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萧关道-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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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焰见他竟没有丝毫犹豫,心中一片冰冷。她凄然一笑,抓起另一坛酒狠狠灌了一口,酒水溅了她满身满脸,可那脸上的也分不清是酒水还是泪水。酒坛碎裂落地,余下的清酒流了满地,在月下泛着微芒,一如残露溶雪。蓝焰神情冷冽,傲然转身,淡然道:“你马上可以见到你的裳姐!我以后再也不会破坏你们的好事了!”她持弓踏月而行,兵器丛中白色的背影显得分外孤凄。
凌落失神的看着她走远,缓缓伸出左掌——月色下掌上血色凄迷,晃得他一阵眩晕。“原来……还是放不下啊!”凌落苦苦笑出声来。这时但听背后一声轻叹:“公子何必如此自苦!”他回身望去,只见燕寒裳一身雍容悄立月下,眸中一抹悲悯萦绕。
凌落微一握拳,恢复了昔日的淡定,微笑道:“裳姐说哪里话来!若说自苦,裳姐该想想自己才是!”
燕寒裳一愣,道:“我?我怎么了?”
凌落望定她低低叹道:“你明明也是在意我大哥的,为什么总是……”他话未说完,就听燕寒裳恣纵的大笑起来:“公子这话当真好笑!寒裳一介风尘女子,对每一个挥金如土的寻乐之人,可都是很在意的啊!”
凌落却没有笑,只静静瞧着她,眼中带了种悲凉的神气,还隐隐杂了些许敬意。他一叹,道:“别笑了!你……能哭出来反倒好些!”燕寒裳仍是不停在笑,直笑到眼角迸出泪花。凌落皱眉,不知怎地忽然怒了,断喝一声:“够了!”燕寒裳止住笑声,神情是一贯的淡漠,平静的与凌落对视。凌落只觉百般滋味在心头,一时默然。良久,他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城头乱(上)
这是个雨夜——塞上罕见的雨夜。暴雨将至,原该有一番酝酿的,然而今夜从浓云遮月到大雨倾泻不过片刻光景,快得叫人心惊。这漫天的黑云似是从地底突然冒上来,狰狞翻涌着刺透了天际,倾下这慑人的大雨。
冷雨如刀,加上夜风侵袭,连凌落都冷得直抽气,更不要说身子娇弱的燕寒裳了。“裳姐,我带着你走吧!这么下去要淋坏身子的!”凌落说着去牵燕寒裳的手腕,想运轻功带她走得快些。燕寒裳却是一避,道:“公子,我们回侯府避一避吧!”凌落转头望她一眼,心中微讶。往日里燕寒裳从不愿在武阳侯府多留片刻,今夜虽然雨疾,但两人行至此处往鸣凤楼去的路程并不比到侯府远多少,她怎么突然想起要回头了?
凌落未及答话,忽见前方一个黑影急急撞了过来,定睛一看,却是小七。虽是夜黑如铁,凌落仍然一眼瞧出了小七肩上的伤口。他一凛,沉声道:“小七,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小七似不意能在此遇上他,一愣之后,着急冒火的叫了起来:“还不是那个脑子灌浆糊的吴祭酒!他根本不顾你的嘱咐,集结了门下弟子不知要干什么!我好心劝他,反被他扣下,好容易才逃出来的!”
“你知道他带人往哪里去了吗?”
“我只瞧见他自领了四、五个人往北边苍华门去了,余下的人似乎另有行动。”
“北边苍华门?——糟了!那边是靖北军营,点兵台啊!”凌落悚然惊起,倒抽一口冷气,“这个吴钩!——真该死!我早该看出他不信任我的!”
燕寒裳见他上火,连忙安慰道:“公子别急,总有补救的法子!公子既然有事在身,尽管去便是,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凌落凝她一眼,点头道:“也好!你自己小心!”
