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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8年6月-第25章

小说: 08年6月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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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蚕豆就一路艳丽饱满着走过来,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该生孩子的时候生孩子,该提拔的时候提拔,顺风顺水。自然,该生鱼尾纹的时候,她也一样有了鱼尾纹。她照着镜子看着眼角的纹路,就会想到当年被爹责打时发的誓言,她爹不过才忍痛打了她三下,岁月却把这三下放大到了三百下三千下,想起来就阵阵心痛。名字,已经改了,那是恨爹恨的;她如今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赵老头他看到了吗?否则,这些年,她跟谁在较劲啊?
  韩蚕自己也想不到,她趴在办公桌上哭啊哭啊,哭到最后想到的却是赵老头。
  二
  据小方观察,韩处自从那天以后,性情大变,变得不从容了,连走路也急吼吼,高跟鞋敲着地面,擂鼓似的,脾气也急了,你一汇报得拖点泥水,她的眼光就扫过来了,冷,直。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会宽容地等你说完,再带笑把问题给你指出来,人人都说在韩处手下工作,舒心。小方认为问题的源头就在那束该来却没来的花上。小方第五次被韩处的眼光攻击过以后,心里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找到那束花。女人,只要感觉被爱着,她就是宽容的,她会包容一切不完美。韩处就是个例证。这束花,对小方太重要了!她软磨硬泡,缠着老徐一定要他说出送花的人是谁。老徐说:“最近连我也常被她白眼,我要知道,我能不告诉你吗?”小方说:“十七年啊!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老徐说:“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小方这才体验到什么叫机关干部的嘴严。在机关呆了一辈子的妈妈就教育她:机关干部嘛,一定要嘴严! 韩蚕也觉得自己在变,身体里藏了多年的那个韩蚕豆,蚕蛹一样,时刻准备着咬破茧壳。她训斥小方的时候,希望赵老头在旁边看着;有单位来求她再多拨点经费的时候,她更希望赵老头看到对方谦卑的表情,她这个位子是多关键多风光的位子,你赵老头根本想不到!可是,太遗憾了,这一切,赵老头居然看不到!所以,有一天,市政府来人跟她说“暖促”定点啊拨项目经费啊诸类事宜的时候,她居然脱口而出:“蓬山岛设了暖促点吗?有的话,我倒真想去。”事后,韩蚕确认,说这句话的绝对是那个韩蚕豆,不是她韩蚕,要是韩蚕的话,她就知道,现在这节骨眼上去小岛蹲点“暖促”,等于是自动放弃竞争副局长的职位,她在正处长职位上已经熬了好多年了,虽然这正处长当得也风光,但谁不想再往上升一级呢?
  局长正为派哪个正处长去暖促发愁呢,韩蚕说的那句话,翻过几个跟斗折腾到局长耳朵里之后,局长就立马下了文件,宣布的时候,他说:“大家都要学习韩处长这种主动要求下派蹲点暖促的精神。”局长又说,“希望韩处长好好珍惜这两年的下派机会,韩处长一参加工作就在机关,没去过基层,这回下过基层以后,上来就更有经验了。”大家都说:“就是就是,对的对的。”韩蚕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临行有个同学聚会,名头是给她饯行。韩蚕说:“我这是回家呢,一说饯行,就不像是回家了。”有个同学说:“这下你要为你的渔民兄弟们造福去了。”韩蚕说:“我那岛上不光是渔民,农民也很多,我就是农民出身的。”城里同学认为只要是岛,上面的居民就一定是渔民。韩蚕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就跟同学们说过,这岛跟大陆没多少区别,也是漂在海上的一小块陆地,有田有地自然有农民。现在看来,当初这番解释算是白费口舌。韩蚕一向自认为是个农民子弟,可人家偏就认准她是个渔家姑娘。韩蚕说:“那是不一样的,渔民没有对土地的感情,农民没有对渔船的感情,那绝对是不一样的。”韩蚕边解释边在心里替她那班同学说,渔民农民差不多,反正都不是城镇居民;你韩蚕何必分那么清楚呢?韩蚕却还是在不停地说,差一点就要说出,韩蚕和韩蚕豆也是不一样的,你们知道吗?他们自然不知道。最后大家都有点酒多了,话也多起来,比如就有人笔直问:“你主动要回蓬山岛去,到底为什么?”
