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怨-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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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身后有人吆喝:“让开!让开!快让开!碰坏了东西你们赔得起吗?”岳府深回头一看,见左都察使张处道带头排开人群,带着一队人马声势浩大而来。这人是张贵妃的近亲,虽然不学无术,却很得岳府洪的信任,常常被委以重任。
蔡永生在岳府深耳根低语;“他出使过南江国,据闻和江祥照交情不错。”
一旁的安贻新听得真切,笑出声来,“世上居然还有和这种人交情不错的?那个人可要当心别被他卖了。”
蔡永生道:“无论什么样的人江祥照都能与之相处甚洽,这似乎是他天生的本事。”
岳府深见张处道带的大队人马抬着十几个箱笼,最尾还有两乘小轿,不禁嗤笑道:“四哥怎么还是这样不长进?不分对谁,也不管好歹,一律送金钱美女算数。”
安贻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你六哥也来了。”
六皇子岳府涌是洛贵妃的第二个儿子,二皇子岳府汶的亲弟弟。他身着便衣,只带了两个青衣从人,含笑缓步而来,一路走一路对认识的人打招呼。
岳府深的脸色不再轻松,“二哥、四哥都是庸碌之辈,不足为惧,老六却极会拢络人心,众兄弟中唯有他是我的劲敌。”
院内似乎得报,江祥照迎了出来,张处道当先与他打了个招呼,“大殿下别来无恙?三年不见,殿下越发的英姿飒爽了。”
江祥照微微一笑,“张大人若是来访旧,我竭诚欢迎,如果是来送礼,那就敬谢不敏了。”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我已经带来了,殿下总不好让我再抬回去吧?咱们相交一场,别让我这么没面子嘛。”
江祥照心里叹息,只看岳府洪派来的使者就知道他成不了大事。他脸上笑容不变,“既然如此,就暂且寄放在这里吧。”
张处道松了口气,江祥照既然收了礼物,拉拢的第一步任务就完成了,当下兴高采烈地让人把东西抬进院里。
江祥照目光一转,与岳府涌的视线交会。他来时已经看过资料,对三派为首的各个皇子有了比较详尽的了解,这位六皇子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岳府涌迈步上前,江祥照降阶相迎,各自寒暄客套几句,江祥照将之迎进院内,岳府深回首对蔡安二人低声道:“咱们也进去瞧瞧。”
因为来拜见的人太多,厅里坐不下,江祥照只好叫下人在院中摆设桌椅。岳府涌是本国皇子,身份尊贵,被让到上座。他硬拉江祥照同坐,笑道:“我对殿下早有耳闻,听说殿下的朋友遍天下,却从没与人结怨,任何人与殿下在一起都会如沐春风,而在南江国上层贵族之中,但凡宴客,主人多以大皇子不在为歉。”
江祥照微笑,“那是传言太过,我又非圣贤,哪儿能受人如此欢迎?”
“但殿下人缘之好举世皆知,兄弟间更是友爱,连太子之位都让给了令弟。”
“舍弟的姿质本来就比我好,更适合当一国之君,何来让位之说?”
