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全译-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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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根据文意,疑“问”下夺一“曰”字。本篇文例可证。
(2)引文参见《管子·牧民篇》。
【译文】
请问:假使治理国家没有粮食,老百姓饥饿,就会抛弃礼义。礼义被抛弃,信任怎么建立呢?传书上说:“粮仓充实了,老百姓才知道礼节;衣食丰足了,老百姓才懂得荣辱。”礼让从富裕产生,争夺从贫因而来。如今说“去掉粮食”,那么信任怎么建立呢?春秋的时候,交战各国发生饥荒,人们相互交换孩子来吃,劈开死人骨头来烧火,这是由于肚子饥饿没有吃的,无空来顾及什么恩义。父子的恩情,是最可靠的,由于饥饿这种信任被迫抛弃,用孩子来作为粮食。孔子教子贡放弃粮食保存信任,怎么行呢?放弃信任保存粮食,虽然不想得到信任,但信任会自然建立;放弃粮食保全信任,虽然想取得信任,但信任却无法建立。
【原文】
28·50子适卫,冉子仆(1)。子曰:“庶矣哉(2)!”曰:“既庶矣,又何加焉(3)?”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4)。”语冉子先富而后教之,教子贡去食而存信。食与富何别?信与教可异?二子殊教,所尚不同(5),孔子为国,意何定哉?
【注释】
(1)冉子:冉求(公元前522~前489年),字子有。春秋时鲁国人。孔子学生。曾为鲁国贵族季孙氏的家臣宰。仆:驾车。
(2)庶:众多。这里指人口众多。
(3)加:施予。
(4)以上参见《论语·子路》。
(5)尚:这里是倡导的意思。
【译文】
孔子去卫国,冉求给他赶车。孔子说:“卫国人真多啊!”冉求问:“人已经很多了,还该做些什么呢?”孔子回答:“让他们富裕起来。”冉求又问:“他们已经富裕了,还该做些什么呢?”孔子回答:“教育他们”。孔子告诉冉求先富裕起来而后教育老百姓,教导子贡是先抛弃粮食来保全信任。粮食和富裕有什么分别?信任与教育有什么不同?对两个学生的教导不一样,所倡导的内容也不同,孔子治理国家,其政治主张是根据什么来定的呢?
【原文】
28·51蘧伯玉使人于孔子(1)。孔子曰:“夫子何为乎(2)?”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孔子曰:“使乎!使乎(3)!”非之也。说《论语》者曰:“非之者,非其代人谦也。”
【注释】
(1)蘧(q*渠)伯玉:名瑗。卫国大夫。孔子到卫国时曾在他家住过。
(2)夫子:这里指蘧伯玉。
(3)以上事参见《论语·宪问》。
【译文】
蘧伯玉派人去问候孔子。孔子说:“他老先生在干什么?”使者回答说:“他老先生想减少自己的过错但还没有做到。”使者告辞出去,孔子说:“有这样的使者!有这样的使者!”这是在责备使者。解释《论语》的人说:“孔子责备他,是责备使者代替主人表示谦虚。”
【原文】
28·52夫孔子之问使者曰“夫人何为”,问所治为,非问操行也。如孔子之问也,使者宜对曰“夫子为某事,治某政”,今反言“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何以知其对不失指(1),孔子非之也?且实孔子何以非使者(2)?非其代人谦之乎(3),其非乎对失指也(4)?所非犹有一实(5),不明其守,而徒云“使乎,使乎”,后世疑惑,不知使者所以为过。韩子曰(6):“书约则弟子辨(7)。”孔子之言“使乎”,何其约也!
【注释】
(1)根据文意,疑“其”下夺一“非”字。下文“其非乎对失指也”,可证。不:疑是衍文。下文“其非乎对失指也”,可证。指:意思,意图。这里是原意的意思。
(2)实:实在,究竟。
(3)之:根据文意,疑是衍文。
(4)根据文意,疑“其”上夺一“非”字。非乎:根据文意,疑是衍文。
(5)实:事实。
(6)韩子:即韩非。
(7)辨:通“辩”,争辩。引文参见《韩非子·八说》。
【译文】
孔子问使者说“他老先生在干什么”,问的是在政治上的所作所为,不是问他的操行。按照孔子的问话,使者应该回答说“他老先生在干某件事,治理某项政务”,如今使者反而说“他想减少自己过错还没有做到”。那么,人们是凭什么知道使者回答得不符合孔子问话的原意,而孔子在责备他呢?再说,究竟孔子凭什么要责备使者呢?是责备他代替主人表示谦虚呢,还是责备他的回答不符合问话的原意呢?孔子所责备的总还要有一个具体的东西,不说清楚他的过错,而只说“有这样的的使者,有这样的的使者”,这就使后人疑惑不解,不知道使者犯错误的原因。韩非子说:“书写得太简略就会使学生们发生争辩。”孔子说“使乎”,是何等的简略啊!
