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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余华-兄弟下-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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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冰棍接过去说:“这王八蛋连个屁都不如。” 


童铁匠铁青着脸,仍然是一声不吭。其他人的眼睛全责怪地看着童铁匠,童铁匠知道他们的意思,他们仿佛在说:若不是他童铁匠第一个出了四十份四千元人民币,他们的钱就不会跟进。童铁匠心想:说起来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可他妈的这榜样真不是人做的事情。六个合伙人沉默了一会儿,张裁缝继续声音抖动地说: 


“再过一个月,剩下的钱就不够交租金发工资了。” 


张裁缝的声音阴森森的,说完以后眼睛也阴森森地盯着童铁匠了。童铁匠觉得另外的几个人也在阴森森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只有余拔牙看着他的嘴巴,似乎是在打他嘴里好牙的主意。童铁匠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这样吧,先让三十个农村姑娘回家,需要的时候再让她们回来。” 


其他几个合伙人没有说话,继续阴森森地看着童铁匠。童铁匠知道他们心里想着仓库的租金,知道他们谁也不愿意将剩下的钱再扔进去了。童铁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 


“这样吧,先把仓库退了,万一李光头真的拉来了生意,再租回来也不迟。” 

几个合伙人开始点头了,张裁缝提出一个问题:“三十台缝纫机怎么办?” 

童铁匠想了想后说:“按大家出钱的比例,把缝纫机分了,各自搬回家里。” 


张裁缝出面让三十个农村姑娘回家,又出面把仓库退了,再出面把三十台缝纫机按出钱比例分了,苏妈没有出钱,苏妈自然没有分到缝纫机。所有的后事全料理完了,这六个合伙人仍然每天晚上在铁匠铺聚会,只是这六个聚在一起时不像是活生生的人了,他们像六个鬼一样冷冷清清地坐在一起,铁匠铺到了晚上也像墓穴一样悄无声息。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李光头还是没有丝毫音讯。苏妈第一个不去铁匠铺了,接下去张裁缝、小关剪刀和余拔牙也不去了,只有出钱最少的王冰棍锲而不舍,继续每天晚上到铁匠铺报到,坐在愁眉不展的童铁匠对面,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抹眼泪,然后可怜巴巴地问童铁匠: 


“我们的血汗钱就这么赔了?” 

“没办法,”童铁匠双眼空洞地说,“该割肉的时候,也只好割肉了。” 
 





第十五章






就在六个合伙人绝望的时候,李光头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这时的李光头已经离开刘镇三个月零十一天了,他傍晚的时候走出了我们刘镇的长途汽车站,还是穿着那身衣服,还是一手提着个包,一手拿着那张卷起来的世界地图,他走到了苏妈点心店里,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来,苏妈竟然没有把他认出来。这个李光头走的时候是一个亮闪闪的光头,回来时却是一头长发,而且满脸的胡子。李光头拍一下桌子,大叫一声: 


“苏妈,我回来啦!” 

苏妈吓了一跳,指着李光头的长发惊叫起来:“你,你,你怎么是这副模样?” 

“忙死啦,”李光头晃着脑袋说,“我在上海忙死啦,理发的时间都没有。” 

苏妈双手在胸前捏着,看看站在一旁也在吃惊的女儿苏妹,小心翼翼地问李光头: 

“生意谈成了?” 

“饿死啦,”李光头冲着苏妈说,“我饿死啦,赶快给我弄五个肉包子。” 

苏妈赶紧让苏妹给李光头端上去肉包子,李光头抓住一个就往嘴里塞,声音嗡嗡地对苏妈说: 

“你马上去通知童铁匠他们,到仓库开会,我吃完包子就来。” 


李光头的神气让苏妈觉得他已经拉到了大笔的生意,苏妈连连点头,转身出门急匆匆地走去了。苏妈走出二十来米,才想起来那个仓库已经退掉了,又急匆匆地走回来,站在门口不安地说: 


“是不是去童铁匠那里开会?” 

