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 by 宁江尘-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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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自主地退开一步,这个时候,前面一盏灯突然被点亮,他被所看到的东西呆住了。
那是一张女人睁着双眼的脸,一脸的不敢置信,直直地望向前方,而他好像就正被她死死盯着。往下移去,她的胸口破了个洞,血还在汩汩地往向冒,那个洞很明显是被一柄剑钉穿的。她,就是刚失去孩子的季银儿。
(79)
他倒吸一口冷气,此时,殿门大开,在来不及反应的脚步声之后,侍卫们手举着火把冲了进来。他们口中喊着抓刺客,看到屋内的人之后一个个全呆住了。
“皇后……娘娘——?!”他们连忙跪下行礼。
血在地上汇成了小溪,沾染上他曳地的裙摆。和他手执的三尺青锋上的血,从颜色来看没有区别。
沈灿若全身发冷,站在那里没有动。而侍卫们也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敢动。
影卫的消息和侍卫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了御书房。李鉴一甩手,将茶杯砸到地上摔得粉碎。他第一反应向外冲,在门边顿住,一步一步地退回来。
毫无疑问,有人设下了一个死局陷害沈灿若。每招都仿佛不痛不痒,但最后的结果是欲令其生不如死。他有一百种方法保护,但沈灿若刚正的个性是宁死都不愿苟且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陆虹城上前一步:“皇上,此时此刻你不能再养虎为患了!尽早除去以定军心啊!”
李鉴猛地回头,“你要朕杀灿若?”
陆虹城道:“于公于私,沈灿若都是朝廷的一根刺,如果不连根拔除,只怕后患无穷。”
李鉴沉默不语。
陆虹城续道:“老臣知皇上与之感情深厚,可江山社稷放在眼前,再儿女情长,皇上怎对得起死去的老王爷,对不得为之奋斗出生入死的将士?臣请皇上三思。”他说罢,俯跪于地。
半晌,李鉴慢慢开口,“陆老将军,你先起来。”
“皇上若不顾天下基业,老臣就长跪不起。”
李鉴走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朕何时说过要不顾天下了?”
陆虹城猛地抬头,“皇上的意思是……?”
李鉴微叹口气,扬声道:“下旨,将皇后沈氏——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万岁。”陆虹城欢喜得又跪了下去。
李鉴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的光在谁也瞧不见的最深处闪动。
天牢。灯火亮着,映在人的脸上,就像白天里的阳光。
事实上,天牢只有夜,没有日。例外只因为住的人是一国之母的皇后。
没人敢上前捆绑,当苏恩宣读完圣旨之后,沈灿若缓缓将剑入鞘,侍卫们自觉地让出一条路,他就那样自己走进了天牢,坐下,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变化。
李鉴没有提何时审问,更没有敢在那一触即发气氛的朝堂之上提有关皇后的事情。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让人窒息的雾气中。
平乱的军队出发的那天,乌云密布,紧接着下起了漫天的大雪。
李鉴亲自送行,冯遇春将一坛烈酒一口气饮个干净,用仅有的一只手举起令剑,大喊一声“出发——”。
李鉴看出来他有很多话要说,他等着他说,然而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出来。
此次即为永别。战报从边关传来时,整个朝堂之上无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三十万大军,陷入包围,主帅战死沙场,副帅领十万残部杀出重围。
李鉴除了一句“退朝”什么都没说。
影卫在御花园的假山中发现了寒烟,她身体尚暖,显然是被有心人故意放在那里的。
她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皇后娘娘杀了月妃”。翻来覆去的一句话,说得字正腔圆不足错认。问她其它的还是回答这一句。
李鉴命人将她押到天牢,然后让所有的人都通到外面去。
“灿若。”他一步步走近,在牢门前停下,“你不愿意看到朕吗?”
沈灿若背对着他,“非不愿,实不能。因我一时错念,致战火再起,实是罪孽深重。请皇上降旨治罪吧。”
“你要担下杀死季银儿的罪名吗?”
“虽不是我亲手所杀,也是因我而死。这个罪名并不冤枉我。”
“沈灿若!”李鉴一掌拍在木制的牢门上,当下木屑飞溅,落得粉碎。他三两步走到沈灿若身后,一把拉起他,“走!跟朕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灿若闪身避开,退到丈远,“皇上,请三思。”
“三思?你也要朕三思?”李鉴道,“朕千方百计要保你,难道还错了不成?”
沈灿若不语。
李鉴将寒烟拎过来,“你看,现在全部都是对你不利,一个再清楚不过的圈套,你却要心甘情愿地身隐其中,你到底在想什么?”
沈灿若看到寒烟,走过去,轻唤一声。寒烟抬起头,对他傻傻一笑,将食指放在唇边,“嘘,别说出去哦,是皇后娘娘杀了月妃,我亲眼看到了。”
沈灿若停在那里,艰难地开口:“她……怎么了?”
“你不是看到了吗?”李鉴道,“很厉害的催眠。”
沈灿若手扶着牢门,缓慢地滑坐下去。
李鉴走过去,将他抱紧,“灿若,灿若,朕怎样才能救你?”
