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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论衡全译-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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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79·7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馈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孔子不欲见,既往,候时其亡,是势必不欲见也。反,遇于路。以孔子遇阳虎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六也。
  【注释】
  阳货:参见28·58注。
  馈(kuì愧):赠送。《论语》作“归”。豚(tún屯):小猪。这里指蒸熟的小猪。馈孔子豚:古礼规定,凡大夫赠东西给士,士如果不是在家当面接受,就必须亲自去大夫家拜谢。阳货想请孔子出来做他的助手,孔子不愿意,阳货就利用礼俗,趁孔子不在家时,去送蒸熟的小猪给他,孔子不愿见阳货,又不好违礼,也趁阳货不在家时登门拜谢。
  时:通“伺”。窥伺,伺机。亡:无。这里指不在家。
  反:同“返”。
  以上事见《论语·阳货》。
  【译文】
  阳货想让孔子来拜见他,孔子不去拜见,阳货就送给孔子一只蒸熟了的小猪。孔子探明阳货不在家的时候去拜谢他,不料在半路上碰见了阳货。孔子本来是不想见到阳货的,所以既然去拜会,却又打探他不在家的时候才去,这种情况说明孔子坚决不想见到阳货。可是回来时,却在路上碰上了他。以孔子碰见阳货这件事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六条证据。
  【原文】
  79·8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如孔子知津,不当更问。论者曰:“欲观隐者之操。”则孔子先知,当自知之,无为观也;如不知而问之,是不能先知,七也。
  【注释】
  长沮(jǔ举)、桀溺:春秋时两个不知真实姓名的隐士。耦而耕:两人各执一耜(sì四)一块耕地。
  津:渡口。《水经》潕水注:“方城西有黄城山,是长沮、桀溺耦耕之所。有东流水,则子路问津处。”以上事参见《论语·微子》。
  论者:指为孔子辩护的人。
  【译文】
  长沮、桀溺两人合作在一起耕地,孔子从旁边经过,派子路向他们打听渡口在什么地方。如果孔子知道渡口在什么地方,就不该再去询问。辩护的人说:“这是想考察一下隐士的品行。”既然孔子先知,那他就该自己知道,用不着考察。如果不知道而去问他们,这正好说明他不能先知,这是第七条证据。
  【原文】
  79·9孔子母死,不知其父墓,殡于五甫之衢。人见之者以为葬也。盖以无所合葬,殡之谨,故人以为葬也。邻人邹曼甫之母告之,然后得合葬于防。有茔自在防,殡于衢路,圣人不能先知,八也。
  【注释】
  殡:停放棺材。这里指临时性的浅葬。衢(qú渠),大路。五甫之衢:五甫衢,一作五父衢,路名,在今山东曲阜县东南。《左传·襄公十一年》杜注:“五父衢,道名,在鲁国东南。”葬:这里指正式埋葬。古人埋棺于坎为殡,殡浅而葬深。
  邹曼甫:人名。
  防:防山,在今山东曲阜县东。以上事参见《礼记·檀弓》。
  茔(yíng营):坟地。
  【译文】
  孔子的母亲死了,因为孔子不知道他父亲的坟墓在何处,所以就把他母亲临时葬在五甫衢。别人看见就认为是正式埋葬了。大概是因为没找着与他父亲合葬的地方,在临时埋葬他母亲时,礼仪很郑重,所以别人就认为是正式埋葬了。邻居邹曼甫的母亲把孔子父亲的坟墓所在地告诉了他,然后才得以把他的父母合葬在防山。本来在防山就有他父亲的坟地,而孔子却把他的母亲临时葬在五甫衢路旁,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八条证据。
  【原文】
  79·10既得合葬,孔子反。门人后,雨甚至。孔子问曰:“何迟也?”
