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 by 宁江尘-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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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鉴拉住他的手不放,“灿若怎弄得如此模样?”
沈灿若淡淡低头看一眼衣上斑斑血迹,“没什麽,他人之血罢了。”
“白千鹤他……”
“死了。”沈灿若道,“他用错了剑法。若以武当对天机,五百招之後,我必因内力不济而落败。可是他却选择了昭云剑法。”
“昭云剑法不是独步武林的绝学吗?”
“虽是绝学,不同人使来却相差甚远。只因此剑法是看似多情,实则无情。他偏偏犯了大忌,是以败於其下。”
说话间,清笙已将洗浴用具安置好,以一屏风相隔。
沈灿若将李鉴扶至床边,“清笙,好好照看康王。”
清笙应得干脆,笑嘻嘻地走过来。
沈灿若转身走入屏风後,灯光摇曳,人影绰绰。李鉴见著他宽衣解带的动作,不由口干舌燥,受伤的部位如火在烧。清竹掩嘴偷笑,悄声道:“奴才此事做得可合康王心意?”
李鉴瞪了他一眼,又急忙将视线放回在那人影上,耳听得水声倾泻,比那赤裸裸的活色生香,此时的云遮雾笼更让人心驰神摇。
“李兄,我有一事相问。”
李鉴略定神,“灿若何故与我讲这些礼数,有话只尽管说便是。”
“李兄此生最大心愿为何?”
李鉴朗声道:“四海升平,永无干戈。”
半晌静寂,连水声也停止。
“灿若……”
“我明白了。”
李鉴尚未反应过来,忽听屏风後人影抓起衣物突然跃起,一个旋身掩住衣襟,消失在帐门外,“李兄勿忧,我只想静静,稍晚即归。”
清笙瞧得目瞪口呆,以前只是听闻沈公子功夫了得,今日一见这高来高去的本事,才真个明白什麽叫做真人不露相。只是……他回头问脸色有些难看的主子,“康王,沈公子好像没有穿好衣服……”他识相地适时闭嘴,李鉴脸上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灿若一定有事相瞒。李鉴锁紧眉头,凭空发掌。
清笙正纳闷著,忽听什麽碎裂的声音,接著那屏风好像被卷进了暴风里,一下子变成了一堆碎片。这下他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灿若回来时,已是第二日的上午,他的头发披著垂下来,显是昨晚之後便没有打理。清笙一见,忙将他拉入侧帐,“公子可把康王急坏了,一宿都没合眼地等著。天明又被那群将军堵著不得空,唉,康王可真是辛苦。”
“军营时出了什麽事情吗?”
清笙手脚麻利地端来水与毛巾,侍候他洗漱更衣,“还不是士兵们不满引而不发的状态,又听说军饷被劫,人心惶惶地要闹事。”
沈灿若坐在镜前,清笙手执木梳细细地打理著他的长发,“公子,康王在意你,所以军中许多事都没让你看得真切。他这大王的位子坐得并不十分稳当啊,有心之人就盼著出个岔子,好将他拉下马,此时你若不帮他,只怕……”他叹了口气。
“清笙,”沈灿若看著镜中瘦弱的少年,“你对康王真是忠心。”
清笙笑了一笑,“我只是奴才,能有的也只是忠心。可是公子不同,康王若得了公子,可谓是如虎添翼。”
沈灿若道:“你将我看得太高了。”
“不是!”清笙激动地说,“公子才是将自己在康王心中的位置摆低了──”
“你不用再说了。”沈灿若站起来,举手将发一拢,随意用玉簪束住。
清笙被撇在一边,悄悄看他脸色,似有微怒。他心道:康王到底做了什麽事惹得公子不快呢?他见沈灿若欲掀帘出去,连忙道:“公子,现在外面士兵气焰正盛,康王已下令封营锁城,未有他的令牌谁也不能自由出入。”
沈灿若停住,冷笑道:“我想出去还须令牌?”
