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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何处风景如画(出书版) 作者:林笛儿(出版日期:2014-10)-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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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战时期,一个意大利士兵的妻子打算给即将出征的丈夫准备干粮,但由于家里贫穷,因此她就把所有能吃的饼干和面包都做进了一个糕点里,那个糕点就是提拉米苏。因为提拉米劳在意大利语里有“带我走”的意思,象征食用者吃下的不只是美味,还有爱和幸福。
  似乎阮画尘除了数理化不太灵光,其他知识都非常丰富,包括别人很少问津的旁门左道,她连二十四节气都能倒背如流。甚至,她可以安静地坐一天,画好一张世界地图。
  陆地,海洋,岛屿,山脉,高原,大大小小的城市……她仰起脸,鼻尖上满是汗,手指被铅笔灰染着乌黑。怎样?那双眼睛,有着灵动的清秀,荡漾着浅浅的湿润。
  他的脑子蓦然死机。杀掉病毒,正常运转后,何熠风再次肯定,阮画尘是个异类。
  这只是个开头。以后,在他拿酬劳的日子,他都会带着她出去吃点什么。阮画尘的要求不高,有时是路边一只蛋饼,有时就是一根玉米。
  离小区不远有条美食街,那条街上好像每天都在过节。粽子,月饼,汤圆,这些应节的食物,这儿什么时候都有。阮画尘最爱来这里的,一家挨着一家的吃。医生都有点洁癖,对路边摊没好感。但看着画尘那吃得满足幸福的样,何熠风什么都不说,付钱付得很快。有时,碰到品种特别多,画尘就矛盾了,什么都想尝,肚子又塞不下。于是,各种买一点,一分为二,他吃一半,她吃一半。
  时间飞逝,都已是高二的秋学期。画尘的数学勉强有点小小进步,师兄对何熠风说,画尘的爸妈希望他能辅导她到高中毕业。
  何熠风没说话。其实,何止是辅导。画尘的姑姑见何熠风学识丰富、人品高尚,很值得信任,索性画尘的什么事都扔给他了。她说她是一家庭妇女,没读过几天书,只能负责画尘吃好穿好,其他都不懂。
  家长会,是何熠风来参加。
  文化艺术节,画尘有芭蕾舞表演,何熠风坐在台下观看。
  画尘参加夏令营,何熠风来学校签字。
  阮画尘有一次上课发高热,师兄第一个电话打给他。他咬牙切齿问道,这应该先通知她姑姑吧!师兄叹了口气,你不是医生吗,打给姑姑,还是要找你。一口腥甜漫到嗓子口,何熠风无语问苍天。
  虽然每一次他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明明写着“我不情愿”,但还是来了。就像今天。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何熠风觉得都过了几个世纪。画尘没让他等太久,背着书包向他走来,脸上挂着笑意。
  几个勾肩搭背的女生从他面前走过,抿嘴偷偷乐。
  那就是阮画尘的老公。
  真的?是大学生吧!
  嗯,听说一起两年了。
  哇,好成熟呀!
  吃吃的笑声飘远,何熠风的脸刹时就黑了。
  大学里也是这般,男生女生谈恋爱,都不说这是我男友,这是我女友。而是故作豪气称呼,这是我老婆,那是我老公。仿佛这样真实感更强烈些。
  这是戏谑,也是调侃,可是听在何熠风耳中,却像讽刺。他发火了,不等阮画尘,转身就走。
  阮画尘不明所以,笑嘻嘻地追上,把书包递给他。
  是你告诉她们我和你在交往?他怒气冲冲地质问。
  阮画尘笑意不减,没有呀,她们乱猜的。
  你为什么不解释?
  不想浪费时间。我们今天去东郊,那儿有银杏林,可以拍照片,晚上还有露天电影。我没看过露天电影。
  不去。他甩臂向前,衣角被拽住。
  他木雕似地站着,不愿回头。
  好吧,不去,那我们逛市场,好不好?阮画尘从他身后探出头,委屈求全地朝他挤挤眼。
  他把牙咬得痒痒的,接过她的书包。
  两人真去了农贸市场,阮画尘还在路边的一家餐厅里把校服给换了。走在卖蔬菜的摊位前,她捏捏西红柿,摸摸黄瓜,咂咂嘴:哎哟,物价怎么涨这么快,老公,以后怕是连蔬菜也吃不起,怎么办?
