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砂泪美人与权谋的较量:宫砂泪 作者:池灵筠(出书版手打完结)-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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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嫃脱口而出问:“有毒么?”
“并无毒性,反而可以试毒。三匀香极易溶于水,传播极快,原本无色无味的毒药一遇见三匀香便会散发毒性,令人一眼察觉。因此西域商队都喜欢随身佩戴三匀香,以防路上放人暗害。”
上官嫃若有所思道:“所以我给李尚宫喂药的时候,花粉融在汤药里令其显出毒性,银勺有变黑了。”
“还有……”戴忠兰抬眸瞥了上官嫃一眼,小心翼翼道,“因为含有浓郁花粉,有风寒、咳嗽、或者对花粉敏感之人便会产生剧烈反应。”
上官嫃一窒,“难道就是这香……害得皇上喘疾发作?”
戴忠兰颔首道:“应该没错了,只是这香从何而来?”
上官嫃望了眼元珊,淡淡道:“是贡院里的西域贡品,上面就写的茶芜香。”
戴忠兰小声嘀咕:“难道被人调包了?”
上官嫃回想起那只香囊上的白莲花纹,迟疑看向元姗,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英尚仪!”
戴忠兰疑感问:“为何是莫尚仪?”
元珊忙答:“英尚仪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香囊。”
上官嫃忽然之间平静得出奇,一字一句说:“无凭无据不能断定是她,我要她不打自招。”
一连数日骄阳似火,烤得大地炽热炎炎,人心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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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荫浓浓,上官嫃着一袭湖绿长裙坐在石桌旁,睨着草地里一只笨拙的雏鸟。它走都走不稳,却拍着翅膀想要飞,只见圆滚滚的身子东倒西歪,滑稽可爱。上官嫃静静看着它,不知不觉笑了。
有宫婢来报英尚仪求见,上官嫃回过神来,问旁边的元珊:“她这是第几次求见了?”
元珊飞快答:“第四次。”
“好,放话出去罢。”说完,上官嫃起身去捉那只雏鸟,放在掌心逗弄。一只雌鸟从冠幅广展的大树上滑翔而落,极快掠过她的掌心,将雏鸟衔走。上官嫃神情一震,眸子惭渐垂下,心能像驶那只雌鸟挖去了一大块,霎时空极了。
莫尚仪在正殿等候已久,焦躁难安,见宫婢内侍们都忙碌着,便随意逮了一个问:“太后近日凤体违和,却为何不请御医?”
那宫婢小心翼翼说:“太后娘娘凤体安好,大约是太过思念先皇,整日都在找只绣着白莲的香囊,说那里而装着先皇送的生辰礼物。可我们翻箱倒柜找了好几日,都不曾见过那只香囊。太后动怒了,这才闭门不上朝、不见人。”
“是这样……”莫尚仪低喃着,眼珠一转,又问,“安尚书可来过?”
“来了两次,都没见着太后娘娘。”
英尚仪粲然一笑,挥挥手道:“好了,你去吧。”恰逢元姗从内殿出来,太后不想见任何人,英尚仪嘴上说着不打紧,交代元姗好好胆侍太后,转身便形色匆匆。元姗目送她出了宫,回头叮嘱其他人:“若安尚书来了,便来知会我。”
西天漫是幻紫流金的晚霞,映着元帅府半边金漆匾额滟滟生光。一顶雅致的轿子在门阶前落下,轿外随行的一名小宫婢上门递拜帖。
司马银凤正在书房与查德高谈事,接过拜帖一看不免失笑,在查德高面前晃了晃,“瞧瞧,怕了才找上门。”
“你要见她?”查德高鳖眉问。司马银凤眯眼一笑,轻摇团扇道:“我倒想知道司马琛还有什么砝码。你先回避罢,女人之间的谈话只怕你不适合听。”查德高无奈笑笑,负手出了书房,凝思半晌,往院后绕过去。
斜阳泻满了一地,映着屋子温暖安谧。安书芹端端坐在厅里,神色从容。司马银凤从屏风后走出来,倨傲的杏目中流路出一丝肄睥睨之色,慢条斯理道:“安尚书怎么可以随意出宫?”
