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全译-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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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它的大小毛色都类似凤凰。”实在难以认识,所以世儒不能够识别。用什么才能识别呢?根据政治、在位君王的道德来识别。没有赶上唐尧、虞舜在位的时代,那些凤凰、麒麟没有亲眼见到,然而唐尧、虞舜时代的祥瑞必然是真的,因为唐尧的道德是圣明的。汉宣帝类似唐尧、虞舜,天下太平,四面八方仰慕归化,仁道普遍施行,鸟兽中的仁者,受感动而来,祥瑞之物的大小、毛色、足翼必然不会相同。用政治的好坏、君王的贤明或昏庸作标准,来检验汉宣帝时的众多的祥瑞,没有一个不是真的。有的事情看来很难懂实际上却容易理解,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说的吧。又用甘露的产生来检验它,甘露,是由和气而产生的,露水无缘无故地发甜,是因和气早就已经来到了。和气来到,甘露降临,恩德普施所以各种祥瑞都凑集来了。考察永平以来,到章和年间,甘露经常降临,所以知道各种祥瑞都是真的,而凤凰、麒麟也都是真的。
指瑞篇第五一
【题解】
本篇主要论述凤凰、骐驎等符瑞是如何产生的。其大旨是要确定符瑞的含意以及它与圣人之间的关系。
汉代俗儒认为符瑞是“天使之所为”,把作为符瑞的动物说成是有知的,能自觉执行上天赋予的使命,“中国有道则来,无道则隐”。王充则认为,符瑞是“和气”所产生的,是自然存在的“常有之物”,它们具体象征什么,完全在于人的解释。符瑞与人间吉事相遇,是因为它们同时存在,又正巧碰到一起,并非是上天有意安排的。王充肯定符瑞是存在的,并认为符瑞是一种具有道德属性的东西,“仁圣之物至,天下将为仁圣之行”,符瑞和圣人相遇,“犹吉命之人逢吉祥”。这些观点互相矛盾,使他又陷入了困境中。
【原文】
51·1儒者说凤皇、骐驎为圣王来,以为凤皇、骐驎仁圣禽也(1)。思虑深,避害远,中国有道则来(2),无道则隐。称凤皇、骐驎之仁知者(3),欲以褒圣人也(4)。非圣人之德,不能致凤皇、骐驎,此言妄也。夫凤皇、骐驎圣,圣人亦圣。圣人恓恓忧世(5),凤皇、骐驎亦宜率教(6)。圣人游于世间,凤皇、骐驎亦宜与鸟兽会,何故远去中国,处于边外?岂圣人浊(7),凤皇、骐驎清哉?何其圣德俱而操不同也?
【注释】
(1)仁圣:《大雅·卷阿》毛传:“凤皇,灵鸟,仁瑞也。”《公羊传·哀公十四年》:“麟者,仁兽也。”《说文》同。禽:古文中,禽、兽通言不加区别。
(2)中国:参见16·11注(3)。有道则来:《公羊传·哀公十四年》:“麟非中国之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楚辞·惜誓》王注:“麒麟,仁智之兽,远见避害,常藏不见,不圣德之君,乃肯来出。”
(3)知(hì智):通“智”。
(4)褒(bāo包):颂扬。
(5)恓恓(xī西):同“栖栖”,形容不安定的样子。这里指东奔西走,日夜操劳。
(6)率:遵循,顺从。率教:遵循圣人的教化,按圣人的样子去做。
(7)浊:混浊。这里指道德不清高。
【译文】
俗儒说凤凰、麒麟是为圣人而出现的,认为凤凰、麒麟是仁圣的禽兽。
它们思虑深远,远避祸害,中国政治清明就出现,政治昏暗就隐藏不出。称颂凤凰、麒麟如此仁智,是想用它们来颂扬圣人。因为不具备圣人的道德,就不能招来凤凰、麒麟,这种说法是荒谬的。凤凰、麒麟仁圣,圣人也仁圣。圣人忙碌不安为天下操心,凤凰、麒麟也应当遵循圣人的教化去做。圣人在人世间来往,凤凰、麒麟也应当与鸟兽聚集在一起。为什么要远远离开中国,处在边远地区呢?难道是圣人的道德不高尚,凤凰、麒麟的道德清高吗?为什么它们的品德如此相同而行为却又如此不同呢?