“江兄真是谦谦君子。”岳府涌的态度更亲热,连称呼都由“殿下”改成了“江兄”,“小弟一直很仰慕江兄的为人,听说江兄精于技击,就搜罗了一柄好剑想送给江兄,江兄见多识广,可别笑我礼物菲薄才好。”
江祥照接过他递来的剑,刚拔出半寸就脸色一变,立刻还入鞘内,“六皇子,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岳府涌见他识货,说明自己送对了东西,心中高兴,“哪里?宝剑赠壮士。这把剑在我手里只是摆设,反而糟蹋了它,送给江兄正是相得益彰,江兄若不收就是嫌弃了。”
江祥照十分喜欢这把剑,但此剑不比那些金银财宝和美女,他怕收下如此重礼会影响自己以后的立场。但转念又一想,自己来西岳国是要拉拢拥张、拥洛两派与岳府深捣乱,现在人家自己送礼上门,摆明结交之意,他已经收了张处道带来的礼,如果不收岳府涌的岂非会造成误会?于是将剑收下,转佩腰间,“那就多谢六皇子厚赠了。”
蔡永生一直好奇地盯着剑看,却怎么看不出个所以然,“那是什么剑呀,江祥照也不拔出来让大伙儿看看。”
安贻新面容严肃,“剑只出鞘半寸就绿光照人,似乎是当世两柄名剑之一的‘碧岑’。另一把宝剑‘绿漪’听说一直由南江国皇室珍藏。这下当世两大名剑全在南江国手上了,嘿嘿,岳府涌下的本儿可真不小啊。”的
岳府深目光更冷,“张处道送的金钱美女也还罢了,但江祥照与岳府涌只是初见,就坦然收下这般贵重的礼物,看来是早就有意与张、洛两派结交了。南江国此番是冲着我来的!想把西岳国搞得越乱越好。哼!邻国强盛,当然不是当政者愿意见到的。”
蔡永生有些着急,“咱们不能让他们结盟!”
岳府深深思着,“不错,不能让他们有机会结盟,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但在南江国已经打定主意要与他为敌的情况下,用什么办法才能扭转劣势呢?
猛听一声大喝:“小心!”一道耀眼的绿光直射岳府深!
蔡永生惊得肝胆俱裂,冲上前想以身相护,岳府深却一把推开他,侧身让过碧岑剑的剑锋,抬手抓住剑柄,头也不回地反手一刺,他身后一名仆役服色的人被刺中心口,颓然倒地,手里捏着的匕首也松脱掉在地上。
安贻新出了一身冷汗,这人如此接近目标仍能不露丝毫杀气,无疑是杀手一行的佼佼者。若非江祥照恰巧看见他举匕前刺的动作,及时飞剑示警,这把匕首就要插进岳府深的背心了——岳府涌一心想除掉岳府深,可他送给江祥照宝剑却反而救了岳府深一命,安贻新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特。
江祥照排开人群飞奔而至,问岳府深:“你没事吧?”
岳府深把剑还给他,“没事。”
江祥照接剑入鞘,看这个大胡子刚才应变灵敏、身手极佳,也是个对技击造诣很深的人,这样的人拿着‘碧岑’这样的名剑,居然连看也不多看一眼,实在出乎常理。他不由得多打量岳府深几眼,无奈岳府深的大半张脸都被胡子遮住,看不到全貌,唯有那双光芒闪烁的眼睛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不象是人的眼睛,而更象是一只野生的兽,深沉的瞳孔闪着幽幽的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双眼睛让人见了从心底里发冷。
岳府深也打量着江祥照。江祥照是属于“英姿飒爽”那种类型的俊男,近处一看这种感觉更明显,相貌英俊、气质明朗,仿佛全身都被阳光照耀着一样散发出光芒。但他在英朗中却又含着高贵文雅的气息,那双明如秋水的眸子漾着温柔、坦诚的光芒,使他看上去不因那强烈的英气显得咄咄逼人,如冬日之暖阳,只令人觉得舒畅。
只凭这一双眼睛,他就足以称得上是个美男子了。
男性的刚与柔完美地在江祥照身上结合为一体,就如同一块质地剔透温润的美玉一般。单凭形于外的气质,再没人能比他更适合“君子”这两个字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旁边的蔡永生忽然觉得岳府深周身散发的阴寒之气消减了很多,让他一直绷紧的心神不由得松驰下来。自从他伴在岳府深身边,还从未感受过这般轻松的感觉。
他不由得看了江祥照一眼,江祥照的微笑犹如寒冬里温暖的太阳,那是种会让原本已经冻结的人也融化的温暖,抵消了岳府深给人的沉重压力,的确有令身边的人“如沐春风”的力量。
——这两个人对别人的影响力都无形无质,却能让人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岳府深眯起眼,如果不是胡子遮着,蔡永生和安贻新一定能发现他如同面具一般总挂在脸上的笑容已不复见。天下谁见了江祥照都心情舒畅,唯有岳府深觉得江祥照的笑容刺眼极了,让他一看就讨厌。
江祥照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大胡子就是有名的美男子、西岳国国君岳府深,他只觉得这人眼中敌意颇深,不象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反而有些忿忿然,似乎和自己有仇一样,不会是吓得精神失常了吧?