  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如孔子先知,当先知防墓崩,比门人至,宜流涕以俟之。人至乃知之,圣人不能先知,九也。
  【注释】
  三:再三。指门人说了好几遍。
  泫然:泪流满面的样子。
  修墓:垒坟头。以上事参见《礼记·檀弓上》。
  【译文】
  合葬之后,孔子先返回家里。门人后回来,雨下得很大。孔子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门人回答说:“防山的墓倒塌了。”孔子不再说什么,门人说了好几遍,孔子才泪流满面地说:“我听说,古时候是不修墓的。”如果孔子先知,应当事先知道防山的墓会倒塌,等到门人回来的时候,应该是流着泪等着他们。门人到家之后才知道墓倒塌了,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九条证据。
  【原文】
  79·11子入太庙,每事问。不知故问,为人法也。孔子未尝入庙,庙中礼器众多非一,孔子虽圣,何能知之?“以尝见,实已知,而复问,为人法。”孔子曰:“疑思问。”疑乃当问邪!“实已知,当复问,为人法”,孔子知五经,门人从之学,当复行问,以为人法,何故专口授弟子乎?不以已知五经复问为人法,独以已知太庙复问为人法,圣人用心,何其不一也?以孔子入太庙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十也。
  【注释】
  太庙:天子或诸侯的祖庙。这里指周公庙。
  以上事参见《论语·八佾》。
  疑句首脱“论者曰”三字,遂使文句上下无属。王充意为孔子不知故问,而责难者认为,孔子实已知而复问。上文“论者曰:欲观隐者之操”。下文“论者曰:孔子自知不用”。其立文并同可证。
  引文见《论语·季氏》。
  【译文】
  孔子进入太庙,每件事都问。因为他不知道所以才问,这是为了给人们做榜样。孔子从来没有进过太庙,庙里的礼器很多不只是一两件,孔子即使是圣人,怎么能都知道呢?辩护的人说:“太庙里的礼器孔子曾经都见过,实际上他已经知道,然而还要再问一问,这是为了给别人做榜样。”孔子说:“有了疑问要想到请教别人。”这是说有了疑难才应该问啊!如果说“实际上已经知道,还应当再问,以此给人做榜样”,那么孔子通晓“五经”,学生们跟他学习,他也应该再去请教一下别人,以此来给人做榜样,为什么孔子只是给学生讲课而不请教别人呢?不用自己已经知道五经还去请教别人这种行为给人做榜样,唯独以自己已经知道太庙里的礼器而再问别人这种事给人做榜样,圣人的用心,怎么这样不一致呢?以孔子进太庙这件事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十条证据。
  【原文】
  79·12主人请宾饮食,若呼宾顿若舍。宾如闻其家有轻子洎孙,必教亲彻馔退膳,不得饮食;闭馆关舍,不得顿。宾之执计,则必不往。何则?知请呼无喜,空行劳辱也。如往无喜,劳辱复还,不知其家,不晓其实。人实难知,吉凶难图。如孔子先知,宜知诸侯惑于谗臣,必不能用,空劳辱己,聘召之到,宜寝不住。君子不为无益之事,不履辱身之行。无为周流应聘,以取削迹之辱;空说非主,以犯绝粮之厄。由此言之,近不能知。论者曰:“孔子自知不用,圣思闵道不行,民在涂炭之中,庶几欲佐诸侯,行道济民,故应聘周流,不避患耻。为道不为己,故逢患而不恶;为民不为名,故蒙谤而不避。”曰:此非实也。孔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11)。”是谓孔子自知时也。何以自知?鲁、卫,天下最贤之国也(12),鲁、卫不能用己,则天下不能用己也,故退作《春秋》,删定《诗》、《书》。以自卫反鲁言之,知行应聘时,未自知也。何则?无兆象效验,圣人无以定也。鲁、卫不能用,自知极也;鲁人获麟,自知绝也(13)。道极命绝,兆象著明,心怀望沮(14),退而幽思。夫周流不休,犹病未死,祷卜使痊也,死兆未见,冀得活也。然则应聘,未见绝证,冀得用也。死兆见舍,卜还毉绝(15),揽笔定书(16)。以应聘周流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十一也。