  一张俊脸扭曲到变形,他命令自己想着实验室里那瓶枯萎的细菌,不去看她那故作苦恼的表情。
  卖菜的大妈震愕地看着他们,犹犹豫豫地问:你们成亲了?
  是呀,都两年啦!纸婚。
  看着真年轻,我以为你还在读书。
  她捂着嘴咯咯笑,买了一袋鸡蛋和他走出农贸市场。
  好了啦,脸臭臭的你,真的不好玩。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不会强求的。我们呀,就是过家家。她不再捉弄他,强忍住笑意。
  这话他更不爱听,他在蹒跚学步时,都不屑于玩过家家这样的弱智游戏。
  真是一个迂夫子。她吐吐舌,蹦蹦跳跳地向前。
  不是不惊悚的,他在脑海里一遍遍检点自己的行为是否哪里不当。毕竟她还是学生,还未成年……
  回到家,姑姑又不在。她要他坐下,说给他做饭赔礼道歉。谁会和一个小女生真计较,他慢慢平静下来。
  她哪里会做饭,把买回来的鸡蛋洗了洗,放进锅里,再倒进冷水,煮熟了。倒上一碟酱油,两人就站在锅旁,沾着酱油,把几个鸡蛋全吃了。别说,味道真的很不错。
  后来,她还给他煮过泡面,下过饺子。
  我是一个合格的老婆,对不对?她摇着他的手臂,逗他。
  他不耐烦地甩开,吼问:你习题做完了没有?
  她总是死皮赖脸的笑,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画尘高三这年,也是何熠风在校的最后一学期,他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留校任教,一个是出国深造。他想哪个都可以,先要保证画尘顺利地考上大学。他特地把实习和写论文的时间挤了挤,尽量多留点时间给画尘。没想到,开学都快一个月了,他还没接到画尘姑姑的电话。他跑去画尘的租处,里面换了新的房客。
  他给师兄打电话,师兄吃了一惊。你不知画尘住校了吗,自己要求的,说这一年要好好地温课。
  哦,他终于解脱了。
  为了庆祝自己的解脱,他给自己买了瓶酒,喝得酩酊大醉,在宿舍睡了两天两夜。然后跑去告诉导师,他决定争取国外的奖学金,出国深造。
  往事如烟,早已随风!
  何熠风淡漠地对着撒哈拉沙漠风光下的女子耸耸肩,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多年前的一句戏言,没有必要详细分析,直接忽视。
  生活里总是有些戏剧性的情节,锦上添花般,点缀几笔,给日子染上几份颜色。但那毕竟不是本来面目,生活应该是朴素的。
  “抱歉!”他越过女子。
  外面的空气舒服多了,雪惬意地飘着,那么淡然,那么清冷,带着无始无终的柔情。
  有时候,人要忘记什么,是会真的忘记的。
  阮画尘睡得很好,连个梦都没做。天放晴了,没有云,冷得无阻无挡。路边的积雪很稀薄,那种四季长青的植物依旧舒叶展枝,没有一点被冻坏的残相。
  她坐公交上班。
  画尘会开车,也有车。红色的牧马人,驶过街头,回头率百分之八十。在高速上驰骋,有如一束红色的火焰。她的车技很不错,是牧马人车友会的会员。曾经参加过车友会组织的穿越齐鲁大地的自驾行,几千公里,都是她一个人开的。后来,车友会又组织穿越新疆,西藏的活动,她和妈妈说,想参加。妈妈没拦阻,去吧,哪只车轮向前转一下,我一桶汽油浇过去,然后点火。
  画尘摸摸鼻子,没再提这话。她妈妈是个言出必果的人,这绝对不是恫吓,而是声明。聪明人都懂,退一步,海阔天空。
  来荣发银行上班,也是妈妈的意思。画尘的大学读的是中文系。中文系的,读书时,个个都带些文人的清高习气,仿佛众人皆俗唯我独雅。一毕业,其他系的都按照专业找到对口工作,唯独中文系的最不守节。有的教书,有的从政,有的经商,有的出国。她进了银行,一身的铜臭。
  画尘几乎是战战兢兢跨进了荣发银行的大门。皮袍下的尾巴终究是藏不住,不到一周,她就露出彻头彻尾门外汉的真实面目。
  二十七楼粗瓷花瓶一说,许言以为是她的自嘲,其实是同办公室的荀念玉对她的总结。
