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全译-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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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蛟:当作“蚑”,形近而误。蚑行蛲动,书传常用语。《说文》:“蚑,徐行也。凡生之类,行皆曰蚑。”蚑(qí其):蚑行,用足爬行。蛲:小虫。蚑蛲:泛指各种用脚爬行的小虫。
(2)蜫:同“昆”,众。蠕(rú如):蠕动。蜫蠕:泛指各种无足而蠕动爬行的虫。
(3)不(fǒu否):同“否”。
(4)知慧:即智慧。反:侵侮。顿:通“钝”,笨。
(5)啮(niè聂)噬(shì士):咬,残食。
(6)跖(hí直):参见6·3注(10)。
(7)署:任职做官。
(8)伯夷:参见1·4注(1)。
(9)王充在这里认为,政治的好坏可以直接影响气候。
【译文】
凡是在天地之间,由阴阳之气所产生的,用足爬行的小虫,蠕动爬行的小虫,承受“气”而产生,开口就能吃东西。食物有可口的和不可口的,心思相同,欲望相等,强大的吃细弱的,聪明的侵侮愚笨的。其也动物以大吃小交相残食,不称之为灾变,偏偏说虫吃谷物为了应和政事,这就失掉了道理的本质,不懂得构成事物的气的本性了。然而虫子的产生,必须依靠一定的温度和湿度。温湿之气,常常产生于春夏两季。秋冬两季的气,寒冷而干燥,虫子没有产生的条件。如果以虫子产生而惩罚地方官吏,这样就是说地方官吏在春夏两季贪赃,在秋冬两季廉洁了。即使像盗跖那样的官吏,如果在秋冬两季任职做官,也会受到如伯夷那般的称颂了。春夏季节不止一个,而有时发生虫灾,是因为天气太热,太潮湿了。温度湿度过甚,阴阳之气就不调和。阴阳之气不调和,与政治有关系。只能归结于政治,指责说是地方官吏为非作歹,就失去了事实依据。
【原文】
49·7何知虫以温湿生也?以蛊虫知之。谷干燥者,虫不生;温湿。。餲(1),虫生不禁。藏宿麦之种(2),烈日干暴(3),投于燥器,则虫不生。如不干暴,闸喋之虫(4),生如云烟(5)。以蛊闸喋,准况众虫(6),温湿所生,明矣。《诗》云:“营营青蝇(7),止于藩(8)。恺悌君子(9),无信谗言(10)。”谗言伤善,青蝇污白,同一祸败。《诗》以为兴(11)。昌邑王梦西阶下有积蝇矢(12),明旦,召问郎中龚遂(13),遂对曰:“蝇者,谗人之象也。夫矢积于阶下,王将用谗臣之言也(14)。”由此言之,蝇之为虫,应人君用谗,何故不谓蝇为灾乎?如蝇可以为灾,夫蝇岁生世间,人君常用谗乎?
【注释】
(1)餲(ài爱):食物变味。《尔雅·释器》:“食。。谓之餲。”
(2)宿(xiǔ朽)麦:冬小麦。
(3)暴(pù铺):同“曝”,晒。
(4)闸喋(hàshá沙炸):形容虫子吃谷物的声音。闸喋之虫:指“蛊”。
(5)云烟:形容虫子非常多。
(6)准况:类推。
(7)营营:往来不绝的样子。青蝇:苍蝇。
(8)潘:潘篱,篱笆。
(9)恺(kǎi凯):和蔼。悌(tì替):友爱。
(10)引文参见《诗经·小雅·青蝇》。
(11)兴:《诗经》六义之一。谓触景生情,因事寄兴。
(12)昌邑王:参见48·5注(17)。矢:通“屎”。
(13)郎中龚遂:参见48·5注(16)。郎中,当为郎中令。
(14)谗臣:奸臣,事见《汉书·昌邑王传》。
【译文】
怎么知道虫子的产生要依靠一定的温度和湿度呢?从蛊虫的产生就可以知道这个道理。干燥的谷子,不会产生虫子。温湿腐臭变味的谷子,虫子不停地产生。收藏冬小麦的种子,要在烈日下晒干,把麦种放在干燥的容器里,这样虫就不会产生。如果不晒干,吃种子的虫,就会如云烟般滋生出来。从蛊虫的产生和吃谷种的情况,类推其他的虫子,依靠一定的温度湿度而产生的道理,就明白了。《诗经》上说:“飞来飞去的苍蝇,停留在篱笆上。和蔼友爱的君子,不相信毁谤的言语。“毁谤的言语伤害善良的人,苍蝇沾污洁白的东西,同是一样的祸害。《诗经》以苍蝇寄兴抒怀。昌邑王梦见西阶下有堆积着的苍蝇屎,第二天早上,召见并询问郎中令龚遂。龚遂回答说:“苍蝇,是毁谤者的象征。苍蝇屎堆积在台阶下,是君王将要任用奸臣的预兆。”由此说来,苍蝇这种虫子出现,应和君王任用奸臣,为什么不说苍蝇造成灾变呢?如果说苍蝇可以造成灾变,那么苍蝇年年出生在世上,难道是君王经常任用奸臣吗?
