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魔森林-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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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吟颂，却其实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只好像是自己在咕哝着什么。　
　　然而那微小的音调起伏，那隐约的节奏变化，却给人一种负手于九天之上，披襟迎风，指点星移斗转，笑看沧海桑田的感觉。　
　　一种天上人间，弹指百年的骄傲，沧桑和寂寞。　
　　索伦少年时代是白魔国贵族子弟，家道生变之后从师戟，也是豪门后裔，老实说对于音律丝竹多少有些研究，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么简单的旋律，这么平凡的曲调，这么闲闲吟来，竟然有偌大的感染力。　
　　正不知道该用心地记下那旋律来，还是不管一切地沉醉其中，那歌吟之声却戛然而止，连一丝余韵都没有留下来。　
　　然后石燕那灰扑扑的胖脸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红彤彤的魔法？”索伦不由怔住，“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有啊，就是刚才你挡住巨人之前，救出韵姐姐，韵大哥的——”　
　　砰！　
　　“哎哟，你干吗打我？”山美一句话没说完，就抱着头叫唤起来。　
　　“哼，哼，这是让你长点记性！”韵纹鹂颇有些气势汹汹的样子，“告诉你要叫阿姨的！谁让你还叫姐姐？”　
　　“本来就是嘛——”山美还想还嘴，见到韵纹鹂又抄起了汤勺，赶紧闪到一边，“好了，好了，我怕你了，韵——阿——姨！”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赶紧逃过篝火另一边，躲在了索伦的背后。　
　　没有理睬山美，韵纹鹂略抬了下头，瞟了一眼对面的索伦，“是啊，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看见你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然后自己就向后飞去，而你就又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索伦仿佛这时才真正从方才石燕的歌声中醒转过来，视线转过去，隔着篝火落在了韵纹鹂身上。　
　　篝火很旺。　
　　虽然是在潮湿的泥泽旁边，但由于泥泽上方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什么东西遮挡阳光，周围丛林的地面似乎比其他地方还干燥一些，可以用来生火的干燥枝叶也很容易收集。　
　　红色的火苗一窜一窜的，金色的焰心也随着伸缩不停。偶尔一块小小的炭烬爆开，喷出一蓬细小的火星来，为这一团暖色中又添加一些变化。　
　　隔着篝火，韵纹鹂的金色长发显得有些透明了起来，而白皙的面孔却被映得红艳艳的。　
　　索伦不由抬起手来，仿佛想伸手过去将这美丽的颜色捧在掌心，眼神却正好迎上了韵纹鹂有意无意间瞟过来的视线。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因为距离篝火太近了？韵纹鹂本已经红艳的双颊似乎更红了些，整个人也不由得退开了半步。　
　　索伦脸上也不由一红，有些讪讪地收回了双手，伸展了一下身体，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说实话，我确实不是很清楚。”　
　　摇摇头，索伦接着说：“那个时候，我本来用的是本门剑法中的“升龙之怒”这一招的。但使到中途，因为……韵追鹰和韵纹鹂同时陷入危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觉剑法中所蕴涵的魔法和力量仿佛突破了瓶颈一样，突然博大了起来，又好像根本就变成了一种新的力量——并不狂野强悍，却博大精专……”　
　　“呃——”韵追鹰在一旁有些纳闷的样子，“博大和精专好像不能放在一起用吧？”　
