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引+番外 作者:雎瓷(晋江2013-12-28完结)-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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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再奇妙也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开心,眼前中的景象终究都会沉沦到深沉的夜色中去,正如同生命也将陨落在某个时刻。封锦提起笔来,想要写些什么,侍女们脚步轻缓的为她铺纸研墨,点燃清雅的百合香。然后无声的侍立在一旁,不会惊扰到任何人。但是却可以随时为主人服务。
可是等待很久,封锦也并没有想出要写些什么,于是怅然作罢。只是安静的等待最终时刻的到来。
——
夜色渐沉,金乌西坠,飘渺云层掩盖住圆月一轮。今夜天气清朗,晚风拂过月桂白色的花瓣,花心一抹娇嫩的浅黄。高阁廊檐上挂着特制的风铃,几根长短不一打磨光滑的铁管垂下来,风吹过的时候发出微冷的声响。
封锦穿着盛装,她向来穿着白色,其实也并没有多么偏爱这个素净的颜色。只是印象中依稀有个人经常这般穿着,可是她记不起来那个人是谁。可是现在,换下那一身素如初雪的白衣,挽起高高的流云髻,华贵的宫装有着长长曳地的裙摆,上面绣着大片大片金色的芙蓉花,她执起胭脂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按照常理而言,这样美丽的装扮只有在大婚时日女子才会细心描绘着自己的容颜,可是她现在却是要奔赴死亡。
额饰是银质的,高温融化之后恣意拉出繁复而美妙的花纹,像是沿着额角蔓延生长的白色藤萝,正中心则是镶嵌着一枚红色宝石,带着微微的凉意和沉重感。紧紧贴在眉心。等到她站起身来的时候,镜中的女子是封锦自己都陌生的模样。淡然而从容,唇角笑意浅浅,纯黑色的眼瞳中仿佛蕴藏着某个隐秘而曲折的故事。
这幅模样是她小时候期待过无数次的,小时候天真稚嫩,想着长大之后要仪态万千,要步履从容。现在她终于长大成小时候期待的模样,可是却想着如果可以的话,要天真一些稚嫩一些懵懂一些。
有些事情,真是无法用语言诉说其中的感受。
封锦转过身来,看到黑衣的帝王依旧站在门外,宫灯如一条长龙般蜿蜒,宫装侍女们弯身下摆,用手中灯笼照亮那一条笔直的大路。四周树影婆娑,月桂飘香。晚香玉花径细长,吐露着清幽淡雅的香气。像是在空气中交织出一场盛大的告别。
在去往佛殿的路途之上,马车内黑衣的圣上端坐在封锦的身旁,完好的一半侧脸对着封锦,神色平静而淡泊。纤长的睫毛黑亮的惊人,轻轻的垂落在脸颊上的时候,像是那浅浅的阴影中交织着柔软而苍白的梦境。黑曜石般的眼瞳中沉暗的看不出任何情绪,淡色的唇角微微抿起来,是个好看而且优雅的弧线。
“我将会告知你的父母,你被选入宫中成为侧妃。保他们一世安乐。至于晋宁。。。。。。”他抬起眼瞳看向身旁的少女,少女双手交叠在膝上,背部挺直,像是一株翠竹。圣上不动声色的看着封锦,语声冷静:“你想要我赏赐给他什么?”
封锦轻轻吸了一口气,听着马车的挂壁上风铃叮当,蹄铁敲击在青石长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夜色寂寥,如果掀起车帘,就可以看到有一颗星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圆月处移动。那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井宿,也俗称天狼星。古书有云:天狼为全天最亮之星,形如弯弓,主侵略。天狼蚀月,龙神破封,需八字相合,心思纯澈之人鲜血祭奠。死后不入轮回,永镇封印之内。
“举长矢兮射天狼,操弧矢兮反沦降。”封锦轻轻念诵着《九歌。东君》中的一句。半晌微微笑起来,她的手指抚弄着帘纬上的金色流苏,语声淡然:“如果可以,请圣上将晋宁罢免官职吧。”她顿了顿,对上圣上纯黑色的眼瞳:“我父母年迈,辞官已久又无子嗣。朝中人脉大多也已经凋落,对圣上而言再无威胁。得以颐养天年便足矣。可是晋宁表哥他三年戎马,乃是将才,此刻国家平定,他又手掌兵权,对圣上而言是隐患。晋宁的性格我最是了解不过,在官场中沉浮也并不是他所好。还请圣上罢免他官职,放他归乡。以免日后出现。。。。。君臣相互倾轧的情况。”
圣上微微震动,可是眼瞳微微转动间便敛去神色。点头应答:“就依照你所言。你可还有什么要求?”
