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行 by 云海蒂 (虐心+感伤+推荐+悲文~)-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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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醒岸、落苏和云耳,我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慢慢微笑,“皇上,这是臣三个小儿。今天高兴,带他们出来走走。得见皇上,真是他们三生有幸。”
我和钦毓面对面坐着。“你这些年过得还好?”他问。
我恨透了他那种老朋友的态度,“还好。”我淡淡地说。
“那个大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他用平静的语调说。
那是当然。从年龄看也不可能。“他是弃儿。”我简化事实。
“那两个小的是你的孩子?”他疑问的口气,依然平静的语调。
“你也有孩子,皇上。”我面无表情地说。
“雪行,那是迫不得已。”他哀哀地说,到我身边楼住我,把脸埋在我的颈窝。小的时候,每当他很生气或很难过时,就会这样做。可是我还可以相信这个人吗?我一动不动地挺直坐着,默默地看着对面,一幅字,去年重阳我写的,“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我默默吟念,无限凄楚。钦毓,你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永远不会背叛你,那怎么会是我与别的女人的孩子?我又不是你,钦毓。只是我们在伤害中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了。
“雪行,雪行……”钦毓用力咬我。痛得我缩缩脖子。他痛了吗?他要发泄。我痛了呢?只能沉默,一如5年前。
钦毓红着眼睛看着我,像只受伤的兽,嘴角沾着我的血。我几乎忍不住要告诉他真相,然而我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我无声地笑了。
他把我压在地上,狂暴地撕扯我的衣服。我任他鱼肉,眼睛看着屋顶。我夜夜不能安枕,就是这样看着黑暗一点点变浓再变淡。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呢?他永远不会对我说什么的。我就像一尾被抛到岸上的鱼,只能一点点干涸到死亡。一点点雨露挽救不了我的宿命。
他低声说:“雪行,我真想杀了你。”我笑着环住他。是的,杀了我吧,免得我们两个人痛苦,免得我要承担更多的痛苦。
到底君王负旧盟,江山情重美人轻。玉环领略夫妻味,从此人间不再生。钦毓,我们连盟誓都没有。我一次次说我爱你,得到的永远都是没有回应的虚空。今生已无奢望,只愿他生莫作有情痴,人无天地著相思。今生尽心爱你,来生不要相遇。
他的粗暴让我流了很多血。他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我无力地躺在冰凉的地上。我无知无觉地笑着,心灰意冷便不再期望更多。我就这样冰冷地微笑。钦毓终于忍不住把我抱起来,很温暖的怀抱。我无声地享受着。每一刹那都离离别更近一分,我知道。他像从前一样小猫那样舔我血流不止的伤口。这是他表达温情的方式。他能够这样疼爱我,却随时可以抛弃我。
“钦毓,我爱你。”我俯在他耳边说。说给他听,说给自己听。
这个冬天我要讨伐西戎。撼阳周围小部族屡被侵犯,我不能作壁上观。钦毓要留下来亲征。一个皇帝一生能打一场真实的仗也需要很大的勇气。钦毓不乏勇气。他能多留我自然高兴。我们都很默契地不提初遇的苦痛。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想。我是以饮鸩止渴的感觉去用力遗忘的。我们日日夜夜粘在一起。这里没有人敢管我们的事,没有那些天天唠叨风俗教化的老臣,也没有殚精竭虑的太后,更没有一双双觊觎高位的嘴脸。就像五年前我们在撼阳,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只是现在多了两个女子,三个孩子。我以军机为名不再回府邸,和钦毓住在军营。我曾经以为我很疼爱落苏和云耳,可是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们了,醒岸说得对,他们只是我的玩伴,有了钦毓,他们根本不能占据我心中的主要分量。但是,我还是想念他们。大战前,我抽了个空,带醒岸回了趟家。
“爹,你要保重。”落苏很老成地叮嘱我。
云耳抱住我不让我走。
云深愁眉深锁,“将军,万事小心。”
只有泪是微笑的,她知道什么是战争,什么是流血牺牲。我说我这回会想办法打探到北狄的下落。她点点头,说:“将军,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学大哥和二哥。”她知道我心软。
“知道。”我紧紧抱住两个孩子。
“将军,别忘了这儿是你的家,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云深深深嘱托。
