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领风骚-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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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跃入七人房,回首峰峦入莽苍。
四十八盘才走过,风驰又已到钱塘。
这首七绝,名为“莫干山”,但并没有写莫干山。
也许,他这个时候不愿意把血腥杀伐的历史沧桑装进自己难得闲适宁静的胸怀,不愿意吟咏那些沉甸甸的诗。
我们的诗人陶醉在大自然里面,诗中透出自然给予他的赏心悦目的心境。
诗人从登车启程返回写起。“翻身跃入”,节奏明快活泼,道出身姿轻捷,动作连贯,依然是心情轻松自如的感觉。
被称作“七人房”的轿车启动了。回首一望,刚刚游过的莫干山的峰峦由近及远,渐渐由清晰变得迷蒙起来。“回首峰峦入莽苍”,一个“入”字,好像是作者留恋地目送着峰峦远去。
最后两句,写归程之速,更加轻快。“才走过”又“到钱塘”,一派气韵生动。
四句一气呵成,句句写过程,句句写心境;句句写归途,句句写遄飞的逸兴。
在这些闲适诗中,政治背景,历史内涵,都淡然远去了,剩下的是一种舒坦、开阔、明朗的心境。仿佛一道透明素丽的光,在空中划过时甩下一弯疾速的弧线,留下闲适中的畅快和愉悦。
第六部分闲适情(3)
那是稍纵即逝的瞬间感受和感觉,诗人把它抓住了。
这就是幽雅。
幽雅,是一种宁和,一种深邃;一种格调,一种境界。
幽雅,是一种诚于衷而秀于外的形象和微笑。
幽雅,是一切能够显现出人与环境高度和谐的自在自为状态的行为举止。
幽雅,是一种悠然从容曼妙超拔的心理素质和富有文化涵养的精神气质。
在杭州的六和塔脚下,著名的钱塘江十分从容地向东边的大海流去。慢慢地,它受到杭州湾海浪的阻挡,在外宽内窄的海宁盐官镇出海口一带,汇聚成前推后涌的钱塘江潮。
早在南宋时期,这里的百姓就把农历每年的八月十八日定为“潮神生日”,由此出现大规模的观潮活动。
由潮而生出“神”来,看来,这江潮中多少寄托了人们的某些情思。
气势磅礴的天下奇观,也不知倾倒多少文人墨客。
毛泽东自幼爱读的汉代枚乘写的洋洋大赋《七发》,曾这样描述在广陵曲江观潮的感觉:
“疾雷闻百里;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山出内云,日夜不止。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其少进也,浩浩皑皑,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
有人说,枚乘所述观潮的广陵曲江,便是今天的浙江钱塘江。
枚乘的描写,把能想象得出的比喻淋漓尽致地铺排出来,是典型的赋体文风。
毛泽东很称道枚乘的文笔。他专门写了一篇《关于枚乘〈七发〉》的文章,说:“文好。广陵观潮一段,达到了高峰。”
不光要从前人的描述中领略观潮胜境,毛泽东要亲眼去看一看。
1957年9月9日,毛泽东又一次来到杭州。11日,也就是农历八月十八“潮神生日”那一天,毛泽东从杭州住地乘车到海宁七里庙,观看了钱塘秋潮。
那天,观潮的人很多,不仅有杭州来的,上海也来了不少人。
钱塘秋潮似乎也格外凑兴,狂涛奔涌达到3米多高。
毛泽东的情绪出奇地好,有说有笑。开始坐着,一会儿站起来,指指点点。
千里波涛滚滚来,雪花飞向钓鱼台。
人山纷赞阵容阔,铁马从容杀敌回。
伫立江边的毛泽东被这迎面扑来的汹涛巨浪感动了,观潮回来,他写了这首题为《观潮》的七绝。
如今,在海宁盐官镇观潮处,人们把毛泽东的这首诗刻立成了一座诗碑,以志纪念。
人,有时候需要从自然对象中发现自己,提升自己。
闲适的心境,并不是说没有个性的张扬,对毛泽东这样的革命家来说,尤其如此。
这首七绝,简明的四句结构,呈一实一虚之状。
“千里波涛滚滚来”。起句于平实中露陡峭,在极目夸张之中一下子把人们带入特定的观潮氛围。
“雪花飞向钓鱼台”。则是夸张想象了。那波潮卷起的雪白浪花,竟从海宁入海口逆钱塘江向西南凌空飞越,落到一百多里以外的浙江桐庐县境内富春江畔,那里是东汉大隐士严光垂钓之处。
“人山纷赞阵容阔”。又回到实景的描述,恰如摄像机镜头的一个“反打”,从对面的“潮”反过来对准了“观潮的人群”,记录下他们的反应。
“铁马从容杀敌回”。把镜头又一下子荡开,从群体回到作者个人的想象世界。扑面而来的滚滚浪潮,仿佛是从杭州湾乃至千里之外的太平洋的鼓角战场,厮杀回来的雄师劲旅。
正是这最后一句,毛泽东带出了他的个性,他的感情。
似乎钱塘江入海口外那无边无际的海面,才是永恒的战场。
站在岸边观潮的作者同对象之间不是对立的,他和凯旋而归的千军万马融在了一起,欢迎着、欣赏着自己的勇士。
人与自然的差距和冲突,便形成了戏剧性的张力。
第六部分闲适情(4)
人化自然或自然人化的统一、和谐,便出现了美。
把这种张力和美写成诗,在对象那里观照以至实现自我的精神,便是崇高。
诗人融进了这壮阔奇景,也就体会并走进了崇高。
孔子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
