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拥她入怀-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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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後到府,她的神色看起来更差了,能够撑著走回管府,连一路看著她的轿夫都感觉不可思议。
管心佑回房,她仍旧跟著。纵然就是快倒了,或许手在抖,眼已微花,却还是替他更完衣。
“……一个可有可无的丫鬟,还真是能逞强。”在她收手时,管心佑说了一句。
结福晕眩恶心,能够保持丝毫清醒站立已是非常费力。
“少爷……结福退下了。”她根本听不清那是风凉讽刺抑或赞扬阐明,仅是如每次离开时的发言。
一阵严重的反胃排山倒海在体内席卷。再也不行了,她急急地推门奔了出去。
在管心佑躺下时,听到的就是她几乎要呕出心肺的声音。
* *
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那个丫鬟……对他,明显地怪异。
“佑儿,怎么了?”
管心佑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奶奶。今儿个天气真下错。”
“是啊……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很久没有出来走走了。”管老夫人享受著冬末暖阳的普照,这些天的精神似乎特别地好。
逢初一十五,管老夫人总是会去庙里拜神,这一拜就拜了三、四十年,然而年纪逐渐增长,行动不便,她多是请婢女替她完成,这回,可是暌违已久的出游。
也是身体状况难得允可,才得以前来。
“奶奶,您根本还不算老。”管心佑小心扶著自己祖母,在庙旁湖畔的石亭中坐下。
“佑儿,你就是这点讨奶奶欢喜。”管老夫人疼爱地望著自己孙儿,呵呵笑道:“不过,奶奶已经不会让你的好话骗了。前些日子,你还说要让我看戏儿,那个什么南曲传奇……『荆钗记』是吗?结果呢……你还不是就给忘了。”
他一楞,随即想起,自己的确曾经说过要请戏班子来府里唱戏,而他也真的请人家来了,然後……然後?
脑中闪过什么,他怱地转过脸,寻找自己贴身丫鬟的踪迹。只见结福正将他褪下的披风折叠整齐收著,压根儿没注意这方的谈话。
有种不快感盘旋难散,他当场并没有发作。
消磨了一下午,回到管府後,结福先是将热水装满木盆让他沐浴,然後整理脏污的外袍,拿出备好的乾净衣裳,等著服侍他用晚膳。
完全不曾休息,甚至连偷空吃个馒头也没有。直到他终於要就寝时,已经将届子时。
“少爷,结福退下了。”她欠身,就要离开。
“等等。”管心佑唤住她,勾著修长的手指道:“你过来。”
她丝毫没有犹豫地听话,走近於安坐几边的他。
“还有什么吩咐吗?少爷?”
管心佑抬起漂亮的眼眸,带有探查地审视著立在面前的丑颜少女。
从小到大,他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回殊,有不少人卑躬屈膝,想讨他欢心,他也乐得接受这些奉承,但心里也同时在嘲笑他们的虚伪。
他不相信任何人。管府基业庞大,他富埒天子,会来亲近的,多半是希望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早就习惯了。
即便是这个丫鬟看来乖巧单纯,唯命是从,那也可以只是假装。
“我问你,你是卖身进府的,对不?”他往後靠,将膀臂轻搁在扶把上。
“是。”她瞅著自己指尖,觉得有些冰凉。
那就是说吃管府的,住管府的,没有太多酬报,顶多三个月就是一串铜板。
“那……你有想要些什么吗?”他沉问。
她的目光稍微地瞥视他身後那扇没关好的窗。“没有。”
“没有?”他的语气略带讥诮。
她盯著他身上所穿,单薄的中衣。“少爷,您……]
“到了这地步,你也不必再含蓄。”他嘴角勾著笑,宛如叹息。“其实你们这种人在想些什么,做主子的还会不明白吗?]