【原文】
49·8案虫害人者,莫如蚊虻(1),蚊虻岁生。如以蚊虻应灾,世间常有害人之吏乎?必以食物乃为灾,人则物之最贵者也,蚊虻食人,尤当为灾。必以暴生害物乃为灾(2),夫岁生而食人,与时出而害物,灾孰为甚?人之病疥,亦希非常,疥虫何故不为灾?且天将雨,■出蚋蜚(3),为与气相应也。或时诸虫之生,自与时气相应,如何辄归罪于部吏乎?天道自然,吉凶偶会(4),非常之虫适生,贪吏遭署,人察贪吏之操,又见灾虫之生,则谓部吏之所为致也。
【注释】
(1)虻(méng萌):牛虻一类吸人、畜血的昆虫。
(2)暴生:突然出现。
(3)■:蚂蚁。蚋(ruì瑞):一种吸人、畜血的小飞虫。
(4)天道自然,吉凶偶会:参见48·4注(15)。
【译文】
考察虫子祸害人,没有像蚊虻这样厉害的,而蚊虻年年出生。如果认为蚊虻出现是应和灾害,难道世间经常有祸害人的官吏吗?如果一定要以虫子吃东西才算作灾变,那么人是万物中最尊贵的,蚊虻吸人血,更应当算作灾变了。如果一定要以虫子突然出现祸害人物才算作灾变,那么年年出生,而吸人血的,与有时出现而祸害人物的,哪一个为灾更严重呢?人生疥疮也是少有而不常见的,疥虫为什么不造成灾变呢?而且天将要下雨,蚂蚁出洞,蚋虫飞舞,人们认为这是与当时的气相应和的缘故。也许各种虫的产生,是它们自己与当时的气相应和而生的,怎么往往归罪于地方官吏呢?天道运行自有法则,吉凶因素偶然会合,不常见的虫子恰好出生,贪官污吏正好在那里做官,人们考察贪官污吏的行为,又发现造成灾害的虫子产生,就说这是由于地方官吏为非作歹造成的了。
讲瑞篇第五十
【题解】
本篇讲述的是识别凤凰、麒麟等符瑞的有关问题。王充在本书《须颂篇》中说明了他写本篇的原因:“古今圣王不绝,则其符瑞亦宜累属。符瑞之出,不同于前,或时已有,世无以知,故有《讲瑞》。”
汉代俗儒唯古是崇,认为按照儒家经书上的记载,就可以识别瑞物。他们鼓吹“凤凰骐驎,生有种类,若龟、龙有种类”的“血统论”。王充反对这种观点,他指出,作为符瑞来讲,凤凰、麒麟是鸟兽中的“圣者”,古代圣人的骨相就不相同,而与圣人骨相相同的却有坏人(“虞舜重瞳,王莽亦重瞳”),因此按照一个模式来套是不行的。所以“马有千里,不必骐驎之驹;鸟有仁圣,不必凤皇之雏。”
同样,王充又认为符瑞和灾变是由阴阳之气随着政治的好坏而形成的一种征兆,判断一个有奇异特征的东西是否符瑞,关键是看“政治之得失,主之明暗”。
【原文】
50·1儒者之论,自说见凤皇、骐驎而知之(1)。何则?案凤皇、骐驎之象。又《春秋》获麟文曰(2):“有麏而角(3)。”麏而角者,则是骐驎矣。其见鸟而象凤皇者,则凤皇矣。黄帝、尧、舜、周之盛时,皆至凤皇。孝宣帝之时(4),凤皇集于上林(5),后又于长乐之宫东门树上(6),高五尺,文章五色(7)。周获麟(8),麟以獐而角。武帝之麟(9),亦如獐而角。如有大鸟,文章五色,兽状如獐,首戴一角,考以图象,验之古今,则凤、麟可得审也(10)。夫凤皇,鸟之圣者也;骐驎,兽之圣者也;五帝、三王、皋陶、孔子(11),人之圣也。十二圣相各不同(12),而欲以獐戴角则谓之骐驎,相与凤皇象合者谓之凤皇,如何?