燕寒裳凝立雨中,目送他二人远去,面容沉静如一尊白玉雕像,仿佛这一场大雨将她平日的娇怯也洗刷了个干净。在确信那两人已然走远之后,她一回身,径自折回武阳侯府。
长街拐角处光芒闪烁,只那光芒并非灯火——灯笼滚落在地上,早给大雨浇灭了。那闪烁着的是刀光剑芒在交错。交战不过片刻,侯府亲卫一边已占了压倒性的优势,行刺蓝翦的五人有两人已然重伤,其余的给秦澈等围在战圈中心,进退不得。这五人均黑衣蒙面,使剑一人似是首领,正奋力突围,无奈秦澈一柄长枪蛟似游龙,牢牢将他缠住。但这人剑术也端的高明,虽处劣势,招式章法丝毫不乱,秦澈虽能将他缠住,一时也难叫他束手就缚。
蓝翦一身早已湿透,然而他气定神闲的立在雨中,一如往昔般沉毅如山。他没有叫侍立身旁的四名亲卫参战,似乎是不急于取下行刺者性命。那一双沉稳的眼在暗夜中凌凌闪光,瞬也不瞬的盯在领头的黑衣剑士身上,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凌落得了小七的消息,隔着雨帘远远一望便知那黑衣剑士定是吴钩无疑。他低声对小七道:“你去前面等着,我随后就到。”小七知他要救吴钩,忆及肩上伤处,不由愤愤:“没让他给人在身上刺几个窟窿留作教训,真是便宜他了!”然而凌落之言他终究不敢违扭,牢骚发完便提气跃起,没入雨中。
凌落断水战刀在手,清啸一声跃入战圈。经过蓝翦时,两人目光一错,便即了然。蓝翦显然也早已猜知行刺之人出自“清刃”,他心中所想自是让凌落救人示好,取得清刃中人的信任,以便将之一网打尽。这倒正中凌落下怀。他断水战刀趁雨送出,直直挑上秦澈的长枪。秦澈与他心意相通,换手一招便明其意,只恐轻易放手惹人猜疑,于是抖动长枪,照着凌落周身大穴就是一路疾点。凌落的断水战刀在雨水击打中氤氲出一团青气,宛如青山萦雾,真幻难辨。那刀似当真能断雨水,随风打落的雨点随着刀气纵横交错,在秦澈枪前化成一道雨环,雨环裹住红缨枪头后骤然收缩,千点万点击在枪尖,顿时震的秦澈虎口发麻。
秦澈一枪受挫并不收招,枪头红缨带雨,就势横扫击向凌落腰际。凌落刀身一侧,刀芒烈烈如日光乍现,瞬间驱散了青山前的雾气。他刀锋往内里一收,刃缘模糊间也不知是出了一刀还是数刀,如铁夜色中但见火花一闪,刀刃堪堪撞上枪尖。秦澈气息一滞,倒退半步,长枪却横在空中未及收回。凌落一把扯住身旁正应付其他侯府亲卫的吴钩,足尖在秦澈枪头一点,借势跃起,喝道:“走!”秦澈借枪传力助他远遁,跟着收枪回望,见蓝翦微微点头,便一挥长枪,高喝道:“追!”
凌落与吴钩会合了小七急奔一阵,见身后追兵未至,齐齐松一口气。凌落抹一把脸上雨水,冲吴钩喝道:“你这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这副样子就去行刺蓝翦,找死吗?”
吴钩一身黑衣染血,蒙脸的黑布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他给凌落救出脸上却无半分感激之色,冷冷觑着凌落道:“公子与武阳侯谈妥了?今夜雨中救人,是否就是引我‘清刃’上钩的第一招?”
小七大怒道:“吴疯子!我凌大哥好心救你,你少不识抬举!”
凌落却没发作,反是一脸沉静,叫人瞧不出丝毫喜怒之色。他望定吴钩肃然道:“不错!我确已答应了蓝翦与他合作。你不傻我不笨,蓝翦可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不用此法无法诓得他信我!我知你对我心存疑忌,但望你不要拿门下弟子的性命冒险。蓝翦趁夜赶去点兵台,想是已经觉察了靖北军中有清脉内应,轻举妄动只会徒然送命!”
