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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思念人之屋-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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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你看不到省台的新闻专访了。”综合办公室的龚科长递给她一份报纸,“日报已经介绍了这个项目,过几天省台有一期特别节目,里面大概还有上次外国专家组来访问的时候,你们陪同翻译的画面呢。没关系,我问台里要DVD给你啊。”
  “我希望这个项目能真的申请成功。”蔡满心笑着接过报纸,“否则都对不起他们的大力宣传。”
  “怎么会不成功?”龚科长滔滔不绝,对她的尽心尽力大加赞扬。
  齐翊在旁边微笑不语,蔡满心回头看他,无奈地垂着眉毛作了个鬼脸。
  这时局长从隔壁办公室出来,引着一行客人穿过大厅,热烈地告别着。“以后你们一定要常来,指导我们工作啊。”
  其中一人经过齐翊时,打量了他几眼,又若有所思转过身走回来。“你是……周市长的……”他伸出手来,“齐翊,你是齐翊。我没有认错人吧?你母亲是我的老领导啊。”      
  “我是齐翊,您是……”他疑惑地和对方握了握手。
  “我是小严叔叔啊。当初你妈妈在教育局的时候,我是她的助手,还去小学接过你放学。不过后来我调去省里工作,”他拍着齐翊的肩膀,“小伙子,一转眼都快二十年了,我也不敢认你了。不过你和你爸爸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他转向同事们,“记得我以前总提起的,在儋化主管教科文卫的副市长么,这就是她的小儿子齐翊。”        
  “我妈妈已经退下来好多年了。”齐翊笑,“她现在比较习惯大家喊她周老师。”
  “我们都很钦佩你母亲,她也给我很多帮助。听说她现在在上海?”
  “是,和我哥哥一家住在一起。”
  “她的身体还好?我记得周市长退下来,是因为健康原因。”         
  “退休后没有那么大压力,她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
  “要不是我和考察团来峂港这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见到你。怎么,你来看朋友么?”
  “小齐在帮我们做一个项目。”林业局长说道,“没想到,你家就在儋化。”      
  众人拉着他寒暄,又要让他一同去吃晚饭。         
  “严叔叔,今天恐怕是没时间了。”齐翊回头看看蔡满心,“我要送朋友去赶飞机,以后有机会,去省城看您好了。”
  “没想到,你是副市长家的公子呢。”坐在长途汽车上,蔡满心揶揄地笑,“喂,如有冒犯,多多包涵啊。”
  “别拿我开玩笑了。”齐翊面色尴尬。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蔡满心转身,注视着他的双目,“阿海走之后,他承租的土地,也就是‘思念人之屋’所在的地方,本来是应该被收回的。我来到峂港后,很顺利地就接手下来,而且这些年周围开发成高档别墅和度假村,我这里都没有受到租金上的压力。否则,即使以我从美国带回来的存款,也是不足以维持下去的。”        
  “根据阿海生前的意愿,他的财产大部分由陆阿婆和阿俊来支配,所以这块土地,还是以陆阿婆的名义租赁的,也用阿海的遗产支付了部分地租。”齐翊答道,“我所能做的,就是请母亲出面打个招呼,让整个过程顺畅一些而已,并没有给你特别优渥的待遇。”
  蔡满心感叹:“你知道,能让我拥有那么一个角落,已经是对我最大的照顾了。”她又问,“其实你一直在关注峂港的事情吧,为什么你没有早点现身,早点说明一切呢?”           
  “阿海走之后,我便辞职了,去了很多地方,也是想重新找回生活的意义。”齐翊答道,“而且,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的确呢,万里迢迢回到这里,想起来就是个冥顽不灵的女生,如果是我,不到最后也不会要和她正面接触。”蔡满心笑,“难为你了。”        
  “其实,那时候周围的人都被我吓坏了。”她补充道,“不管是我的好朋友,还是我爸妈。”
  当初她在加州见过何洛,从旧金山飞回北京。她一向是亲友的骄傲,回来后自然少不了各种聚会。蔡满心借口旅途奔波,时差没有调整好,每天都睡到将近正午,晚上又早早躺下。家人问起,就说在加州时衣物没带足,有些感冒。
  母亲对她的说法深信不疑,便将各种家庭聚会一一推了,又买来乌鸡、银耳、猪蹄,变换花式地熬汤给女儿喝。
  蔡满心有大半天躺在床上,大部分的时间并不能入睡,只是定定地望着天花板,想起江海的决绝,眼泪不知不觉便流下来。她也不能入睡,几次梦见被陌生人追逐,捉住她的手脚,任由她如何反抗,都阻止不了对方的侵犯。
  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度日,直到假期将近尾声,忽然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最近有一家基金会进行项目考察,需要翻译。          
  “你自己不也可以么?”蔡满心并不感兴趣,恹恹地答道。
  “我的水平也就能应付日常会话。本来找好了一个,她却说要考研,走不开。”朋友气急败坏,“我们已经通知了当地的代表,人家大老远从峂港赶来,让我这样半吊子的上场,有点太不负责了。”
  蔡满心忍不住问:“你说哪里?”        