清笙看著他的人影不见,跌进在椅子上,“这下惨了,我又让公子走掉,康王非将我砍成肉泥不可。”
此时李鉴帐内一片剑拔驽张的紧张气氛。一边嚷著要马上南攻,一边则回骂连粮草都没有著落如何起兵。都是行伍出身,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李鉴按著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冲陆虹城使了一记眼色。
陆虹城心领神会,佯作惊慌状,“康王,你怎麽了,伤势怎麽样?”
李鉴暗运气,胸口渗出血迹,他挥挥手,“我没事,大家继续讨论。”
陆虹城配合道:“这怎麽可以,快传军医!”
侍婢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众将见此状况也只得先行告退。
待人走光後,李鉴猛地坐起来,“清笙。”
清笙一进来就跪倒在地,“康王,奴才没用,公子他刚刚回来一会……”
“现在人呢?”李鉴一把提起他的衣襟。
“又……又走了……”
李鉴气极,将他摔在地上,“没用的废物!”他一甩衣袖,就要往外走。
陆虹城一把拉住,“康王,不可!”
李鉴眼一瞪,“再不松手,我军法处置。”他一运气,将其震开,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军帐。淮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李鉴不愿暴露行踪,只得运用轻功躲过军中盘查。这样一来,他胸口的伤势是真的再一次迸裂开来。他用手捂住,目光四下搜索,却怎麽也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视线越来越模糊,在意识沈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好像听到那一声“李兄”。
他出营门之後,沈灿若便遥遥跟随,见他神色不对,才忍不住现身相救。
他将李鉴抱回军帐,清笙看到,惊叫道:“公子,康王他──”
“伤口裂开,快传军医。”
清笙还愣愣地,他厉喝一声,“快去!”这才撒腿跑出去。
沈灿若低头看著昏迷的人,手抚过他的脸颊,心中思绪如潮。
不知不觉,他低喃出声,“你一直是在骗我利用我吗?”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哭出来的脆弱,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件圆筒状东西,放在李鉴枕边。
“但愿你得偿心愿,创出一片太平盛世。”
他从李鉴腰间取下一块令牌,转身走了出去。
清笙领著军医跑来,撞到他身上,一愣问道:“公子,你又要出去?”
沈灿若没理他,径自走了。
清笙觉得隐隐不安,但是沈灿若这两日来一直怪怪的,老是消失不见人,但所幸会回来。他也未多想,拉起军医往帐内冲,还是先救康王吧。
沈灿若强力抑制住自己回头的冲动,跃上马,手执令牌,一路奔出了淮都。
墨蓝的天空星月寥落,但见一骑孤寂,如离群之雁而去。
在他身後,淮都城安静如昔,除了西南部隐约的火光,与往常略有些不同。
不多时,城内鼓声雷作,士兵纷纷跑出帐篷,手忙脚乱地拿起兵器。
战争,开始了。
(二十七)
“康王,敌军直攻过来了──康王!”
陆虹城再重重在喊一声,李鉴才将视线从手中所拿的物件上移开,他炯炯的眼神是下定了决心的坚定,“陆将军,此次来袭的是被破格提拔上来的黄氏小辈,论打战的策略与经验本王相信你都可以应付得来。”
“康王──”
李鉴挥手制止他要说的话,“你不必再说。本王心意已定,若不能追回那人,这康王之位也不必坐了。”他拍拍他的肩膀,“陆将军,淮都就交给你了。”
看著那头也不回的身影扬长而去,陆虹城叹息道:“难道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再望向帐外火焰冲天,他一咬钢牙,“他奶奶的,黄氏小儿敢来,看陆某杀你个片甲不留。”
李鉴直奔城门而出,他略停驻,心道:灿若初回淮都,对地形定不熟悉,他抄一近路,便可在半个时辰之内追上。思虑待定,他勒马冲向小路。
小路荆棘丛生,他仓促之间未及穿上铠甲,外衣被割得七零八落,血痕累累,再兼全力赶路,胸口伤口已裂开。
他全然不顾,注视前方,搜寻著那个人儿。这时,缓坡著驻立著一个雪衣人影让他惊喜得大喊道:“灿若,灿若!”
