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贩子在唐朝-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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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褚遂良一时发了呆,也不管他人如何,只是以手虚比,看着那字不住感慨叹息,唤他也不理。无奈之下,只得草草结束了宴席,只留了一个下人侍候着这位褚大人。
褚遂良便如同走火入魔地一般。席地而坐,面对着壁上题字,或喜或愁,或怒或嗔,自言自语,比比划划,竟然就呆坐了一个晚上。
只是却苦了旁边伺候的下人。这位褚大人在一边入魔,偏偏时不时还一惊一乍的。弄得下人心惊胆跳。不知这是犯得哪家子仙。眼看天都亮了,下人困得不行,却见褚大人神情亢奋。头发都抓乱了,口中兀自念叨着说:“这是怎么写的呢?你说说,怎么写出来的?”
下人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接口说:“怎么写的我哪知道,大人去问问那卢鸿不就知道了。”
褚遂良一听这话,忽然大喜,一把抓住下人大声说:“聪明!果然说得对,找那卢鸿问问不就知道了!谢谢,谢谢啊!”
说罢将下人一甩,跌跌撞撞地便抢出门来,也不管早起的下人丫环惊诧地目光,直冲到门房把缩在里边睡觉地车夫叫起来,直接便赶往卢承庆府上来了。
卢承庆府上门房才开门,忙着收拾一下。忽然见褚遂良双眼直勾勾地冲下马车直杀过来,报过家门,便要门房通禀,说是专程来访卢鸿。要是往常他人,门房直接就打发了。但今天见这位褚大人,车马衣着,不象寻常人物。但不知为何头发凌乱,双眼通红,莫不是寻卢鸿有何大事?门房不敢怠慢,急忙报与卢承庆。
卢承庆不知怎么一回事,连忙亲自迎了出来。接着褚遂良进了书房,褚遂良把来意一说,道是欲寻卢鸿请教书艺,倒把卢承庆吓了一大跳。
褚遂良那是什么人?太宗皇帝钦点地当朝书家第一人。怎么今天一大早,跑来找卢鸿请教书法来了?
卢承庆想不明白,也不敢怠慢,只得说道卢鸿因为要应孔颖达之命,审订《五经正义》,已经搬到孔府去了,并不在卢府上。
褚遂良倒也干脆,说声致歉,旋即告辞,出了卢府,驱车便往孔府来,只留下卢承庆在后边目瞪口呆。
孔颖达和颜师古听明白这由来,一时也是摇头苦笑。早闻褚遂良痴于书道,只是不想居然一痴若此。
这时,忽然听得对面会客堂中褚遂良略带嘶哑的声音:“哈哈!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二人急忙走过来,却见卢鸿手中扶着褚遂良。褚遂良歪在椅子上,声大作,手中一只手笔缓缓自手中滑落,“啪”地掉在地上,墨汁飞溅,在地上染成一片墨迹。
有了卢鸿的大纲文字,孔颖达这边重审《五经正义》的工作进行颇为顺利。重立新说的提议及总纲得到了太宗皇帝的称赞,并亲下旨意,给予奖,并将原书重更名为《五经集注》,命孔颖达新编统一教材,是为新《五经正义》。
在卢鸿地提议下,修书小组分成了两组。一组由谷那律牵头,完善旧《集注》一书,主要是将书中不当文词进行删正。谷那律此人书艺精良,与褚遂良相善。因其淹贯群书,有“九经库”之称。参加人员除了几名主修外,还有几位与修人员的自家弟子。这些弟子也与卢鸿一般,多是座师地得意门生,修书中铺助老师做些文字工作。卢鸿便提议将这些人组织起来,按照统一的字词规范等,修订原书错误之处。
而以孔颖达、颜师古为首的一组,则是按照总纲的涵义,重新考订诸经。
所规范,孔、颜二人在卢鸿的建议下,为每一经均完纲,以此为领,订证经义。