【注释】
(1)凤皇:同“凤凰”。参见28·31注(1)。骐驎:即麒麟。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动物。其状如鹿,独角,全身生鳞甲,牛尾,多作吉祥的象征。中国古代将“麟凤龟龙”称为“四灵”。
(2)《春秋》:这里指《春秋公羊传》。获麟文:据《春秋公羊传·哀公十四年》记载,公元前481年,在鲁国西部捕获一头野兽,形状似獐有角。孔子认为这就是“麟”。
(3)麏(jūn军):即“獐”。一种似鹿但形体稍小无角的野兽。
(4)孝宣帝:参见11·5注(7)。
(5)上林:指上林苑,在今陕西西安市西至户具、周至一带。是秦及西汉时期专供皇帝游猎的园林。
(6)长乐之宫:即长乐宫,西汉都城长安的主要宫殿。在今西安市西北郊汉长安故城东南隅。《三辅黄图》:“长乐宫,本秦之兴乐宫也。”
(7)文章:花纹。以上事参见《汉书·宣帝纪》。
(8)周获麟:指鲁哀公十四年(公元前481年)获麟。因为当时是春秋时期,名义上各国还尊东周君王为“天子”,所以称“周获麟”。
(9)武帝:即汉武帝刘彻。参见18·5注(1)。武帝之麟:据《史记·封禅书》记载,汉武帝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曾捕获一头麟。
(10)审:识别。
(11)五帝:参见1·4注(12)。三王:指夏、商、周三朝的帝王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皋陶:参见1·3注(7)。
(12)十二圣:参见15·6注(2)。相:相貌,骨相。
【译文】
俗儒们谈论,自称看见凤凰、麒麟就能认识。为什么认识呢?靠考察凤凰、麒麟的形状来认识。又有《春秋》上记载捕获麒麟的文章说:“形状似獐,但是长着角。”像獐而又长角,那么就是麒麟了。他们看见鸟的形状像凤凰,那只鸟便是凤凰了。黄帝、尧、舜、周朝的兴盛之时,都曾招来过凤凰。汉宣帝时,凤凰停落在上林苑中,后来又停落在长乐宫东门的树上,凤凰身高五尺,花纹有五种色彩。东周时捕获一头麟,麟的形状似獐但长有角。汉武帝时捕获一头麟,也像獐而长有角。如果有一只大鸟,身上花纹有五种色彩,有一种野兽形状像獐,头上长有一只角,按照画上的凤凰、麒麟的样子来考察,根据古今的历史记载来验证,那么凤凰和麒麟是可以识别的。凤凰是鸟中的圣者,麒麟是兽中的圣者,五帝、三王、皋陶、孔子,是人中的圣者。十二圣的骨相各不相同,而想把形状似獐而长角的称之为麒麟,鸟的长相与凤凰的样子相符合的称之为凤凰,这怎么行呢?
【原文】
50·2夫圣鸟鲁毛色不同,犹十二圣骨体不均也。戴角之相,犹戴午也(1)。颛顼戴午(2),尧舜必未然(3)。今鲁所获麟戴角,即后所见麟未必戴角也。如用鲁所获麟求知世间之麟,则必不能知也。何则?毛羽骨角不合同也。假令不同(4),或时似类,未必真是。虞舜重瞳(5),王莽亦重瞳(6);晋文骈胁(7),张仪亦骈胁(8)。如以骨体毛色比,则王莽,虞舜;而张仪,晋文也。有若在鲁(9),最似孔子。孔子死,弟子共坐有若,问以道事(10),有若不能对者,何也?体状似类,实性非也。今五色之鸟,一角之兽,或时似类凤皇、骐驎,其实非真,而说者欲以骨体毛色定凤皇、骐驎,误矣!是故颜渊庶几(11),不似孔子;有若恒庸(12),反类圣人。由是言之,或时真凤皇、骐驎,骨体不似;恒庸鸟兽,毛色类真。知之如何?