  关于她主动要回蓬山岛的原因,众说纷纭,连她老公也对她说:“这一步你以退为进,实在是个险着啊。”她老公酷爱象棋,人生于他,满眼都是棋局。小方呢,则是连连叹气,说:“还是为了那束花啊,老徐你信不信?老徐啊,让我们韩处如此变态的那个男人是谁?!”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说法,也就不一一实录了,就是韩蚕自己,也在一日三省吾身。省到最后,连自己也糊涂了。
  文件是六月份就下了,有一份抄送到本人的,韩蚕端详着红红白白的文件,莫名就想到另外几张纸:高考后的录取通知,户口迁移通知,粮油迁移通知,凭那几张纸,韩蚕豆剥出豆荚羽化成了韩蚕,现在呢,又凭着一张纸,韩蚕要回去了,回去做什么呢?这一端详,就是一个月,到了七月中旬,韩蚕才准备动身去报到。这拖延,也有很说得出口的理由:要办移交嘛。韩蚕把移交办给了手下的副处,他将以副代正做两年代理处长。局长安抚她说:“韩处,你放心,你这位子,谁也不会来的。”韩蚕那位子,在单位里能算龙头老大,她的副手是去年刚提的新人,哪里弹压得住?等她两年后上来,这个处恐怕不是被架空就是被抽空了,重头收拾旧江山,谈何容易?韩蚕说:“局长,你也放心,我可以来回办公的,比如一周在这里办一两天公再到岛上去;再说现在通讯也方便,有什么难决的,可以电话商量。” 这是韩蚕两夫妻商量了好些天的计划,一直等待机会跟局长说。如今机会来了,不容错过。局长听着先是一愣,继而微笑,再就是释然了。都是江湖中人啊。微笑中,他又说了一句:“那就辛苦你了!蓬山岛交通不便……”这又是韩蚕想逮的第二个机会。她马上接口说:“是啊,一天才两班船!我这土著去暖促要是不带点实惠去,怎么见江东父老?局长啊,你看行不行再给他们乡里一笔经费购买一只新航船,可以渡车的;再把码头也改建一下,这样,我来回就方便了,局长你有什么急事找我,我连夜都能赶来!”说这些话时,韩蚕的眼波浩淼成烟波,语调柔软成烟罗,局长脑袋发木眼睛发直连连点头,再不敢开口说话。这以后的半个月里,韩蚕先实验了一下这个办公模式,她的手机全天开着,这还不够,她又另外买了一个,两个号码办公,设置了彼此可以互相转接——总不会两个手机一起出毛病吧?人呢,一周去坐两天班。也能对付下来。一边紧锣密鼓催乡政府送报告上来,趁热打铁把资金到位,下拨,都办妥了,才在家整理行装准备下乡。这当中老韩来过一趟,想为女儿拿些重头行李去,铺盖卷啊什么的。韩蚕说:“爹,你当我是高中放假啊?我有车子送到码头,自会有乡政府一帮人来码头接,铺盖卷什么的,怎么会叫我自己带?”老韩干搓着手,怎么也想象不出威风八面的陆乡长怎样来给女儿扛铺盖卷。
  八月份正在台风季。韩蚕是在一个强台风之后到蓬山岛的。前一天市、县两级政府一班人刚来慰问过,这一天人们以为是省里领导来慰问了,那排场。大红的百子炮都挂起来点!在岛上,只有在过大年啊接财神呀新店开张啦这样关乎生计的大日子才挂起百子炮来,连结婚,普通人家放的也就是二踢脚,升到半空中炸出点动静就过场。在大红百子炮的映衬下,陆乡长白鹤一样出阵,紧紧握住的却是老韩家女儿的手!老韩也在人群中,擦了好几把眼睛才相信眼见属实,旁边的人问:“这不是你女儿吗?”百子炮震天动地,老韩听不到人声,只看到众人一张张嘴巴和刚离水的梅童鱼一样,人家拿手指头捅捅他,他就跟人笑笑,随即又愣在那里,最后是胖大嫂子猛拍了他一下肩膀,他才魂魄归窍。胖大嫂说:“老韩,这下你们家出风头啦!”