而有两部经,因为卢鸿的参与,引起了极大的争议,便是《诗》与《书》。
《诗》便是后世所称的《诗经》。乃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共收入自西周初至春秋年间地诗歌三百零五篇,所以又称《诗三百》。
唐以前解《诗》,按照孔子所说“诗言志”为纲。所谓诗言志,乃是认为,任何诗作,均是士大夫借以抒发情志之言。因此这些《诗经》中地篇章,大多被安排了明确的政治背景及喻意。搞得一部《诗经》。成了一部政治诗集。
比如《诗经》第一篇鼎鼎大名的《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一篇标准地情诗。但以《毛诗。注》解来,便言道:“言后妃有关睢之德。者。妒。和好众妾上去了。其他各诗,更是生搬硬套,搞得如同猜谜一般,全是帝德臣忠女贞男良这一派。
卢鸿自然是不会同意这一说法,在他写的《诗》经纲要中,提出“性情说”,认为诗歌起源于性情,情有所动。声发乎外。出之自然。又按采风之说,认为上古帝王政务质实,一切从简。无须讽谕。《诗》三百,虽有讽励人伦之作,但多是民间众生,唱情抒怀之作。前人因曲解孔子“诗言志”句意,才将诗全然套于时政,不免有指鹿为马之嫌。
卢鸿此说,在修书小组内颇有争议。最后反复讨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孔颖达最终决定支持卢鸿此议,才使此说得以通过。其实唐时诗歌盛行,文人对于诗的理解,较之汉时大有进步,故卢鸿此说,方能得到多数人地支持。
那《书》便更麻烦了,因为卢鸿提出地观点更是另人震惊:卢鸿认为,整部《古文尚书》均为后人伪造,应当自《五经正义》中剔去!
《尚书》地流传,最多纠葛。秦焚书时《尚书》因之散佚,至汉时伏生凭记忆传授,仅得29篇,史称《今文尚书》。后景武之时,在孔子宅壁中得秘藏古经,其中有《尚书》,以战国古文写成,是为《古文尚书》。此书因无传授,渐渐失传。直到东晋,梅献出号称孔安国作传的《古文尚书》,共59篇,便是世间通传的《尚书》。此时人对于《古文尚书》,均深信不疑。直到南宋朱熹,才渐有怀疑。至明人梅
卢鸿此时提出此议,别说他人,便是其师孔颖达,也是不以为然。孔颖达受业于刘悼,对于《古文尚书》颇为推崇,深信不疑。要他一时接受卢鸿的观点,自然不是容易的事。
当然修书小组中,也有支持卢鸿观点之人。其中支持最力者,便是王德昭。
王德昭此人平时最是稳重,且他主修的,正是《书》与《诗》这两经。卢鸿初提出《古文尚书》之伪时,王德昭首先便持赞成态度。因他精修《尚书》,平时便觉得诸篇文字不似古文,有存疑之处,本有此疑虑,此时自然站在卢鸿一边。
最后卢鸿便与王德昭提出,共拟一篇关于《古文尚书》为伪的考证文字,由组内诸家共决。孔颖达思之再三,最后也同意此议。
此篇考证由卢鸿执笔,并经王德昭、谷那律二人修改,于三日后在院内石桌旁议事会上提交众人共议。
卢鸿此文与当代世人行文大异,全由《古文尚书》中人物、事迹以及地名、语言等文中内容中地破绽出发,一一考证其不可能为上古时成文。文中所言,可谓证据确凿。如书中出现很多孔安国身后的地名,有些注解甚至与孔注《论语》相左等等。经卢鸿在文中考订之下,真伪立现。众人皆是久浸经书之人,认认真真将考证看完,都接受了此说,再无异议。
孔颖达自然也无话可说。他自幼习郑注《尚书》,又从刘悼治孔氏古文,自来以其为自己立学之基。此时卢鸿以无可置疑的考证明其为伪文,一时脸色黯然,沉吟无语。
