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之罪 作者:[美]劳伦斯.布洛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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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范德普尔跟汉尼福德小姐? ”
“打过照面而已。”
“他们什么时候搬来的? ”
“我搬来以前,她就在这儿了。我是今年四月满两年。他大概是一年多一点以前搬来跟她同住,我想。没记错的话,我想是圣诞节前没多久。”
“他们不是一道搬来的? ”
“不是。在这之前,她有过别的室友。”
“男的? ”
“女的。”
她没留记录,不知道温迪的前任室友叫什么名字。她给了我房东的名字和地址。我问她记不记得温迪什么事情。“少之又少。我只注意找麻烦的人。她从来没开舞会放音乐吵到别人。我去过她公寓几次,她卧室暖气的活塞裂了,暖气漏得太多,他们没法调节温度。我换个新活塞上去。才两个月前的事。”
“他们公寓保持得很干净? ”
“干净极了,非常赏心悦目。他们把窗框和门框都上了漆,家具摆设也很别致。”她沉吟一下,“我想也许是他带来了改变。
他搬来前我就在这儿了,我记得以前没那么好。他挺有点艺术气息。”
“你以前就知道她是妓女? ”
“我现在还不知道呢,我在报纸上读了太多谎话。”
“你不认为她是? ”
“我正反意见都没有。没听房客抱怨过,不过话说回来,她在那上头就算一天接了十个客人,我这儿也无从知道。”
“她有过访客吗? ”
“我才跟你讲过,有的话我也不知道。上楼不需要通过我这关。”
我问她大楼还住着些什么人。总共有五间整层公寓,每层房客的名字她都给了我。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当然可以找他们谈,她说。不过顶层那对夫妇可不行——他们在佛罗里达,要到三月中才会回来。
“你问够没? ”她说,“我想接着工作了。”她弹弹指头,一副等不及要捏泥土的样子。“温迪… 汉尼福德是不是? ”
“我怎么知道? ”
“你觉得范德普尔可能是同性恋,对她,你是不是也有过同样猜测? ”
“噢。我还以为……不,她不像。我只要看女人对我的态度,就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我看她很正常。”
“而你却假定他有问题。”
“对。”她仰头看我,“知道吗? 我到现在还很肯定。”
我告诉她,她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觉得好像没跟你说什么。”
“倒是有件事你可以告诉我。”
“什么事? ”
“你不认识他们,两个都不认识,我也知道你对这大楼的人没多大兴趣。不过长时间经常看到的人,多多少少总会在心里留下一点影子。你对他们所知不多,但他俩总会给你什么感觉,什么特殊印象。也许这个礼拜来发生的事,会模糊掉你原来的印象,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以前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说出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
“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他们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何况你是艺术家,观察想必非常敏锐。”
她啃起指头。“嗯,我懂你的意思。”她顿一下后说,“不过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杀了她,你很惊讶。”
“每个人都很惊讶。”
“因为跟你原来对他们的看法出入太大。你本来是怎么看他们的? ”
“只是房客,只是很普通的……等等。好吧,你搅乱了我的脑细胞。以前我从没想过要把这种感觉用语言表达出来。不过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他们的? 像姐弟一样。”
“姐弟? ”
“对。”
“为什么? ”
她闭上眼睛,皱起眉头。“没法说得很清楚,”她说,“也许是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不是他们做的事情,只是他们散发的气息,他们走在一起时给人的印象,他们相互的关系。”
我等着。
“还有件事。我倒也没怎么去想,我是说没人问的话我不会提,不过我好像理所当然就认定他是同性恋。”
“为什么? ”
她本来一直坐着,这会儿却站起来,走向她的一件作品——铁灰色的多角凸面体,比她本人还高还宽。她背对着我,短粗的指头顺着一个曲面划过去。
“体型吧,我想,举手投足的样子。他高瘦,讲话的方式很特别。其实我这种人实在不该讲这种话。我的身材、我的短发,我喜欢用手,电器和机械我又拿手。一般人很容易认定我是女同性恋。”她转过身,眼睛有挑衅意味。“我不是。”她说。