岳府深生硬地江祥照拱了拱手,“救命之恩,定当有报!”转身便走。
这是句再正常不过的话,江祥照却觉得其中别有深意,蓦地一股冷意自骨髓中透了出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第二章
一路上安贻新啧啧称赞:“不愧为君子之国的皇嫡长子,非但气质儒雅、态度谦恭,更难得的是在温文之中又有爽朗英风,文才武功都出类拔萃,如果老天只许每人交一个朋友,那每个人的朋友都非他莫属。”
他见岳府深不答腔,不死心地又说:“你们俩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如果你的脸不是被大胡子遮着,连脸上那种斯斯文文的笑容肯定都差不多。你知道吗?他与你虽然不是同年而生,生日却同月同日,只不过他生在早上,你生在夜晚。据说他出生时,朝阳初升、白云丽日、祥光普照,所以起名叫‘祥照’;而你出生时,乌云遮月、星光俱掩、夜幕深沉,所以名为‘府深’……”
岳府深越听越烦,“闭嘴!”
安贻新不解地看他一眼,“每个人都喜欢他,偏你看他不顺眼。说实在的,你和他站在一起时,外表气质都那般近似,给人的感觉却截然相反,就象黑夜与白昼一样格格不入。我那时忽然有个感觉,好象你们是前生的冤家,不知在哪一世结了怨仇,要留待今生来了断。”
岳府深这回没骂他,连他自己都有这种感觉,沉声吩咐道:“我一化装出宫对手就得到消息,还能及时派出刺客追踪到驿馆,咱们身边一定出了奸细,马上给我查出来!”
江祥照含笑的影像在他脑海里不停地闪晃,让他的心情更烦燥,“还有,马上派人请江祥照进宫,让他想和岳府涌订盟都来不及!”
江祥照接到诏谕时有些诧异,现在已经是申时三刻,快到吃晚饭的时辰,过不了多会儿皇宫就该关门下匙了,岳府深怎么在这个时候召见他?
宫使道:“陛下请殿下立刻进宫,还说已备好便宴,请殿下共餐。”
与江祥照同行的宣威将军杨尚会低声道:“殿下,岳府深不按规矩接见你,恐怕不怀好意。”
江祥照不以为意,“四方各族使者在此,他还能不顾舆论,无故加害我不成?”
杨尚会道:“那我带十个护卫同去,保护殿下。”
江祥照失笑,“岳府深若真要害我,十个护卫顶什么用?”他见杨尚会还在迟疑,安慰他道:“放心,他不会吃了我的。”告别众友和客人,随宫使而去。
江祥照被带到西岳皇宫的第二大殿登龙殿,岳府深降阶相迎,笑容满面,“欢迎,欢迎,大皇子到访敝国,岳某深感荣幸。”
江祥照觉得他有点儿眼熟,“我们见过吗?”
岳府深佯做一怔,“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殿下。”
江祥照左思右想,也想不起岳府深的五官倒底是哪一处让自己觉得熟悉,他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歉然道:“对不起,是我看错了。”
“没关系,我已在殿内备了薄酒,请殿下赏光。”
岳府深举手相让,江祥照推辞着,两人一起进入殿中。
殿内已摆下盛宴,另有数坛美酒,岳府深笑着请江祥照入座,“听说殿下喜好美酒且酒量甚豪,这是敝国宫中珍藏五十年的梅花酒,殿下品尝一下滋味如何?”
江祥照倒了一杯入口,只觉满口清香,以前从未尝过,不禁赞叹不已。
安贻新和蔡永生在暗壁里看着,安贻新越看越不明白,“蔡长史,你说皇上想搞什么鬼?用几坛酒就想收买江祥照?”