卢鸿心中也颇为沉重。对于孔颖达,虽然学业上直接的指点不多,但孔颖达对自己备加关爱,其为人为学,又均可为师范。见孔颖达如此,卢鸿也不好受。只是静静站在孔颖达身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孔颖达片刻后缓过神来,微微一笑对卢鸿说:“卢鸿你不必担心。人说当仁不让于师,圣人之言,我辈自当践行。当年先师为学中如有不足,老夫也是不惧当面对论。有你这样的学生,能直指先人之非,是老夫的福气才是。呵呵,只是学了它一辈子,一时觉得有些转不弯来罢了。”
微一沉吟,孔颖达又复言道:“《古文尚书》为伪一说,在座之人再无疑义。以老夫之见,便将此文附于奏折之后,上呈朝庭,竟将那伪尚书,排除于经书之外为是。今日之会,能回数百年之非,还其面目,再无贻祸后人之忧,功莫大焉。”众人闻听,也不由轰然称是。
第五卷 名动长安
第十七章 修书的悠闲日子
书工作终于步入了正轨,卢鸿每日埋头于故纸堆中,外事,颇是悠闲自得。
虽然每日里也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但唐时公务员的待遇着实不错,也没有后世这些考核项目、绩效评定什么的,工作气氛很是融洽,着实让卢鸿轻松不已。
两个小组每日里各自分头工作,每到一定的时辰,就如约好了一般,便都聚在院中松下石桌旁,闲聊片刻。卢鸿的清茶泡饮法极得众人喜爱,更纷纷寻亲访友,四处觅来各类佳茗,众人同品。昨天谷那律不知从哪讨换来的苦丁茶,道是天气渐热,此茶有清心明目,生津消暑之功,定要自己动手,为众人一展茶艺。只是卢鸿见这位谷大人显然也是不明所以,直接便把一把茶叶放入壶中,看得卢鸿直觉得口中苦水直冒。
卢鸿在一边只是坏笑,端茶不言不语,却是不饮。待众人俱都饮完此茶,一个个表情极是古怪。尤其颜师古老爷子,本就性急一点,出来晚了,热得满头大汗,端起一杯苦丁来便一饮而尽,然后便见老爷子眉头胡子俱都抖动起来,皱到了一起,好半天才喘过这口气来。这时众人见卢鸿一脸坏笑,想起来就他没喝,却不说破,不由一同痛批卢鸿,将品茶会直接变成了批斗会。
又过了几天,卢鸿自范阳运的一批小玩艺都到了。除了一堆格物试验用的器具,还有几十把折扇。卢鸿取来后。正面绘了山水绣石等物,反面便空了留待各人题诗。然后一人一把,赠于组中诸人。便是随师傅修书地弟子,也未有遗漏。
绣扇这东西,后世本是元时方见,据说乃是自高丽传来。此时卢鸿把这小东西一亮出来,立刻赢得了修书小组的热烈欢迎。众人纷纷动手,在扇上题字留诗。第二天石桌纳凉时。人手一把。扇得清风徐来,很是壮观。
只是谷那律却颇为不满,因为卢鸿送他这把扇子正面的图画,极其荒谬,是一件朱砂竹。
所谓朱砂竹,乃是以朱砂所绘竹子。朱砂在国画中用作颜料,色为红色。画出绣子来当然也是红的。国画中绣子是一宗大题材,自古擅长绘绣之人数不胜数,最早绘竹的据传乃是唐时吴道子。卢鸿到了唐朝才知道,此时绘竹之风已经颇为盛行。只是画法极为写实,多是以墨写于绢上,作大幅全景。卢鸿画扇时,一时逗趣,便写了这件朱砂竹。他与谷那律很是相得。开玩笑便将这红竹子送给了他。
谷那律见其他人手中扇上。或是水墨山水,或是花鸟鱼虫,各各极尽精美。都在称赞卢鸿绘艺不凡。偏偏自己手上却是一件红绣子,不伦不类,不由气恼道:“唉,古人曾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想你卢大公子幼负盛名,怎么连竹子也没见过!”
卢鸿正摇着自己的折扇养神,听了谷那律之话,不由惊讶道:“谷先生此话怎讲?”
谷那律摇头叹息说:“唉,在下也多见他人绘竹,盖是墨竹,从未见过你这所谓朱砂竹的。难道你见过红色的竹子么?”
卢鸿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才说:“这红色地竹子,学生确实从未见过。只是先生道应绘为墨绣,难道先生便见过黑色地竹子么?”