封锦的手指轻轻握住袖口,良久之后方才轻声开口:“朝中可有姓雎的人为官?”
圣上闻言一怔:“世间居然还有这个姓氏?倒真是奇怪的很。”言下之意是我听都没听说过。他撑着额头仔细的想了想,蹙眉:“那日和你来的女孩子貌似是姓雎?”
封锦面色不变,只是轻轻点点头。然后便感觉到马车停下来,侍从低声开口:“圣上,佛殿到了。”
——
晨光中的佛殿是带着浓厚的神圣气息的,仿佛一滴露水,一树繁花,一抹云霞都蕴藏着充斥着妙理梵音的极乐世界。可是夜色笼罩下的佛殿则不同,那些飞檐披着月光,像是月华下陡然间生长出的手臂,从怪异的角度弯向天空。佛殿的正门大开,白衣的僧侣们双手合十守在一旁。广阔的庭院中,祭台高高搭建而成,地面上画着繁复的阵法,地面上金色的纹路蔓延,龙吟低低传出,天狼星渐渐向圆月重叠,重叠的地方迅速沉暗下来,像是笼上厚重的雾气。
天狼星,主侵略,这句话看来并没有错。封锦站在祭台之上,那些僧侣们退让开来,只有银发银须的祭祀披着华贵的黑色斗篷,手杖上镶嵌蓝色宝石。
封锦站在高高的祭台之上,垂眸看着地面那些纠结缠绕的花纹,上面金光蔓延,冲撞着纹路,却在突破之时被牢牢的阻挡回去。而她赤着双足站在阵法最中间,黑曜石衬上雪白的肌肤,明明应该感到寒冷,在龙神的愤怒之下却烫热的惊人。黑袍的祭祀高高举起权杖,那些古旧的咒语被慢慢念诵出来。依稀如同一场逝者的哀哭和亡灵的叹惋。
“。。。。。。尊者执法度,慧者辨是非,晓阴阳者度亡魂。。。。。
。。。。。。浩淼江月兮映我离人,万仞山巅兮觅我俗身。。。。。。“
那些咒语太过冗长,念的又极是快速。封锦抿着唇,只能零星听得几句,而且无法连接起来。其中意味古奥,大概是上古流传下来。眼看着天狼星渐渐逼近月色正中,像是陡然间在半空中睁开一只冷厉纯黑的眼瞳。祭祀这个时候将权杖在风中一顿,未曾起唇声音便浩大如钟声敲响:“圣上,时辰已到!”
黑衣的圣上凌空掠起,珠帘相撞间拔剑出鞘,那是截下龙神之鳞制成的绝世神兵。他反手握住剑柄上的虎头,抽剑出鞘的时候剑脊处泛出一道金色光辉,恰似东方升起的日光。动作快的不可思议,那一剑带着旭日东升般绚烂的美感,划出精致而完美的弧线,在封锦尚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没入到胸口之中,血色顺着剑锋淋漓而下,沾染上圣上修长而苍白的手指。
他侧着头看着封锦,半边脸颊狰狞如鬼魅,半边脸颊却精致如诗画。海水般蔚蓝的眼瞳中映照着她的脸,纯黑色的眼瞳中却沉暗的惊不起半分波澜。
“对不起。”他如是说道。鲜血滴落在地面之上,如同活了一般在祭祀的咒语中沿着繁复的花纹中游走,所过之处金光退让。黑衣的圣上在寂寂夜风中轻轻的说道,衬着那些冗长的咒语和杂乱清脆的风铃声响,像是陷入到一场孤单而渺远的梦中。
封锦努力弯着唇微笑,努力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圣上似乎明了她的心思:“我知道,我会按照你的遗愿的。”他将长剑缓缓抽离,看着血色喷薄而出,如同艳美盛开的红梅。缓缓转身。
这就是终结了吧?