老韩向来看不惯爱出风头的人,比如赵老头,虽然今天是他的亲女儿在出风头,他也一样皱起了眉头,甚至,心头莫名起了恐慌,这蚕豆,好端端跑回来干吗?让大家看吗?来出风头吗?这么些年,真是白教她了!他气呼呼地拨开人群,回家去了。他老婆正在家门口的长条石桌上洗鱼,两只手上都是梅童鱼金闪闪的鳞片,看到老韩身后没跟着女儿,奇怪了,再一看,老韩两眼发直面色发白,一副失魂落魄相,她也傻了,手在围裙上胡乱蹭了一下就来贴老韩额头:“怎么了你怎么了?”老韩闷声说:“不用煮那么多菜,她是不会来吃的了。”他老婆惊叫一声,一扭身就往码头跑。老韩看重老婆的形象,在家是家常打扮,出门是做客打扮,决不可以系着围裙到处跑的,他急得连声喊:“围裙!围裙啊!你还没解围裙哪!”他老婆就解了围裙,抓在手里,快步如飞还嫌不够快,索性跑起来,围裙在风中抖抖荡荡鼓成了一只黑色翅膀。韩蚕看到她的时候,正被人簇拥着走进乡政府大门,她不知怎么回了一下头,这一回头就看到她这个长着黑翅膀的老妈。韩蚕住了脚,对陆乡长说:“麻烦你,派个人拦住我妈,告诉她,我先到乡政府再回家。”
  这一天日上中天的时候,岛上所有的饭桌上说的都是老韩家的风光,至于那个女人,真是给她女儿丢人哪,啧啧。到底有人不解,径直跑来问陆乡长:“不过是老韩家的女儿嘛!值得乡长你这样迎接?”陆乡长虎着脸说:“你这小子!正月里迎财神数你家的炮仗点得最多放得最响,可你不认得财神,怎么接都是白搭!跟你说哎,小子,他老韩家的女儿就是个财神!”那人转身出门,奔走相告,不到日头落山,蓬山岛角角落落都知晓了陆乡长的财神高论,自然,赵老头也听到了,他说:“天哪,说起来那财神原该是落在我家的啊!”听的人都笑。赵老头跟着笑,他怀里抱的十一个月大的孙子,也跟着笑。赵老头得意了:“你们看。这小子晓得驶顺风船了,跟着大人眉开眼笑的!”旁边的胖大嫂子扁扁嘴巴说:“你也不用叫唤天啊天啊,你儿子新娶了那么小的嫩媳妇,又生了个这么胖的小孙子让你养,比娶到财神强多了!”赵老头顿时就哑了,他最听不得人家说他儿子娶了嫩媳妇,人家一说,大孙子孤单落寞的样子就挂在他眼前了,他想别开头去都不行。他干笑了几声说:“要是我儿子真娶了财神,那就不会离婚了。”胖嫂子逼问:“你后悔了?”赵老头点点头说:“老早就后悔了。”赵老头没想到,他的悔意转眼就落到老韩家的饭桌上了。
  岛上一般人家,下午五点前就把晚饭给吃了。现在正是“双抢”农忙中间难得的空闲,又刚过了一个台风,海上翻了一只溜网船,死了一个胆子太大的后生渔民,陆上倒了一株百年香樟,废了它的茂密老根,樟木的香气和后生家做佛事道场的香气都还没散尽,到了晚饭后,这香味越发让暮色有了肌肤般的凉凉温温。一家人团圆着吃饭,渔家的女人忍不住就会给男人再满上一杯啤酒,说,喝吧喝吧。农家的女人,就没这么曲里拐弯的心思,她们最多在过节时给男人喝点家酿的糯米酒,平常,吃饭就是吃饭,和酒是不搭界的。老韩家晚餐向来也是没有酒的,这天,老韩一定要喝酒,还嫌自己家的糯米酒放了太多的白药,串味了,不清冽,特意去买了啤酒,冰在冰箱里。一桌子菜和冰箱里的酒,都等着女儿来吃,给女儿备酒,也就是把女儿当儿子看待,这待遇,也不是每个蓬山岛的女儿都有。这一等,足足让老韩家的晚饭比人家晚开了一个半小时。