“皇上,你不用管我了。”沈灿若的声音很轻,“先救天下吧。沈灿若死不足惜,天下……不能再乱了。”
李鉴的身体一僵,他缓缓放开,凝视着他,那双眼睛里不再有熟悉的神采,他颤抖着问:“灿若,你怎么了?这不像你。”
沈灿若眼望着地面,“我……只是累了……好累……皇上,你放过我罢。我想去见娘,我不想再在梦里眼睁睁看她受苦了。”
李鉴看着他,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好像从来没看过,或者是被抽去了魂魄,他站起来,“灿若,你说累了,朕也想说累。你的心里装着更为宽广的黎民社稷,你可以随时为了你的理想把朕的感情归入私人一类放弃。朕爱你敬你,也恨你怨你。可是,朕放不开你,朕爱你,这辈子你都别想逃。”
他望着对方,心头重得像压着山,气都喘不过来。他转身,快步离开了天牢。
沈灿若在他走后抬起头,轻声道:“李兄,对不起……”
偏头,正对上寒烟一双没有焦距的双眼,他一阵心痛,是他连累了她。
寒烟喃喃念着,突然停下,问出一句话:“你是谁?”
他微怔,后答道:“沈……灿若。”
寒烟的眼中寒光一现,突然就扑了上来,双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充满恨意道:“杀死你!杀死你!杀死沈灿若!”
沈灿若没有想到,被勒得不行,他的手扬起,意欲制作寒烟,却在中途放了下去。
这样……也好。
反正被谁杀掉都一样,都是要死的。
他死了是最好的结果。
——你死掉最好了!死掉最好了!死掉最好了……
最深处的声音越响越大,慢慢地占据了全部,意识逐渐消失。
(80)
“娘,我好想你。”
还是小儿模样的他扑到娘的怀里。
那样温柔笑着的母亲,抚摩着他的头,“不行啊,灿若还不能到娘这里来。”
“为什么?娘不想我,不爱我了吗?”
“娘就是太爱你了啊。所以,灿若,回去吧,那里还有人等着你。你还不能死。”母亲轻轻地将他推向另个方向。
沈灿若,你不能死!
一道锐利的光刺进来,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禁锢消失,面前的人全神注视着他,眼神里透露着关切。
“……梅妃?你怎么在这里?”
陆饮雪站起身来,“怎么?看到我有那么惊讶么?”
沈灿若望向旁边,寒烟伏倒在地,他急忙去察看,发现还有气息时松了口气。
“你们都被人下了暗示,只不过你身上的潜伏得更深些。”陆饮雪道,“我已经把它们全消除了。”
沈灿若望向她,“没想到你也是师从灵霄岛。”
“非也,只是师长间有些切磋,饮雪略懂皮毛而已。”陆饮雪轻笑,“未知皇后娘娘做了何事,竟惹得灵霄岛派出了双刹出马。”
“双刹?”
“冥府罗刹易焚剑,轻功剑术一流。千面罗刹阮萍,易容术催眠术俱佳。他们本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一对魔王,被灵霄岛网罗帐下之后武功更是一日千里。”
沈灿若抱起寒烟,放在床榻上,“我不管他们是怎样人物,闹出这场腥风血雨,我必要他们付出代价。”
陆饮雪吁口气,“这才是我认识的沈灿若。其实刚才,我差点解不开你身上所下的暗示,一则我内力尚浅,二则对方下得很深。然就在我将要功亏一篑时,你自己挣脱了出来。”
沈灿若望向她,“你为何要救我?”
陆饮雪发现自己不敢迎视那般坦荡的目光,她转过头,快步走向台阶,途中,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背对着他,“我只是想和你堂堂正正地比试罢了。”
沈灿若略沉思,“谢谢你,陆饮雪。”
走出天牢时,陆饮雪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好似不这样,心就快要跳出来。
“梅妃娘娘……”守卫出声相询。
她回过神来,迅速恢复冷颜的模样,“不准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金锭拿出去,压得人眉眼笑弯连声说是。
这种钱来得如此容易,且人家娇柔女子又不能有什么动作,身为妃嫔也不会轻举妄动,充其量不过是对虎落平阳的昔日正宫说些奚落的话。守卫们乐得做人情,所以当第二位娘娘出现的时候,他们也是按例笑着迎接。
“拜见蝶妃娘娘。”
“不必多礼。”金锭递得如此迅速,以至于守卫们只能睁着眼睛瞪着,然后身体重重地倒下去,脑门上还嵌着金灿灿的元宝。
谢问蝶呼吸稍微有些急促,“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会来不及。”
闪身出现的蒙面人对她一点头,“多谢娘娘相助。”
“皇后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我是怎样都要救她的。你快点去把人救出来吧。久了别的守卫就要来了。”
蒙面人一拱手,迅速闪身入了天牢。
谢问蝶在他走后,勾起了嘴角,轻笑出声,“沈灿若,我看你这回怎么洗脱。”
沈灿若看着一个人影闪将进来,喝声道:“谁?”