【原文】
51·2如以圣人者当隐乎(1),十二圣宜隐(2);如以圣者当见(3),凤、驎亦宜见。如以仁圣之禽,思虑深,避害远,则文王拘于羑里(4),孔子厄于陈、蔡(5),非也。文王、孔子,仁圣之人,忧世悯民,不图利害,故其有仁圣之知,遭拘厄之患。凡人操行,能修身正节,不能禁人加非于己。案人操行,莫能过圣人,圣人不能自免于厄,而凤、驎独能自全于世,是鸟兽之操贤于圣人也。
【注释】
(1)乎:在此表停顿语气。
(2)十二圣:参见15·6注(2)。
(3)见(xiàn现):同“现”。出现。下句“见”字同此。
(4)羑(yǒu有)里:参见2·4注(11)。
(5)厄(è饿):困穷,遭难。厄于陈、蔡:参见1。3注(2)“绝粮陈蔡”条。
【译文】
如果认为圣人应当隐藏,那么十二圣就应当隐藏起来;如果认为圣人应当出现,那么凤凰、麒麟也就应当出现。如果认为它们是仁圣的禽兽,思虑深远,应该远避祸害,那么周文王被拘禁在羑里,孔子在陈国、蔡国间遭难,就不对了。周文王和孔子,都是仁圣的人,操心天下爱惜百姓,不计较个人得失,所以他们具有仁圣的才智,才遭受拘禁困穷的祸患。凡个人进行修养,能够修养身心端正节操,却不能够阻止别人把非议加在自己的头上。考察人的道德行为,谁也超不过圣人,圣人都不能使自己免受灾难,而凤凰、麒麟偏偏能自我保全在世上,这样说来,鸟兽的操行比圣人的还要好了。
【原文】
51·3且鸟兽之知,不与人通,何以能知国有道与无道也?人同性类,好恶均等,尚不相知,鸟兽与人异性,何能知之?人不能知鸟兽,鸟兽亦不能知人,两不能相知,鸟兽为愚于人,何以反能知之?儒者咸称凤皇之德(1),欲以表明王之治,反令人有不及鸟兽,论事过情,使实不著。且凤、驎岂独为圣王至哉?孝宣皇帝之时,凤皇五至,骐驎一至,神雀、黄龙、甘露、醴泉,莫不毕见,故有五凤、神雀、甘露、黄龙之纪(2)。使凤、驎审为圣王见,则孝宣皇帝圣人也;如孝宣帝非圣,则凤、驎为贤来也。为贤来,则儒者称凤皇、骐驎,失其实也。凤皇、骐驎为尧、舜来,亦为宣帝来矣。夫如是,为圣且贤也(3)。儒者说圣太隆(4),则论凤、驎亦过其实。
【注释】
(1)咸:都。
(2)五凤、神雀、甘露、黄龙:都是汉宣帝刘询的年号。按:神雀,应为神爵。顺序应是神爵、五凤、甘露、黄龙,年限是前61~前49年。《文选·两都赋序》:“神雀、五凤、甘露、黄龙之瑞,以为年纪。”纪:纪年,年号。
(3)按句例,“且”字下当有“为”字。
(4)隆:过分。
【译文】
鸟兽的思想,不与人相通,凭什么能知道中国政治的好坏呢?人与人的禀性和种类是相同的,好恶也是相等的,尚且不能相互了解,鸟兽与人的禀性不同,怎么能够了解人呢?人不能了解鸟兽,鸟兽也不能了解人,两方面互相不了解,鸟兽比人愚蠢,为什么反而能够了解人呢?俗儒都称赞凤凰的品德,想用它来表彰圣王的统治,反而使人有圣王不及鸟兽的感觉,论事超过实情,反而使实情不明显了。而且凤凰、麒麟难道是单为圣王才出现的吗?孝宣皇帝的时候,凤凰五次出现,麒麟一次出现,神雀、黄龙、甘露、醴泉,全都出现过,所以才有五凤、神雀、甘露、黄龙这些年号。假如凤凰、麒麟确实是为了圣王而出现的,那么孝宣皇帝也是圣人了;如果孝宣皇帝不是圣人,那么凤凰、麒麟是为贤人而出现的了。凤、麟为贤人而出现,那么俗儒称赞凤凰、麒麟,就失去它的实际意义了。凤凰、麒麟为尧、舜而出现,同样也为孝宣皇帝而出现。如此说来,凤凰、麒麟既为圣王出现也为贤人而出现。俗儒颂扬圣人太过分,而称赞凤凰、麒麟也言过其实了。
【原文】
51·4《春秋》曰:“西狩获死驎(1),人以示孔子。孔子曰:‘孰为来哉(2)!孰为来哉!’反袂拭面(3),泣涕沾襟(4)。”儒者说之(5),以为天以驎命孔子,孔子不王之圣也。夫驎为圣王来,孔子自以不王,而时王、鲁君无感驎之德(6),怪其来而不知所为,故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知其不为治平而至,为己道穷而来,望绝心感,故涕泣沾襟。以孔子言“孰为来哉”,知驎为圣王来也。
