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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母仪天下 by 宁江尘-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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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青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挠挠头,“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老板趴在柜台上,在努力把银锭抠下来。 
 
小客店里,戏已落场,或者,才刚开始。 
 
暗色,宫闱重重。 
 
“查得怎么样了?” 
 
“正如主子所料,江南司马家在其间活动很多。而且,已不仅仅在暗处。” 
 
“……想重新将江湖洗牌么?” 
 
支起的手放下,银色的发丝滑落,眼中是凝重的光。 
 
 
 
 
 
(96) 
 
从沈灿若离宫之后,影卫的工作重点由保护皇族到追寻他的踪迹。 
 
“不能让他发现你们,不能暴露行踪,尽可能地不打扰他。” 
 
皇命在前,他们步步谨慎,不敢丝毫差错。每一天,关于沈灿若的种种信息以最快的速度传至京城御书房中。 
 
三月二十九,遇嘉陵,来历待查。 
 
四月初二,抵杭州,南宫凌星与司马家总管争执动手受伤,一行人暂留于此。 
 
四月初四,武林大会举行,各路人马争夺盟主之位,司马绪提出以武功定输赢,南宫凌星胜八场,伤重不敌,嘉陵胜出。此后挑战者皆败。司马绪宣布盟主位事宜明日再议。及晚,司马绪邀沈密谈,内容不可知。 
 
初五的信未到达京城,李鉴已率影卫踏进杭州城门。准确的说,他看完初二的信时就火速起程。 
 
“江南司马……灿若危矣。” 
 
一路快马兼程未得喘息,番邦进贡的名驹亦累得口吐白沫死在半途中。然主子未说停,影卫只能咬牙跟随。 
 
紧急调派的官兵挑选精锐改换装扮与影卫一起潜入司马家,其余人待命等候。 
 
李鉴方入其地,就听到人群如潮涌向某个方向,心下顿沉,一使眼色,左右随他跟了过去。 
 
“承蒙各路英雄关照,小弟得以登上这个位置,以后还请多多提点……”嘉陵抱拳笑道,穿着不同以往显得正式而庄重,整个人的气质也沉稳许多。 
 
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若由你坐上盟主之位,天下岂非要大乱了?” 
 
嘉陵好似早已料到,他缓缓偏头,望向一步步走上来的人,“沈兄,在下原以为与君是朋友。” 
 
“沈某高攀不起。”答者手持流星剑,目光如炬。 
 
“难道为了这个位置,我们必须兵刃相向?”嘉陵笑颜苦涩。 
 
此情此景,看到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认为这是惯常的昔日朋友为了名利而敌对的老戏码,望向沈灿若的眼神带着几分鄙夷。 
 
沈灿若与嘉陵正面相对,只有他才能看到,那双眼睛里带着嚣张的笑:沈灿若,如果所谓的世人背弃了你,你会如何自处? 
 
他平静地对视,拔剑出鞘,“请。” 
 
李鉴贪婪地盯着那个身影,目光一眨不眨,好似稍微动作,一切就会消失无踪。直到身边的人低声唤了声“主子”,他才醒过神来,“有什么发现?” 
 
“对方已掌控局面。” 
 
“不计一切代价清除掉。”李鉴加了句,“在暗中进行。” 
 
“是。” 
 
李鉴望一眼远处已开始打斗的人,咬牙转身向另个方向。 
 
他要去什么地方自是畅通无阻,即使是江湖。更何况对方并没有阻拦他的打算,甚至是敞门相迎,沏茶静候。 
 
坐于正位的是司马绪,身后是流峰。固定的人,固定的羁绊。 
 
李鉴走进去,司马绪站起,与流峰一同行礼,“皇上万岁。” 
 
李鉴作了个平身的手势,走到司马绪方才所居之位坐下,司马绪笑笑,到两侧客位落座。 
 
一个是叱诧江湖多年的武林人,另一个曾为老师且武功深不可测,他会如何应对,他能如何应对? 
 
司马绪笑道:“皇上逢此时期来寒舍,可是为了武林大事作个公证?” 
 