  荀念玉和任京都是总经理特助,注册会计师,审计师,英语八级,还能说一口流利的广东话。画尘没来之前,两个人共用一间办公室。因为实力相当,暗地里就有点较劲。画尘来了后,总不能让个小秘书专用一间办公室,于是后勤处就把画尘的办公桌搬进了特助室。
  不了解画尘的底细,画尘又惜言如金,开头两天,荀念玉和任京对画尘是客客气气的。总经理也没给画尘任务,让她先熟悉情况。见荀念玉和任京都忙着,画尘就帮着接接电话。
  荀特助,楼下营业厅说有个什么票……背书出了问题。画尘捏着话筒,眉头皱皱的。
  荀念玉第一次与任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阮秘书,你知道银行背书是怎么一回事么?荀念玉不动声色地问道。
  画尘坦白地摇摇头。
  转账与汇兑有什么区别?
  画尘屏住呼吸,不都是从银行里出钱么,有区别?
  什么叫头寸?
  很短的头发?
  任京哈哈大笑,荀念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她很想说画尘是二十七楼的耻辱,最后选择了一个委婉的说法:粗瓷花瓶。讥诮,嘲讽之意,非常明显。
  画尘笑笑,不往心里去。闽南话里有句谚语,叫好笋生歹竹。滨江人爱说父母太过能干,那么孩子就不会有多大出息。所以画尘毫无羞愧感,都是她那强势妈妈的错。
  公交车停了,迎面,荣发银行犹如刀峰一般凌厉地插入云霄的高楼,在寒冬的阳光下闪耀着眩目的光芒。
  一楼是营业大厅,楼上职员上班都从隔壁的保安室插卡进去。
  还没进电梯口,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下。画尘回头,是司机小郑,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睛水汪汪的,一幅欠觉欠得狠的模样。“昨晚和朋友狂欢了?”
  小郑打了个呵欠,“在车里呆到凌晨三点,差点冻死。”
  电话梯门开了,小郑去五楼后勤处,替画尘按了二十七楼。“谁这么不自觉,平安夜还用车?”画尘打抱不平。
  小郑到声明大义,“邢总也无奈,是翼翔那位二世祖能折腾。他是大客户,邢总总要给他面子的。昨晚,邢总喝得不少,上车时脚都飘着。”
  画尘认识印学文,戴只金灿灿的劳力士,脚上的鞋颜色终年都是花俏的,正经八百时穿身西服,面料也是亮晶晶的。这人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一不留神就给别人忽视了,于是苦心积虑在包装上花一番心思。画尘和邢程去翼翔考察贷款项目,上了车,画尘就和小郑说了这几句话。
  “不过,昨晚那几个空姐真是漂亮,邢总不算太委屈。”小郑羡慕不已。
  画尘按住包包,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抿了抿嘴。
  二十七楼很安静,宋思远昨天开完会之后就回香港陪家人过圣诞节。两位副总的办公室门都敞着,听不到一丝声响。荀念玉在分析昨天的外汇行情,任京研究A股和几大期货的表现。画尘进来时,两人都没抬头。
  刚坐下,桌上的内线分机响了,杭副总找画尘。
  杭副总是一个注意细节,一丝不苟的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严于律己,也严苛待人。荣发的员工,上上下下对他,都近而远之。
  画尘拿着记录簿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杭副总严峻的表情,顺着他的目光,视线落在桌上放着的《滨江日报》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杭副总抓起报纸,“啪”地扔了一下。
  画尘纳闷,难道头条没登贷款的报道?
