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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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有咒语,我一边叨唠着“我就是导演的工具”一边坚持工作,而且其乐无穷,而当更坏的情况出现时,也就是说,当导演改变想法,我需要再次重新修改剧本时,我仍会逆来顺受,做到不争辩,不抱怨,而是毫不留情地彻底妥协,我会回到家,按照导演的意志再次加工,嘴里说着“我就喜欢导演灭我剧本灭得我求饶”,一边欣喜若狂地工作。
由于这句话被我活学活用,在工作中作用明显,因此,作为用途之一,我建议把它们写进电影学院文学系的教学大纲,以便后来有志编剧事业的人去继承发扬,并与那些诸如“绝不坚持自己的艺术追求”等等编剧守则一样受到尊重与推崇。
当然,作为我受陈小露启发所独创的工作方法,它的实际应用前景当然潜力无穷,应积极推广至人际关系领域,我敢夸口说,无论在何种种族、制度下,它均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尤其适用于下级对上级,以此获得成功的人不要忘记,应把功劳记于它的发明者陈小露身上。
而且,在思想领域内,陈小露的思想也有意义,不是有一种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思想吗?那么,作为它的补充,陈小露的思想也具有一定价值,我把它由口语转变成书面语,那就是与天妥协其乐无穷与地妥协其乐无穷与人妥协其乐无穷。
从陈小露床上飘下的浪声浪语竟能在我的实际生活中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其本身还证明了罗素的一个思想的正确性,那就是,事物之间的联系是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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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陈小露除了在床上说话以外,下床后也说话,两者之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不着边际,当然,也有不同点,我总结过,当我们在床上时,陈小露话中富于情感,多是些抒情或是表达某种愿望的豪言壮语,我们下床后,很明显,她话中理智成分增加,多是些分析与叙述。这种区别与她的真诚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相信,她在说话时总是真诚的。
两种情况各举一例。
其一:床上。
第一次在陈小露的床上乱搞,流氓大胆的陈小露索性高潮叠起,而爱不释手的我则以意乱情迷与之相配,完事以后,她对我说,以前跟别人做爱时下面不湿,她的台湾老公性欲强烈,经常得用贝贝油之类润滑剂才行,又说和我做爱不知为什么下面总是湿的,此等动人的话出口,我当然表现出一副爱听的样子,爱听的结果,是我抱紧她睡了一夜,醒来以后她对我说,她从来没跟别人一起抱着睡过。但是,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在她老公为她租的小屋里,只有一床被子,也就是说,她不可能单独睡觉。
其二:床下。
陈小露总说她最讨厌老外,原因当然五花八门,一次,我们约好了要去看电影,但事到临头她说不去了,说她有个女朋友约她去一个外国人家打麻将,她那帮老外不会玩,她可以去赢点钱,于是,我们的电影没有看成。
很久以后我知道,陈小露并不讨厌老外,她打没打麻将我不知道,但她在那里认识了一个老外倒是真的,那个老外教了她很多看人的办法,帮她竖立了新的人生观,她爱上了那个老外,把台湾人炒鱿鱼。
这件事的结果让我知道,也许,她当时没有对我说实话,也许,我想,在讨厌老外的问题上,她一定是临时改主意了。
两例情况加在一起,使我对我的“床上床下分类法”产生了怀疑,也对世上各种各样的分类法产生了一些想法,我是说,把一件完整的事物拆开,逐一认识,然后再归纳,果真能总结出什么吗?而且,这与事物的本质有何关系?
至少,从我与陈小露这件事中,我是一头雾水,无论我把它分成床上床下,还是分成认识前认识后,还是分成在我们家内与在我们家外,还是分成别的什么,我得出的结论似乎与我想知道的“陈小露是什么,我是什么”这一类问题并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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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陈小露时,她对我说过一个有关她自己的理想,据说这个理想从小就有,具体一点说,从幼稚园开始,就伴随着她,当然,为了她的理想,她也在始终不停地奋斗,她的理想可概括为一句话,就是想让所有的人都喜欢她,这样,她便可以让所有的人都照顾她、让着她,这样她便可以想怎样就怎样,这样她便会活得自由快乐。