【注释】
(1)西:鲁国西部。狩(shòu受):狩猎。获死驎:参见50·1注(2)。臧氏《经义杂记》十六曰,今三传本无“死”字。
(2)孰(shú熟):谁。
(3)袂(mèi妹):衣袖。拭(shì士):擦。
(4)引文参见《公羊传·哀公十四年》。“泣涕沾襟”作“涕沾袍”。
(5)说:解释。
(6)时王:指东周君王。鲁君:指鲁哀公。
【译文】
《春秋》上说:“有人在鲁国西部打猎,获得一头死麒麟,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它为谁而来啊!它为谁而来啊!’把袖口翻过来擦脸,泪水打湿了衣襟。”俗儒解释这件事,认为是上天用麒麟来授命于孔子,因为孔子是没有当君王的圣人。麒麟是为圣王出现的,孔子因为自己不是君王,而当时的周王和鲁君又都没有能感召麒麟的德行,对麒麟的出现感到奇怪而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所以就说“它为谁而来啊!它为谁而来啊!”孔子知道它不是为政治贤明而出现,是为自己到了穷途末路而出现,希望破灭内心伤感,因此泪水打湿了衣襟。从孔子说“它为谁而来啊”这句话,可知麒麟是为圣王而出现的。
【原文】
51·5曰(1):前孔子之时,世儒已传此说。孔子闻此说而希见其物也,见驎之至,怪所为来。实者,驎至无所为来,常有之物也。行迈鲁泽之中(2),而鲁国见其物遭获之也。孔子见驎之获,获而又死,则自比于驎,自谓道绝不复行,将为小人所徯获也(3)。故孔子见驎而自泣者,据其见得而死也,非据其本所为来也。然则驎之至也,自与兽会聚也;其死,人杀之也。使驎有知,为圣王来,时无圣王,何为来乎?思虑深,避害远,何故为鲁所获杀乎?夫以时无圣王而驎至,知不为圣王来也;为鲁所获杀,知其避害不能远也。圣兽不能自免于难,圣人亦不能自免于祸。祸难之事,圣者所不能避,而云凤、驎思虑深,避害远,妄也。
【注释】
(1)曰:这里指王充说。
(2)迈:经过。
(3)徯(xì细):通“系”。用绳子捆绑。
【译文】
我说:在孔子以前,俗儒已经流传着关于麒麟是为圣王而出现的这种说法了,孔子听见了这种传说而又很少见到这种动物,所以见到麒麟出现,就奇怪它为什么到来。实际上,麒麟出现是没有任何目的的,它也是一种常见的动物。它行经鲁国的草泽之中,鲁国人见到这种动物,碰上就捕获住它了。孔子看见麒麟被捕捉,捉到后又死了,就以麒麟自比,自认为治世的主张到了穷途末路不能再继续施行,将会被小人所拘禁了。所以孔子见到麒麟而自己哭起来,是由于见到麒麟被捉住并且死了,并不是根据它原本是为什么来而哭的。然而麒麟的出现,是它自己与兽类相聚会;它的死,是人杀了它。假如麒麟有神智,是为圣王而出现,当时并没有圣王,它为什么出现呢?它能思虑深邃,远避祸害,为什么会被鲁国人捕获而杀死呢?从当时没有圣王而麒麟出现来看,可知麒麟不是为圣王而出现的;从它被鲁国人捕获杀死来看,可知它并不能远远地避开祸害。圣兽不能自免于灾难,圣人也就不能自免于祸患。祸患灾难的事件,圣者不能避开,而说凤凰、麒麟能思虑深邃,远避祸害,太荒诞了。
【原文】
51·6且凤、驎非生外国也(1),中国有圣王乃来至也。生于中国,长于山林之间,性廉见希,人不得害也,则谓之思虑深,避害远矣。生与圣王同时,行与治平相遇,世间谓之圣王之瑞,为圣来矣。剥巢破卵(2),凤皇为之不翔;焚林而畋(3),漉池而渔(4),龟、龙为之不游。凤皇,龟、龙之类也,皆生中国,与人相近。巢剥卵破,屏窜不翔(5);林焚池漉,伏匿不游。无远去之文,何以知其在外国也?