李光头嘴里塞满了包子,说不出话来了,只好连着点了几下头。苏妈如获圣旨般地跑向了我们刘镇的城西巷,她走到张裁缝门前时就大叫起来: 

“李光头回来啦……” 


苏妈连着叫了四声,把张裁缝、小关剪刀和余拔牙都叫了过来,童铁匠听到了叫声也冲出门来。童张关余这四个人就站在铁匠铺门口,听着苏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李光头如何神气活现地走进点心店,如何拍着桌子大声说话。听完了苏妈断断续续的介绍,童铁匠沉吟了片刻,面露笑容地说: 


“成了,这事成了。” 

“你们想想,”童铁匠继续说,“这事要是不成,李光头还会这么嚣张吗?还会通知我们开会吗?早就灰溜溜地躲起来啦。” 

张裁缝、小关剪刀和余拔牙三位使劲地点起了头,高兴地骂了起来:“这王八蛋,这王八蛋,这王八蛋……” 

童铁匠笑着问苏妈:“这王八蛋是不是满嘴的广东腔,像个港商?” 

苏妈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说:“还是满嘴的刘镇腔。” 

童铁匠有些不信,他说:“总会有几句上海话吧?” 

“上海话也没有。”苏妈说。 

“这王八蛋倒是不忘本。”童铁匠夸奖了李光头一句。 

苏妈点着头说:“他头发很长,像个唱歌的。” 


“我明白了,”童铁匠自作聪明地说,“这王八蛋真是心比天高,连港商都不放在眼里,他学起外商来了。你们想想,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是外国人,都是长头发大胡子。” 


“对呀,”苏妈叫了起来,“他满脸的胡子。” 


苏妈这时候是个积极分子,她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说还要去通知一声王冰棍。小关剪刀说刚才还见到王冰棍手里提着酱油瓶走出城西巷,苏妈立刻急匆匆地跑出了城西巷,跑向了我们刘镇的酱油店。 



童铁匠、张裁缝、小关剪刀和余拔牙在铁匠铺里坐了下来,四个人兴奋得红光满面,像是四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张嘴呵呵地笑,在铁匠铺里胡乱走着胡乱撞着。童铁匠第一个冷静下来,他摆摆手让张关余三个在长凳上坐下来,他说李光头不知道他们把仓库退了,把三十台缝纫机分了,让三十个农村姑娘回家了;他说李光头知道后可能会暴跳如雷,可能会骂出一堆难听的话来。童铁匠对张关余三个人说: 


“这个李光头骂起人来,那张嘴像机关枪一样突突响。你们千万不要生气,千万要冷静,就让他骂上一阵子,等他消气了,再讲讲我们的难处。” 

“童铁匠说得对,”张裁缝扭头对小关剪刀和余拔牙说,“你们一定要冷静。” 

“放心吧,”小关剪刀说,“别说是骂我了,就是骂我爸爸老关剪刀,骂他一个狗血喷头,我小关剪刀也不会生气。” 

“是啊,”余拔牙说,“这李光头只要拉来了大笔生意,就是把我祖宗十八代骂上十八遍,我余拔牙仍然笑脸相迎。” 


童铁匠放心了,他环顾自己的铁匠铺,说铺子里一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这个李光头凯旋而归了,总得弄把好椅子让他坐坐。童铁匠话音刚落,余拔牙立刻起身出门,把他的藤条躺椅搬来了。张裁缝和小关剪刀看着这把修补得像刘镇地图似的躺椅直摇脑袋,说这把躺椅太寒酸了。童铁匠也摇了摇脑袋,也说这躺椅寒酸。余拔牙有些不高兴,指着自己的宝贝躺椅说: 


“看起来是寒酸,躺上去就舒服啦。” 
 





第十五章(2)





这时苏妈和王冰棍急匆匆地走进来了,苏妈进门就说,看见李光头摇摇晃晃走过来了。童铁匠赶紧躺到余拔牙的藤条躺椅里检验一下,童铁匠试躺之后同意余拔牙的话了,他说: 


“还算舒服。” 

长头发大胡子一副外商模样的李光头走进铁匠铺时,看见他的六个合伙人满脸幸福的笑容,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李光头哈哈大笑地说: 

“久违啦!” 

