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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被禁止的基督(克) 作者:保罗·麦卡斯-第7章

小说: 被禁止的基督(克) 作者:保罗·麦卡斯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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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孩子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喝来斥去。她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只要不见提姆在自己跟前,她就手忙脚乱。她时时都是两手绞着,惊惶不安的样子。可怜的玛丽娅,她属于那种生下来便要忍受苦难的女人,无论这些灾难是想像出来的还是真实的。经过第二次的“让我们互相了解”后,露茜已经注意到玛丽娅属于那种在任何发光的东西后面都能找到阴影的人。山姆开始问自己,玛丽娅会不会是从来就这样愁容满面的呢?这苦命的人,也许自从失去自己的丈夫以后,她再也无法摆脱所受的恐怖了。她的丈夫死于政府雇用的打手的残害。也许她之所以如此,正是这两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山姆?”一个声音轻轻地问道。

  山姆抬头看见露茜正站在门口望着他。“你好,”山姆说。声音也很轻。然后她心里想,干吗我们说话声音会这么轻呢?

  “饭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我这就来了。”

  她似乎稍有犹豫,但还是朝他走过来。“我并不想打扰你,但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告诉你,我们的食品已经不多了。”她平静地说道,没有一点惊慌的意思。才到这儿不久,山姆就发现露茜属于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沉得住气的女子。而这正是他很羡慕她的地方。

  “我知道你会告诉我一些什么的,”他站起身来,伸一下腰。其实他清楚,在谈食品之前,以往他们也只是谈时间之类的话题。

  “他们只留了三个星期的食品。可现在眼看着就要吃完了。”

  山姆略点点头,没有说话。“我真不知道这样下去怎样办。”看不到未来,山姆心里想。就像三星期前呆在汽车里到这儿来时一样,漆黑一团、悄没声息、既没有时间,也不晓得方位,黑暗与深渊融成一片。可那不也是一种信心吗?把一切交给上帝。由他去掌舵,放下自己的担忧,这样行吗?“我们只好等下去,怀着信心等下去吧。”他说得很诚恳,他自己的心里也觉得这话恐怕不能说服人。这话并不能给人以信心。

  露茜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彼得去看他安的套去了,看能不能提到什么野兽。”山姆又给了一点信心。

  露茜用手理了一下系在腰上的围裙,“明天我们得严格实行配给制了。食品比今天减一半。”山姆的脸抽了一下。虽然这一群人聚在一块才三星期,他已经了解他们,知道一旦实行配给制会引起的恐慌。怎能不呢?如果地下组织不来接他们,这群人又能做什么么呢?他想到了地窖里的罐子。人的思想总会想到那里去。

  “我是想你应该了解我们的现状,”露茜说。

  “谢谢,也许我们大伙凑在一起,商量一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吧?”山姆并不相信真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但他还是这么说了。然后又有点抱歉地添了一句:“我钓过鱼,不过那时候不愁吃的。真正的野外求生存我并不在行。我曾经读过《瓦尔登》①,可那只给我一点灵感,使我谈到这类话题时能深刻一点。”

  ①一部由亨利·大卫·索罗所写的小说。1854年出版。它以马萨诸塞州的瓦尔登湖为背景,意在描写荒野的简朴生活。其中涉及了野外求生的技能。

  “深刻的话可当不得饭吃啊,”露茜转身往门口走去。

  “我不知道,”山姆耸耸肩,跟在她后头,“有好多时候我也希望话是能够吃下去的。”

  
  









第7章

  史密斯乘着天还没有完全黑,咬紧牙朝树林奔去。他一个劲地往树林的方向小跑,顾不得自己的腿已经很沉重,沉重得没有了任何知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顾不得那些抽在脸上或戳在身上的树枝。他大口地喘气,这使他本来很疼的地方更加强烈地刺痛了。他已经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迷失方向,只要一个劲地走下去或跑下去,只要不倒下去便成。他的本能告诉他,只要朝山的方向走去便对了。山里面总要安全得多。

  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在发痛,每一处关节都在提醒他已经给高烧弄得迷糊的大脑,停下来歇一下吧。但求生的本能仍然赶着他,像鞭子抽在一意一心地要求得生存的背上。所以,虽然所有的树林都合伙对付他,他还是迎头冲上去。他一路跌跌撞撞,跌倒又一再爬起来。那些半腐的树木,密密麻麻的树丛。尖利的荆棘,都从他的脚下跑过去了。最后,他绊在一个树桩上,觉得脚踝像要断了。他摇晃一下,旋转起来,一下子倒了下去,仿佛木偶给油掉了线,一下便散落在地上。他的脸贴在地上的枯叶堆里,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像打鼓一样。

  求生的本能像奴隶主人一样,把他赶起来,驱使他继续赳下去。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听使唤。他努力半天只能翻一个身,仰面朝上。他闭上眼睛,让森林的声音给自己一点虚假的安宁。微弱的山风从树枝间吹过,一片枯叶飘落了下来,掠过他的脖子。鸟在树间呼叫,他倾听着。可这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那奴隶主又在厉声地叫他起来,声音尖利得刺耳。先是一个人的尖叫,而后是好多人的脚步声在应和。靴子踩断树枝的声音,枪的碰撞声,狗叫的声音和狗的链子的响声。他甚至闻到了他们身上的汗味和皮革的气味,再就是自己口中的血腥味。