  “峂港啊。”对方笑,“所以我才找你。我记得你去过那里,还呆了很久。看在你那么喜欢峂港的份上,来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对不对?”
  她心中明白,自己不应该再和那里有任何瓜葛,却又无法拒绝任何和他相关的细微联系。
  “别犹豫了,我就当你默许了!”朋友在那边欣喜地催促着。
  这家基金会的主要资助是濒危野生动物的保护,而峂港提出的计划是以生态环境恢复为主,当地并没有太多具有代表性的物种。会谈下来,峂港林业局的代表掩不住失望的神色,蔡满心于心不忍,会后追了过去。
  “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她说,“只是许多捐款人是限制款项用途的,这家不行,换一家再试试。”
  来人很是感动:“谢谢了!刚才我就知道,很多话你翻译的很婉转,给我们不少台阶下。”
  “不必客气。”蔡满心浅浅一笑,“说起来,我去过峂港,还有附近的白沙镇。我很喜欢那里,也愿意为它做点什么。”      
  “好啊!欢迎你什么时候再来峂港!”对方很是积极,“我们那里的海鲜真的是好吃又便宜。”         
  “我知道。”她点头。
  “下次我带你去,有些饭店看是游客,宰人宰得厉害。”
  “我去的时候还好,找到一家很不错的。”          
  “哪一家?”来人追问道。           
  蔡满心略一迟疑,报了成哥的名字。        
  “啊……可惜了……”对方长叹一声,“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阿成前不久……已经不在了。”       
  “怎么会?”        
  “渔船遇到了暴风雨,外海浪太大……”
  “成哥,怎么会……”蔡满心泫然欲泣,“不会是同名吧?”          
  对方确信地摇头:“这是峂港这两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渔船事故。遇难的还有几个人,包括渔船的所有者。”     
  “你是说……”蔡满心攥紧楼梯扶手,在下一刻,她宁可自己的耳朵听不到声音。         
  “江海。渔船的所有者叫江海。峂港很多人都认识他。”
  当晚是在奶奶家吃饭,蔡满心推脱不掉。她木然地回答着亲人们的问题,在别人讲话时竭怜中注意,却没有一个字能听到耳朵里。
  江海,江海,那个让你爱恨交织的人,已经不在了。    
  蔡满心眼鼻发酸,又无处藏匿,只好躲到洗手间里。插上门,打开水龙头,无声地留着眼泪。她拼命洗着脸,用凉水拍打着红肿的眼睛。鼻腔被堵住,窒息一般。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她刚出来,堂妹就闪身冲了进去,“憋死我了。”        
  “我肠胃有些不舒服。”蔡满心低着头,“真的是很难受呢。”      
  “是感冒还没有好吧?”母亲摸摸她的额头,“一点精神都没有。我们早点回家吧。”         
  父亲开着车,她在后座倚在母亲的怀中,那种温暖的安慰感,让她更加想要痛哭一场。然而,她自幼便很少在父母前落泪,她唯恐此时的失态让他们忧虑不安,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在掌心里。        
  回到家中,她立刻整理行装,打电话预定了去儋化的机票。       
  “假期就这么短,还要出去玩。”母亲抱怨,“暑假你就去了那么久,现在不能在家陪陪我和你爸爸么?”     
  蔡满心不知如何解释,只怕一开口就落下泪来。          
  “我那条连衣裙呢?”她问,“淡蓝色的。”          
  “哦,那是多少年前买的了?”母亲漫不经心地答道,“上次你去海边,被盐水泡的裙边都褪色了,前几天我整理的时候扔掉了。”
  “怎么说扔就扔,你为什么都不问问我!”蔡满心大喊。           
  “怎么说了两句,就发这么大脾气?”母亲又是错愕,又是气愤。            
  蔡满心将房门甩上,倚着墙,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第二十四章 回忆尽头(下)

  她在机场候机,母亲的电话追过来:“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但如果你这么远从美国回来,还就惦记着出去玩,也未免让我和你爸爸太伤心了。”         
  “你们只强调自己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蔡满心站在换登机牌的队伍里,压低声音。      
  “你是自由惯了。”母亲气急,“我们是一直绑着你限制你的那种家长么?不是因为你前些天身体一直不好,我和你爸爸不放心你出远门么?”
  “可是,我呆在家里也不好受。”蔡满心办理了登机手续,走到大厅的角落,“我真的没事,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怎么了?”母亲听出女儿声音的异样。       
  “没什么,只是,只是心里不好受。”她强作镇定,“我在感情上,遇到一些不如意。”
  “到底发生什么了?”          