吴钩眉心打结,目光中交杂着困惑与矛盾。凌落对“清刃”的内情了如指掌,定是与本门弟子大有渊源。其实在他内心也早已相信凌落的诚意,但是有蓝铁衣前车之鉴,他委实不敢轻信外人——六年前蓝铁衣及所有湛天一系弟子的叛逃给“清刃”带来的损失触目惊心,直到现在也没能从惊惶与愤怒中爬出来。若非如此,他这个坐镇西北的云泽祭酒又怎会跑到湛天系掌控的北关来理事?况且他的行刺不过是一个引子,谋划已久的计策在他动手一刻起已然发动,他就是想在此时停止行动也是无能为力。
吴钩心乱如麻,一时无语。凌落见他不答,心中也是着恼,冷冷道:“吴祭酒一意孤行,我也无话可说!我现在要回蓝翦那里,你最好烧烧高香,保佑我在你们行动失败的时候能帮上忙!”
吴钩一惊,脱口道:“你别回去——”
凌落扬眉一笑,道:“你能说出这句话来,还算有点儿心思!”他侧耳倾听,嘈切的雨声中更加嘈切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秦澈到了!你若当真顾念我的安危,就别再干刚才那样的蠢事!——小七,送吴祭酒走!”
小七看吴钩老大不顺眼,却不敢违逆凌落的意思,闷闷答应一声。凌落扫他一眼,目光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之色,而后淡淡对吴钩道:“我这个兄弟,下次见他若再有半分损伤,我这断水战刀少不得就要为吴祭酒出一回鞘!”言罢回身投入雨中,自去迎秦澈。
小七瞧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热,却没多说什么,扯了吴钩便走:“你愣在这里做什么?等人家请你吃饭吗?”
吴钩本有些失神,给小七拉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然而他并没反抗,任小七拉着自己在雨中疾奔。半晌之后,突然挣脱。小七奔得正疾,猛然间就觉手中一轻,愕然回望:“你又在翻什么主意?”
吴钩苦笑,眼中带了些许歉然:“我知道你们是好意,然而今夜之计非我一人所定,更不能因我一人而废!——抱歉!”
小七又恼又急,几乎就要冲口叫出“我凌大哥也是清刃弟子”这句话来,但记起凌落曾说过,若对吴钩亮明身份便会牵累家人,终于硬生生收住了口,愤然道:“凌大哥要我看着你,我可不能再让你给他添麻烦!甩掉我一走了之,你想得倒美!”
吴钩出人意料的没有反对,淡淡瞧了他一眼道:“随你!”
城头乱(中)
“怎么样?他可信了你吗?”秦澈见凌落回转,不由有些奇怪。凌落扫一眼他身旁亲卫,不便多说什么,只摇了摇头道:“哪有那般容易!吴钩虽与我结盟在先,但始终对我心存疑忌。我说帮他引开你,让他先走了。”秦澈“唔”了一声,沉吟道:“既如此,我们回去见侯爷吧!他先往点兵台去了。”
凌落心中微有些烦乱,好像这疾雨声声都打在他心坎上。凭着刺客的敏感,他猜得到吴钩今夜的行刺不过是一个引子。那么,“清刃”一脉隐忍六载,是否就要在今夜向蓝翦发难?倘若蓝翦赶往点兵台当真是洞悉了他们的计划,事败之时能否应付得来,他实无半分把握!一念及此,凌落心中烦躁之情更甚,不由暗骂吴钩:“这个吴疯子,口风倒紧,半点儿消息也不肯透给我!”他一叹,抬眼之时,正撞上秦澈沉凝的目光,显然对方也和他有着同样的担忧。两人对视片刻,同时举步,领着一众亲卫径直赶往点兵台。
蓝翦硬挺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时,离靖北军营尚有一段路程。他显然是故意放缓了步子等秦澈等人追上来,一见凌落,笑问:“吴钩不信你吧?”
凌落暗自一凛:原来蓝翦也早认出了吴钩!遂点头道:“不错!他今夜恐怕还有行动,侯爷不可不防!”他此话意在试探蓝翦是否真的洞悉了吴钩的计划,岂料蓝翦只一笑带过,道:“我原也没指望他能这么容易信你!——走吧!随我去点兵台!”凌落与秦澈对视一眼,均不知蓝翦连夜赶往点兵台究竟是何用意,然而又恐多问惹他猜疑,只得闷声跟上。
暗夜中一骑飞驰,马蹄声合着雨声几不可辨,但蓝翦一行皆是高手,闻声齐往道旁一避,便见那一人一马疾掠而过,溅起老大水花。蓝翦皱眉,一眼辨出那人穿的是靖北军军服,张口喝道:“拦下他!”其实不等他开口,秦澈早已大怒冲出。凌落轻身功夫高些,虽是应声而动,却能后发先至,箭矢一般追至那人身后,一掌击在马臀上。骏马吃痛惊嘶,长身立起,马上军士猝不及防身子向后一仰,给秦澈在他后领抓了个正着,拽下马来。
秦澈按着那军士跪倒在蓝翦面前,怒斥道:“混帐东西!侯爷面前竟敢如此无理!”