  这是他自己的血。

  他睁开眼睛,希望自己没有在恶梦中。

  头上的树枝像是粗糙而长满骨节的手指,它们在恐吓他、指斥他,高处的天空也像是在配合它们的斥责。

  起来,你这傻瓜。大山在等待你。你一到那里便安全了。没有人能够伤害你。到了山里,就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那里有温馨和满足,就像躺在母亲的腹中一样。还像什么呢?他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能与这种安全感相比拟呢?也许是大鲸鱼的腹中吧。

  起来吧,趁他们还没有抓住你,不要躺在这里。大山在等你。你不该也没有理由绝望,起来吧……趁时间不太晚,赶快跑,跑吧,到那边也就不用跑了。那里会有舒适……再跑几里地吧……那里便安全了,就像在鲸鱼的腹中一样。

  只要再跑几里,再跑几里。他又慢慢地支撑着站起来。

  
  









第8章

  “这根本没有道理,你以为山里的畜牲就这么傻?他们可不会落进你的圈套里来的,”霍华德·贝克说道。他正靠在一棵树上。

  “住嘴吧,霍华德,我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你,说我精于此道。”

  “不错,你是不知道。”

  彼得咬紧嘴唇,心里默数,一、二、三、四……数到十下再说。这是他母亲教他的方法。还在做孩子的时候,他母亲就常常提醒他遇事不要犯急,要用数数目字来控制自己。他继承了父亲的急性子。为此吃了多少苦头,但他总算记牢了母亲的教训D。快要生气的时候,无论如何先数到十下。他以为这一招还真灵验,既能使自己冷静下来,又增强了自己的决心,也不会使自己以后懊悔不已。眼下他真想给这霍华德劈面一拳。他在自己的心里先数到十下。—……我应该教训这个家伙;二……我要举起拳头了,让你贝克再呱啦呱啦的饶舌。

  这伙人呆在一起一个星期以后,彼得便觉得忍不住地想教训贝克。彼得正跪在地下安放那只套野兽的夹子,想为大家捕点可以做食物的活物。此时他的心中又升起了那股怒火:真应该教训贝克这家伙。

  “我们干吗要自欺欺人呢?”贝克这是对他说的,一面在剔住指甲缝里的泥土,“不会有人来了。”

  彼得一直在数数,四……五……,他愿意承认自己是火爆脾气,承认自己的性格不冷静,他在心底里承认贝克给自己一种新鲜的陌生的感受,这是一种暗红色的冲动。起先,他把对贝克的憎恶归结为性格不合;他一直在抱怨挑剔眼前的一切。这个贝克看什么都不顺眼,连别人病倒了,生病发烧他也要抱怨;他老担心地下组织再不会派人来跟他们接头,断言他们这个集体一定已经给遗弃在这大山里头了。本来眼前的处境就够让人烦心的了,可贝克这家伙还没完没了的嘀咕,让人心里起火。彼得从心里承认,正是这些使他忍受不了这个贝克。他也多次要求自己忍耐。他已经忍了一个星期,甚至也忍过了第二个星期,到这第三周,他们已经完全抛掉了面子上的隐忍,公开地表现出对彼此的厌恶来。贝克指责他傲慢、自私、粗鲁、无礼,甚至称他为不良少年。彼得则说贝克一脑袋的浆糊,说他是无病呻吟、懒惰、势利小人。

  今天彼得看见自己下的套又落空了。一无所获本来就使他窝着火,贝克又在一边没完没了地抱怨眼下的处境。彼得心里也知道,这种暗红色的感受其实便是仇恨。他觉得忿恨像是扎在自己的良心上了,就像他为提摩太从手上剔除的那种小刺。这有些让他觉得惭愧,甚至他还没有成为基督徒之前,他觉得自己不会恨什么人的。他相信一切的冲突本来是可以用谈判一类的交际手段来解决的。等他成了基督徒,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恨什么人,甚至不要去恨那些迫害自己的人。正是那些身穿褐色衣衫的家伙,逮走了他的父母。他也不去恨那个艾迪·李奇,尽管他在足球比赛时,狠命地撞了他。因此他当然不能恨基督徒——自己的慕道友了。“爱你的敌人,”耶稣说过,“就像爱我一样地爱他们。”彼得能够背诵这句话。他要求自己履行这句话。可贝克又在一边来劲了。

  也不管有人听无人听,贝克就这么没有休止地在唠叨,“如果你认为我们在此等死时,我们只能呆坐着,那没准我们就还会遇见点别的什么……”彼得现在恨贝克,就因为他是贝克。仅凭这点就让自己生气,这真是彻彻底底的仇恨。他已经不想知道自己的爱心为什么这样脆弱。这都是贝克把它给逼走了。贝克甚至对他说,他所谓的爱心不过是不成熟的,孩子气的。贝克说他是虚伪的。有时候爱的本质是无法知道的,除非它因为受到仇恨的驱使而成为对他人的服务。彼得要请求上帝让自己有力量去爱他人,求上帝宽恕自己的仇恨心,求上帝使自己有耶稣的爱心去爱霍华德这样的人。可后来,他还是绝望了。因为才过了两分钟,他便觉得还是很恨霍华德。

  “我们应该把路加派下山去,要是他给抓住了,反正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

  “霍华德,”彼得厉声地打断贝克的话。他忘了自己是在数“六”还是数“八”,忘了自己是在乞求宽恕,而不是乞求力量。

  “真不知道他们干吗要把他弄来。许多莫名其妙的事一开始就不断。如果我们不是带这么多人来,不带这么些行李来……真是疯狂!”