结福先是呆了呆,随即面露疑惑。
他低嗤一声,好整以暇地支颐。“我承认你勤谨努力,比其他丫鬟更有耐性,而且仔细,那么……从现在起始,我每月会多给你十两银子,就当作是你让我满意的赏赐。”这数目已经太过大方。
[咦……”结福楞住,愕然道:“不,少爷,结福并没有……]
“既然我都已经把话挑明了,所以,你以後也不必费神摆出一副赤胆忠心的模样。”他冷淡的语言打断她的恳切。“若是哪天你让我发现,你在後头做了什么小手段,那……我不会轻易善了。”
结福身子一震,欲言又止,让他认为是心虚的表现。
“我……”她低眼,微弱地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是你觉得……”他掩嘴轻咳一声,才续道:“还是你觉得,我给的还没有你想要的多?”他就是认定她有所求。
半掩的窗棂,被夜风吹得一摆一摆的。
“……不。”缓缓地,她牵起一抹虚渺的微笑,轻声道:“谢谢少爷的赏赐,结福感念在心。少爷……天晚了,还是歇息吧?”
“也好。”事情已经讲完,相信她不会不知好歹。
他挥挥手,表示她可以离开。结福施礼,直到他入了床帏,才走向那扇窗,将之好好地合上。
静悄悄地定出去,她昂首睇向暗云後的明月。
“……今儿个……有些冷呢……”
她没有因为那十两银子而感到欣喜,不过想著,明天一早得煮杯篸茶给他喝才行……
无意识地用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细哼不知名的小曲,漫步在廊间绿丛。
昏沉的黑空下,听来有些倜怅,有些寂寥……
和落寞。
正文 第三章
管老夫人终究还是没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孙儿娶妻。
才刚春暖花开,管老夫人就随著寒冬远去了。
她走得很突兀,却十分安详。是在睡梦中逝世,婢女发现的时候,躺在床杨上的身体已经冰冷许久,气绝多时。
看到的,只是白发苍颜。在她前去黄泉路之时,这七十多年岁月,是否有所遗憾?又或者有何种该留下而不及留下的事情,都因为太过猝然的消逝而没人能知?
管老夫人的骤逝,令得管府上下几乎乱成一团。
当家不在了,那么,谁来主掌管府基业?
人选理所当然是嫡孙管心佑,但不消说的是,管心佑的能力程度无人知晓,加之他娇生惯养又性格傲慢,会将管府带往何种方向,谁也不敢预料。
在这一切未安定的诡异情势中,有人找上门来了。
“瞧瞧、瞧瞧,这可是我那个侄儿吗?长得这么大了。”一名美丽的妇人莲步轻盈,没让人通告就硬闯进书房。
管心佑望见来人,皱起俊秀的眉峰,明显表现不欢迎。
“结福,我说过不准任何人打扰!”他责备著应该在外头守门的丫鬟。
结福站在美妇後头,低垂眼眸道:
“对不住。”从那夜的谈话後,她在管心佑面前行动更透明了,有时甚至她就静静在旁边,他也不曾察觉。
美妇态度目中无人,自顾自地撩起丝裙落座。
“人家丫鬟是有礼貌,哪像你心佑大少爷,望见长辈前来,不仅有失远迎,连唤个声也没有。”好歹她也是坐轿子给门仆供进来的。
管心佑的脸色冷怒。这个美妇是管老夫人最小的女儿,管心佑的父亲有四个姊姊,而她就是嫁得最近京师的第四个。
为管心佑的姑姑,也是长辈。然而,他却没有丝毫对待长者或亲人的和善态度,言行异常冷漠。
“你究竟有何贵干?”他索性注意手边必须详读的帐册,敷衍於她。
“唷!”美妇夸张地啧声。“我回来奔丧不行吗?难道这还要经过你管大少爷的同意?”