【原文】
28·53或曰:“《春秋》之义也(1),为贤者讳。蘧伯玉贤。故讳其使者。”夫欲知其子,视其友(2);欲知其君,视其所使(3)。伯玉不贤,故所使过也。《春秋》之义,为贤者讳,亦贬纤介之恶。今不非而讳,“贬纤介”安所施哉?使孔子为伯玉讳,宜默而已,扬言曰“使乎,使乎”,时人皆知孔子之非也(4)。出言如此,何益于讳?
【注释】
(1)义:意思。这里是原则的意思。
(2)本句与下句“视其所使”对,故疑“友”上夺一“所”字。《说苑·杂言》引:“孔子曰:‘不知其子,视其所友。不知其君,视其所使。’”可证。
(3)参见《说苑·奉使》。
(4)之非:疑“非之”之误倒。上文“使者出,孔子曰:‘使乎!使乎!’非之也。”又“何以知其非对失指,孔子非之也?”可证。
【译文】
有人说:“按照《春秋》的原则,要替贤者隐瞒缺点。蘧伯玉是个贤者,所以孔子要替他的使者隐瞒缺点。”要想了解那个人的儿子,就看他所交的朋友;要想了解那个君主,就看他所派的使者。蘧伯玉不贤,所以派的使者会有过错。《春秋》的原则,要替贤者隐瞒缺点,也批评其极细微的过失。现在不责备而采取隐瞒的态度,那么“要批评极细微的过失”的原则应用在哪里呢?假使孔子要替伯玉隐瞒缺点,应该沉默,但却高声说“有这样的使者,有这样的使者”。这样当时的人就都知道孔子在责备他了。像这样说话,对替别人隐瞒缺点有什么好处呢?
【原文】
28·54佛肸召(1),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2),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有是也(3)!不曰坚乎磨而不磷(4)?不曰白乎涅而不淄(5)?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也(6)?”
【注释】
(1)佛肸(b@x9必希):春秋时晋国大夫范中行的家臣,任中牟县(在今河南省鹤壁市西)县宰,公元前490年,赵简子攻打范氏,围中牟城,佛肸守城抗拒,曾招请孔子前往帮助。
(2)畔:通“叛”。
(3)根据文意,疑“是”后夺一“言”字。《论语·阳货》:“子曰:‘然,有是言也。’”又下文有“而曰有是言者”,可证。
(4)磷(l@n吝):薄。
(5)涅:一种黑色染料。这里是染黑的意思。淄:通“缁(9资)”,黑色。
(6)以上参见《论语·阳货》。
【译文】
佛肸招聘孔子,孔子想去。子路不高兴,说:“过去我听老师说:‘亲身做过坏事的人,君子是不去他那里的。’佛肸占据中牟反叛赵简子,你还要去,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不错,我说过这话!但不是也说过坚硬的东西磨也磨不薄,洁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吗?我难道是个匏瓜吗?怎么能挂着不吃东西呢?”
【原文】
28·55子路引孔子往时所言以非孔子也,往前孔子出此言,欲令弟子法而行之。子路引之以谏,孔子晓之,不曰前言戏,若非而不可行(1),而曰“有是言”者,审有,当行之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孔子言此言者,能解子路难乎?“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解之,宜“佛肸未为不善(2),尚犹可入”,而曰“坚,磨而不磷;白,涅而不淄”。如孔子之言,有坚白之行者可以入之,“君子”之行软而易污邪?何以独不入也!
【注释】
(1)若:或者。
(2)本句语意不明,疑“宜”下脱一“曰”字。“宜曰”与下文“而曰”正反相承,可证。
【译文】
子路引用孔子过去说过的话来责怪孔子。从前孔子说这话,是想让学生效法实行。子路引用它来规劝,孔子是懂得的,但不说以前的话是开玩笑,或者说它不对不能实行,而是说“有这话”,确实有,应当实行。“不是说过坚硬的东西磨也磨不薄,洁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吗?”孔子说这话,能解答子路的责难吗?要为“亲身做坏事的人,君子不去他那里”这句话辩解,就应该说“佛肸没有做坏事,还是能去的”,而却说“坚硬的东西,磨也磨不薄;洁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按照孔子的说法,有“坚硬”、“洁白”操行的人是可以去的,那么“君子”的操行是软弱而容易受污染的吗?不然,凭什么唯独“君子”不能去呢!