  韩蚕初到,午间是接风宴,午后在自己的寝室里小睡了一会儿,下午到自己的办公室检查了一下办公设备,样样齐备,就是没有给电脑装宽带,就又让人联系了电信局,叫来个老师傅给她装宽带。那老师傅干活也没忘记拉家常,他说:“蚕豆啊,你的大学入学通知书,就是我亲手送给你的!转眼就那么多年过去了哦。”接着他又发现了搁在办公桌上的办公名牌,他说:“天,乡政府怎么办事的?忘了给安宽带也算了——他们那些大老粗脑子里就没这根弦!可怎么把你的名字也给掐了尾巴!”韩蚕在一旁赔着笑,随手把名位牌放进了抽屉。装了宽带,乡长又召集了各个部门的头头让韩蚕认识,照例韩蚕先得自我介绍,未开口就有些尴尬,索性说:“我叫什么名字,大家都知道的。”这个座谈会拖到下班,乡长又安排了晚餐,韩蚕笑着说:“晚饭我再不回家吃,我妈就要不认我了。”乡长一拍脑门,说:“你看,我都忘了你在这里还有个家!倦鸟归林啊,拦不住的。”
  韩蚕坐到自家八仙桌上,心里还在想着乡长说的“倦鸟归林”,归林的就一定是倦鸟吗?她此刻身上最感到疲倦的就是脸上的肌肉,微笑,尤其是得体矜持的微笑是需要许多装备精良的肌肉群来支撑的,现在,这些肌肉都卸下装甲,她的脸就垮下来了。韩老妈坐在女儿对面,扒一口饭,看一眼女儿,又看一眼女儿,模糊中就看出许多个女儿来,她叫了一声:“蚕豆。”女儿含糊地应了一声。她又叫了一声:“蚕豆。”女儿就停下筷子,问:“妈,你怎么了?”韩老妈说:“你多吃菜,都是你爱吃的,这个带豆,烤得又香又干,你喜欢的。”老韩一言不发,看看满脸带笑的老婆和木着一张脸的女儿,给自己倒啤酒,又给女儿倒啤酒,倒得太急,大半杯都是啤酒花,噼噼啪啪地碎响。这个时候,胖大嫂子颠着一身肉跑进院子,脚步停了,一身肉却停不住,连声音也像跃在浪尖上,那句话就汹涌着冲进韩蚕的耳朵:“老赵说他真的后悔了!”韩蚕被浪头骇住了,她已经不习惯蓬山岛人这种直咧咧的说话方式了,她立刻起身,端着碗进了厨房,任由胖大嫂子兴兴头头立在院中演说赵老头的懊悔:离婚,结婚,嫩媳妇,老媳妇,大孙子,小孙子……
  韩蚕人就靠在墙壁上,浑身无力。她真想不到,上岛的第一天,就会有赵老头的信使来和她摊牌。胖大嫂子还在说,嫩媳妇那个嫩哦那个白哦,活脱脱是咱们蚕豆年轻时候的模样!韩蚕在厨房磨赠了半天,给自己盛了碗绿豆沙,挺直了腰背,走了出去。胖大嫂子直着眼睛看她,说:“乡长说你是财神菩萨呢,我看看真有点相像,特别是这里,喏,那么一点点垂下来的双下巴!”韩蚕想,这就是了!他的嫩媳妇像我,我像财神菩萨,我有双下巴了。眼泪就扑嗒落在汤碗里,先还以为下雨了,接着舌头尝到了咸,韩蚕埋着头大口大口喝完蜜甜的绿豆汤,又走进厨房去了。
  三
  韩蚕没想到自己居然变身成了财神了,她为此惶恐不已。所谓财神,当是能源源不断给人钱财,她不能,她只有开场锣鼓那几声脆响,后面的丝竹管弦,她是续不上的。那天,陆乡长来跟她商量在岛东面滩涂上建个公园的事。他说:“要有喷泉,要有椰子树,像大城市的中心花园那样,最好再弄个雕塑,弄个撒尿的童子,那就感觉跟罗马跟新加坡似的,多棒。”韩蚕泼冷水说:“我们这里满眼是自然景色,用不着再人造了,也犯不着把小岛弄成国际都市,小岛自有小岛的味道。”陆乡长嘿嘿笑着:“不就是为了提升品位嘛!都筹划两三年了,要不是经费紧张,早就开工了!”过了两天,陆乡长在一个会上就借题发挥,说:“正像贫穷落后不是社会主义的特征,贫穷落后也不该是我们蓬山岛的特征,我们蓬山岛是该有自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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