他冷笑。“哼,就怕你不是真心烧香哀悼。”
美妇立刻变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清楚。”他毫不客气,语带讥嘲。
这一来一往的冲突,让结福首次体认到,原来管心佑除了管老夫人外,和其他亲戚是真的颇有心结……这样的传闻,曾在耳边来去,不过她总以为不实的。
但见美妇一张气忿的脸孔,白玉般的手指握拳颤动,但随即很快缓和。
拢了拢青丝,她凉飕飕地道:
“是,我是觊觎这里的财产,我是趁此前来分一杯羹。你最好小心一点,稍有不慎,这儿的所有,可是会被我夺个精光!”她尖锐地撂话,犹如阵前叫嚣、下车作威。
“这般真面目,未免太过可憎。”他宇句凛冽。
“喔,那可能是血脉的关系,或许你也该去照照自己的模样。”她反唇相稽。随後,根本也不理会管心佑的反应,直接走了出去。
“四姑奶奶……”结福欲追,更令管心佑不悦。
“结福!你做什么?”他冰冷喊道,阻止她的动作。
结福知自己腧越了,只能停下,望著美妇的背影愈走愈远……
[……我……结福以前在老夫人身边时,曾经见过令荑四姑奶奶。”她立於门边轻声细语,仿佛一个太大的呼吸就会惹恼了谁。“四姑奶奶曾经说过,心佑少爷很有经营基业的才干,只是还太过年轻——”她未竟的话尾被狠冽绞断。
“你要管闲事之前,最好先想想自己的身份!”他根本听都不听。
“对不住。”她只是觉得……只是觉得……或许,四姑奶奶说过的那些话该让他知道……
[出去!”他冷漠地挥手,头也不抬。
“……是。”她退出门外,将门板关合住,认真地守候著。
那是,她第一次遭到他的驱赶。
* *
管家基业可观,分线辽阔,不过历代主要还是以盐的生意为主。
人不可无饮食,而饮食中又多少存在著盐,盐乃必要的民生用品,阗阗之广大,可说是遍及天下,无远弗届。
也因盐的重要性明确,朝廷就必须统一管辖盐场,以免造成动荡纷乱。而盐商则向朝廷购买盐,再转而卖到各个地方。
看来十分简单,的确,这种生意能够发财。不过,也不是这么容易。
有官就会有贪,如何得到官府允许,成为正当贩卖的盐商,首先就是必须打通关系,贿赂公行在所难免:可私盐的放肆猖獗也是一大障碍,低廉的价钱吸引百姓,而乖乖缴纳盐税的盐商,则只能摇头兴叹。
管府百年历久不衰的盐行生意,如今也委屈於这种尴尬状况。
“彭总管,怎么你负责的商行帐面如此难看?”
偌大的书房里,管心佑坐於上位,清冷地对著一灰衣朴素老人责问。
“主子,雨淮地方的买卖,近来实在下好做。”彭总管为难道。“这几年大旱,官府摆了几个粮站,本来是做分发粮食之用,谁知道那知府见淮南淮北地大人多,竟顺便卖起官盐饱自己的囊袋,咱们下少客人都因为官盐便宜过去了。]
管心佑蹙眉,官府的狗官做些什么勾当,他们的确不好插手。
“那总不会十六个盐行都赔钱吧?”他对帐册上头的数字实在非常不满意。
彭总管挽起袖子,抹著自己额头的汗水。
[主子,除了宫府那方面外,还有私盐的问题,他们的成本更低,虽然城里较为难见,却广泛流通乡村,咱们实在防不胜防啊。]
“官府不管的吗?”他严厉反问。
[这……”彭总管欲言又止。其实他们这些买卖做久了,世面见的多,都明白有些私盐商根本就是官府在庇护,共生共存,还一起分赃。
如果是以前,管老夫人自然能体会,更下会问出这等问题。但面对年轻气盛的管心佑,这些事该如何拿捏道出,彭总管难以启齿,显得犹豫。
“得了。”管心佑不耐。“既然生意做得不够好,就得想法子开源节流。”
彭总管忙应和著:“主子有何意见?”