【原文】
28·56孔子不饮盗泉之水(1),曾子不入胜母之闾(2),避恶去污,不以义耻辱名也(3)。盗泉、胜母有空名,而孔、曾耻之;佛肸有恶实,而子欲往。不饮盗泉是,则欲对佛肸非矣(4),“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5)。”枉道食篡畔之禄(6),所谓“浮云”者非也?或权时欲行道也(7)?即权时行道,子路难之,当云“行道”,不言“食”(8)。有权时以行道,无权时以求食。“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自比以匏瓜者,言人当仕而食禄。“我非匏瓜系而不食”,非子路也。孔子之言,不解子路之难。子路难孔子,岂孔子不当仕也哉?当择善国而入之也。孔子自比匏瓜,孔子欲安食也?且孔子之言,何其鄙也!何彼士为食哉?君子不宜言也。匏瓜系而不食,亦系而不仕等也(9)。距子路可云(10):“吾岂匏瓜也哉,系而不仕也?”今吾“系而不食(11)”,孔子之仕,不为行道,徒求食也。人之仕也,主贪禄也,礼义之言,为行道也。犹人之娶也,主为欲也,礼义之言,为供亲也。仕而直言食,娶可直言欲乎?孔子之言,解情而无依违之意(12),不假义理之名,是则俗人,非君子也。儒者说孔子周流应聘不济,闵道不行,失孔子情矣。
【注释】
(1)盗泉:古泉名。故址在今山东省泗水县东北。据说孔子因为讨厌这个名字,经过此泉时宁可忍着口渴也不喝它的水。
(2)胜母:巷名。闾(l+吕):里巷的大门。这里指里巷。曾子不入胜母之闾:按儒家思想,子女胜过父母是不孝,所以曾子不肯走进胜母巷。参见《淮南子·说山训》。
(3)不以:根据文意,疑“以不”之误倒。
(4)对:对着。这里是会面的意思。
(5)引文参见《论语·述而》。
(6)枉:歪曲。这里是背离的意思。
(7)权时:权衡时宜,即随机应变的意思。
(8)根据文意,“不”下夺一“当”字。上句说“当云”,此说“不当云”,反对,可证。
(9)系:悬,挂。这里是闲着的意思。
(10)距:通“拒”。这里是反驳的意思。
(11)吾:疑是隶书“言”字形近而误。上文言:“可云:。。系而不仕”与“今言系而不食”,正反相承,可证。
(12)依违:或依从或违背。指态度模棱两可,说话意思含混。
【译文】
孔子不喝盗泉水,曾子不进胜母巷,是为了避开邪恶,远离污秽,由于这两个名字取得不合礼义,怕因此玷污了自己的名声。盗泉、胜母只有空名,孔子、曾子就以它为耻;佛肸有罪恶事实,而孔子却想去他那里。不喝盗泉水是对的,那么想见佛肸就不对了。孔子说过“不合道义得来的富贵,对于我像浮云一样。”现在却要违背道义去享受篡权叛乱者的俸禄,难道是所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这句话说错了吗?或许是孔子随机应变想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呢?即使是随机应变想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子路责难他,就应该说“为了推行政治主张”,而不该说“为了食俸禄”。只有随机应变来推行政治主张,而没有随机应变来找饭吃的。“我难道是匏瓜!怎么能挂着不吃饭呢?”孔子用匏瓜自比,是说人应当做官食俸禄。说“我不是匏瓜,不能挂着不吃饭”,这是反驳子路的。其实,孔子这话,并不能解答子路的责难。子路责难孔子,哪里是说孔子不该做官呢?是说应该选择好的国家去做官。孔子自比匏瓜,是想到哪里找饭吃呢?再说,孔子这话,是何等卑鄙!怎么能说他自己做官是为了找饭吃呢?君子是不该说这种话的。匏瓜挂着不吃饭,也跟人闲着不做官一样。反驳子路可以说:“我难道是匏瓜,要挂着不做官?”现在却说“挂着不吃饭”,那么孔子做官,不是为了推行政治主张,而只是为了找饭吃。人做官,主要是贪图俸禄,按礼义的话来说,是为了推行政治主张。就像人娶妻,主要是为了情欲,照礼义的说法,是为了供养双亲。做官直说是为了吃饭,娶妻能直说是为了情欲吗?孔子的话,说出了实情,没有模棱两可的意思,不借用礼义的名义来掩饰,这是个庸俗的人,而不个君子。儒者说孔子周游列国想接受聘请没有成功,担心自己的政治主张不能推行,这违背了孔子的真情实意。
【原文】
28·57公山弗扰以费畔(1),召,子欲往。子路曰:“末如也已(2),何必公山氏之之也(3)。”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4)?如用我,吾其为东周乎(5)!”为东周,欲行道也。公山、佛肸俱畔者,行道于公山,求食于佛肸,孔子之言无定趋也(6)。言无定趋,则行无常务矣(7)。周流不用,岂独有以乎(8)?
【注释】
(1)公山弗扰:字子泄,又叫公山不狃(ni(扭)。春秋时鲁国大夫季孙氏家臣,费邑宰。公元前502年,他与阳货共谋反叛季氏,失败后逃往齐国。
(2)末:无,没有。如:往,到。
(3)之:前一个“之”是语助词,后一个“之”作“往”讲。
(4)徒:徒然。
(5)以上事参见《论语·阳货》。
(6)趋:趋向,方向。这里作准则讲。
(7)务:追求,目标。
(8)以:缘故,原因。
【译文】
公山弗扰在费邑反叛季氏,招聘孔子,孔子想去。子路说:“没有去的地方算了,何必去公山氏那里。”孔子说:“招聘我去,难道是平白无故的吗?如果用我,我要在东方推行周朝的政治!”在东方推行周朝的政治,就是想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公山、佛肸都是叛乱的人,在公山那里想推行政治主张,在佛肸那里只想找饭吃,孔子的话没有一定准则。说话没有一定准则,那么行为就会没有固定的目标。孔子周游列国不被重用,难道不是有原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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