鲜血争先恐后的脱离身体的束缚,似乎有人在极远却又极近的地方喊着她的名字,没有撕心裂肺,只是茫然而空洞:“封锦!”
她轻轻转动眼珠,这声音很是有些熟悉。
大量的失血让封锦感觉到寒冷,像是躺在寒冷的冬季,四周大雪漫天漫地的降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蹙着眉,似乎听到空气中有人说话。
“来,跟着我念,雎瓷。”
“。。。。。。鸡翅。”
“雎瓷,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你呢?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什么?”
“我是梦妖,以梦境为生的梦妖。”
“雎瓷,是不是有一天我将再也无法看到你?是不是呢?”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于是她终于想起来,她其实很早之前就认识这只小小的梦妖,可是时光涛涛,她终于还是将那个少女封存在脑海深处。她之所以爱穿白衣,因为那是曾经雎瓷最常穿的颜色。正如同她其实对陌生人保持着疏离的距离,而对于佛殿初见的雎瓷却毫无警戒之心。
从开始到终结,原来只不过是从生到死的一刹那而已。
她努力的睁开眼瞳,溃散的目光停留在蓦然出现在眼前的梦妖的脸,轻声说道:“我记起你了。”
我记起你了,我记起那个会一边说我是笨蛋一边帮我抄书的少女,我记得那个和我度过整个童年时光的孩童,我记得那个在清泠雨季撑伞走到佛殿的彩衣女子。我记起那些在江南水乡柔软了整个童年的回忆,我记起了那些蔓蔓青萝攀爬过的庭院,我记起了你。
眼前那张美丽却让人过目即忘的脸上被泪水打湿,封锦轻轻叹息一声,慢慢合上了双眸。
她死去了。хвtxt.сοм
带着所有的回忆,死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中,远处风铃叮当,依稀有着檀香缭绕在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 祭祀的人设参照《四大名捕》2里面的安王爷就好。。。。。。。
☆、第四十一序
那一年的夏季,夜色笼罩过日光,黑发紫瞳的妖王曾经问过雎瓷一个问题:“前尘已经是这样不堪,那么你的抉择是什么?”
而雎瓷当时的回答是:“我不相信转世,既然逝去的事情无法挽回,那么请让一切重新开始。请妖王将我们的记忆封印,无论是苏遗还是封锦,亦或者是我。直到其中一方死去,记忆复苏。”
可是现在看来,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主意,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遵循天命。可是天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谁也说不分明。
——
高高的祭台之上,四周御林军身披甲胄,弯弓搭箭将祭台包围,那些金色的光芒终于都黯淡下去,空气中带着腥甜的血腥气息。死去的少女闭着双瞳,双手交叠在胸口,像是沉浸在冗杂的梦中,永世长眠。
天际天狼星消散,月光也透漏出来,像是水波般散落下来,四野都是低低的呼吸和喑哑风声,近处,刀剑闪烁着清辉。
雎瓷站起身来,垂着眼瞳打量着封锦的尸体,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语声冷淡:“我一直把封锦当做是朋友,梦妖从梦境中凝结而生,无父无母,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所以我也把她当成亲人。”
她缓缓摊开手掌,像是说给那些侍从,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她有喜欢的男生,那个男生也喜欢她。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用所谓的王权压迫,她现在应当已经披着大红霞帔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她会和自己的父母夫君一起度过剩下的时光。她的生命不会这样截止。”