这个理想的难度之大,可与任何人类的目标相提并论,它的实现之艰难也就可想而知,但陈小露并不知道自己理想实现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更不知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空想,对于陈小露来讲,她的理想对她具有如此的吸引力,以至于她认为她简直可以为她的理想而放弃一切,不幸的是,这是一个悖论,实际情况是,如果她的理想实现,她将得到一切而根本谈不到放弃。
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陈小露也采取了一些办法,这些办法同时也是陈小露向自己理想进军的证明。下面我来讲一讲她的办法。
办法一:使自己漂亮。
使自己漂亮是个很难的工作,首先,她得有个基础,如果原来的她形如母猿,那么还得顽强地进化,直到出现美人胚子这一形状。所幸的是,陈小露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
有了这一步,她便着手下一步工作,她要弄到钱,因为,漂亮与钱似乎是一回事,这不仅是陈小露的个人观点,也是很多姑娘的观点,在谈到某人漂亮时,很多姑娘都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那些使人漂亮的东西——衣服,首饰,化妆品等等。陈小露为了得到钱,她先是去工作,工作可以得到报酬这一事实让她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这一步骤,但接下来的事却叫她有点难过,一般工作可以得到的报酬太少,让她距离漂亮十分遥远,如果她再增加一些学识,她会明白,有酬工作本身就是漂亮的对立面,因为有酬工作与诸如辛苦、不自由、有用等等东西的联系似乎比与漂亮的联系更多。
这时,由于命运的安排,出现了更好的情况,陈小露第一个男友对她厌倦,离她而去,这使得她在悲伤之余,又得到了新的机会,也就是说,台湾商人出现了,台湾商人四十多岁,不仅喜欢陈小露,而且有钱,也就是说,如果陈小露愿意辞掉工作、与台湾人生活的话,便能得到漂亮,于是她就那么做了。
到了这时,漂亮问题看起来似乎已经解决,但是,陈小露发现,更复杂的情况出现了,与台湾人生活虽能住进饭店,虽能每天在游泳池与饭桌前走来走去,但问题也在这时出现了,陈小露的理想是想让所有的人都喜欢她,但目前情况却只有台湾人一个喜欢她,别的人即使喜欢她,她也不能怎么样,因为台湾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该只属于他一个人。
于是,陈小露发现,她得到漂亮,却失去喜欢,而她得到漂亮的目的恰恰是为了得到喜欢,手段与目的发生了叫人不解的矛盾,如何处理,陈小露奇怪之余,陷入困境。
办法二:使自己迷人。
陈小露从小学一直上到大学,然后毕业工作,这中间,她不断学习、丰富、发展自己的迷人技能,但同时,她也发现,如果说使自己漂亮很有难度的话,那么使自己迷人则是难上加难。
漂亮有点像花,人们看后就离去了,但陈小露希望别人告诉她,他们喜欢她,并且不想离开她,而想与她在一起。也就是说,漂亮可以把别人吸引过来,但过来之后呢,就得靠迷人了。
如何迷人呢?陈小露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但她发现,她可以迷倒那些只为漂亮而来的人,但这些人只是一部分人,而不是所有人,那么,如何对付剩下那一部分人呢?惟一的出路只能是投其所好,投其所好的意思是,别人喜欢的东西都得存在于她陈小露身上,到了这时,陈小露才发现情况不妙,而且相当严重,因为别人喜欢的东西中,有些实在让她力所不能及,比如说吧,较高的社会地位、财产,还有那些千奇百怪的才能,比如管理啦、幽默啦、舞蹈啦、文化啦,说也说不完,这下可要了她的命了!因为这些东西除了依靠天生,还要后天不断努力方可得到,陈小露自己虽能读会写,床上功夫也会一些,但也仅此而已,也就是说,她终于发现,迷人是很难的。
于是,两个条件陈小露都不能满足,希望距她甚是遥远。
当然,在她为着理想不懈奋斗的路上,有两个东西几乎是无法逾越的,那就是时间和空间。
陈小露隐约发现这两点,她把时间理解为青春永驻,把空间理解为北京。
事情说到这里,往下就不必再谈了。
从陈小露身上,我看到的是一种东西,即,人的主观愿望与客观现实的关系,这个关系可用背道而驰这四个字来形容——让我以陈小露为例来谈谈我的看法。
在陈小露幼年时期,她的理想几乎实现,长到少年,她的理想马马虎虎,因为周围的人们仍然喜爱她,但开始对她有了一点要求,而且,随着活动范围增大,一丝似乎是不祥的苗头开始出现了(陈小露说上小学时有个女孩竟评价她爱表现,乍乍乎乎叫人十分讨厌)。
到了青年期,陈小露的活动范围更加广阔,她发现,几乎有一半的人对她不感兴趣,那就是同性别的人,另一半人对她感兴趣的也不多,而且往往是那些她不喜欢的人。
陈小露认识我时,青年期快要结束,迎接她的将是中年期,我可以轻易推断,叫所有的人都喜欢一个中年女人似乎十分艰难。
当然,陈小露也会进入老年期,我不无遗憾地指出,陈小露与她理想的关系将会无可避免地变坏,以至坏到这种程度,要么她放弃自己的理想,要么她被自己的理想抛弃。
于是,我不无根据地认为,人类为其理想所做的努力在某种程度上与陈小露相差无几。
我是指:人类要么放弃理想,要么被自己的理想所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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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略一算,我和陈小露每见面两次就会吵上一架,吵架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就是所谓找工作问题。第二个是避孕套。