“知道。”我放开孩子,拥抱住这两个女子。我们是一家人。
“醒岸,你也要小心。”泪和云深都笑着勉励他,“立了军功回来我们再与你庆祝。”
我和醒岸转身离开。
“爹,爹……”落苏哭着跑过来,死死抱住我。云耳也哭。
“爹又不是不回来,你们在家要听娘的话。”
“爹,我知道你不要我们了……”云耳哭得唏哩哗啦。
云深立刻打了云耳一巴掌,“你说什么呢?!”然后赶忙祷告天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爹保证一定会回来看你们,好了,不要哭了。落苏,你不是说长大也要当将军吗,将军是不能哭的。”落苏拼命忍住眼泪。“云耳,你也要听话。”我摸摸她的脑袋,她梳着两条小辫子,越发粉雕玉琢得可爱。
我得回来。只是身经几十余战,这确实我最心神不宁的一次。也许是钦毓要上战场的缘故,也许是我有了对家的牵挂,也许是西戎这回神秘的动向……
“钦毓,你不要在前面冲杀,在后面观战就可以,我和凤宁都会在一旁保护你。你不要穿太显眼的衣物……”大战前夕,我还在唠叨。
钦毓不以为然地说:“那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扶住钦毓的肩:“我怕你受伤。”
“没事。”钦毓反握住我的手,“我想看看我的血行将军的勇姿。”
我笑着抽回手:“打仗可不是玩笑,到时候要真刀真枪,刀枪不长眼的。”我在心里发誓到时候一定不能让他冲到前面。
钦毓对我笑笑,不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不休。
晚上我们躺在一起。没有人说话,大帐里很安静。我抱住他,轻声说:“钦毓,你千万不能受伤。”
钦毓不说话,只拍拍我的手。
我觉得钦毓不太对劲,不过说不出为什么。他毕竟第一次上战场,也许他只是紧张。我更加紧张。我害怕会出什么岔子。
两军对垒。我看到西戎的军队,心头就紧了紧。他们的人显然出乎我们意料得多。毫无疑问,他们从哪里得到了超乎寻常的财富。很大的可能就是消失不见的北狄。当初,弘绪王朝给了求和的北狄很多东西。我的心有点乱。小心地回头,凤宁镇静如常,守着钦毓。但是我知道那个“御驾亲征”的旗帜是在告诉西戎什么。神啊,我不由临时抱佛脚,只要你保得钦毓平安,我这一生任君取求,千刀万剐,刀山火海,定欣然赴约。我在心里默念三遍。
“今天皇上御驾亲征,率领我们平定西北边疆,一举歼灭西戎蛮夷,天佑弘绪王朝,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率先高喊,先下手为强。
“皇上万万岁!弘绪基业万万年!!!”士兵志气饱满,万马嘶腾,跃跃欲试。
“冲啊——”人们犹如决堤的洪水,吼叫着冲向远处的北狄。“皇上保佑我们,冲啊——”
我横枪立马站在钦毓之前,观望战势。我用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枪杆,只觉得太阳惨白得晃眼,让我紧张得想吐。
突然,一骑健马从我身边急弛而出,直取敌方中军。我定睛一看,心都凉了。是钦毓。他要干什么?!
我不敢高喊皇上冲出去了,只能大吼:“其他人跟我来!”
我穷追不舍,一心看着他身边的敌情,我早就发觉他不对劲,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干。凤宁呢?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看住钦毓?
红光飞舞,一片腥热,我不敢有丝毫暂停。我毫不留情地砍杀,杀死一个,钦毓就多一分安全。一爿爿血肉在我眼前被剖开、践踏,我终于追到他身边,我大声喊:“钦毓,回去!钦毓,回去!”
他根本不理睬我。我越靠近他,他越向敌军的方向走。那架势倒好象要在这里和敌人同归于尽。我急得都快哭了,“钦毓,有什么错,你杀了我,你快回去!你快回去!你快回去!钦毓!”
敌人密密麻麻,包围住我,我着急却脱不开身,渐渐看不到钦毓,“钦毓!钦毓!钦毓……”我心脏剧烈地跳动,动作也渐渐慌乱。
“雪行……”
我急忙循声望去,立刻一个激灵。钦毓的战马被砍翻在地,浑身浴血。一个西戎人正举刀砍下去,我来不及思考,硬冲过去,一枪捅死敌人,再杀几个敌人,腾出一只手想拉钦毓上马。
眼角余光一闪,我毫不犹豫地从马上翻身扑到钦毓身上。躲不开了,只能硬挡。钦毓抱住我向旁边一滚,堪堪避过刀锋。
我们砍杀着想要靠近马匹,幸好御风也知道靠近我,我扔掉长枪,拿起一把鬼眼刀,挡在钦毓前面,“快上马!”
钦毓迅速跨上战马,一手迎敌,一手还想要抓我。可是敌军就算不认识钦毓,却认得我。我护卫的人,他们怎肯放过。我们几乎被围困在敌军当中了。钦毓冲得太快,后面的步军都被隔开。我只能站在马前砍杀,“钦毓,你先走!”
“雪行,雪行……”钦毓呼唤着我的名字。
“走!”我用力拉住缰绳,艰难地调转马头,让它对着我军大营。
“雪行……”
“走!”我大吼。干脆在御风屁股上砍了一刀。
御风疼痛难忍地嘶叫,想要冲出去,奈何敌军越围越多,死死拦住去路。凤宁呢?那些士兵呢?我急得七窍生烟。我死也要保住钦毓的安全,我要把他送出去。我在马前冲杀,绝望地看着敌军都慢慢围过来,我的士兵也想冲杀进来,可是我们中间隔着那么远,我和钦毓又只有两个人。我感到身上不停地被撞击, 这样下去,我和钦毓都会被杀掉的。
“雪行,我真想杀了你。”我突然想到钦毓的话。他想干什么?他糊涂了吧?他想让我们在这里殉情不成?我不允许!我不允许钦毓死!