回首的脸庞皎洁得令月亮也失去光辉,他张了张口,那声还是没发出来。他猛地转身,翻身跃马,就要扬鞭而去。
李鉴见到,箭步上前将马勒住。
自看到他,沈灿若只觉得情绪就不能控制,又怕马伤了他,只得弃马而走。
“灿若,你真要绝情如此?”
李鉴凄厉地一声喊,让沈灿若脚步如生根一般,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灿若,”李鉴一步步靠近,从身後将他紧紧抱住,“不要离我而去,求求你……”
沈灿若身躯微微颤抖,“康……康王,请你放开。”
“不放,死也不放!”李鉴收紧双臂,恨不得将人嵌到身体里。
沈灿若咬紧下唇,强力挣扎,李鉴如此辛苦才找到伊人,怎会轻易放手。当下两人陷入缠斗,沈灿若多日积愤在此时爆发,运气於臂,想将他震开。饶是被内力震得双臂发麻,李鉴硬是挺住。
未多时,沈灿若听到液体落地的声音,他低头一看,竟是鲜红血滴。大惊之下,他扭头看去,发现李鉴外衣染血,十分严重。
不及多想,沈灿若下指如飞,封住几个|穴道,缓住血流的速度。再一扯衣襟,为他包扎伤口。
李鉴一把握住他的手,“灿若,你还关心是不是?你告诉我哪里做错了,我改,我一定改!”
沈灿若下唇已被咬得沁出血,他抬起脸仰望著李鉴,那双如玉一般沈静的眸子此时竟是布满了伤痛的情绪,立时重重地撞击了李鉴的心。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李兄,”沈灿若幽幽的语调在寂静的夜色里回荡,“我自小深居府内,无缘得见外界。从娘亲口中也只知淡淡一句‘人心险恶’。然得遇李兄,我便将李兄视为顶天立地有情有义的男子汉。我本以为江湖卧虎藏龙俊杰辈出,却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如在李兄身边一日。没料到……”
沈灿若略停,他盯著李鉴,哽声问出一句,“看到此样的沈灿若,李兄是否已在心中嘲笑多时?”
李鉴拼命摇头,“我没有……”
沈灿若听到轻轻笑了,那个笑容无论是谁见了都会为之心碎。
“我沈灿若在这世上活了十六年,却早是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棋子……”他闭上眼,仰头对著茫茫天空。他明明没有落泪,李鉴却好像听到了哭泣的声音。
“灿若……”李鉴走上前,只见一道银光闪过,沈灿若手持宝剑,直指著他的胸口。
“这场叛乱其实是你与永康王爷设计的,对不对?”
李鉴沈默。
沈灿若眼神冰寒如铁,“柳姑娘,白千鹤,还有我,都是你们计划里的一部分。你早知白千鹤是皇帝的人,索性将计就计,做出被逼反抗的假相,博得天下的支持。但是,为了逃脱又不被人怀疑,你就找上了柳心怡,演出一场为情私奔的戏码。”
李鉴握紧双拳,剑尖抵往了胸部的皮肤,寒冷的触感传到心底。
“至於我,被算在这个计划里,恐怕只是因为赫连氏的复国宝藏吧。李鉴,你追上来是为了斩草除根,为你四海升平的理想扫清道路吗?”
李鉴抬起手,握住他的剑,用力向下一按,鲜血马上流出来。
沈灿若一惊,急忙撤回剑,划过他的手,顿时鲜血淋淋。
“沈灿若,你看清楚,这颗心是为谁跳的!”