  【注释】
  顿:止,住宿。
  洎:据递修本当作“泊”。泊:通“薄”。轻薄。
  亲:指父母。彻,通“撤”。撤掉。馔(huàn赚):酒食。
  周流:周游列国,四处奔走。
  削迹之辱:参见5·6注。
  说(shuì税):游说。非主:不好的君主,这里指不采纳孔子主张的君主。绝粮之厄:参见1·3注。
  闵:同“悯”。这里是忧虑、关心的意思。
  涂:泥污。涂炭之中:水深火热之中。
  正:订正。乐正:指孔子按自己的观点对当时的音乐加以订正。他认为通过订正,音乐就纳入了“正道”。
  (11)各得其所:指使《雅》、《颂》恢复了各自应有的地位。引文见《论语·子罕》。
  (12)最贤之国:指周礼最完备的国家。
  (13)鲁人获麟,自知绝也:参见《指瑞篇》51·4和《公羊传·哀公十四年》。
  (14)望:怨恨。沮:沮丧。
  (15)毉(yī):同“医”。
  (16)定书:指删定《诗》、《书》。
  【译文】
  主人请宾客饮酒吃饭,或者想请客人住在他的家里。客人如果听说他家有轻薄子孙,轻薄子孙必定会叫他的父母端走酒菜,使客人吃不上、喝不上;还会关上房门,使客人不能留宿。那么客人会拿定主意,肯定不会再去了。为什么呢?因为客人知道被请去了也不会有高兴的事,只是白跑一趟受一番劳累和侮辱罢了。如果去了没有什么可高兴的事,又白劳累一场受顿侮辱回来,那是因为客人不了解主人的家庭,不了解他家的具体情况。人和具体情况都很难预知,吉凶也很难预料。如果孔子先知,就应该知道诸侯已经被谗臣所迷惑,是一定不会任用自己的,只能空跑一趟还使自己受到侮辱,聘书和召令到了,也应该搁置起来不去应聘。君子不去做那种毫无益处的事情,不走使自己受到侮辱的路。不必要周游列国去答应诸侯的聘请,而自取“削迹”的侮辱;不应该白费力气去游说那些不会采用自己主张的君主,而自找“绝粮”的灾祸。由此说来,孔子似乎并不能先知。为孔子辩护的人说:“孔子自己知道是不会被任用的,圣人忧虑的是‘道’行不通,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多半是想要辅佐诸侯,推行他的道而拯救老百姓,所以才答应诸侯的聘请周游列国,不躲避灾祸和耻辱。由于他为的是行道而不是为自己,所以遇到灾祸也下怨恨;为的是老百姓而不是为了出名,所以遭受诽谤也不顾忌。”我说:这些都不是真实的。孔子说过:“我从卫国到鲁国后,才把《诗》的乐曲进行了整理,使《雅》乐和《颂》乐各得其适当的位置。”这就是说孔子了解当时的形势。根据什么说他自己知道呢?鲁国和卫国,是天下执行周礼最完备的国家,鲁国和卫国不能任用自己,那么天下就没有什么国家会任用自己了,所以他才回到鲁国作《春秋》,删改编定《诗》、《书》。以孔子从卫国回到鲁国这件事来说,可以知道孔子将要应聘时,还不知道自己前途如何。为什么呢?没有兆象而无从察考,圣人是没有根据来作出判断的。等到鲁、卫两国不任用自己,这才知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等到鲁国人捉到了麒麟,他才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希望了。道行不通,命也完了,征兆明明白白地显现出来,内心怀着怨恨、沮丧,只好回去冥思苦想。孔子不停地周游列国,如同生了病又不到死的地步,所以祈祷占卜希望病好,因为死的征兆还没有出现,希望能活下去。这样说来,孔子应聘是因为没有看到彻底绝望的证据,还希望自己能被任用。等到家中出现了要死人的征兆,占卜的人回头就走,医生也拒绝治疗,这才拿起笔来删定《诗》、《书》。以孔子应聘周游这件事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十一条证据。
