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的救赎-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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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电话那头传来小护士一声尖叫。
　　迹部美惠脸上的笑容也终于凝固了。
　　琉看着老人，手渐渐握的指节发白。
　　然后他终于看见了老人的灵魂，带着半截锁链，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她朝他招了招手。
　　琉的表情却一下子就松了下来。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眼中有道红光极快地闪过。
　　老人胸前的锁链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消失着。
　　琉瞪大了眼睛立当场。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脸上还带着笑容，却渐渐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她脸上的笑容温柔，对他说，“没有关系的，孩子，没有关系的。”
　　眼前的情景顿时和多年以前的那一幕重合了。
　　她的皱纹似乎都带着某种温暖的魔力，就像温暖的阳光照进他心里。
　　也给他烙上了重重诅咒。
　　
　　“不——”琉大叫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电话。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迹部美惠被他的叫声给吓到了，她一愣，然后上前抓住琉的手。“你，你怎么了？”
　　琉一把甩开她的手，眼睛红红的瞪着迹部美惠，他明显有些不对劲。“别碰我，别碰我！”琉抱住自己的头大声叫喊着，似乎正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琉，你怎么了？”夜神幸子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从厨房冲了出来，她一步上前，紧紧抱住已经处于发疯边缘的琉，“琉，琉，你不要怕，没关系，琉，没关系。”夜神幸子温声劝慰道。
　　哪知琉听到她的话，竟然全身僵硬。
　　没有关系的，孩子，没有关系的。
　　琉一把抱住夜神幸子，似乎是有些惊慌害怕，琉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幸子妈妈。他胡乱地眨眨眼，眼中细碎的红光似乎也浅了一些。琉的手指深深地掐进了夜神幸子的肉里，夜神幸子却连声都没有发出。
　　琉结结巴巴地说着话，连声音都不稳了，“没有关系么？真的没有关系么？不会死对吧，不要死……”他将自己的头埋进夜神幸子怀里。
　　夜神幸子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道，“对，琉，我们不会离开你的……妈妈一直都在……”说着说着，眼泪却是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迹部美惠用手捂住嘴，站在一边哭出小小的声音。
　　“对不起……”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可是少年浓浓的害怕和无助却全部都透漏出来，“对不起……对不起……”琉声音都发哽，可是夜神幸子却更加紧地抱住他。
　　琉没有流出眼泪。
　　他没有眼泪……
　　“琉……你没有错……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真的不怪你……”夜神幸子颤抖着声音，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其他的话。“有妈妈在，琉，你哭吧，没有关系，哭也没有关系……”
　　哭出来还会更好一些……
　　“对不起……”琉只是反复地道歉，没有理会夜神幸子的话。“如果没有我……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他已经开始意识混乱了，夜神幸子只能抱着他，感觉到自己深深的无力。
　　迹部美惠一下没有支撑住，瘫坐在地上，她垂着头，眼睛空空的，只有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淌下来。
　　
　　对不起……
　　如果没有我，如果不是我的话……
　　




chapter　66

　　Chapter　66
　　
　　“请你离开吧。”夜神幸子揉揉额头，“你们给他带来的从来都只有苦恼和伤害。”她对坐立不安的迹部美惠挥了挥手，“他睡着了。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做吧。”
　　迹部美惠知道她指的是迹部夫人的事情。她脸上的表情更加悲伤了。
　　
　　“迹部女士，或许我不应该这样说。”夜神幸子捏了捏手指，像是做了什么最终的决定，“可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家了。”她看着迹部美惠一下子变得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忍，但是最后还是说道，“你看，你对琉的感情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样深厚。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你作为一个母亲可以这样，我并无意诽谤你，但是你的做法已经给我和我的家人造成了困扰。”幸子妈妈特意强调了“我的家人”这样的字眼。“琉已经是我的孩子了，虽然我收养他的时候并没有征得您的同意，可是您也同样没有出现在我家里并出声阻止。连同你们迹部家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曾经出现并承认这个孩子和你们的关系。前提还是，他在渡边家遭到了虐待。”说道这里她眼圈一红，“我也是做母亲的，所以我尊重你的母亲，也觉得一个老人去世之前的愿望应该得到实现。可是同时，我更是琉的母亲。”
　　