先讲找工作。
因为我要与陈小露天长地久,那么,她最好不要与台湾人来往,不然,就成了我与陈小露、台湾人三个人天长地久了,这是我的想法,其实这一想法颇具局限性,现在看来,我把三个人天长地久这一想法放弃了,实际上是放弃了我与陈小露两人天长地久的一个可能性,而且是最大的一个可能性,这也是我与陈小露关系短命的一个原因。
让我们回到前面话题。
为了使陈小露摆脱台湾人,当然,我这么说也是出于她当时的愿望——关于这一点,我事后左思右想,发觉并不确切,在这上面犯了太主观的错误,事情的真相可能是这样的,我回想到她表达愿望时是说她不爱台湾人,但她没说她爱不爱台湾人给她提供的东西,从她的行为上看,她是爱的。而她说过爱我,但她没说过爱我的一贫如洗,从她的行为看,她是不爱的。于是,我与台湾人在陈小露那里被分成两个部分,也就是说,她当时的愿望其实是这样的,她爱的是我的一部分与台湾人的另一部分,可以模糊地说,她的爱不太完整,但我却需要一个完整的爱,于是,我主观地认为,她应当摆脱台湾人,悲剧就发生在这里。
当然,一点想法上的错误不会造成什么悲剧,重要的是,要付诸行动,这样才能一错再错——我就是这么干的,我每次见她,必得催她上进,催她上进的方法便是催她去工作,通过工作获得经济独立。经济独立,便可有独立的人格,有了独立人格之后,便可与我对等相处,这样做的目的之一,是要显出我与台湾人的不同,我认为,台湾人给她一切,而我却能帮助她自己获得一切。可以说,我的推理貌似合理,但仔细想来,每一步骤之间都存在巨大的困难,即使克服了所有困难,我的计划得以实现,那么陈小露似乎会变成另一个人,面对另一个人我会如何呢?我不知道。目的之二呢,那就是我只为我自己考虑,我的钱不多,因此使用起来就要有效率,我只能去帮助那些很快就不再需要我帮助的人,而无法去帮助那些会因此依赖我的人。
很显然,陈小露对我的悲剧了解得十分清楚,但她不想与我争论,于是,便采用拖延战术,每每我催她立刻动手,她必说要等一等,等她上学,等她学到足够有用的知识,再去找一个高起点的工作,至于这个起点要高到什么程度,陈小露只字未提。于是,我们在讨论我们不着边际的前途时,陷入无法解脱的困境。
如果说,怀孕破坏感情的话,那么我要说,避孕也能做到,避孕套问题看来不很重要,其实不然,如果你在光天化日之下用力撑开它,特别是用力撑开一个彩色的,并把它置于头顶,你会发现,它足可以给你造成一个很大的阴影。
我要说,我不喜欢操避孕套,我非常不喜欢,我喜欢使用别的避孕方法,我这样想是出于一种迷信,我相信,在亲热时,两人之间不该有任何东西存在,两人应当好得如同一人,因此,我喜欢口服药法,但出于另一种不同的迷信,陈小露根本不考虑使用药物,她认为药物使人发胖,不仅如此,她对别的避孕法也不信任,她就相信避孕套!
这就使我们之间在最不该争吵的时候进行争吵,比如,两人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讨论的不是如何进行肉体享受,而是我拿着一粒避孕药对她说吃吧吃吧,她拿着一个避孕套对我说戴吧戴吧,在我的记忆里,至少有两次,在气愤之下,我自己吃下避孕药,扔掉避孕套,倒头睡去。当然,这种情况极少,更多的是,我们为这个问题争论不休,如何争论?自然涉及到我对她是否关心,还涉及到她的性史与我的性史,以及我们对彼此性史的看法等等问题,实际上,这是两种迷信之间的交锋,话题虽多,论证虽有力,但实在缺乏理智。
就以上两点,我本可以写出五本小说,也许很多读者更希望看到那五本小说而不是区区上千字,但我认为,这种场面描写虽有趣,却十分繁琐,我把要讲的讲完了,再罗唆下去实在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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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除了争吵,我们也有一些有趣的时光。
讲色情话和恐怖故事当属此列。
我与陈小露时常相互打电话,有一阵每晚必打,陈小露是电话高手,通过电话,她可以办成很多事,就连让我在电话线那一头射精都能做到,她的拿手好戏是扮成六七个姑娘,逐一与我上床,直到我顶不住为止。
我呢,我会讲恐怖故事给她听,因为陈小露最怕听恐怖故事,但又对恐怖故事最好奇,发现这一点很偶然,一天夜里,我正在写东西,陈小露打来电话,与我聊起了文学,聊着聊着便聊到莫泊桑,于是我讲道:
莫泊桑是一位十九世纪的法国作家,年轻时是个帅哥,成名后身边大蜜如云,但他有点像多年后的垮掉一代,除了操小妞,还爱磕药,什么药都磕,他身边专有一个小蜜为他提供各种迷幻药,常常吃得他头重脚轻,飞得一塌糊涂的事也是经常发生,我虽然对他那本臭了街的《羊脂球》不屑一顾,但他有些嗑药后写成的恐怖故事却让我有些印象,比如:在他心绪阴郁时期写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他有一夜去一个公园散步,路过一片树林,偶然间,他发现树上吊死着一个人,于是不怕费事地通知有关部门,搬去尸首,但第二夜他又发现尸首吊死在同一地点,于是再次通知有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