  【原文】
  79·13孔子曰:“游者可为纶,走者可为矰。至于龙,吾不知,其乘云风上升。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圣人知物知事,老子与龙,人、物也;所从上下,事也,何故不知?如老子神,龙亦神,圣人亦神,神者同道,精气交连,何故不知?以孔子不知龙与老子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十二也。
  【注释】
  游者:指鱼类。纶:指鱼线,这里是钓的意思。
  走者:指兽类。矰(ēng增):一种用丝绳系住的短箭,这里是射的意思。走:《史记》作“飞”,《龙虚篇》22·12亦作“飞”。
  其犹龙邪:相传孔子曾向老子问礼,老子作了解答,而孔子认为老子的解答很玄妙,所以把老子比做龙。引文参见《史记·老庄申韩列传》,文字稍有不同。
  所从上下:指龙的活动。《龙虚篇》22·12说:“龙乘云而上,云消而下。”这里也兼指老子对孔子所作的玄妙的解释,像龙那样,忽上忽下,不可捉摸。
  精气交连:王充认为万物都是“气”构成的。同一类物是同一种“气”所构成的,可以互相沟通。
  【译文】
  孔子说:“鱼类可以钓到,兽类可以射获。至于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它能乘着云风上天。今天见到老子,他大概就像龙一样吧!”圣人知道物也知道事,老子和龙,一个是人,一个是物,龙的活动从上到下,从下到上,都是事,孔子为什么不能知道呢?如果老子是神,龙也是神,圣人也是神,那么神的活动应该有共同的规律,他们的精气可以互相沟通,为什么会不知道呢?以孔子不知道龙和老子这件事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十二条证据。
  【原文】
  79·14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虞舜大圣,隐藏骨肉之过,宜愈子骞。瞽叟与象使舜治廪浚井,意欲杀舜。当见杀己之情,早谏豫止,既无如何,宜避不行,若病不为。何故使父与弟得成杀己之恶,使人闻非父弟,万世不灭?以虞舜不豫见,圣人不能先知,十三也。
  【注释】
  闵子骞:参见28·2注。
  间:离间,非议。昆弟:兄弟。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意思是,由于闵子骞能掩盖父母兄弟的过失,因而人们对他的父母兄弟没有可非议的话。引文参见《论语·先进》。瞽叟:参见9·4注。象:参见5·6注。治廪(lǐn凛):修理谷仓。浚(jùn俊)井:淘井。
  豫:通“预”。预先。
  据上文例,“见”字后当有“言之”二字。
  【译文】
  孔子说:“闵子骞真是孝顺啊!别人在他和他父母兄弟之间说不了挑拨离间的话。”虞舜是个大圣人,他在掩盖亲属的错误方面,应该超过闵子骞。舜的父亲瞽叟和异母弟象让他修理谷仓和淘井,打算借机杀害他。舜应当看出他们有要杀害自己的意思,应该早早地规劝他们预先防止事情的发生,既然无可奈何了,也应该躲开或装病不干。为什么要使他父亲和弟弟构成谋杀自己的罪名,使人们知道这件事而指责他的父亲和弟弟,以至万世之后还有人在谈论呢?以虞舜不能预见这件事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十三条证据。
  【原文】
  79·15武王不豫,周公请命。坛。。既设,。。祝已毕,不知天之许己与不,乃卜三龟。三龟皆吉。如圣人先知,周公当知天已许之,无为顿复卜三龟。知圣人不以独见立法,则更请命,秘藏不见。天意难知,故卜而合兆,兆决心定,乃以从事。圣人不能先知,十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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