安书芹平淡答:“自然是皇上允准的。”
司马银凤似笑非笑道:“皇上还是摄政王啊?这区别可大呢。”
“不论是皇上还是摄政王,他们是父子,他们亦同时察觉到乓马有异动,公圭若不及时勒马,只怕明日朝堂之上将是一场恶战。
司马银凤在安书芹对面坐下,直勾勾盯着她道:“本宫接到密报,万寿节那日番邦使臣会借祝寿的机会刺杀皇上,因此早做防范。”
安书芹举眸望着她,依旧波澜不惊,问:“若真是如此,查元帅为何不禀告皇上?”
“元帅身负重任,自当为江山鞠躬尽瘁,只有查明、确实了消息,才能进宫回禀。本打算明早进宫,不料安尚书如此迫不及待……司马银凤忽而狡黠一笑,“摄政王还真是看重你呵!”
“并不是摄政王的意思,卑职擅自前来,是希望公主看在我们昔日的交情上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将来反目成仇。”
司马银凤语带嘲讽道:“哦……本宫还以为安尚书早就反目了。”
“别以为自己把什么都做得滴水不漏。”安书芹垂眸而笑,恬静淡雅,柔声说,”你地牢里的秘密,恐怕保不久了。到时候,看皇太后还会不会任你摆布。”
司马银凤粹然站起来,步步逼近她问:“你在说什么?”
安书芹不慌不忙道:“皇上一直在暗中查探,早已知悉一切,只是碍于他对太后特殊的感情,始终没有揭发。卑职不凑巧也得知了大概,若公主一意孤行,卑职只好将此事禀告太后。”
“你威胁我?”司马银凤紧紧攥着团扇,微微发颤,道,“安书芹,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作聪明?”
“卑职要说的话已经说了,告退。”安书芹面色露出惯有的柔和笑意,静淡得如一朵空谷幽兰。她慢慢转身,岂料刚抬脚,忽闻司马银凤喝道:“给我捉住她!”
四面同时涌出十几名侍卫,安书芹眉目肃然道:“公主敢动我,更叫摄政王生疑。”
司马银凤恶狠狠道:“本宫最看不得自作聪明的人,李尚宫如是,上官嫃如是,你安书芹又能高明到哪儿去?”
“李尚宫是你害的?!”安书芹惊呼,“她可是亲手抚养你长大的乳娘!你为何如此狠心?”
司马银凤置若罔闻,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朝侍卫命道:“动手。”安书芹浑身一僵,瞪着浑圆的眼晴,只见一名侍卫端了壶洒渐渐逼近,安书芹欲狰扎,无奈肩膀、手脚都被人钳得死死的。司马银凤手下一用力,狠命捏开她的嘴,笑道:“放心去吧,过不久你们就可以在阴曹地府重聚。”
冰凉辛辣的酒水罐入口中,呛得安书芹脸颊涨红。她蹙紧眉奋力扭头,从壶口漏出的酒水便顺着下颌滴在前襟,浸湿了一团团细致的纹绣。直到酒壶空了,侍卫也都散了。安书芹趴在昏暗的厅堂中央不住地咳嗽,夕阳只残存了一丝余晖,惨惨淡淡。
司马银凤一步步朝外走,头也不回说:“你的婢女、轿夫都不能再活着,不是我狠心,还是你自作聪明。毒性没这么快发作,你其实还有时间。”
安书芹气息急促,濒临绝望的目光突然敏锐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狼狈而逃,朝皇宫的方向踉跄行去。
宫殿长廊中风灯升起,殿里依次亮起了烛光。窗边一溜金丝笼中叽叽喳喳的鸟儿不知疲倦地欢叫,苍树绿茵中蝉鸣微微。这一日过得十分漫长,上官嫃以守株待兔般的阵势在殿中默默等候,终于在入夜时分等来了英尚仪求见。
殿里灯火通明,如明镜般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无数灯盏,晃晃耀耀。英尚仪从黑暗中一进来竟觉得刺目,微微用宽袖挡了挡视线。待适应之后,看清了坐在罗汉床上的上官嫃,不由一楞,她披着一件水绿色对襟长衫,下裙抽纱蓬蓬松松,头戴流苏发钗,素颜肌肤如玉似雪,宛如四、五年前的模样。英尚仪心知近日太后思念先帝才作如此装扮,行完礼,上官嫃便问她何事求见,英尚仪殷勤笑道:“听闻太后这几日在找一样东西,为何不叫尚宫局帮着一起找?”