  “你闭上嘴好不好?”彼得正朝树林方向走去,看那边布的夹子去。

  “我只不过是处事实际一些罢了,”贝克说道,跟在他后面。“我们自己的生命时时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么一大群人都呆在一块,真是太不明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路加的经历。他们给他的电击电压太高,他的脑受损害了,他是没有什么用了。”

  彼得觉得要是把这贝克弄到夹子里了夹住才能解点恨。而后他又想,冷静,冷静,清醒一点,数到十再说。“霍华德,他既然在这里,就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

  “可为什么呢?他们干吗要弄他来这里呢?简直不知道这些人是怎样想的。”

  “也许他们顾念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牧师,也许他们认为他在没有一个人到教堂时还坚持布道,也许他们认为他受苦太多,应该忠实于他。你以为呢?”

  “我想接头人应该送他回村里去。反正他已经是废人一个了。其实他就是与我们呆一起,又与感化中心有什么区别呢?逃亡对于他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事。”

  “如果他们杀了他呢?”

  贝克阴冷地笑了,“那他就上天堂了,不正好如他的愿了么,对不?”

  他们二人已经走到了彼得下第二个套的地方。夹子的机关上还挂着半截胡萝卜。那胡萝卜没有给动过。

  “你还不如把那半截胡萝卜取下来得了。说不定没有几天我们就非吃它不可了呢,”贝克说道。

  这片树林正对着一片蔓生的草地。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面的太阳正明晃晃地照耀着。陡峭的山脊就在眼前。尽管现在是十一月下旬,彼得还想到阳光下去享受一番金色的温暖。

  “喂,我们老站在这里干什么呢?”贝克问。

  彼得露齿微微一笑,用大拇指朝森林那边扬一扬,说:“走这边吧。”

  “为什么走这边?你打算在地里安放夹子?这倒不错……”

  “那边是农家。我们不能冒险让别人看见。山姆说过最好离那边远一些。”

  “农家?”贝克的声音显得有些惊奇,这是平时他不易流露出来的,“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农家呢?”

  “我不知道,等以后我们再去拜访他们吧。”彼得加快了脚步。他估计自己现在离小教堂有两英里地远。“赶快走吧。”

  “我们去哪里?你没有看见这里空荡荡的?”

  “没看见,”彼得说,“我在那上面还安放了三处夹子呢。”他用手撩开面前的树枝,朝树林里面走去。“嗨,莫非你有什么约会?还不走?”

  贝克回他一句:“我当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可不想跟着你这油嘴滑舌的家伙在这黑森林里瞎转。”

  “那你也总得先回教堂去吧?”彼得也没有好气地说,一边从一堆灌木丛间挤过去。“找不到路了吧?这下可称你的心了。”

  “该留点面包渣做记号的。”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除了两人的喘息声还听得见。贝克现在一言不发地在费力地摸索。由于脚下的树根和眼前的树枝,所以行走起来跌跌撞撞的。彼得也知道这附近有一条便道,可他实在厌烦贝克没完没了地唠叨,他有意要出他的丑,让他现出心慌意乱的样子。报复对于心怀愤怒的人是甜蜜的呢。可甜蜜之后便是毒药了。贝克忽然一下子瘫倒坐地,他靠在一棵倾倒的树杆旁,“哎哟,我实在走不动了,我的腰都要断了。”

  彼得站在那里,好半天一直皱着眉头,然后他叹一口气说:“那个夹子在山的背后,要不我先去看一眼便回来吧。”

         ☆        ☆        ☆

  “这臭小子,”贝克看着他离开自己,一会儿便消失在山脊后面。这个不请人世的毛头小子,他身上的那股傲慢劲很让贝克生气。那样子说像他没有不知道的似的。年轻、骄傲、不知天高地厚,一幅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贝克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正因为如此,贝克觉得自己的命运与彼得是一样的,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在心里也承认这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的秘密,是他头脑深处的思想路数。他甚至可以承认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相似才造成了他们的冲突。不过让他最不乐意的便是承认彼得是比他更年轻的那个自我。有一个比自己更强的相似者,一点也不使他好过些,引不起他的赞叹或尊重。相反,他讨厌彼得,讨厌得要命。

  贝克抬头,透过那些横七竖八的树枝,那些尚未落下的稀疏的几片树叶,他还能看见一块不大的天空。现在大约是正午时分吧。他本该站在101大街的拐角上叫一辆出租车,驱车前往那经常光顾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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