智慧的人通达事物规律而行事通畅无阻,像水一样灵动,似乎更喜欢水。
仁义的人遵守行为规范,朴厚稳重而不改变主张,像山一样庄重,似乎更喜欢山。
不过,自然界都是山水相连相通的。
没有江水流淌,高山也会沉默。
因为高山滋养,江水才会歌唱。
在新中国成立前漫漫长路的奋斗中,诗人毛泽东跋涉和歌咏了许多的山。对于他的事业来说,就有了“青山作证”。
在新中国成立后艰难探索的日子里,诗人毛泽东搏击和游泳了许多的水。对于他的事业来说,就有了“击水新唱”。
毛泽东是一位既爱山、又喜水的诗人政治家。
智者处惊不乱,仁者临事无惧。
在古代吴越之地的浙江,政治家毛泽东在闲暇之中,诗人毛泽东在闲咏之中,也依然透露着他那灵动如水、庄重如山的情怀。
仅仅在岸边观潮,不是他的性格。
看见风浪就遏制不住激动的毛泽东,渴望把自己像山一样的性格,融合到灵动的水流之中。
就在海宁观潮的第二天,毛泽东又来到潮起潮落的钱塘江,投入到钱塘江水中去了,前面似乎是永恒的战场,那是他渴望的地方。在“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可摧”的气势里,一个人搏击其中,难道不也是一种可“观”之景吗?
毛泽东,终究不是闲适散淡的人!
第六部分故乡感怀(1)
关于故乡,古往今来的游子们有太多的感受,太多的比喻。
在遥远的记忆里,故乡是母亲劬劳不息的身影,是亲友悲欢离合的生活,是先生殷切期待的目光,当然还有傍晚时分依稀的炊烟,或树丛之中课堂的灯光。
人生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没有故乡,就没有你的存在。而离开了故乡,却又有了你的新的存在。
但是,哪怕是破土成长为参天大树,它的树叶承载着它的情思,依然飘归于大地。
一个人,无论走到了哪里,无论干出了什么事情,都终生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乡情。
大体人人如此。
何况是诗人呢!
毛泽东对故乡的记忆,常常充满诗意。
1961年12月26日生日那天,他给远在长沙的老同学周世钊写信时,想起了古代诗人对湖南的描述,禁不住动情地说: “‘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朝云薜荔村’,‘西南云气来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同志,你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岂不妙哉?”
只有前代诗人对湖南的描述还不够。
毛泽东有自己眼中的湖南,他用自己的诗笔去描绘了一个新的湖南。
1955年6月,毛泽东到南方考察农村合作社情况,来到了长沙。
长沙,是造就毛泽东的沃土。这里有他的许多故旧好友,这里刻下他青年时代迅速成长的浓浓痕迹,这里能唤起他对风华岁月的美好回忆。
1925年,崭露头角的青年革命家毛泽东,曾在长沙寻觅旧踪,写下《沁园春·长沙》,问了一声“谁主沉浮”?
30年后,已成为一国领袖的毛泽东,在长沙又一次寻觅旧踪,陪他一道寻觅的,还有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时的同窗好友周世钊。
6月20日这天,他们先是在水涨流急的湘江里游泳,到达对岸后,又寻访了岳麓书院、爱晚亭、白鹤泉。在岳麓书院传说为朱熹讲学的赫曦台前盘桓一阵,便沿着生满苍苔的石子小路,登上矗立岳麓峰巅的云麓宫和望湘亭。
在云麓宫,毛泽东发现过去挂在壁间的一副对联不见了。那是他青年时代特别欣赏的对联:“西南云气开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周世钊告诉他被战火毁掉后,还没来得及重新镶嵌在上面。
兴致很高的毛泽东,和周世钊一路谈笑风生,忆及故人旧事。
回忆故人旧事,不免生出人世幽幽的感慨。
周世钊禁不住赋诗一首:“滚滚江声走白沙,飘飘旗影卷红霞。直登云麓三千丈,来看长沙百万家。故国几年空兕虎,东风遍地绿桑麻。南巡已见升平乐,何用书生颂物华。”
周世钊把这首七律寄给了毛泽东。当年10月,他收到了毛泽东的应答之作—
春江浩荡暂徘徊,又踏层峰望眼开。
风起绿洲吹浪去,雨从青野上山来。
尊前谈笑人依旧,域外鸡虫事可哀。
莫叹韶华容易逝,卅年仍到赫曦台。
这首《七律·和周世钊同志》,前面四句讲6月20日那天的所游所见,后面四句说的是这次游览的所思所感。
大概在同周世钊谈及故人旧事的时候,他们提到了青年时代的好朋友萧子升。
当年的萧子升,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有志青年。他同毛泽东一起到湖南乡下当“游学先生”,一起组织新民学会。可后来却选择了另外的人生道路,在国民政府做了农矿部次长,还管理过故宫。祖国大陆解放后,流落到南美洲的一个国家,处境很为狼狈。
从人事变迁来讲,确也为“可哀”之事。
故乡的风物,记载了多少人世间的分分合合。
有的是同路前行,有的是殊途同归,有的是分道扬镳。
有的不在了,有的又聚首了,有的却天涯各处。
这不正是同乘故乡之船外出的游子们搭造的世界舞台,演绎的人生故事?