  “也没什么,”蔡满心顿了顿,“就是,和一个男生在一起,然后,又分开了么。”她着意轻描淡写,但泪水已经沿着脸颊滚落。
  母亲沉默片刻:“我们……都没听你说起。”
  “我不想你们担心。”蔡满心从包中拿出墨镜戴上,“但我实在不能在家里呆下去,我和那种聚会的气氛格格不入,每一次我都很难过,又要忍住了,不让任何人看出来。我真的很累,我想走远点,歇一歇。”           
  “出去旅游会让你开心一点?”母亲问。      
  “嗯。”蔡满心应道,隔着电话点了点头。
  母亲不再说什么,嘱咐了两句,挂上电话。不多时铃声又响起来,这次是父亲严厉的声音:          
  “不许去,现在就给我回来!”
  “我已经对妈妈解释过了。”      
  “我知道,所以才不让你去!”父亲叹道,“你妈妈说你泣不成声。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你说,这种情绪之下,我们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已经换好登机牌了。”蔡满心哽咽着,“我会照顾好自己。对不起,这一次,我是任性到底了。”
  “有什么难过的事,不能对我和你妈妈讲,而要躲避呢?”父亲不解,“如果你就这么不信任父母,不顾虑我们的感受,也不要回来了!”
  蔡满心不知如何安慰父母,但她心意已决,搭乘当日最早一班飞机前往儋化。路上遇到气流,颠簸得厉害。降落时她吐得一塌糊涂,但已经两日没有认真吃饭,最后只呕出的酸腥的浅黄胃液。上了长途汽车依旧头昏。车上有一队结伴度假的大学生,一路上兴奋地叽叽喳喳聊个不停。邻座的女孩子有一头清爽的短发,不断拉住她问东问西。
  蔡满心知道,是自己六十升的准专业登山包太过惹眼。其实里面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她没有心情欣赏窗外景致,用渔夫帽遮了眼小憩。无法入眠。        
  忽而周围的光暗下去,大孩子们兴奋的喊着:“好长的隧道!”       
  仿佛看到指顶花的花朵,像一串倒悬的小铃铛,在黑暗中摇曳,摇曳。“它的花语是深深思念,英文名字叫做Foxglove,很可爱吧。”那时候她微笑着,指给江海看。清爽的笑声,好像风吹过一茎粉红色的Foxglove。          
  此时她以为,那是自己今生不再的清脆的笑。
  当长途汽车经过白沙镇的路标时,她积攒的泪就要滑落。
  哦,白沙镇,我爱的白沙镇。那只是一个岔口,甚至不是一个驿站。      
  和最初一样的行程,搭乘同一班车,走了同样的路,翻越同一座雾气氤氲的山峦,看见同一片浩渺澄澈的海洋。然而在同样的城镇里,路过同样的街巷,却再也见不到同样的人。
  蔡满心从陆阿婆那里取了江海的摩托,她不怎么会换挡,于是慢慢地骑着。沿着公路攀上缓坡,路旁的花树在蓝天下格外艳丽,白色木屋像展翅的海鸥。在公路的尽头,出现了蔚蓝的海洋,波光跳跃在辽阔的水面上。         
  略带咸腥的海风吹来,温润清新,掀起她的衣角。          
  在这一刻,连续几日来撕裂般疼痛的心忽然安静下来。蔡满心想,自己或许再也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一路蜿蜒,开下去似乎就是天涯海角。只是大海不明白,夏天过去,弄潮的人就不会再回来。如何放手去爱,曾经的记忆,等时间掩埋。
  那个在月光下星光下载着她在街巷呼啸而过的年轻人已经不在了,他灼人的眼已经阖上。           
  一片黑暗,他和你的世界,从此一片黑暗。
  树影爬过窗下,蹑手蹑脚攀上白墙。梦中,他长身而立,在泪岛岬角的风中回首,浅浅地笑。
  所有的绿色青苔已经枯黄。      
  蒲公英的毛絮迎风,扑面而来。
  It’s a journey to nowhere’          
  想起三年前的心痛和无助,蔡满心忽然觉得,此时的自己已经坚强了许多。她已经坦然地接受了江海不在的现实,而且笼罩心中的云翳已经散去。她开始反省,在漫长的等待与思念中,是否变得自闭而又执拗,不过是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            
  她不禁想起刚刚决定到峂港居住时,何洛写来的信,她说“你一定会想,命运对你是否太过残忍。或许曾经的一切都只能陪你一程,但不要为此失去了对未来的期望。你会幸福,你一定可以幸福!”       
  齐翊碰碰她的臂肘:“到儋化了,准备下车吧。”        
  “哦,我没有睡。”蔡满心睁开双眼,“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好像都遥远得没有发生过一样。”            
  “回到北京后,先好好休息两天。”他叮嘱道,“不要回去就开始忙项目,抽点时间陪陪爸妈,他们应该也很想你。”
  蔡满心笑:“是啊,说起来,我真觉得亏欠他们很多。”       
  她上一次回北京,还是半年前与家人共度春节。父母对她的归来自然无比欣喜,妈妈特意请了一天假,带她去逛街。从宁静的海边小镇骤然返回繁华喧嚣的大都市,蔡满心一时不适应,她也不想添加衣物,于是陪了母亲去超市,选购晚餐需要的原材料。         
  母亲一边选着蔬菜,一边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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