他此一话,意将李鉴插手其中的行为堵死,同时暗示即使他身份显贵,武林到底不是他朝廷能掌控得了的。 
 
李鉴沉吟,对方太难对付了,软不得硬不行。 
 
司马绪转头道:“流峰,你去叫下人准备一下,待会由皇上宣布盟主人选。” 
 
流峰应声,人已至门前。 
 
“且慢。”李鉴站起身来。 
 
“皇上?”司马绪面露疑问。 
 
李鉴走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晃眼流峰挡在前面,司马绪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没事。” 
 
李鉴问道:“司马前辈,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不知道?” 
 
李鉴摇头,“对前辈,我猜不出。” 
 
“是啊,这个问题是有点难……”司马绪叹息着说,抬起的手划过额前,随发丝而上,动作缓慢而优雅,然后,落在李鉴的喉间,轻抵。 
 
明明很慢,明明躲得过,但那段时间,他动不了,身体仿佛僵硬住了。 
 
“天下。”司马绪的双唇冰冷地吐出两个字,“这就是我要的。” 
 
李鉴喉间滚动,感觉到手指也随之起伏,感觉不到杀气和迫力,但很清楚地明白,随时,都可以被一招置于死地。 
 
他艰涩地开口,“这个,我给不起。” 
 
司马绪弯起嘴角,“是么?”发丝拂动,琥珀色的光彩若隐若现。 
 
“绪。”手落在肩头,不用回头,也知那个男人到底心软了。 
 
司马绪垂下双眸,收回手,语露不悦,“不帮忙倒罢了,你还坏我的事。” 
 
“适可而止,不要任性。”将他拥入怀里的伟岸身影虽然已经习惯,但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李鉴暗吁口气,额前发间细密的汗珠幸好还没凝结成更大的液体显出形迹。 
 
“江湖,自有它的法则,皇上还是不插手为妙。”司马绪语气冷下来,扬声道,“来人,送——” 
 
“且慢!”李鉴道:“如果我此行并非以皇帝的身份呢?” 
 
司马绪弯起嘴角,“不是皇上?” 
 
“不是。” 
 
“只是普通人?” 
 
“对。” 
 
司马绪好似有了点兴趣,他微笑地走近,这一次李鉴机警地后退了。但只瞬间,司马绪就逼近到他面前。 
 
“既然只是个普通人,凭什么抢本公子的位子?让开!”司马绪一拂袖子,李鉴被镇得踉跄数步方站稳。 
 
司马绪舒舒服服地坐下,喝着自己原来正在喝因李鉴进门而中断的茶,好像房间里根本没有李鉴这个人。 
 
流峰经过李鉴身边,传音隐约,“赶快回去。” 
 
李鉴向前走一步,抱拳道:“司马前辈,请。” 
 
司马绪扬眉,“你,要和我打?”流峰眉头越皱越紧。 
 
李鉴仍是同样动作,“请。” 
 
 
 
 
 
(97) 
 
司马绪笑得亲切,“果真后生可畏啊……”他懒懒地倚靠在椅背上,“只不过,我懒得和你打。” 
 
“莫非前辈是忌讳我的身份?” 
 
“身份?”司马绪道,“你不是个普通人么?”他端起茶杯,低吮一口,“无论何人,既入此地,要生要死就不由自己做主了。”他轻笑几声,打个呵欠,“流峰,交给你了。” 
 
李鉴只听得寒气从脚底透上来,最后一句让他略惊,流峰…… 
 
他曾经是他的师父,不管他是抱着什么目的潜伏在永康王府,纯以师者的名份来讲,他并不愧于他。 
 
也正因为如此,李鉴在心底对他存着敬意,在看到他持剑走上前来时,他抱拳道:“师父,得罪了。” 
 
曾经,他握着他幼嫩的肩,一招一式比划;曾经,他无视几欲晒晕的小脸,命令必须完成定下的目标;曾经,他接受王爷的临终命令,将他带出重重危险的王府。 
 
后来,流峰选择了放弃不了的感情,得知的有关司马绪的消息里,不会少了他的踪迹,那时隐隐察觉,有一天会站到敌对的位置,因为,司马绪不是个甘于平静的人。 
 
李鉴凝神以待,在望见那双眼眸深处的慑人光芒后,涌起了激动的情绪,与这个人的对决,与昔日仰视如父的人相争,不同于喂招,真正的比斗。儿时梦想有一天要打败他,打败所有的人,现今终得一试。 
 