上官嫃恹恹道:“尚宫乃无主,哀家也不知要交代给谁。”
莫尚仪毕恭毕敬颔首道:“太后娘娘请恕罪,其实那香囊一直在卑职手中。”
上官嫃喜出望外,呼道:“什么?怎么会在英尚仪手中?”
“当时一片混乱,人心惶惶,大家都六神无主,卑职领宫婢在章阳宫收拾的时候,怕娘娘睹物思人图添悲伤,于是将香囊暂且收了起来。谁知……一别好几年,如今娘娘才想起那茶芜香来。”英尚仪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只香囊,顿时一阵馥郁芳香充盈满室。
元珊忙接过来给上官嫃送去,上官嫃扛着绣工精湛的香囊爱不释手,将里面的一小团香取了出来,呈在掌心给一旁的戴忠兰看,“戴公公,你还认得么?这便是皇上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戴忠兰却从袖中掏出一团从外界寻来的茶羌香,将两种放在一起细细对比,点头道:“不错,就是茶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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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嫃握着茶盅在案上轻叩,原本垂头立在门边的几名内侍纷纷围上来将英尚仪押住。英尚仪惊愕呼道:“你们做什么?”
上官嫃淡淡鳖眉,微微叹了口气,“为何是你?你看着皇帝哥哥长大的,你怎么忍心……”
英尚仪仓惶不已,大声喊道:“卑职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
“你受何人指使加害皇上?”上官嫃厉色盯着她,滋滋铿锵,“你很清楚宫中的刑罚,不如早些说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英尚仪面色惊恐,却抵死不认,“不知娘娘为何说我加害皇上,无凭无据如何关押,难道娘娘要动私刑么?”
“哀家只想知道真相,私刑又如何,全凭哀家开口!”上官嫃巍然起身,朝莫尚仪走去,纯白容颜似乎凝着一股慑人的气魄,莫尚仪几乎不敢看她,心底涌起一股命悬一线的绝望。正值此时,殿外忽然有宫婢进来通传:“启禀太后,西华门护军紧急来报!”
元珊代为发问:“何事?”
宫婢慌张道:“安尚书穿过西华门时凄发身亡,横尸西华门中!护军不敢妄动尸体,请太后主持大局。”
仿佛大地在震动一般,上官嫃忽觉头晕耳鸣,无力坐下。殿中各人都大气不敢出,静默了许久,上官嫃启口道:“先将英尚仪关押。摆驾西华门。”
銮驾碾过青石砖地发出沉闷粗噶的声音,与宫人们齐整的脚步声交相呼应,多少年来都不改单调。夜似乎没有尽头,遥遥望过去,星子密布,繁多不胜数。上官嫃的耳鸣愈来愈烈,便用手捂住了耳朵,痛苦闭目。可一闭上眼,便想起方才安书芹七窍流血的面容。那具优雅的身子趴在西华门下,只有长长向前伸展的一条胳膊进了宫,其余的部分都还在宫外。血迹拖了很长,她大概是拼尽余力匍匐了一小段路,可只差那么两步,终究没有得偿所愿。
没人知道她出宫去了哪里,但她出宫时有皇上的手谕。上官嫃只觉得心力交瘁,斜倚在銮驾里昏昏欲睡。
凤鸾吱吱悠悠仔在了德阳宫前,元珊掀开帘子,将胳膊递上去。上官嫃伸手搭扶着下了车,缓缓走了几步,才鼓起勇气抬头看这座阔别已久的宫殿。
内侍通传之后,回禀说皇上在配寝殿,便要引路。上官嫃似笑非笑道:“不用了,哀家自己进去。”
从正寝殿到配寝殿的西廊她还记得十分清楚,一百六十九根廊柱依次从身边掠过,她总期待着西廓的尽头能出现那一袭明黄的身影,精致的眉目透着些许温柔,好今她在回忆的时候能想起他的温柔,而非残酷无情。
走到西廓的尽头,转弯,迎而撞进一个明黄色温暖的怀抱,上官嫃觉得目眩,疑真疑幻。一个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稍稍的歉意:“朕走得太急了。”上官嫃身躯一震,缓缓抬头,眸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然后挣开了他情急时扶住她的双手,问:“皇上可听说了安尚书的事?”