谷那律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众人听了,不由俱是哈哈大笑。
若说最喜爱这纸扇一物地,便是那褚遂良褚大人了。这些日子以来,只要得暇,他便日日泡在卢鸿这里。卢鸿分扇子时,自然也分他一柄。按说除了卢鸿外,此间众人,再无一个书法可与他比肩的,但他却硬不肯自己题扇,逼着卢鸿为自己题了扇背。之后此扇便日日不肯离手,除了洗澡、吃饭、睡觉之外,决不会离身的。只要见了同仁,便将这扇子在人眼前摇来摇去,弄得诸多同僚都搞不清褚大人手中扑扇来扑扇去的是个什么玩艺。待得知乃是卢鸿公子所创折扇,更是由其亲手绘画作书,不由各各倾倒。而纸扇也由此一举成名,成了长安诸多文人雅士追捧的流行时尚。
除了纸扇之外,卢鸿又开始在闲聊时,向众人灌输自己那《格物论》中的物理、化学知识。他的一些试验器具既然已经运来,便在石桌纳凉时演示了几个小试验给大家看。这一下可不得了,众人当下大感好奇,更索要了卢鸿地《格物论》书稿,每天便改闲谈为格物试验了。
卢鸿这部《格物论》中的试验,都套了格物的大帽子,当然也是经学研究的一部分了。只是为着符合大唐的接受能力,卢鸿大胆改革,可谓东西合璧,古今一体。其荒谬程度,任何一个后世的初中老师见了,都必然会气得当场昏过去。可就是这些东西,居然把众多大儒唬得一楞一楞的,叹为自古以来未有的经学新天地。
就拿最简
理空气小试验来说,卢鸿便大言不惭地将几个试验成有,而且将之与阴阳气学有机地组合起来。按他气学之说,气是无所不在。又按《易》言道,气分阴阳。卢鸿便用试验雄辩地证明,空气由阴阳二气组成。人吸入阳气,呼出阴气;植物吸入阴气,呼出阳气。故阴阳化生,生生不息……
当然唐朝时人平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关键在于卢鸿以几个小试验将这知识明明白白地演示在了众人面前,并说明了阴阳二气的采集方法与所占比例。按卢鸿实验证明地空气中阴阳比例看来,阴阳二气并非如人想象般各占一半,而是阴气比例更大,是为少阳之象。围绕此事,卢鸿做了诸多论述,直把气学的理论说得铁证如山,令人不能不信。
卢鸿当然知道氮气不是二氧化碳,但如果真让他这时候给大家讲什么是气体成分,什么分子原子质子,什么万有引力等等,只怕立马就会让人当成疯子关起来。他对自己解释说:“最好的理论并不一定是事实上最正确的,而是让人们看起来是最正确的!”
卢鸿的试验大多围绕《易》理而发,因此一下子便吸引了组中众人。《大学》言道“致知在格物”,大概意思便是理论需由实践得出。但这物究竟是个如何“格”法,先贤未有解释,后人也无从猜度。结果到了宋时二程、朱子,将这“格”法搞得风生水起,就是全无实际意义。
卢鸿这一次给大家极其直观的展示了“格物”的真谛。大家都知道气有阴阳,但从来没有人这么清楚地证明这一理论,将阳阴二气分别出来。卢鸿更从磁力与电力试验中,明晰了阴阳之间的对立与吸引,将众人带入了一个从来未曾想象到的世界。
这次不用孔颖达开言,组中诸人均是喊着一定要将这《格物论》第二卷第三卷一并梓行。先时第一卷《算学》孔颖达经过努力,已经得到了朝庭的许可,准备雕版发行。这次在颜师古等人的力倡下,由组中全员共同上本,强烈要求朝庭刊行《格物论》全本,并建议在国子监中立刻开设格物一科,成立格物试验室,以光大格物学。
要说对格物学最为狂热的,当属组中各位大师随行的弟子了。他们年龄本轻,对于新生事物,接受起来比较容易。在听卢鸿讲了几堂关于算学、格物学的课程,并亲手实践了几次实验之后,一个个视卢鸿为天人。虽然按年龄来说,他们均与卢鸿相仿,甚至还有几个比卢鸿大了不少,但一个个均以“先生”称呼卢鸿,弄得卢鸿很有些不好意思。
另一个对卢鸿的狂热崇拜分子便是大书法家褚遂良,当然不是因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