李鉴道:“没错,一开始所有都按照计划而来,除了你身为男子的事情。我没有想到的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为你疯狂了!就像白千鹤一样,若非为了你,他不会提早动手。父王与母妃本有脱身的办法,但最後都被他破坏了。”
“当我知道一切後,却没办法对你产生一点恨意。我满脑子的想法只有千方百计把你留在身边。没错,我骗了天下人,可是我不後悔!只要能得到你,就算天下大乱,我也不顾!”他从怀里掏出沈灿若留给他的卷轴,“既然你认为我为的是你赫连氏的宝藏,我就毁了它!”
“别……”沈灿若看著卷轴碎成无数的纸片,在他面前飘落。
李鉴凝视著他,沈灿若别开眼,“康王,你请回吧。”
“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康王,你的目标是天下,我只不过一介草民,只求一叶扁舟沧海寄余生,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到底,你是不能原谅我谋反的行为。”
“难道我该赞同吗?”沈灿若正色道,“李鉴,你知不知道,这一场战争会令多少人流离失所──”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再让那个狗皇帝坐在龙椅上,天下人受的苦会更多。灿若,你少在民间走动,怎知经过二十多年的战乱,已经民不聊生。皇帝不思怎样与民休息重振朝纲,,反而大兴土木残害忠良,这样的朝廷我不该反吗?我是觊觎那个宝座,但若我李鉴有朝一日当上皇帝,必令四海升平。灿若,我的心愿没有假,我对你的话也没有假。”
沈灿若心乱如麻,他隐隐觉得李鉴所言有所不妥,但又说不出来。他看著李鉴一步步走近,“灿若,父王曾言我野心可吞日月,我也一直将此事当作毕生目标,但若你无法接受,打算弃我而去,这天下──我也不要了!”
李鉴抓著他,“你去哪我去哪,你天涯海角,我也随你去。”
“你……你疯了……”沈灿若喃喃道。
李鉴咧嘴一笑,“对,我为卿狂。”
沈灿若怔在那里,眼望到淮都方向火焰烧红了半边天。
“淮都……朝廷攻过来了?”
李鉴不语。
“为什麽你还在这里?”沈灿若皱眉,“你是康王啊,那麽多人都在为你拼杀……”
“你还不明白吗?”李鉴不为所动,“因为你这里。”
沈灿若抬眼,两人的视线定在那里,任凭风带著远处的气息吹过身边。
(二十八)
淮都城内,到处是尸体与丢下的兵器,即使是胜利的一方,伤亡亦是不小。
陆虹城在城楼上不断地走来走去,愁眉不展。
清笙奔上来,“陆将军,还没见到康王与沈公子回来吗?”
陆虹城摇头,“康王交待的火已经放了,按理说他们应该回来了。”
“康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麽药,为什麽要让我们在自己城里放火呢?”清笙歪著脑袋,怎麽也想不通。
陆虹城笑道:“康王的计谋岂是我等能猜到的。昔日他纵横沙场,用兵之奇用计之妙已令军中震惊。就拿今夜来说,若非他早令我准备充分,我军的伤亡恐怕不只这些。”
“你是说康王早料到今夜敌人会来袭?”
陆虹城道:“我不知康王是否料准了今夜,他只是说,白千鹤一死,皇帝在担心老将暗中帮助我们的前提下一定会启用新人。而新人往往年轻气盛,一旦执掌帅印便会马上发兵攻打,而夜袭是最有效的办法之一。”
清笙呆怔,“康王之心思,真比旁人多一窍。这下沈公子要逃出去是难上加难了。”
这时,忽见空中闪过一道蓝紫色焰火,陆虹城喜道:“康王回来了!”
清笙精神一震,抬眼望去。果然见到月光流泄之处一骑驰来。他心忖道:难道康王没有把沈公子劝回来吗?
待得马近前,他才发现,那匹汗血宝马上坐著两个人,康王将那白衣人儿牢牢锁在怀里,眼中尽是如水柔情。
清笙狂奔下城楼, “康王,公子!”
沈灿若勒住马,吩咐道:“清笙,令军医火带赶到康王帐内,还有多准备些热水和绷带。”
清笙这才发现康王全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不由惊叫一声,飞快赶往军营。可怜那老军医,又要随他拼命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