几乎是同时,剑划出了相似的方向。 
 
同时同刻,武林众目之下,进行着另一场较量。 
 
沈灿若剑法大气,如沐风华。嘉陵则是诡妙异常,时有出人意表之招。 
 
剑峰相抵处,嘉陵低语道:“沈兄,你何必苦苦相逼,江湖怎样与你有何干系?你一路艰辛,难道还未看清人心险恶吗?” 
 
沈灿若道:“我只恨未看清你的真面目。” 
 
嘉陵笑道:“承蒙夸奖。沈兄,难道你以为司马绪告知你我的真实身份真是出于为江湖考虑吗?他可是……” 
 
“昭云,是么?”沈灿若道,“你们是一丘之貉也好,沆瀣一气也罢,沈某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嘉陵冷笑一声,“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或者说,你一直被宠坏了,真以为世界是随你想如何便如何吗?笑话!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我就白在江湖上行走这许多年了。” 
 
沈灿若只觉眼前一晃,已失了人影,他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剑已递到面前。他只能硬提一口气向后退,剑光冷寒,不舍不饶,避无可避时,他将身一扭,只觉肩头一凉,被狠狠刺穿,要害部位方险险避开。 
 
但几乎是同时,嘉陵竟以另一掌直击过来,实实地打在他的胸口,顿时一口血箭喷出,跌落在地。 
 
“认输吧。” 
 
流峰俯视着单膝跪下,以剑撑剑勉强维持的人,身上各处的伤口在往向冒着鲜血,从没有过的狼狈和惨败。 
 
李鉴低着头,喘息着。流峰的武功只能用深不可测形容,即使他们曾一起生活过,他也没有显出全部的实力。而自己,一直被教导不可轻易出手,从实战经验来说,他怎么也抵不上。只是重伤还留着条命,怎么看都是对方在留情。 
 
“我……”李鉴将涌至喉间的血咽下,“我不能认输。”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握剑的手几乎麻木,他低吼一声,“我决不认输!” 
 
剑指到了面前,嘉陵道:“沈灿若,昔日你在东方堡解我的围,我不习惯欠人情,今日还你。只要你求饶,我就放你走。” 
 
沈灿若发丝凌乱,血染衣襟,剑已落在远处。他慢慢起来,身形不稳。然脸上的神情一点都没有变,他抬起手,移到肩头,握着留在那的剑柄,突然用力,带起如雾的血气,他点住|穴道,以左手持剑,“到底谁要求饶还说不定。” 
 
“不自量力!”嘉陵不禁起了杀心,微使力,袖内滑出两把短剑。 
 
场中出现一片惊呼,“蝴蝶剑!” 
 
蝶生双翼,剑走双刃,一左一右,伤人无形。 
 
沈灿若看着,眉峰微聚。 
 
“撒手!”流峰语露怒气,这在他来说已经很难得。 
 
李鉴单手扣在他颈间重|穴,只稍一吐力,流峰绝难逃脱。但是,流峰的剑已经插入了他的胸前,再往前一点,他更难活命。 
 
血汩汩地流着,李鉴道:“我不能放。” 
 
流峰目光沉下来。 
 
李鉴道:“如果救不了他,什么都没有意义。师父,如果现在司马绪命在旦夕,你也会像我这样不顾生死的。” 
 
“你会死。” 
 
“我愿意为他死。”李鉴微顿,“希望师父不要让他知道。” 
 
嘉陵舔着刀口的血,“很美味哦。” 
 
沈灿若按着肩头,剑因握不住再次掉落在地,晕眩的感觉袭来,他摇晃着头,想将涣散的精神力集中起来。 
 
在这里死去的话,有个人……怎么也放不下。他没有追来,放他天地之间去做想做的事。只因他知道,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如果他得知,他死在了别人手里,死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一定,一定会痛不欲生。 
 