童铁匠看着风尘仆仆的李光头,恭敬地要李光头坐到躺椅里去,童铁匠说:“你终于回来啦,你辛苦啦。” 

其他五个合伙人也跟着说:“你辛苦啦。” 

“不辛苦,”李光头摆着手说,“做生意不能说辛苦。” 


童铁匠他们连连点头,嘿嘿笑个不停。李光头没有坐到躺椅里,他一屁股坐在那条长凳上,把提包和世界地图也放在了长凳上。童铁匠他们执意要请他坐进余拔牙的躺椅里,李光头摇摇头摆摆手,还对童铁匠眨了眨眼睛,他说: 


“我就坐这长凳,说起来这长凳还是我的老相好。” 

童铁匠哈哈大笑起来,他对张关余王苏说:“我说过的,李光头不会忘本。” 


李光头看到六个合伙人全站在那里,就招呼他们也坐下来。六个合伙人摇晃着六个脑袋,说他们不想坐下,说他们站着很好。李光头点点头,同意他们就这么站着。李光头架起二郎腿,身体靠在墙壁上,把自己侍候舒服了,脸上露出了听取工作汇报的表情,他说: 


“我走了三个多月,你们这边进展如何?” 


童张关余王苏哑口无言地互相看来看去,然后张关余王苏五个全看着童一个了。童铁匠迟疑了一会儿,上刀山似的向前走了一步,咳嗽了几下,清理了嗓子,才缓缓地说起话来。童铁匠把李光头走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说: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请你千万要理解。” 


李光头听完童铁匠的话,低下了脑袋。六个合伙人忐忑不安地看着李光头,心想这王八蛋的脑袋只要抬起来,肯定是一阵王八蛋叫骂声。李光头的脑袋抬起来后,出乎他们意料,李光头宽宏大量地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六个合伙人长长地出了六口气,六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六张紧张的脸放松后笑了起来。童铁匠向李光头保证: 

“只要一天,仓库就能租回来,三十台缝纫机就能搬进去;再给两天,三十个农村姑娘就能叫回来。” 

李光头点点头,然后说:“不急。” 


不急是什么意思?六个合伙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李光头,李光头架着二郎腿坐在长凳上,还是一副舒服的模样。到了关键的时候,张关余王苏五个人的十个眼珠子立刻习惯性地看着童铁匠一个了,指望童铁匠出来说话。童铁匠又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 


“你走了三个多月,上海那边进展如何?” 

“上海,大地方,”李光头一听上海两字立刻亢奋起来,“挣钱的机会多如猪毛,口水都能换黄金……” 

张裁缝谨慎地纠正李光头的话:“是不是多如牛毛?” 

“比牛毛还是少一些,”李光头实事求是地说,“和猪毛相差无几。” 

六个合伙人看到李光头突然神采飞扬了,互相发出了欣慰的微笑。李光头继续慷慨激昂地说着: 


“上海,大地方,走几步路就是一家银行,里面存钱取钱的人排着长队,点钞机哗哗地响;百货公司就有好几层,上上下下跟爬山似的,里面的人多得像是在看电影;大街上就不用说了,从早到晚都是挤来挤去的,挤得人类不像人类了,挤得像他妈的蚂蚁搬家……” 



李光头滔滔不绝地说着上海大地方,唾沫喷在我们刘镇小地方,喷到了童铁匠的脸上,童铁匠伸手擦着脸,看看另外五个合伙人都在呵呵地傻笑,都不知道李光头已经离题千里了。童铁匠只好打断李光头的话,再次小心翼翼地问: 


“你和上海的服装公司谈的生意……” 

“谈啦,”李光头没等童铁匠把话说完,就得意洋洋地数着手指说起来:“谈了不下二十家服装公司,里面有三家还是外商……” 

小关剪刀惊叫起来,“所以你像马克思恩格斯了。” 

“什么马克思恩格斯?”李光头不明白小关剪刀的话。 

张裁缝出来解释:“你长头发大胡子,我们估计你和外商谈过生意了,你就学起外商的模样来了。” 

“什么外商的模样?”李光头还是不明白。 

童铁匠眼见着又要离题千里了,立刻接过去说:“我们说的还是生意,你谈得怎么样了?” 