　　“……”索伦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却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我知道。”一直飘来晃去没个停顿的石燕这时候却规规矩矩地停在了山美的肩膀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又以更加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句。　
　　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石燕似乎也很有些满足感的样子，居然还晃了一下他那灰扑扑的脑袋。　
　　“你用的剑法——”脑袋晃到索伦的方向，“虽然我以前没见过，但其实并不仅仅是速度力量和内力的驾御，而且还混合了魔法和你的情感波动，所以不同的人——甚至同一个人在不同情况下用这一剑，效果都会有所不同，对不对？”　
　　用不着索伦出声，就看他在石燕说话的时候不断地点头就知道了。　
　　所以，石燕也并没有等索伦的回答，就接了下去：“那一招的名字叫“升龙之怒”是吧？升龙？嘿嘿——”仿佛有些不屑，又好像有些恐惧的样子索性就略了过去不提，“之怒，从字面看是以愤怒为主要媒介了？”　
　　“确实不错，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愤怒确实是威力绝大，极有破坏力的一种感情，以这种感情为媒，确实能将那剑法的威力发挥到最大——”说到这里，石燕又在摇头，“破坏的威力！”　
　　索伦突然啊了一下，似乎有所领悟。而一旁的韵追鹰此时应该是疗好了自身所受的创伤，也走近前来。　
　　石燕说得兴起，并不理睬索伦，挥了一下手，“可是你们知道吗？从另一方面看，什么样的感情最持久，最感人，最有创造力，最——”　
　　“是爱！”韵追鹰突然一边拍腿，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人，对生命，对这个世界万物的爱！“　
　　似乎对韵追鹰打断了他的话题而有所不满，又或者仅仅是因为最后画龙点睛的人不是自己，石燕仿佛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点点头没说什么。　
　　索伦也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自语，“怪不得，那时候，想救人的时候，确实没有一点愤怒的感情，而是——”　
　　山美这时候又仿佛抓住了什么漏洞似的，“可是，刚才韵追鹰叔叔说的‘博大和精专不能放在一起’又怎么解释呢？”　
　　韵追鹰和石燕都笑了，索伦也仿佛有些尴尬似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反倒是韵纹鹂突然递过一碗汤来，“小孩子哪来那么多问题？会变小老头的！来，趁热喝汤！”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石燕先是伸了个懒腰，“时间不早，我告辞了！”　
　　虽然这个精灵从岁数上来说应该是最年长的一个，但举止行为却很有些孩子气，因而和山美很是投缘。听说他要走，山美先就不干，拼命想要挽留，恨不得要拉住他一起走——或者都不要走；旁的人也在一旁随声附和——毕竟，影精灵是很难见到的精灵呢。　
　　石燕晃着身子——反正也没人能抓得住一个精灵，“在这里待了一百多年，确实有些事情一定要去办一下。”又想了一下，脑海中又闪过曾有的念头，“不过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这样吧，我去和一个老朋友聊一聊，告别一下，明天你们走之前，我再来送行，或者一起走走。”　
　　山美一听，喜笑颜开，也不管那老朋友是谁，当下就不在纠缠。　
　　仿佛轻风荡过林梢，石燕瞬忽消失在了暗夜中。　
　　本来还挺热闹的场面，似乎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其实也不过从五个人（四个人加一个精灵）变成四个人，却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话题，又好像给人一种曲终人散的感觉。　
　　看着山美那一副渐渐寞落的样子，又见索伦和妹妹若有若无间视线的纠缠回避，韵追鹰拨了下篝火，将堆积的枝叶挑得稍微松了些，火也就更旺了起来。“那，你们有什么打算呢？”　