李兄……他无声地低喃,对自己道:沈灿若,你不能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一定要他守护的江山里好好活着。 
 
他缓缓集聚着内力,这时,嘉陵道:“沈兄,让嘉陵送你好好上路吧。” 
 
剑如蝴蝶,穿生双翼,迷幻着看者的眼。 
 
沈灿若站在那里,迷离的光线里,他仿佛看到了漫天飞舞的落叶,驻立的人缓缓回头。 
 
手于毫厘间避开,以机巧的擒拿手反客为主,一推一送。 
 
灿若…… 
 
几可听闻的呼唤,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力吐,于手腕|穴位,迫得对方不得不松手,剑往下掉。 
 
我等你…… 
 
像叹息般的,褪去了所有的霸气,不得不和妥协,只因心不由己,情不由己。 
 
反手接剑,转换方向,未有丝毫迟疑,往前刺入。 
 
等你回来…… 
 
纵使知道渺茫,还是选择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 
 
知道,一直知道,所以,所以……我会,回来。 
 
当逃无可逃,情已成痴时,唯一的选择,是回到心之所系之地。 
 
 
 
 
 
(98) 
 
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嘉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望向胸口插着的短剑,“你……” 
 
沈灿若站在那里,望着他缓缓地倒下去,脸上的情绪很复杂。 
 
暂时的平静之后,场会爆出了惊呼声,成王败寇,江湖人的命比草芥还不如。 
 
沈灿若回神,正看到沈灿若鼓着掌走上前来,“灿若,恭喜你旗开得胜,请登上盟主之位吧。” 
 
“盟主?” 
 
司马绪笑道:“正是,你打败了嘉陵,理所应当该坐上盟主之位,号令武林啊。” 
 
“我不是——”沈灿若的话被司马绪打断,他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正座上走,大声道:“武林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灿若啊,可不要让大家失望。” 
 
他并没有用很大的力量,但沈灿若却没办法挣脱开。 
 
“灿若,昨晚我就对你说过,每件事都要付出代价。”司马绪传音道,“即使这个代价是你无法承担的。” 
 
他被牵引施力跌坐到座位上,各路江湖中人同时行礼,“参见盟主。” 
 
司马绪微笑如故,“如果拒绝的话,我不保证冒失从京城闯过来的人会如何?” 
 
沈灿若惊愕地抬头,然后垂下眼睑,“我知道了。”他作个手势,朗声道:“以后,大家同心协力,为武林除魔卫道。” 
 
齐声应和中,他低问道:“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司马绪轻摇折扇,“一场十分有趣的游戏。” 
 
来观战的南宫凌星望着这一幕,心内酸楚,那个人终究只看见对他而方有价值的东西。 
 
他黯然地离开,直到声音已经听不真切,隐忍的泪水才掉出眼眶。 
 
“为别人哭是傻瓜的行为,为司马绪哭更是傻瓜中的傻瓜。” 
 
他抬头,看到胸口已缠上绷带的嘉陵。 
 
“不过被利用完就扔了的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嘉陵苦笑道。 
 
南宫凌星忍不住出声道:“你要去哪里?” 
 
嘉陵道:“也许是西域,也许是南海,谁知道呢,到哪算哪吧。” 
 
“那我也一起去。”南宫凌星道,“……反正到哪都一样了。” 
 
嘉陵挥挥手,“要去就去吧,脚长在你身上,谁也管不了。”他走在前方,南宫凌星看不到的地方,勾起嘴角,司马绪,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来找你报今日的耻辱。 
 
流峰背着李鉴经过,瞟了一眼,再继续向前,以一定的频率击掌后,影卫从各个方向现身。 
 
李鉴重伤几站不稳,由影卫搀扶着,“师父,司马绪为什么会放过我?他究竟对灿若做了什么?” 
 
流峰没回答,径对影卫道:“沈灿若要见你们。” 
 
李鉴大喊一声,“师父!” 
 
流峰沉吟良久,方道:“他做了武林盟主。” 
 
李鉴怔住,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流峰想起了司马绪筹划此事时说的一句话,人呐,总在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沈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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