杆里的一条纤纤的身影,他就仰著脸向楼上说:“不要放箭!吴元猛已来了,我们可以把话跟他说明白了!”
上面的人没有答言,吴元猛也没听见铁芳所说的“我们”两个字。他又怒喊著说:“叫他放!有多少枝箭都自管放出来,我吴元猛最不怕暗器,小辈!你敢下来吗?我就宁可拆了这座楼,也得把你摔死!……”
他抡起锤来“咚撞!咚撞!”向楼柱猛击了两下,楼柱眼著就要被打断了,楼上的瓦,木屑都纷纷下堕,楼就要落架了。铁芳仰面住楼上已看不见了那条黑影,却又听金大娘跟仆妇都在上面惊呼,尖喊。
铁芳就向楼梯去走,并急听叫著:“雪瓶!不可,雪瓶你千万不要伤了人!”
吴元猛忽然聪出来,就伸锤把他挡住,惊问说:“你说甚么!雪瓶?春雪瓶?哈哈!你敢情认识她?现在楼上的人就是春雪瓶?好!你往后吧!让我先去跟她谈谈!”遂手提双锤,迈著大步,就向楼梯上走,只听“咚!咚!咚!咚!”
铁芳也随后赶来,跟著他的背后也向上走,手持宝剑,想乘他不防,就一剑将他扎死。但心中又想,这太不像英雄所做的事了!便不禁犹豫。
吴元猛倒也没有顾背后,他向上直走,并且还笑著说:“你真是雪瓶吗?好!你原来是女扮男装,怪不得你到这里来?敢情你知道她是你的娘?好聪明!咱们两人先谈谈吧!我是你的大哥,甚么事情我都能够给你……”说到这里,他才一步踏上了楼板,却不料“哧”的一枝箭,正射中他的肩头,大约是扎进肉里很深。
他“啊呀”了一声,两双锤都撒了手,“咕咚!恍当”连他的人也整个摔下来了,楼上的弩箭还不住“嗖嗖”往下直放。下面,才拥进里院的一些人,又有几个中了箭,又有几个摔倒、惨叫,惊跑的,狂呼的,声音更是乱离。
铁芳一连向上面说了几声:“不要放箭!别放箭!别放箭!”
但楼上的却似是没有听见,依然弩发连珠,不断往下来射。铁芳也只得退了下来,心中很是著急,这时外面的人是越来越多,吕道海,鲍坤那些人也全部来了,箭仍往下射。
吴元猛已经站起来了,大声喊嚷说:“你们都一齐上楼,把她揪下来!姓王的,难道到了这时候,你就不帮助我了吗?……”
同时楼上也乱了起来了,那金大娘是挣扎著病出来了,她哭叫著说:“楼下的人都别打!这是……雪瓶,你不是雪瓶吗?难道你不认识我?……”又听“哎哟!……”
铁芳在下面看得清楚,只见春雪瓶已举起了宝剑要杀金大娘,铁芳大喊说:“不可!”他就要飞向楼上去蹿,却又听一声尖声,不知金大娘是被端的,还是因栏杆折断,她自己失足摔下来的,她的身子就飘然下堕,幸亏铁芳的手快,赶上前就把她的身子托住。而楼上的箭又往下直射,吕道海也中箭栽倒了,铁芳抱住了金大娘跑到楼柱旁,连头也不敢抬。
这时楼上的人才发出了话,声音清亮而尖细,正是春雪瓶的语声,她严厉地说:“你们谁敢近前一步,我就射死谁!我是春雪瓶!”
这时金大娘的身子瘫软得如同死人一样,却趴在铁芳的身上微弱地说道:“雪瓶!你竟不认我了啊!……”楼上又说:“我是保护钦差玉大人前来的,我知道这甘凉道上恶霸是吴元猛,还有金大娘也是个女盗首。昨天我就要杀死你们,今天,我再饶你们一次,如果你们敢怙恶不改,再敢图劫玉钦差,我就都不饶!……”
金大娘忽然在铁芳的肩上抬起了头,说:“难道,你不认你的生身娘了?……”但她的这话楼上听不见。
吴元猛又哈哈大笑,忍著箭伤说:“好一个春小王爷!你下楼来咱们谈一谈好不好?”但只听楼上的栏杆和屋檐,都不住“咯吱咯吱”地响,原来春雪瓶已经攀著屋檐,如狸猫一般地敏捷,她上了楼顶去了。
下面有人看见了,就嚷嚷著说:“哎哟!上了楼顶儿啦!”