“公子,是我。”蒙面人拉下面罩。
“尉迟青!”沈灿若略惊,“你不是在边关父亲那里吗?怎么……”
“公子不必多说了,快随属下走吧。”尉迟青急切地说。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走。”沈灿若正色道。
尉迟青道:“我方军队大胜,大帅担心李鉴会以你为要挟,就令我秘密潜到京城把你救出去。”
沈灿若微怔,“父亲……要你来救我?”
尉迟青道:“公子,大帅说他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他怎样都会保住你,因为你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沈灿若愣在那里,父亲……
“公子,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尉迟青催促道。
沈灿若望向他,“尉迟青,你老实告诉我,除了你,父亲还派了多少人到京城?”
尉迟青闪避他的视线,“公子你就别管了……”
“告诉我。父亲既然做了救我的决定,就不会只派你,他一定还有别的打算。”
“大帅……”尉迟青迟疑地开口,“派出了沈家培养的全部死士……暗杀李鉴……”
沈灿若一听,拿起剑就往向冲。
“公子!”尉迟青大喊一声。“你如果去救他会后悔的。”
沈灿若只说了一句,“对他,我绝不后悔。”他略顿,“帮我照顾一下寒烟。”
在去御书房的路上,他几可嗅得到血腥味。越走近,打斗的声音就越响。他拔出剑,微眯眼,父亲,让你失望了。
寒光出鞘,血色立现。
李鉴与两三个影卫面对数十个不要命的死士苦苦支撑,救援的侍卫还没有赶到。这时,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影,熟悉的剑法。
“李兄!”沈灿若一个纵跃,站到他身边。
李鉴惊声道:“灿若,你怎么——”
“先了结了眼前再说。”沈灿若扬手几剑,击退敌人的进攻。
李鉴豪气顿生,“好!就让这些些贼子看看我李鉴是否那样容易结果。”
两人双剑,内力相济,优劣相补,交织成一张滴水不漏的剑网,散起漫天的剑雨。
只听叮叮当当的声音,对方的剑全部脱手落地,身体的几处重|穴也被击中。
李鉴与沈灿若交肩而立,相视而笑。
“一切……要……完成任务……”喃喃念着,一个死士从绑腿处抽出一把匕首向前扔去。
这个方向,只有沈灿若能看到寒光一闪,不及多想,他抱住李鉴转身一挡,只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去,胸膛上长出一截阴森森闪着蓝光的匕首。
“灿若!灿若!”李鉴惊呼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他的双眼缓缓闭上,身体向下滑。
李鉴抱着他的身体,大喊:“来人!快来人!”
他记得自己想说的话:李鉴,沈灿若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情,无论是生存,还是死亡。
(81)
匕首离心脉只差毫厘,拔出的那一刻血喷到了李鉴的脸上,他的手抵在对方的背心,将内力缓缓地输过去。那一刻,他们的心跳几乎是同步的。
他走出凤仪宫,下的第一道旨是:今后如有任何人提及废后,定斩不赦。得闻宫中之乱,谁都不敢再出声。
这时,最新的战报传来,秦天率残部大败沈军,并活捉沈氏三父子。闻此消息,全朝振奋鼓舞,李鉴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看皇上这副样子,定是朝廷胜了。”寒烟笑看着走进来的李鉴,手捧着茶盏,“皇上用茶。”
“寒烟,你比以前对朕好多了。”李鉴打趣道,装受宠若惊样接过。
寒烟笑笑,“奴婢只是明白有时候人是身不由己的。”
“寒烟!这些东西要移到哪里去?”尉迟青扬声道。
“来了。”寒烟迎过去。
李鉴道:“他们倒是合得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回头对他浅笑的人,手执着一枝半开的梅,宽松的外衣掩不住较往消瘦的体形。
李鉴拿起裘衣给他披上,“莫着凉了,你的身体还是少折腾为妙。”
沈灿若依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人,寒烟在对尉迟青说话,拿出手帕给他擦汗。李鉴道:“这尉青……”
“你放心,没有我的允许,他不会乱做事的。”
“好,一切都依你。”李鉴低头,轻轻吻在他的额头,而后将他拥到怀里,静静地坐着。
尉青望着屋内,“公子现在幸福吗?”
寒烟没有回答,她看到不远处的花枝,雪化了,冬天,应该就要过去了吧。
“明日的早朝你不用参加。”李鉴道,“再多休养两天。”
沈灿若敛眉,“明日……是父亲与弟弟被押解到京吧。”
“灿若……”李鉴心疼地看着他。
“不用在意我。”沈灿若看向窗外,“这是各人选择的命,谁都要有承担的准备。”他略停,声音低下来,“请容许我去最后送他们一程,这是我身为儿子和兄长的责任。”
“好,朕答应你。”
行刑的那一天,沈灿若换上麻布孝衣,走到了法场。
乌云滚滚,天气昏暗。
反叛本是五马分尸或是凌迟,现在改为斩首,是李鉴看在沈灿若面子上的宽待。用白布围成的法场没有任何的旁观者。李鉴坐在监斩台上,看着沈灿若带着寒烟一步步走向断头台。
“父亲。”
听到他的呼唤,沈重方抬起头来,“你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