蔡永生摇头,“陛下的心思向来难以测度,我只知道要拉拢江祥照单凭一场盛宴是不够的。咱们国家越乱,南江国就越有机可乘,江祥照一来就收了六皇子的重礼,看样子是有意和陛下作对了。帮助陛下使西岳国安定,对他、对南江国都没有好处。”
江祥照和岳府深推杯换盏,漫谈两国的风土人情,每次江祥照想问岳府深为何要深夜接见他都被岳府深打断,并且迅速把话题扯远。
酒过几巡,菜还没动,江祥照就觉得头脑渐渐发热,晕晕沉沉,颓然醉倒。岳府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拍手唤来侍者,“来啊,把大皇子扶到我的寝宫安歇,别再去惊扰他。”
太监们扶着江祥照一下去,安贻新就忍耐不住地走出暗壁问岳府深:“你想搞什么?把他灌醉,骗他订盟画押?”
岳府深失笑,“那样订下的盟约又有什么用?他绝不会遵守。”他勾勾手叫过蔡永生,“我想这么这么办……”
蔡永生越听脸色越苍白,安贻新也变了脸,“这太荒唐了!不行!绝对不行!”
岳府深沉下脸,“要想赢这一局,唯有如此,你难道要咱们坐以待毙吗?”
蔡永生斯斯艾艾地道:“但……这个……这……陛下的名声……”
“我的名声已经是这样了,倒不如利用这个名声达到目的!”
蔡永生急道:“但对于陛下……这件事……大家都只是猜测,现在陛下一旦这么做,就等于是向天下证实了!”
“为达目的,本就该不择手段,如果咱们现在不牵制住南江国,大家都得完蛋!万一我在这场皇位之争中落败,不是被杀就是被幽禁,就算名声再好又有何用?”
安贻新严肃地道:“强行扣留朝贺使者是要引起各国公愤的,尤其是江祥照这样地位又高、朋友又多的人,麻烦更大。”
岳府深的笑容邪恶又深沉,“强扣会引起公愤,但他‘自愿’留下就不会了。”
蔡永生还是很担心,“陛下,这是兵行险着,非但胜算不大,而且无论成功与否,咱们和南江国的梁子都结定了,一步走不好就会四面楚歌、满盘皆输啊。”
“这是下下策我岂能不知?但江祥照来意不善,时间又紧,咱们已无计可施,只能走这一步!而且南江国想对我不利,这梁子其实已经结上了,大不了由暗转明,大家都撕破脸。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宫内奸细还未察出,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们两个,明天那场戏就靠你们了,绝不许给我演砸了!”
安贻新和蔡永生无奈地应声:“是。”
第二天一大早,担心了一晚上的杨尚会就带人到皇宫门口要见江祥照。蔡永生得报后立即把他们请进侧殿,上茶款待,“贵国大殿下与敝国皇上同游御花园去了,诸位请在这里稍等……如果真有急事,我可以领诸位去找。”
杨尚会立刻起身,“当然有急事,你马上带我们去找!”
蔡永生“只好”带他们去御花园,在花园门口碰上安贻新,似是无意地问:“侯爷,南江国的大殿下和陛下在里头吗?”
“在里头,”安贻新脱口而出,但旋即自觉失言地捂住嘴,“不,不,他们……”象是想要否认,但转目看见杨尚会一脸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色,只得干笑两声,“他们在是在,不过……你们最好别去打扰。”
杨尚会沉着脸,“此话何意?”
安贻新叹口气,“算了,你们自己去看吧。”
杨尚会好奇起来,看蔡永生和安贻新的言语举止,不象是害了大殿下的样子,心中的焦急减轻了许多,没有异议地跟着二人走入园中。
一大早,江祥照就被太监叫醒,赫然发现自己竟睡在岳府深的龙床上,吓了一跳,昨夜的记忆迷迷糊糊,他也搞不清为什么前一刻还和岳府深喝着酒,下一刻就在他的床上醒来。他也有过宿醉的经验,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