  登是登了,药没换,汤是全新的。报道是由林雪飞写的,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客观地写了滨江机场升级,翼翔航空增加国际航班,荣发银行贷款十二亿。不偏不倚,很公正。而不是画尘昨天那篇“今天下午,经荣发银行董事会研究,在对翼翔航空目前的上座率及经营情况进行调研之后,决定同意贷款十二亿……”
  “明明是我们积极主动,到最后,就落了轻描淡写的这几句。你的报道呢?”如此被动,杭副总暴跳如雷。
  估计是扔在何熠风的废纸篓里了,那么U盘里的照片应该也没用到。
  吼了半天,画尘没有一句辩解,没有一丝愧疚,没有一份不安,就那么配合他的情绪站着,杭副总气更不打一处来。“阮画尘,你来荣发一年多了,你学到了什么,你到底能做什么?”
  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杭副总真是失了风度。“不觉得……”“羞耻”两个字已到嘴边,杭副总忍住了。中国是发展中国家,经济放在首位,经济、金融类专业成为大学生们的最热首选。于是变相地就抬高了各大外资银行的门槛,能够进荣发的,哪个不是系出名门。阮画尘,一个中文系学生,要不是拐弯抹角通过宋思远,怎么跨得进来。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得给宋思远留点面子。要不然,他早把她给炒了。不过,哪家公司不养几个闲人。也许,就不该指望阮画尘做事。
  一腔火气无声无息地灭了,他烦闷地挥挥手,“忙去吧!”面团似的,摔下不像糍粑,拎起来不像只粽子,看着就火大。 动不动还休假,一休就十天半月,他都两年没休年假了。
  画尘还没忘尽职地多问一句,“杭总没有其他的事吗?”
  “没有,没有!”眼不见,心不烦!
  画尘在门口差点和邢程撞上。邢程朝她挤挤眼,低声道:“意思到了就行,那些没有关系。”显然,杭副总刚才那一通吼,他全听去了。
  “我知道。”画尘也挤挤眼,笑靥如花。“邢总,圣诞快乐!”邢程依然是黑色西装,但里面配了根湖蓝色带暗纹的领带,看上去整洁,俊朗,又不失职业背景。一点都没有宿醉的痕迹。
  邢程瞪大眼,随即拍了拍头。“啊,圣诞节呀,我是乡下人,从来不过洋节的。”
  “那新年呢?”
  “怎么,你有安排?”
  “如果我说有,邢总会听我的吗?”画尘的脸上有做梦一样的光彩。
  邢程乐了,“小姑娘整天尽想着玩,会嫁不出去的。我找杭总有事。”他端详着她,见有一缕散发就随手拢了一下。
  画尘一张脸刷地就红了。
  人民银行于行长的孙子今天过周,在华兴酒店摆了几桌,说只请亲戚朋友,但各大银行哪会错过这样一次拉交情的机会。“宋总特地打电话过来叮嘱,礼物一定要漂亮、得体。”邢程说道。
  杭副总撸撸头发,“圣诞节过生日,真是个好日子,想忘都忘不了。既然宋总打电话给你,你就代表他出席吧!”
  “哪里的话,你是前辈,你去盛情些。”邢程很谦虚。他和杭副总都是来自国有商业银行,在荣发拿同样的年薪,但杭副总比他年长十岁,于是,杭副总心里面就有点潜流涌动。表面上非常客气,但私下两人很疏离,逢年过节,连祝福短信都不发一条。
  “邢总是提醒我老了么?”杭副总像是开玩笑,语气却非常生硬。
  邢程笑笑,“那行,我就代表宋总和杭总去祝贺下。唉,昨天被印公子灌得不轻,今晚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邢总是个忙人呀!”
  “没办法,就这命。”邢程丢下这句话,走了,杭副总半天没缓过气来。别说,宋思远在某些事上,确实信任邢程比他多。比如翼翔航空贷款这件事,很容易出成绩的。出了成绩,就有可能调去总行任职,那可是在香港,不仅年薪会涨一倍,而且有可能获得香港居住权。
  画尘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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