“钦毓,我都是骗你的,那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背叛过你,一次也没有,你原谅我,你快走!钦毓,你快走!”我慌张地喊,眼前是飞舞的刀影,我不能回头。
我在刀光剑影中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悠闲地坐在马上看着这里。是西戎的的统帅戎风。也许有救了。擒贼先擒王。戎风不好敌,但是几次交手我知道他刚愎自用,好勇斗狠,而且很想活捉我。我不能不顾钦毓,也罢,“戎风,你让我的朋友走,咱们单挑如何?”
戎风挥挥手,敌人停下战斗,把我们围在中间。我紧紧靠着马站住。
“你为了保他想跟我斗,让一个将军保的,不会是……”戎风盯着钦毓,嘴角露出微笑。
“他是我的爱人。”我截断他的话。我只能这样说。千万个理由,我只能选择最真实的一种,最惨痛的一种,最不能让人接受的一种。
“哦。”戎风暧昧地回应。
“我真要冲出去,你不见得能拦住我!”外围的撕杀没有停。我目眦尽裂。只要能保钦毓安全,我就豁出命去。
“不,雪行。”钦毓低声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不,我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他应该听不懂我和戎风的话。
“我倒真想和你交手。好吧。”戎风笑得邪气,挥手让军队让出一条路。
我立刻紧紧握了握钦毓的双手,然后用力在御风臀上拍了一掌。我什么也来不及说。我也不想说。钦毓在马上回头。我微笑着对他做口型:“皇上。”他是皇上,是万民的皇上,不是我柳雪行的钦毓。钦毓回头催马而去,我看着他回到我军中。我放心了。钦毓你知道吗?我回不去了。从此我们将天人永隔。你走了,又把我一个人留在撕杀的疆,像不像9年的一个轮回?我不怨。钦毓,我不怨。我从来都不怨。
“血行将军,流着泪怎么能打仗,我看我还是把他扣下来你才会专心一点。”戎风笑着打趣。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在笑,好象他眼中的一切都好笑得要命。“放心,我不会手下留情。”我执起刀,看向他。朔风从远方吹来,被刀锋撕破,再冲向远处。
“你伤得不轻啊,”戎风只是一直说废话,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不如你先跟我回去疗伤,我们再切磋?”
我又能有什么选择?“好。”戎风够宽宏大量了。他既然只想虏获我,想必暂时不会杀我。
“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了。”戎风还是调侃的腔调,“他真的是皇帝吧。”
“知道也晚了。”我冷冷地说。
戎风耸耸肩:“我才不会自找麻烦。抓他还不及抓你来得有用。你帮得了北狄,定帮得了西戎。”
原来如此。“我不能帮你这种人。”他绝对是个祸害。
“别急呀,我和狄火不一样,我可是根本没有吞并中原的野心,不然我也不会放他回去。”戎风闲闲地摇头,“天下之大,我只为一人而已。鸣金,收兵。”
我惨然一笑:“你为他让生灵涂炭。”
“彼此彼此。”戎风抓住我把我拉到马背上,“我一向优待俘虏。”
我看到西戎的首领戎衣时很惊讶。戎衣很单薄很美丽,坐在大帐中像一位美姬。这个像沙漠中的乌金一样明艳的人竟然是一个部族的首领,是因为有戎风在吗?
“衣,我把血行将军带来了。”
戎衣优雅地颔首,“血行将军,得罪了。”
我也点头回礼。
“恕我不能行礼,我的腿有残疾。”戎衣说着微微一笑。上天造物总不会十全十美。
戎风的脸色很难看。戎风是在为这个人而战吗?
“老实说,西戎一直在北狄的控制下。”戎衣很坦白,“北狄得到朝廷支持,以狄火的为人,如果我们不先下手为强,恐怕早已灭族。这点想必血行将军可以理解。我们并非刻意与朝廷为敌。”
“是,我可以理解。”我闭了闭眼睛。人永远都是你死我活,没有什么谁道义谁不道义的问题。我征讨西戎何尝不是如此。
“这次血行将军不该多管闲事,来打西戎。这几年我们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
我无言以对。我的确没有断定谁是谁非的权力,但是鸿绪王朝又安能对那些小部族置之不理?
戎衣笑道:“我当然也明白血行将军的处境。这次是和谈的机会。我希望至少得到和北狄同样的条件。我听风说,他告诉你,我们没有侵吞中原的打算,的确如此。西戎若想攻打朝廷,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这回不过是困兽犹斗,能得到将军真是天佑西戎。希望以后我们能够结为友邦,将军也可离开这荒凉之地,早日回到家乡。将军在西戎领地尽可自由来去,我不会像狄火那么刚愎自用。将军,请。”
戎衣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柔弱。我觉得他比狄火更强。他给了我一处住所。没有人来打扰过我。我住在这里,倒是这许多年最安闲的时候。戎风有时会来找我。
“血行,”他总是这样叫我,他以为这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