　　“迹部女士，我想提醒你，琉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夜神幸子的眼神就像是深深的星空，迹部美惠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似乎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所以我有义务保护他。你以前是怎么对他的我不管，也没有权利去追究，可是请你体谅一个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母亲。你不会想要看到自己孩子的死亡的。”幸子妈妈说着还红了眼眶，“琉现在是我的孩子。”她说的有些赌气的架势，可是看似蛮横的态度里却有着深深的保护，“你看到了吗？你带给他的都是什么？迹部女士，你没有能够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琉这样懂事的好孩子尚且落到这样的田地，你知道么？琉刚来的时候甚至都不喜欢说话，他甚至想要自杀。你都知道的对吧，你们迹部家权势通天，你们迹部家家财万贯，可是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样子的家庭，也不管你们是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琉，可是请你记住，也请你们家所有的人记住，琉他现在姓夜神，他是我们夜神家的儿子，是我儿子。”
　　“他不是你一个可以随随便便，想要亲近的时候就跑来找他，不想要的时候就可以置之不理的孩子。”
　　
　　夜神幸子突然拔高了声调，她竖着眉毛，语气和神态像足了一个守护自己幼仔的野兽，“您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随便伤害他？！他是我儿子！请你回到你金碧辉煌的家里去，不要再来我们这种地方！”
　　“对不起。”迹部美惠深深地鞠躬道歉。
　　“不用对不起，我们谁都不需要道歉。”夜神幸子看着迹部美惠，咬咬牙狠心说道，“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也不要再随意接触我儿子。”
　　迹部美惠的脸色立刻惨白如纸，“您……您不能……”
　　“请你搞清楚，迹部女士。”夜神幸子一向温柔的脸上也露出了决不妥协的神态，她固执地盯着迹部美惠的眼睛，“我虽然是在说请，可是你没有别的选择。”
　　“我不需要求您，从你抛下琉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没有资格再要求琉做什么了。”夜神幸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冷冷的，“一个母亲，如果没有做好身为母亲该做的事情，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孩子做他们不想做并且会伤害到他们的事情呢？”
　　迹部美惠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夜神幸子看着她的表情，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也有些不忍，可是她的眼睛轻轻扫过眼前的沙发。登时便流下泪来。
　　月，她最骄傲的儿子月。就死在这里。她没有能保护好自己的一个孩子，并且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琉再次面对肮脏的鲜血。
　　这是身为母亲的失职。她尚且觉得对不起琉，迹部美惠你何德何能。
　　“我的孩子我会自己保护好，他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我不会再让他面对死亡，不会再让他收到来自过去的伤害。这是我应该做到的。”也是我欠他的。夜神幸子在心里暗暗发誓。
　　
　　“你做不到的，我来。”
　　
　　夜神幸子即使流着眼泪，即使伤心，即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但是她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迹部美惠，那种根植在骨子里的执着，竟让迹部美惠觉得自愧不如又无地自容。
　　
　　还要说什么呢？说什么，已经造成的伤害却还是在一直不停地加大加深。
　　也想要对他说对不起，想要问他能不能原谅妈妈。可是最后什么都说不出口。是自己做错了事，就像夜神太太说的一样，这本来是一个母亲应该做到的事情。莫非因为他的身份不同，因为他的长相特殊，因为他本身流淌着的血液就去责备一个孩子？
　　这些明明就都是大人犯下的罪过，有什么理由去让一个孩子来承担后果。
　　不是他的错。
　　玲次说的话她还记得。可是正因为记得，那些东西才会成为她心中的一根刺，也是她最难以面对的，自己丑陋的内心。
　　不敢面对，不敢碰触，不想承认。
　　想要否定他的存在，这样是不是那些违背道德的事情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沉迷的时光是否就不会如覆骨之蛆，无论如何都一直在提醒着她，告诉她，这些事情究竟有多么的罪恶。
　　可是他是孩子，他却只是个孩子。
　　只要他还愿意露出微笑，就想假设他其实并不介意。
　　不知道是否还有一种微妙的报复一般的快感，或者是一些连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憎恶的欣喜。一面觉得不应该让孩子像自己一样没有母亲的关爱，一面却又会想着其实没有母亲也就这样活着了，也不会怎么样。可是每每看到这张脸，每每想到那样的夜晚。心中复杂的情绪确实应该向谁说？应该怎样做？
　　是否在我心中，你们都是可有可无的？难道我也是如此无情的人？
　　不想承认自己的丑恶，不想承认自己的罪责。最害怕别人发现了会怎样，大家知道了会如何看待自己。
　　可是孩子呢？
　　孩子怎么办呢？
　　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到一个母亲应该做到的事情，究竟是否正在重复当年的一个又一个的悲剧？
　　重复的矛盾和重复的诅咒一般的事情。
　　都是不被祝福的孩子，可是我却将这一切怪罪在了孩子身上。并不想，其实并不想你们变成现今的模样。无论如何不想你们重复我所受过的苦难。
　　其实想要给你们美好的生活，其实想要看到你们幸福的笑脸。
　　所以你们如果不出生就好了，如果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那该有多好。如果不是我，如果没有我，迹部美惠想着琉说过的话，竟然觉得自己真的曾经抱着这样的想法。
　　竟然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竟然会这样想？为什么竟然会是这样的？