这时夜色昏沉,一阵狂风刮了来,又将许多只灯笼全都刮灭,四周围更黑了。
那吴元猛大概是因箭伤还痛,使得他更加暴躁了起来,便又抡起来一只铁锤向著楼柱子“咚!当!”地猛敲乱打,喊著说:“我拆了这座楼,看你下来不下来?……”
那楼上的瓦被震得直往下落,窗子玻璃都碎了,响声惊人,一些人都劝著说:“少太爷你拆了自己的楼也没用!那春雪瓶早已跑了!”
铁芳听了这话,就赶紧趁著乱,将那虽然身体尚温,但却瘫得如死人一样的金大娘放在近墙的一个地方,他就不管了。把身上皮袄一扔,他就飞身蹿上了墙,由墙走到外院,外院此时也很乱,柳素兰的那屋里连灯也没有了。
铁芳已顾不了这里的事了,他就提剑,踏著屋瓦,直追下去。听得身后的吴元猛又在喊著:“王兄弟你往哪里去?王仲远!……你跟春雪瓶是朋友吗?……”
此时虽然那吴元猛还在院内,离此很远,但这喊声冲破了纷乱之声,在很远还能够听得清清楚。
铁芳转首两边看了看,见也没有春雪瓶的人影,也便跳下了房,顺著小巷,向北走去。身后那院里的嚣扰,已经渐渐听不见了,但跟前仍有三三五五的人,抡棍捉刀地赶到,看见了铁芳,就都凶声恶气,嚷嚷著说:“你是谁?干甚么的?快说话!……”
铁芳说:“你们快到金大娘那里去吧!那里正乱著,有人放冷箭,你们可要小心!”也不暇细说,他提剑向北就走。
对面的这几个就听出铁芳的声音来了,就赶紧让路,有几个人还带著笑说:“因为吕镖头他们刚才全都去啦,我们才知道那边开了贼,想过去帮忙捉捉。王大爷可知道那贼人跑了没有?……您现在还上哪儿去啊?”
铁芳只匆匆回答说:“你们快去吧!……我是到北边去有事。”随说,他就走出了双碑巷,由吴元猛的家门首经过,见大门半掩,门缝里有灯光,有人语声,可是并没有甚么事。铁芳也料到雪瓶不会再到这里来了,他就贴著墙根走过去,趁著黑暗的夜色,上了人家的房屋,就轻轻地踏著一家家的屋宇。他找到了知府衙门,向下看著那一层层广大的院落,其中虽无照耀的灯光与巡逻的衙役,但是郁郁地,颇含著一种森严的景象。铁芳也不知春雪瓶是否回到了这里,自己恐怕被人看见,遂就赶紧走去,悄悄又回到了广隆客店中,到了自己的屋里,也不点灯,连剑都不肯释手。
他只是不住地发怔,就想,春雪瓶一定是沿途就跟随著自己,她在暗处,我在明处,她看得兄我做的事,我却寻不著她,这是因为我的武艺不高之故。但不晓得我跟吴元猛假意结交之事,不知她明了吗,又不知道她为甚么不肯认她的亲娘,难道因她未受方二一太太的养育之恩,自幼生长在草原上,便这样地无情吗?……
如此想著,就恨不得雪瓶忽然前来,好倾谈一番,但侧耳静听,虽然风吹窗纸,时时作响,屋顶也常有猫儿走过来,隔窗也有客人沉睡,发著惊叫似的梦话,可是并不见“秀树奇峰”的倩影飞来,空将三更、四更迟迟地度过,使他不胜惆怅。天色将至五更,窗纸已发出苍白之色,店里很多的客人都已起来了,有的且预备著走了,要到城门旁去等著开城了。
铁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放下宝剑赶紧出屋,叫店家给他去备马,并嘱咐说:“快些!我要出一趟城,去办事!”
他站在店门外,心中想,昨夜自己的行踪也露出来了,吴元猛已晓得我跟春雪瓶是一起的。但是,现在他为其么不来找我呢?他找了我来,也许是还讲交情,也许就要翻了脸率众与我拼斗,其实那样我并不怕,只是现在……
他这时而此向南不住地看,天色已是黎明了,这条街可还没有人行走,他觉得很奇怪。风冷天寒,皮袄又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