【注释】
(1)戴午:参见11·2注(2)。
(2)颛顼:参见11·2注(2)。
(3)必未:据递修本应作“未必”,当据改。
(4)假令:即使。不同:据文意当作“合同”,涉上文误。
(5)重瞳:指每只眼睛有两个瞳人。虞舜重瞳:《史记·项羽纪赞》:“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
(6)王莽:参见9·15注(15)。
(7)晋文:参见5·4注(1)。骈(pián偏阳平)胁:指肋骨连成一片。
(8)张仪:参见11·3注(6)。
(9)有若:参见47·4注(17)。
(10)道:指“先王之道”。事:此指具体的礼仪制度。
(11)颜渊:参见2·2注(18)。庶几:差不多。
(12)恒庸:平常,一般。
【译文】
神圣的鸟鲁的毛色不相同,好比十二圣人的骨相形体不相同一样。头上长角的形象,就同面额高满的形象一样。颛顼面额高满,尧、舜不一定也是这样。现在鲁国捕获的麟头上长角,那么以后见到的麟头上不一定长角。如果依照鲁国捕获的麟的形状去识别世间上的麟,那是肯定不能误别的。为什么呢?因为凤凰、麒麟的毛羽骨角是个个都不同的。即使毛羽骨角相同,也许有类似的,下一定真的是这种东西。虞舜有双瞳人,王莽也有双瞳人;晋文公的肋骨连成一片,张仪的肋骨也连成一片。如果因为骨体毛色相同就是同类人,那么王莽就应该是虞舜那样的圣人了;而张仪也就应该是晋文公那样的霸主了。在鲁国的有若,相貌最像孔子。孔子死后,弟子们一起推有若坐在孔子的座位上,向他请教先王之道及礼仪,有若不能问答,是什么原因呢?体形相貌与孔子相似,而实际上禀性和孔子并不相同。现在有五色羽毛的大鸟,长有一角的野兽,也许与凤凰、麒麟形状相似,其实并不是真的,而谈论者想根据骨体毛色相似来认定是凤凰和麒麟,这就错了!所以颜渊的道德学问与孔子差不多,但相貌却不像孔子;有若很平庸,相貌反而像孔圣人。因此说来,也许真的凤凰、麒麟,它们的骨体并不与想象的相似,而一般的鸟兽,毛色反而像真的凤凰、麒麟一样。用那些儒者的办法怎么能识别它们呢?
【原文】
50·3儒者自谓见凤皇、骐驎辄而知之(1),则是自谓见圣人辄而知之也。皋陶马口(2),孔子反宇(3),设後辄有知而绝殊(4),马口、反宇,尚未可谓圣。何则?十二圣相不同,前圣之相,难以照后圣也(5)。骨法不同,姓名不等,身形殊状,生出异土,虽复有圣,何如知之?桓君山谓杨子云曰(6):“如后世复有圣人,徒知其才能之胜己,多不能知其圣与非圣人也。”子云曰:“诚然。”夫圣人难知,知能之美若桓、杨者(7),尚复不能知,世儒怀庸庸之知,赍无异之议(8),见圣不能知,可保必也。
【注释】
(1)而(néng能):通“能”。
(2)马口:形容嘴巴像马嘴。
(3)宇:屋檐。反宇:形容头顶凹周围高,像翻过来的屋顶。
(4)後:递修本作“使”,当据之改。“辄”字涉上文衍。知(hì智):通“智”。
(5)照:比照,鉴定。
(6)桓君山:桓谭。参见39·1注(15)。杨子云:即杨雄。参见3·4注(16)。
(7)知能:智慧才能。
(8)赉(jī机):持,抱着。
【译文】
俗儒自称见到凤凰、麒麟就能认得,那就是自称见到圣人就能认得。皋陶生一张马嘴,孔子头顶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