“谈得好啊,”李光头说,“岂止是生意,就是品牌我也和他们沟通交流过了……” 

苏妈叫了起来:“所以你给我发了电报,把肉包子牌改成了点心牌?” 

李光头仔细想了想,眼睛闪亮地叫了起来:“对,对,对……” 





第十五章(3)





苏妈得意地看看另外五个合伙人,张关余王四个对着苏妈连连点头。童铁匠心想他妈的又要扯远了,童铁匠赶紧对李光头说: 

“你谈了二十家服装公司,谈成了几家?” 


这时李光头长长地“唉”了一声,这声叹息跌进了六个合伙人的耳朵,好比是六盆冷水泼在了六个热脑袋上,刚刚兴奋起来的六个脸色通通阴沉了下去。李光头挨个看了他们一眼,伸出五根手指说: 



“五年前,我去上海为福利厂拉生意,只要把福利厂残疾人的全家福照片拿出来,再加上我的真诚热情,就会打动一个个公司的一个个业务员,为福利厂拉来了一笔笔的生意;五年后,我拿着世界地图为我们自己去上海拉生意,比五年前更真诚、更热情,也更成熟,可是 
……” 


李光头五根伸开的手指卷了起来,变成了数钞票的动作,“现在时代不同啦,社会变啦,要靠塞钞票行贿才能拉来生意,我万万没有想到,不正之风刮得这么快这么猛……” 


李光头的五根手指不数钞票了,又伸直了晃动起来,“才五年时间,就刮遍了祖国大地……” 

六个合伙人听得眼睛发直,童铁匠忐忑不安地问:“你塞钞票行贿了没有?” 

“没有,”李光头摇摇脑袋说,“当我终于发现行贿这个硬道理时,我口袋里的钱只够买一张回来的汽车票了。” 

“这么说,”童铁匠声音颤抖地说,“你一笔生意都没谈成?” 

李光头斩钉截铁地说,“没谈成。” 

李光头的话仿佛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得六个合伙人晕头转向,哑口无言地互相看来看去。张裁缝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看着童铁匠浑身哆嗦地说: 

“我们的血汗钱就这么赔啦?” 

童铁匠这时候也六神无主了,他看着张裁缝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王冰棍呜呜地哭了,呜呜地说: 

“这可是我的救命钱啊!” 


苏妈也跟着“呜呜”了两声,随即她想起来自己的钱还没有进去,马上不“呜呜”了。小关剪刀和余拔牙吓出了满头的冷汗,两个人惊慌地看着李光头,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你怎么就赔啦?” 


“不能说赔了,”李光头看着六张丧魂落魄的脸,坚定地说:“失败乃成功之母,只要你们再给我凑起一百份的钱,我马上再去上海,我一个个去塞钞票,一个个去行贿,保证给你们拉来一笔笔大生意。” 


王冰棍还在呜呜地哭,他抹着眼泪对童铁匠说:“我是没钱了。” 

童铁匠看了看满脸惊慌的余拔牙和小关剪刀,又看了看浑身哆嗦的张裁缝,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们哪里还有钱啊!” 

“你们没钱了?”李光头满脸的失望,他挥了挥手说,“那我也没办法了,只好赔了,我自己的四百多元也赔进去了。” 

李光头说完看着六个惊慌失措的合伙人,忍不住笑了两声,王冰棍指着李光头对童铁匠说: 

“他怎么还在笑呢?” 

“胜败是兵家常事,大丈夫赢得起也输得起。”李光头伸手指点着六个合伙人,“你们六个垂头丧气的,这点风雨都经受不起,像六个俘虏……” 

“他妈的,”童铁匠怒火冲天了,“你才像个俘虏!” 

童铁匠挥起了打铁的右手,打铁一样地打在了李光头的脸上,一巴掌将李光头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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