　　明明在看到孩子的时候，在他们出生的时候，就发过誓了，发誓要守护他们，他和她都是的，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作为一个好母亲。
　　
　　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所以我有义务保护他。
　　
　　为什么这种话竟然是在别人口中说出来的，为什么她所说的孩子其实是我曾经发誓要好好照顾的？
　　为什么，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我给他带来的就只有伤害。
　　玲次，为什么？妈妈真的，想要给你幸福的，从你出生开始，从决定生下你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发过誓的。为什么我会想要否定你？为什么想要怪罪你？
　　原来，我一直以来，最不想原谅的，还是自己么？
　　
　　迹部美惠呆呆地看着夜神幸子。突然，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类似于解脱似的笑容。“我果然不应该当什么母亲。”她惨笑出声，“我根本就不配……”
　　“你……”夜神幸子看着突然发疯似的迹部美惠，也慌了神。“喂，你……你不要这样……”
　　可是迹部美惠却拉着夜神幸子的手开始哭泣，“如果我也像你这么勇敢该有多好，我要是也像你这么勇敢，要是也可以这样说出来，那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平素的端庄和贵气也全都不知丢到了哪里去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抽噎着，“我根本就不配，一直想着不要像自己的父母那样，不要像他们那样。可是最后还是像他们一样，做了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我，我……明明是发过誓的……明明是……”
　　夜神幸子看着这样的迹部美惠，眼神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她拍了拍迹部美惠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迹部美惠抱着夜神幸子，失声痛哭。
　　“对不起，是我说的太过了。”夜神幸子轻声说道。
　　“不，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才害他们受苦……我……”迹部美惠哭的话都说不出来，“呜呜……呜呜呜……”
　　夜神幸子无奈地拍着她的后背。
　　是不是，太苛刻了？夜神幸子这样责备自己，毕竟自己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也没有和迹部美惠好好地谈过。只是琉的状态一下子把她吓蒙了，才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事后想想，似乎是过火了一些。能有那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自己又有什么权利来要求一个母亲不见她的孩子。
　　失去孩子的痛苦，她明明就比任何人都清楚的。
　　没有一个母亲愿意失去她的孩子。
　　“对不起……刚才是我说的太重了。我，我也是一时激动……”夜神幸子企图安慰一下情绪异常的迹部美惠，顺便道歉。“我，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迹部美惠闻言一僵，继而却哭得更加汹涌。
　　“诶，你不要哭了，别哭了，我不是说你啊，啊不对，我是说……”夜神幸子乱七八糟地解释着，可是迹部美惠的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是，是我……我不好……你说的对……你没有说错……”迹部美惠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我，没有做好一个母亲……我……呜呜呜……”
　　迹部美惠抱着夜神幸子哭得厉害，好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完一样。
　　夜神幸子苦恼地皱着眉。
　　
　　如果我能像夜神幸子这样勇敢。
　　




chapter　67

　　Chapter　67
　　
　　迹部家的人第一次到的这么齐。其实要是说迹部家全员到齐，还指不定得有个几百上千的人，只是说本家一家罢了。
　　因为今天是迹部夫人出殡的日子。
　　琉依旧带着他硕大的黑色墨镜，脸都藏在眼镜后面，看不清表情。他站在队伍的最前端，手里捧着迹部夫人的照片。
　　这是夫人自己要求的，甚至写进了遗嘱，说如果琉不答应的话，就将她的骨灰撒进太平洋，永远都不要再踏进日本。
　　并且迹部夫人将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转给了琉。
　　起初人们都或是疑惑，或是不忿。
　　但是当迹部家的人看见琉本人的时候，特别是迹部家主，迹部景吾的父亲，也是琉的父亲，他沉默了。
　　迹部老夫人对琉如此执着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但是琉作为当事人却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点都不表态。人们看不见他的眼睛，他的脸上就像戴了一只陶瓷做的面具，所以连同他的心情都无从猜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究竟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指责。
　　迹部景吾站在一旁，鲁路修也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迹部景清。迹部家所有核心成员都一致保持了沉默是金的良好准则，毕竟这是在葬礼上，还是在迹部老夫人的葬礼上。
　　死人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何况死的还是亲人。
　　
　　“我最近还真是经常参加葬礼。”琉咧开嘴，终于说了一句话。
　　鲁路修拍拍他的肩膀。琉没有躲开。
　　“没办法，我们还活着。”鲁路修看着琉的眼睛，似乎是透过墨镜看到了一双浅色的眼眸。“我们还要活着。”
　　“是啊，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