　　索伦的视线落在了山美身上。　
　　已经十来天了吧，白天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东问西问，嘻嘻哈哈，可每到了晚上，山美的神态都有些恍惚。睡梦中更是不安宁，时不时地冒出两句梦话，却全是自怨自艾，什么‘都是我的错’，什么‘妹妹，你在哪？’，什么‘爸爸，我再不淘气了’，什么‘妈妈，你怎么了’……偶尔地，从噩梦中惊醒，却只能在暗夜中偷偷地哭泣。　
　　唉，可怜的孩子，还远没从丢失了妹妹，家人、村落化为死灵的双重打击下恢复呢。索伦这么想着，声音中不由充满了怜惜和疼爱，“我准备带山美回曲灵山，将这儿的结果告诉师傅一声，而且，想让师傅收下这个徒弟。”　
　　说着，轻轻拍了山美一下，随之送去一股真气，将山美略有些激荡的心神气血稳定了一下。　
　　山美只感觉随着索伦的手掌拍下，一股温暖醇和的感觉刹那间从落掌的地方弥漫到全身，所到之处，气血平复，筋肉放松，说不出的舒服。然后那感觉瞬忽消失，但心情精神都是一振。自己也问过索伦，他说这叫内力武功，和魔法是不一样的，看以后有机会再学了。　
　　山美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身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嘻嘻地冲韵纹鹂扮了个鬼脸，“我要是拜师成功，就是索伦叔叔的师弟，以后就不用叫你阿——姨了吧？”　
　　“去！就算那样，你也不能再叫索伦叔叔啊！”韵纹鹂似乎也对明天的分离有些伤感，居然没有对山美穷追猛打，只是这么随意回了一句。　
　　反而是韵追鹰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笑，“说起来，我们根本就和索伦的师傅平辈论交，这么看，索伦你似乎——”　
　　“哇——”索伦赶紧拦住韵追鹰的话脚，“看不出来，你这么老实的人，居然也有这么奸的时候啊？！”　
　　“呵呵，”看到气氛又活跃起来，韵追鹰也就知趣地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曲灵山，是在玉台山中南部附近吗？”　
　　见到索伦点头，韵追鹰笑道，“那其实离我们渔松坂不远啊。”　
　　“咦？”韵纹鹂这才仿佛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啊，对啊，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走，然后我们再送你们去曲灵山！”　
　　“可是，”索伦有些迟疑，“魔女国不是一向不怎么和他国交往，关防很严的吗？”　
　　“得了吧，”韵纹鹂笑着，“白魔国还不是封闭更厉害？咱们还不是进来了？再说了，有我们在，只怕你们还会被当做贵宾呢！”　
　　索伦这才记起，韵家兄妹是妖精族王室成员呢！实在是，一点特殊的地方都没有。这么想着，却不由有些羡慕妖精族那平实质朴的风格——要是换了别的部族，别说嫡系公主了，随便哪个地方的贵族一出门，不都是奴仆成群的？这两个人（妖精），却一点架子，一点身段都没有，只像个好朋友呢。　
　　“太好了！”山美拍着巴掌，“哇，魔女国呀！”　
　　既然决定明天回程还是一起走，算一下路程，起码还有二十来天，一个月左右的相聚，所谓离愁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　
　　又是一阵嬉闹，山美纠缠着韵纹鹂请出了风精灵那依鲁一起玩耍；而索伦则和韵家兄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外界的情景。　
　　不过，那却实在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近百年的乱世，河西五国之间征伐不休，河东三国却也在暗地里使出无数手段，惟一的目的，就是己身的强大，征服别国……　
　　与此同时，各个黑道邪派又纷纷蠢动，势力莫明地膨胀起来，争权夺利之间却又似乎隐约着合作，不时地侵犯着原本勉强保持和平的民间武林——　
　　包括自己师傅在内的各大宗派宗师不时聚会，试图尽一己之力。但是河西诸派又各有利益打算，怎么可能真正合作无间呢？　
　　也许，只能尽力而为，以待时日了吧……　