寂寂夜风中,没有什么其他声响,只有雎瓷的声音安静的回荡。梦妖停顿下来,忽而侧过头来嫣然一笑,素来冷淡的面容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像是从白雪掩盖住的冰层下,陡然间盛开的一朵绝丽的花。
“所以,一个人的旅途一定很孤单吧?那么不如找些人来陪伴好了。龙神已经被你们强行镇压了太久,也应该放回苍穹之中了。”
她如是说道,眼瞳藏着有些稚气和偏执的光芒,星辉月华照耀在其上,居然是惊不起半分波澜,有的只是看不透彻的雾气缭绕。
就算梦妖本质上并不是什么有着通天彻地之能的大妖魔,但是毕竟还是挂了个妖精的名声。天际迅速笼上厚重的乌云,随着眼瞳中雾气缭绕变幻,渐渐压低,最终惊雷一声利闪划破天空,大雨瓢泼而下,像是整片湖水倒悬在天空中一般。雨声浩大,将火把都打的熄灭,侍卫们弯弓搭箭,可是箭尚未射出之时,只听得渺远空中传来清雅妖异的笛声。
那笛声婉转幽咽,晃眼间仿佛让人看到枯树都开出了艳烈如火的繁花,连月色都沾染上浅薄如胭脂般的红色。有轻微的羽翼扑闪声响响起,空气中出现了翩然飞舞的蝴蝶,上面绘着狰狞的骷髅人面,可怖怪异,带着缭绕的香气,像是可以将人沉溺在某个隐秘的梦中,永不醒来。
“这是什么?”有士卒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触碰,触碰的时候仿佛看到战场上嘶吼杀戮,无数鬼影叫嚣,声音浩大而撕裂。而紧接着,无数鬼魅便扑上来,撕咬着他的咽喉和四肢,士卒惊恐的尖叫,拔出剑来毫无章法的挥舞——可是却毫无用处。
黑衣的圣上抿着色泽浅淡的唇,拔剑出鞘,剑脊上的金光闪烁间,蝴蝶纷纷坠落如繁花凋谢。他抽空看着四周,那些凡是触碰了蝴蝶的侍从都疯了一般拔剑相互砍杀,表情疯狂而迷乱。他冷厉的看着祭台上的雎瓷:“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雎瓷将手心贴在地面,大雨将封锦凝固在阵法上的鲜血冲刷开来,梦妖的脸上毫无表情,她的手心渐渐萦绕起一抹白色光芒,那是她最擅长的法术。她只是个梦妖,天生便无法运用攻击性的法术,除非是在梦中。不过她却可以控制回忆,在回忆中加重龙神的愤怒。
“记恨吗?这个腐朽却又强行征用你力量的存在?那么。。。。。”她轻轻将手中的光芒放在阵法正中心,将龙神带入到记忆中最不堪的一刻,刻意激发龙神的怒意。
“她并没有对你的侍从们做什么,这种法术是我施展的。”清清淡淡的语声响起来,苏遗穿着雅致的白衣,袖口和衣衫下摆都绣有大片大片红色的重瓣菊花,凤眸中是一派清浅笑意,他撑着一把四十八骨紫竹伞,安静的走到圣上面前。圣上讶异的抬眸:“是你。。。。。。晋宁?”
苏遗轻轻摇头,圣上这才看清楚,他有着一双妖异的红色眼瞳,转动间像是滴落了未凝结的鲜血。暗红色纠结缠绕,依稀让人想起盛开在黄泉路旁的曼珠沙华。他抬起手来,纤细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指向自己眉心:“晋宁已经死了,三年之前便已经死去了。你可以叫我苏遗,这个名字,如果你足够了解历史,或许也会听说过。”
听说过,当然听说过。当年苏遗公子才华横溢,最擅长丹青水墨,画卷之上墨迹纵横,便是一派高山仰止,轻舟穿仞的景象。可惜的是英年早逝,死在战场之上。死的时候全军覆没,连尸体都无法找寻。
圣上惊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极是俊秀的一张脸,褪去了平日的温和有礼的假相,透出一种别样的妖魅。苏遗轻轻笑起来,看着祭台之上龙神发出怒吼,金色几乎将那些纹路全部毁灭。他的笑沾染上暴雨的湿润,有着说不出的清雅意味,像是绽放在夜色中纯白的藤蔓,可以直直生长到人心的深处去。
而就在这时,整个祭台在龙神的愤怒之下彻底崩塌,巨龙腾空而起,龙啸九天,声震四野。鳞片在空气中舒卷,迸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如同寂静夜空中陡然升起一轮明日。可是那双眼瞳闪着愤怒的鲜红。它在半空中仰首长啸,那些愤怒无法掩饰。近百年的囚禁,作为最高傲的龙神而言是不可磨灭的耻辱。它在半空中俯冲下来,长尾狠狠抽击在佛殿之上,顿时琉璃砖瓦破碎四散飞溅,墙体倾塌,那些泥塑金雕的佛像出现密布的裂纹从中倒下,睡梦中的僧侣来不及逃脱,哀嚎着被碎石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