【注释】
(1)外国:泛指边远地区。
(2)剥(pū扑):通“扑”。击。
(3)畋(tián田):打猎。
(4)漉(lù鹿):使水干涸。漉池:把池水放干。渔:捕鱼。
(5)屏(bǐng丙):隐。窜:匿。屏窜:躲避。
【译文】
而且凤凰、麒麟并不是产生在边远地区,中原有了圣王才来出现的。它们生于中原,长于山林之中,性情清高很少出现,人们不能够伤害它们,就说它们思虑深远,能远避祸害了。它们与圣王同时产生,活动正与政治清明时期相遇,世上的人就说它们是圣王的祥瑞,是为了圣王才出现的。捣毁凤凰巢,打破凤凰卵,凤凰因此会不飞翔;烧毁森林来打猎,放干池水来打鱼,龟、龙因此会不游动。凤凰,是龟、龙的同类,都产生在中原,与人相接近。巢被毁卵被打破,凤凰就躲避起来不飞翔;林被焚烧池被放干,龟、龙就隐藏起来不再游动。并没有它们远远离去的文字记载,怎么知道它们存在于边远地区呢?
【原文】
51·7龟、龙、凤皇(1),同一类也。希见不害,谓在外国,龟、龙希见,亦在外国矣。孝宣皇帝之时,凤皇、骐驎、黄龙、神雀皆至。其至同时,则其性行相似类(2),则其生出宜同处矣。龙不生于外国,外国亦有龙;凤、驎不生外国,外国亦有凤、驎。然则中国亦有,未必外国之凤、驎也。人见凤、驎希见,则曰在外国,见遇太平,则曰为圣王来。
【注释】
(1)凤皇:照上下文,疑为“凤、驎”之误。
(2)性行:本性和行为。
【译文】
龟、龙、凤凰、麒麟,同属一类。凤、麟很少出现不受伤害,就说它们存在于边远地区,龟、龙很少出现,也存在于边远地区了。孝宣皇帝的时候,凤凰、麒麟、黄龙、神雀都出现。它们都同时出现,那么它们的本性和行为是相同的,它们的产生和出没也应当在同一个地区了。龙不产生于边远地区,边远地区也有龙;凤凰、麒麟不产生在边远地区,边远地区也有凤凰、麒麟。然而中原也有的凤、麟,未必就是边远地区的凤、麟。人们见凤凰、麒麟很少出现,就说它们存在于边远地区,看到它们正巧在太平的时候出现,就说它们是为圣王而出现的。
【原文】
51·8夫凤皇、骐驎之至也,犹醴泉之出、朱草之生也(1)。谓凤皇在外国,闻有道而来,醴泉、朱草何知,而生于太平之时?醴泉、朱草,和气所生(2),然则凤凰、骐驎,亦和气所生也。和气生圣人,圣人生于衰世(3)。物生为瑞,人生为圣,同时俱然,时其长大(4),相逢遇矣。衰世亦有和气,和气时生圣人。圣人生于衰世,衰世亦时有凤、驎也。孔子生于周之末世,骐驎见于鲁之西泽。光武皇帝生于成、哀之际(5),凤皇集于济阳之地(6)。圣人圣物,生于盛、衰世(7)。圣王遭见圣物(8),犹吉命之人逢吉祥之类也,其实相遇,非相为出也。
【注释】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