4
我到格林威治大道一家意大利店吃晚餐,然后到两家酒吧混了一混,才拦辆出租车到约翰尼·乔伊斯酒吧。我告诉酒保我要找刘易斯… 潘科夫,他指指后头一处雅座。
我其实不用人帮也能找到他。他高高瘦瘦四肢细长,发色淡黄,胡子刚刮,一脸毫无心机的样子。我走近时,他站起来。
他身穿便服,廉价的灰色格子呢西装配上淡蓝色衬衫和条纹领带。我说我是斯卡德,他说他是潘科夫,然后伸出手来,我握了一握。我坐在他对面,服务员过来时我点了双份波本。潘科夫面前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啤酒。
他说:“副队长说你想见我,是要问我汉尼福德谋杀案的事吧? ”
我点点头说:“干得好。”“全凭运气,误打误撞上的。”
“帮你添了笔光荣记录。”
他脸红了。
“弄不好可以拿个嘉奖。”
他脸更红了。我在想他到底多大了,外表看来应该有二十二岁吧。我想到他的报告,我看他一两年内应该可以升任三级警探。
我说:“我看过你的报告。细节不少,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补充一下。你跑到出事地点时,范德普尔站的地方离发生凶案的那栋建筑有两个门面。他当时到底在干什么? 手舞足蹈,还是在跑? ”
“应该说是站在原地不动,不过身体动作很大。就像精力过剩需要发泄,就像喝了太多咖啡两手抖个不停。不过他是全身都在抖。”
“你说他的衣衫不整,怎么个不整法? ”
“他的衬衫下摆在裤子外面。皮带系得好好的,不过长裤没扣,没拉拉链,那话儿露出来了。”
“他的阴茎? ”
“对,他的阴茎。”
“你看他是故意的吗? ”
“呃,那玩意都露出来了,他自己应该知道。”
“不过他没有自慰,或是扭屁股,或是做什么不雅动作之类的? ”
“没有。”
“他有没有勃起? ”
“我没注意。”
“你看到他的老二,可是没注意有没有勃起? ”
他脸又红了。“他没有。”
服务员拿来我的饮料。我举起杯子,朝里头看看。我说:“你在报告里说,他当时说了脏话。”
“是用吼的。我还没绕过拐角就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的是——”
“你知道的。”
他很容易发窘,太嫩了。我忍着没发脾气。“他用的字。”我说。
“我不想说那些字。”
“勉强一下。”
他问这重要吗,我说也许。他身体前倾,声音压低。“操。”
他说。
“他就那么一直嚷着‘操’? ”
“也不完全是。”
“你就照着讲。”
“呃,好吧。他说的是……他不断地喊:‘我操,我操,我操了我妈。’这话他嚷了又嚷。”
“他说操,还说他操了他妈。”
“对,他就是这么说。”
“你当时怎么想? ”
“我觉得他疯了。”
“你有没有想到他杀了人? ”
“噢,没有。我马上想到他是受了伤。他全身是血。”
“他的手? ”
“全身。他的手,他的衬衫,他的长裤,他的脸,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我本来以为他被人砍了,但仔细看看他其实没事,血不是他的。”
“你怎么看得出来? ”
“我就是知道。他没事,不是他的血,那应该就是别人的。”
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我挥手招来招待,为潘科夫再点一杯啤酒,自己点杯咖啡。招待拿来饮料之前,我们就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潘科夫过去几天拚命想忘掉的事情,现在又统统回来了,他很不好受。
我说:“所以你就猜到公寓里有具尸体。”
“我知道会有,嗯。”
“你当时以为会是谁呢? ”
“我以为是他妈妈。他一直嚷嚷,操,我操了我妈,我以为他发了失心疯还怎么的,把他妈妈杀了。甚至我走进去了都还以为那真是他妈,你知道,因为起先根本看不出她的年龄,就是那么个血淋淋的女人光着身子,床单、毛毯全浸在血里,暗红——”
他的脸白里泛绿。我说:“放轻松点,刘易斯。”
“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把头搁在两膝中间,来,离开桌子坐过来,头低下。你没事的。”
“我知道。”
我以为他会昏倒,结果他还是稳住了。他没抬头保持了一、两分钟,然后直起身。他的脸现在有点血色。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狠狠灌下几口酒。
他说:“天哪。”
“你现在好多了。”
“嗯,对。她在那里,我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吐。我不是没看过死人。我爸爸,他心脏病发死在床上,是我走进他房里发现的。而且当了警察以后……你也知道。可我从来没看过那种惨状,我非吐不可,可我又跟那混帐铐在一起,他的老二还甩在外头晃着。我死命把那狗杂种拖到角落,然后开始大吐特吐,就那样,在房里一个角落,然后你知道怎么着吗? 我突然咯咯笑起来。我没法控制,我站在那儿像个白痴一样,咯咯笑个不停,哪想到跟我铐在一起的家伙,竟然停住满嘴胡言乱语问我说:“什么那么好笑? ”你信吗? 就像他要我跟他解释这个笑话,好让他也开开心。“什么那么好笑? ”