　　听得两个妖精又是诧异，又是乍舌不已，却怎么也理解不了人类那错综复杂、孜孜以求的悲欢离合、名利金钱、权色财气，理解不了那千百年积累下来的国家之间、种族之间甚至氏族、宗教、帮派、职业、地域之间那无法排解越来越深的恩怨情愁。　
　　山美有时听着他们的对话，有时和那依鲁嬉戏玩耍，直到夜深，终于打起了哈欠，众人这才纷纷安排就寝。　
　　篝火熄去，人声平息，森林恢复了宁静。　
　　一钩弦月洒下清辉，满天星斗璀璨闪烁。　
　　没有人声，没有虫鸣，只有微风拂过林梢的沙沙声，衬得周遭更是静谧。　
　　好黑的夜。　
　　好浓的黑。　
　　怎么一点光都没有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却仿佛能看见什么东西——一个比夜还黑的暗影，黑得在这无边黑暗中竟能凸显出来——在一片凝重的黑色当中，蜷缩着，喘息着，呻吟着，挣扎着。　
　　这是个巨大的身躯，却蜷缩成一团，双臂抱紧在胸前，双腿蜷曲贴近小腹，大大的头颅也向下佝偻在胸口，就如同婴儿在母体中的样子。　
　　那本来应该是一种安全、安心、安宁的姿势，但那黑影的口中，却发出阵阵的喘息声，压抑着，嘶哑的，悠长地喘息着。　
　　间杂在那喘息声之间的，却是断续的呻吟，仿佛拼命在压抑着什么，又仿佛无意义地哼唱，苦闷、愤懑、不甘、抗拒、排斥、反感，种种情绪，随着那呻吟弥散在无尽的黑暗中。　
　　透过那喘息、那呻吟，感觉到暗影的不平静，再仔细看那黑影的姿势，更发现种种别扭之处，仿佛并不是主动蜷成的那个姿势，而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地摆成了那个样子！　
　　暗影的躯体，仿佛随着那喘息声在不断地膨胀、收缩，在如此的黑暗中，竟然仿佛呈现一种黑黝黝的光泽，仿佛能感觉到那隆起的肌肉中蕴涵的力量，那种控制不住，溢出在一片黑色中的力量。　
　　然而，这种力量，却依然不能挣脱那束缚，那无形的束缚。　
　　比头还粗的颈部，人臂粗的血管筋肉隆起来，颈背地方的肌肉也耸成一个饱满的三角形，挣扎着、跳跃着，却无法支撑起那头颅。四肢腰背，每一个地方，每一块肌肉都凸现隆起，带着轻微的颤动，仿佛发出了较劲时吱吱的声音，却全然无法改变任何一点姿势。　
　　突然，有了光——红光。鲜红如血。　
　　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发出来，却映在那暗影的胸前。　
　　视线和角度在变幻，不知怎的，就看见了那暗影的相貌——很厚的嘴唇紧紧抿着，在黑暗中，在红光中，显出一个苍白的轮廓，并不高耸却显得十分宽厚的鼻梁下，鼻翼随着那喘息声缓慢地翕张着；紧闭的双眼，眼皮下凸起的眼珠在不住地转动，看似没有规则，却又似乎另有一种旋律；看不见睫毛，而上面眉毛的位置也仅剩下两道隆起的痕迹，紧紧地，皱向眉心；光头无发，头顶前额的位置隐约能看见轻微的起伏。　
　　胸腹被头部和四肢挡住看不清楚，但仅从四肢那结实而明显紧张的线条也可以想象整个身体应该都布满了匀称而强健的肌肉。　
　　奇怪的是，除了腰胯之间有一层不知名的布料覆盖，这暗影全身精赤不说，居然连一根毛发都没有：没有头发胡须，没有眉毛睫毛，更没有胸毛腋毛。整个“人”干净得像个初生的婴儿——不，比初生的婴儿还干净！　
　　“这个‘人’好像见过……”　
　　红光越发地浓厚起来，一分分地将那凝重的黑暗排挤开来。而那喘息和呻吟的声音却反而逐渐地低沉了下去。　
　　突然——　
　　仿佛经过千年的挣扎，突然挣开了所有的枷锁，又像是全身的气力突然间摆脱束缚，一起爆发出来——那暗影突然间四肢向外一张，巨大的头颅也猛然抬了起来！　
　　他的双目突然睁开，澎湃的红光如同破堤的山洪海潮一般暴涌而出！　
　　驱散无边的黑暗，化作一片鲜红的血的海洋！　
　　被那红光一照，山美突然意识到，那暗影就是日间见到的巨人！　
　　“啊——巨人——”惊吓于巨人的重现，惊怖于那血色的弥漫，震撼于巨人身上散溢的力量，山美经不住惊叫了起来。　
　　“山美！”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当然是和山美并肩睡着的索伦。　
　　几乎在听见山美尖叫的同时，索伦一骨碌翻身起来，正看见山美僵直地坐了起来，双目紧闭，双手无力地挥舞着，仿佛要挡住什么东西，又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推开一样。　
　　“山美！”索伦从后面将山美环在怀中，抓住山美的双手，感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