“有所耳闻。”司马轶一面说,一面引她进了寝殿。殿内的烛台上换了清一色的新烛,根根规矩整齐。案上陈列了水果香茶,似乎很有闲情逸致。司马轶请上官嫃入座,随手拿了串葡萄递给她,“尝尝,十分美味。”
上官嫃摇摇头,问:“安尚书是得了皇上的允准才出宫,不知去向何处?”
司马轶答:“安尚书是去浮椿观为朕和父王求平安符。”
在一旁伺候茶水的李武宁错手将茶水洒了些出去,忙用衣袖揩了揩,下跪认错。司马轶瞥了他一眼便叫他退下。上官嫃淡淡蹙眉饮了杯茶,忧心道:“尚宫乃接二连三地出事,如今安尚书莫名其妙遇害,更加无人掌管尚宫局。难道她们为了争权夺位不惜痛下杀手?”
司马轶问:“听说你将英尚仪关押了,所为何事?”
上官嫃一面思忖着,一面慢慢说:“我们有证据,当初是莫尚仪偷偷调换香囊,致使先皇喘疾发作。先不管酒中的毒是何人所为,英尚仪反正难逃干系了。”
司马轶剥了粒葡萄,两指拈着递到上官嫃唇边,笑道:“你一定怀疑是我父王指使了?”
上官嫃复杂的眼神转了转,张口衔住,唇瓣似有似无擦过他的指尖,接着便粹不及防被司马轶吻住了。她过于惊骇以至于一时忘了抵抗,任由他灵巧的舌侵入自己口中,将那粒晶莹圆润的葡萄一下卷走。
上官嫃暗暗探紧了绫绡水袖,麻木地应付司马轶攻城掠地般的索吻。他专注地看着她,细白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袖,从她手腕抚上去,渐渐抚上小臂,轻轻笑着说:“我喜欢你这样子,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
上官嫃还未答话,颈上袭来一阵痛痒,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身子锦软向后倒去。司马轶用力吮吸她颈侧那道血脉,仿佛想要吸干她身体里冰冷的血,换上新鲜滚热的血,好让她别再对自己这样冷漠虚假。他想要她的热情,哪怕一点点。
上官嫃微微张着口喘息,睁开眼闭上眼都是查元赫神采飞扬的脸,耳边依稀回荡着他略略羞涩唤她“娘手”的嗓音。她粹然握住了拳,手臂绷紧,肌理中爆发出一股凶悍的力量,出奇不意掐住了司马轶的脖子,尖尖的指甲几乎全部陷入皮肉里去。
司马轶看着她的眼晴,落寂一笑,想说她狠心恨她欺骗,却不敢,怕说破之后一切就如泡影幻灭了。
上官嫃渐渐平复气息,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你想用强也不会得逞,你打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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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注定要被你欺负么?”司马轶自嘲道,翻身坐起来,顺手拉了她一把。“过几日就到万寿节了,所有事情暂且押后处理罢,你不如好好准备为我祝寿。”
上官嫃莞尔一笑,“到时候皇上会欣赏到世上最精彩绝伦的剑舞。”
司马轶伸手替她整理衣襟、秀发、将松落的流苏发钗取下,再悉心插上,低语道:“再精彩绝伦也不如你跳的那么摄人心魄。”
上官镇转身站起来,望了望这所住了十年的屋子,心中竟一片戚然。万寿节,一切就该结束了。她慢慢走出寝殿,在殿门外回眸一笑,漾漾的烛光笼罩在她周身,一种静淡无声的美就那样随着光线晕开,从他眼里晕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