我把剩下的波本全部倒进咖啡,拿汤匙搅一搅。我开始知道理查德.范德普尔的一些片片段段。目前这些片段根本凑不到一块,但它们最终很可能会拼出一幅完整的图像。不过它们也有可能永远得不出任何具体结果。有时候全貌还远不如局部分开看更清楚。
我又花了二十分钟左右和潘科夫奋战,来来回回重温我们走过的路,但没有收获。他谈了些他对谋杀现场的反应,他想呕、歇斯底里。他不知道这种事情得过多久才能适应。我想到我从档案抽走的照片,看照片我没什么感觉,但如果我跟潘科夫一样进过那间卧房,可能也好不到哪去。
“你慢慢会习惯一些事情,”我告诉他,“不过偶尔还是会冒出新的状况,叫你恨不得一头撞死。”
看看实在挖不出别的东西,我把一张五块放在桌上付帐,另外塞了二十五块给他。他不肯收。
“收下吧,”我说:“你帮了我忙。”
“呃,没错,我只是想帮忙而已。拿钱我觉得滑稽。”
“你这样就太不懂事了。”
“啊? ”他蓝眼珠瞪得老大。
“不懂事。这不算贪污,这钱干净得很。你帮人一个忙,拿点酬劳。”我把钞票推过去给他。“听好了,”我说,“你才立下一个小功,写了篇精彩的报告,处理得当,没多久就要轮你坐巡逻车了,不必再徒步巡查。不过如果坏名声传出去的话,可没人敢跟你搭档。”
“我不懂。”
“仔细想想。如果人家给你塞钱你不收的话,你会让很多人紧张。你不用当坏人,有些钱你可以拒收,而且你也用不着四处跟人伸手要钱。不过行有行规,你总得遵守游戏规则。把钱收起来吧。”
“天哪。”
“凯勒难道没告诉你会有油水? ”
“当然说了。不过我跟你谈不是为这个。嗯,我每回值完班都会过来喝两杯。我跟我女友常约了十点半在这儿碰面,我才不是——”
“凯勒帮你赚了二十五块,他要分五块红利,你想自己掏腰包给他? ”
“天哪。那我怎么办? 闯到他办公室给他五块钱? ”
“这就对了。你可以编个什么理由,像‘还你借给我的五块’之类的。”
‘‘我看我要学的还很多。”他说。他对这个前景似乎不太乐观。
“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说,“你是有很多得学,不过他们会让你轻松过关。制度本身会带着你一步步往前走。这个制度就是好在这里。”
他坚持要用我刚破的财请我一杯。我坐在那儿静静听他告诉我,当警察对他有何意义。我不怎么专心,只偶尔在恰当时机点个头。他的话我听不进去。
我走出酒吧,沿着五十七街穿城回到旅馆。((纽约时报》才刚摆上第八大道的书报摊,我买一份带回去看。
前台没有我的口信。我上楼回房,脱下鞋子,拿了报纸瘫在床上。凶案的报导跟刘易斯… 潘科夫的谈话一样,乏善可陈。
我打算更衣就寝。脱下衬衫时,温迪·汉尼福德的尸照掉到地板上。我拣起来盯着它看,假想自己是刘易斯‘潘科夫,手腕铐上凶手闯进那个场景,拽着他穿过房间到角落吐,然后歇斯底里地咯咯狂笑——直到理查德… 范德普尔神智清明地问我高兴什么。
“什么那么好笑? ”
我冲个澡,把衣服穿上。之前一直断断续续下着雪,现在开始积雪。我绕过拐角走到阿姆斯特朗酒吧,找张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
他跟她像姐弟一样住在一起。他杀了她,然后叫着他操了他妈。他冲到街上,全身沾满她的血。
我知道的太少,而且互相没什么关联。
我喝了几杯酒,避过几个想谈话的人。我四下寻找特里娜,但她值完班后走了。我不说话,听酒保告诉我今年尼克斯队为什么出了状况。我不记得他说的话,只记得他吐沫横飞,一脸激情
5
戈登.卡利什的墙上有座老式的钟摆挂钟,以前火车站挂的那种。他不断地瞟它,跟他的手表对时。起先我以为他是想暗示我什么,其后我才明白这只是他的习惯。早年一定有人告诫过他,他的时间宝贵。他从没忘记这句话,但又没法勉强自己完全接受。
他是鲍登房产经纪公司的合伙人之一。我十点过几分抵达他们公司设在佛拉蒂隆大楼的办公室。我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卡利什才拨了个空给我。现在他桌上已经堆满文件和账簿。他连声道歉,说他实在帮不了什么忙。
“我们把公寓直接租给汉尼福德小姐,”他说,“她很可能打一开始就有室友。就算有,我们也不知道。她是我们存档的房客,可以自由找人同住,不论男女。我们不用知道,也无所谓。”
“安东尼利小姐搬进去当管理员时,温迪有个女室友。我想找她。”
“我无从得知她的身分,或者她搬进、搬出的时间。只要汉尼福德小姐每月一号按时缴纳房租,只要她没干扰到别人,我们没有理由过问她的事情。”他搔搔头,“如果真住过那个女人,后来又搬走了的话,邮局不是会留下她的转寄地址吗? ”
“我总得知道她名字,才能去问地址。”
“噢,当然。”他的眼睛瞟到钟上,然后回到表上,然后又回到我身上。“我父亲刚踏进这行的时候,一切都跟现在很不一样。他做生意讲究人情。他原本是铅管工人,存了钱买房产,买下一栋栋楼房。所有修理工作都自己来,一栋楼赚得的利润又全部拿来再买一栋。而且他跟房客都熟。他亲自上门收房租,每个月一号,有些大楼是一个礼拜一次。有些房客如果赶上青黄不接,他会宽容几个月不收。有些人才晚五天,就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