虽然30年过去了,但毛泽东不认为青春已老,不认为韶华易逝,因为他的经历太充实了。不是吗?如今又来到了当年激扬文字的地方—赫曦台。
第六部分故乡感怀(2)
那是相传宋代大儒朱熹在岳麓书院讲学的地方。
无论是求学奋进的长沙,还是生长启蒙的韶山,对毛泽东来说,都有太多的悲欢,太多的回忆,也有太多的感慨,太多的诗情。
1959年6月,毛泽东在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回了趟故乡韶山。
从1927年初回韶山考察农民运动,已经整整32年了。
毛泽东深爱自己的母亲,就像他深爱自己的故乡。
毛泽东的母亲,为人宽厚仁慈,慷慨大方。正是母亲的慈爱,给了他一副眷爱天下穷苦人的心肠。
就像许多人成年以后都拥有的感受一样,母亲,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第一位也是最深刻的一位引路人。
1919年10月母亲病故,在长沙忙于驱赶军阀张敬尧的毛泽东赶回韶山,二弟毛泽民对他说: 母亲临终时还在呼唤他们的名字。毛泽东听后心如刀绞。面对孤灯,他彻夜守灵,含泪写下一篇四言古体的《祭母文》—
“吾母高风,首推博爱。远近亲疏,一皆覆载。恺恻慈祥,感动庶汇。爱力所及,原本真诚。不作诳言,不存欺心。”“洁净之风,传遍戚里。不染一尘,身心表里。”“病时揽手,酸心结肠。但呼儿辈,各务为良。”“养育深恩,春晖朝霭。报之何时,精噙大海。”
如渊如海的赤子深情,足堪与任何一个孝子相比。
毛泽东的一位族兄读了《祭母文》,感慨万千,当即抄录一份,还在文末批注说: “皆是至性流露,故为之留存,以为吾宗后辈法。”
这位族兄要用这篇祭文教育后辈的想法,不经意间为毛泽东留下了一篇轶文,也为世人留下了毛泽东又一种情感底色。
毛泽东的母亲叫文七妹。
毛泽东曾把她接到长沙治病,还搀扶着她到照相馆合影留念。这位农村妇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拍了平生惟一的一张照片。
韶山,在毛泽东心目中,永远是神圣的。在故乡面前,他永远是一位农民的儿子,永远怀着敬重之心。
新中国成立之初,日理万机的毛泽东不能回故乡,便让长子毛岸英代他探望父老乡亲,并特意让他突击学了一些韶山话。
儿子临走时,毛泽东又交代说: 千万不要在乡亲们面前显威风,你必须在20里外的银田寺下马,然后步行回到韶山。
1950年,毛岸英按照父亲要求,回到了韶山。
可半年后,他就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朝鲜,并永远地埋在了那里。
如今,阔别32年的毛泽东也回来了。
回乡的第二天早晨,韶山还没有醒来,他就踏着小路,来到了父母的坟前,献上一束苍翠的松枝,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虔诚地说了一句: “前人辛苦,后人享福。”
这番情景,太像台湾诗人余光中说的:人到老年,“乡愁是一方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毛泽东在旧居陈列的父母亲的照片前伫立良久,感慨地说: “如果是现在,他们就不会死了。”在自己住过的卧室里,看到他与两个弟弟同母亲的合影,激动万分,惊讶地问起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找来的。他凝视着母亲的遗容,眼中噙着泪水。
孟子说:“夫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
毛泽东到毛氏宗祠里去看了看,对人说: “敬菩萨是迷信,但这个烈士墓和祖宗牌子,却是个纪念。”
毛泽东来到自己题写校名的韶山学校。少先队员簇拥着他,给他戴上了红领巾,留下一张至今让人们能听到笑声的照片。
家乡也有了不怕旱涝的水库,他自然在里面畅游了一番。上岸后,站在山冈上,波浪起伏的千顷稻田和正在田中挥汗劳作的人们,尽收眼底。
“韶山风光依旧,人世几经沧桑。壮志已成大业,何须衣锦还乡。”
跟随毛泽东到韶山的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写了这样一首诗。
看来,当时的人们,便已开始体会毛泽东故乡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