“我见帐面每年都有笔千两银支出,毫无名目,那是怎么回事?”
“啊。”彭总管一楞。那干两银是给官府的献金,当然是没有名目的,就算有写些什么,也都是虚报。
“把它省下来。”管心佑断然命令道。
千两钱财虽不大,但十六分行加起来,也是一笔可观的开销。
“不不,主子,这些银两万万不能省。”彭总管紧张地叠声,连连道:“那是给地方官的,若是省下了,会有麻烦的!”
管心佑冷哼:“我们是合法盐商,每年都循规蹈炬缴了不少盐税,会有什么麻烦?”
“不是的,主子——”彭总管急得要把这其中利害说个清楚,却教他给打断。
“少罗嗦!”管心佑怒斥一声,彭总管霎时噤若寒蝉。“让你做就做,否则要我这个主子何用?”
彭总管很快低头。“是咱放肆了。”
“明儿个我要看到你整理好的帐目,现在,拿著你的帐册滚出去!”他拿起桌面厚实的线册往外丢。
彭总管有苦难言,却不敢再惹恼他,连忙弯腰捡起那大本子,退了下去。
当门扉拉开时,站在外头的结福,望见的就是彭总管脸色沮丧难看,又对她勉强做出笑容的表情。
“结福啊,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劝劝主子吧。”他只能这么说道,将希望放在一个小丫鬟身上。他认为结福能在管心佑身边待著,一定是因为她有特别的办法,或许由她进言能够比他们这些老头顺利。
结福一顿,用力地摇头。因为她是绝对不会干涉少爷做事的。
彭总管似乎多少会意,他拉起皱皮的嘴角笑道:
“也对……瞧我,真不应该啊。”喃念又叹息地转身走离。
“结福!”
书房内传来管心佑的叫唤,她收回目送彭总管沉重步伐的视线,立刻走进。
“少爷。”她的语气一贯轻柔带有恭敬。
“你刚才去哪儿了?”眼睛也不看她,劈头就是责备的口气。
“结福……去给四姑奶奶送篸茶。”她只离开了一下子。
他猛地抬眸,手掌使劲地拍上桌,发出吓人声响。
“别以为我没看著你,就不晓得你在做些什么!”他怒目而视。
“四姑奶奶她……”她轻细地启唇。
“住口!”他暍道,不容许她再发言。“你没听到她已经挑明了说是要来夺家产吗?对付这种人,不必用以待客之礼!你是我的丫鬟,却去服侍她?这里是谁的宅子?你拿的是谁的银子?我说过不要管她,再有下次,不仅你那十两银难保,以後什么都没得拿!”若非他正当忙碌,没闲重新管教丫鬟,他现在就会换掉她!
那些家伙,凭著一点血缘,个个不安好心眼,全都觊觎他手中的基业,他不将管令荑给赶出去,就是防止她趁此机会在外面造谣,说他对长辈无礼,博取商行同情,转而支持她。
她硬要住下,他留她於府中已是莫大容忍!
“……结福知道了。”她几乎未曾在言语上忤逆他,这次也不例外。
“我要出门谈事情,你去备轿,不必跟。”他越过她走出书房,冷漠指使她。
“是。”她顺服答应。
找著府里轿夫,将他外出所需要的四抬轿很快地打点好,在他出现在大门时,就已经在那儿候著,时刻都不需要等待。
该说她乖巧,但她却又顺服地让人心头焦躁。管心佑瞥她一眼,翻帘上轿。
结福直至他乘坐的轿影消失在大街尽头,才返身走回府内。
途经梅园,巧遇之前才碰过的彭总管,表情已不复从书房出来时的难苦。她楞了楞,他就点点头招呼,带著笑走开。
她转而望向他经过的方向,发现管令荑正坐在梅园里喝茶。
像是察觉她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