蓝翦倒没发作,问道:“你是谁的部下?深夜出营所为何事?”
那军士抬眼一看,面前立的果然是武阳侯蓝翦,见了救星一般叫了起来:“大将军……小人是、是狄统领的亲卫,军中哗变……统领他……他应付不来了,您、您快去看看吧……”蓝翦官爵高至武阳侯,但随他打过西夏人的靖北军士还是习惯以“靖北大将军”相称。
凌落与秦澈听了此言齐齐失色。靖北军中铁骑十万,出了乱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蓝翦脸色也是一变,沉声喝道:“你此言是否属实?军中无缘无故怎会哗变?何人挑起事端?”
那军士叩头道:“此等大事,小人怎敢胡言!哗变的因由小人也不甚清楚,只听说是左、右两军为了辎重的事起了冲突。事起之初狄统领不在军中,回营之时事情已然闹大了!”
秦澈在旁含怒插口:“狄天羽不在,那程毅呢?他这个副统领是吃干饭的吗?”
那军士道:“程副统领到粮库巡查,至今未归!”
“至今未归?”蓝翦眉棱一跳,心念电转。眼前这事处处透着蹊跷,狄天羽和程毅皆是良将,向来持重,当此非常之时怎会同时离营?再者以狄天羽的才干,纵有变故也不致如此失措!然而军中哗变一事任谁也不敢怠慢,蓝翦抬手示意那军士起身,道:“你先行回营,我随后就到!”
那军士牵马欲行,迎面又见一骑驰来,吓得他连人带马躲到路旁。那一骑驰过众人数丈之后勒马回转,马上人下马向蓝翦行礼道:“大将军,凌府宗主凌霄率家将袭击粮库,程副统领正带领粮库守将抵抗。敌众我寡,请大将军火速支援!”
“我大哥带人袭击粮库?!” 凌落又惊又疑,顿时紧张起来。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库自来是军中要害所在。大哥不是一意要助蓝翦起事的吗?怎么这时候突然翻脸袭击他的粮库了?
蓝翦声色不动,目中精华隐隐,问道:“程毅可曾问过凌霄为何要夺粮库?”
粮库那士卒愣了愣,道:“好像没有,他们见面就动起手来了!小人只听到什么‘清刃奸细’的话。”
蓝翦沉脸冷道:“这个程毅!给酒灌糊涂了吗?动手之前也不问问清楚!”他唤过一名侯府亲卫,从怀中取出一方小玺交到他手上,道:“让沈清拿着这个到粮库去一趟,叫他们住手!”亲卫领命而去,留下那粮库军士愣愣瞧着蓝翦,委实弄不明白粮库遇袭这等大事大将军为何会毫不重视。
秦澈面上也带忧色,轻声道:“侯爷,粮库之事还是小心为妙!再者,把沈清调开,那军府的防务怎么办?难保清刃中人不会在此时……”
蓝翦一挥手打断他道:“军府防务自有小焰,不必挂心!至于粮库——”他冷冷一笑,“凌霄多虑少断,干不出这等事来!必是有人从中挑拨!沈清一到,自然水落石出!” 说罢他再不理会秦澈,执了凌落的手边走边道:“老三,你可知我为何要连夜点兵?”
凌落正自沉思,听他发问,一时摸不透他的用意,摇了摇头。
蓝翦面上带笑,道:“我与‘清刃’结怨,至今已有六年,无论如何也该有个结果了!我原想今夜起兵诱他们出来决个胜负,哪知他们先动手了,倒省去我不少麻烦!”他脸上笑意渐浓,见凌落不语,又再问道:“今夜之事,你有什么看法?说出来我听听,且看你我——是否不谋而合!”
凌落方才一惊过后,早以绝顶的反应力将事情理出了头绪。蓝翦既然这样问他,必定也是心中有数。既然瞒不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