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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皇叔 by大风刮过-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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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桐倚皱眉:“可是你……”

    我道:“唉,就是再出去做个孤魂野鬼罢了,你要是感谢我,就多给我烧点纸钱,做点功德,说不定我就能去地府了。不过,你问了我这句话,我已很满足了。”

    我走到院中,四处看了一下,当年我一直很想来江南,未曾想到了江南,最终也只看到了两个院子。

    柳桐倚仍立在廊下,我道:“你快些去找罢,今晚太阳落山前让我喝下去,不然要等到明日了。”我转过身,“我在隔壁院中等你。”

    下午,柳桐倚依约来了,我眯眼看看他手中拿的酒和桃枝,又看了看天,时辰尚早,离黄昏还有些时候。

    我拎了小铜炉和小锅给柳桐倚熬酒,袖手在一旁看。

    黄酒斟入锅中,酒气四散开来,我上前抱住柳桐倚,又亲了一下。

    他的神情变了变,我松开他:“没什么,我只是还有些不甘心,等下就亲不到了。”

    柳桐倚轻声问我:“你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在台阶上坐下:“我能走不就行了,你何必问太多?”

    柳桐倚道:“既然你都要走了,又何妨告诉我?”

    我向他笑笑,还是没说。

    浸着桃枝的酒已煮到了时辰,我走到近前,把它端起,斟到碗中。

    酒映着霞光也有了晚霞的颜色,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递给柳桐倚,我盯着柳桐倚打开,问道:“如何?我的画比景卫邑强多了罢。”

    这张是我揣摩着今天柳桐倚的话所画的雪景图,是他年少时站在廊下,看雪中景卫邑与皇子们折梅时的情形。

    我没有见过年少的柳桐倚是什么模样,只是凭猜测而画,但我觉得,我一定比景卫邑画的像了许多。

    “你当他人在画中,也必然有人当你在画中。”

    我只是想拿这张画,和柳桐倚说这句话。

    我握住他衣袖:“然思,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走么,因为你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真的喜欢你了,真的。”

    落日的光斜射过来,一时间,我花了眼,竟然好像他也有些喜欢我了。

    我松开他的衣袖:“算了,本来想最后看看能不能哄你心软,不过做鬼也要信守承诺。”

    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再指指他手中的画纸:“落款那里,是我的小名。”

    身体渐渐有些飘忽,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鬼气在一点点消散。

    我躺到凉榻上,柳桐倚一把揪住我的袖口:“你……”

    柳桐倚,其实你猜我是谁,猜错了。

    你再精明,也不可能猜对。

    我打了个呵欠:“嗯,子漱两字是朕的小名。”

    “朕名景洬,朕本应在宗庙中享受香火。”

    “你本应该称呼朕为太宗皇帝”

    “坐江山入宗庙者,是朕的胞弟景湲。”

    “你先祖柳矜与朕的母后觉得朕偏好书画,不适合为帝,故而用晋王取而代之,以陈王世子之名将朕囚于石牢内。”

    我与景湲本是双生兄弟,因我早生他片刻,占了便宜,所以我做了太子。

    我原本就无意做太子,景湲武艺好,善骑射,喜好研读兵法,与父皇十分相像。我曾数次向父皇提出,将太子之位让给景湲。

    我是真心,景湲却当我防备他。坚决垦辞。

    那时柳太傅,母后也都在父皇面前说,须立长子为太子,好做后世表率。

    可父皇刚驾崩,我登基当晚,母后与太傅便着人将我迷晕,待我醒来后,已在石牢内。

    那时候那间石牢极其隐秘,四面都是墙,只有一扇小门。母后、柳太傅还有其他两个忠臣就在这间石室内苦口婆心劝我,让晋王取而代之,因为我不适合做皇帝,仿佛我做皇帝,景氏江山必亡。

    我只是不明白,我要往外让时,他们不要,我真的做了,他们又要抢,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就算我答应了,我变成景湲,景湲变成皇帝,我也一定会一世不安静,一世被防备。

    还不如彻底了断,他们安心,我有个解脱。

    那时候石室内并无人看守,只有我一个。我想景湲、母后、柳太傅都隐然希望我这么做。

    母后和柳太傅还拿了景湲的衣冠给我,让我同意了就穿上。束里袍的紫绫腰带还是我送他的,景湲那时候还笑说长了,能当两条使,但因剪断腰带兆头不好,所以他就将就使了。却没想到长得恰好够我此时用。

    悬在半空中时我真的以为从此就算了结了。

    只是,我没想到吊死鬼不能投胎那件事是真的,死的很顺利,死后却备受煎熬,早知如此,我宁可做一辈子晋王,受几十年活罪。

    附身景卫邑,从牢里出来后,我发现天下的确治理的很好。假如当日是我做皇帝,可能江山不会如今天这么繁荣。

    假如世事如棋局,大约我就是那颗为了全局注定被弃的棋子,的确有股怨气咽不下。

    生我养我一向慈爱温柔的母后,总苦口婆心教导我如何做明君的太傅,小时候与我形影不离的景湲,所做的事全部都是假的。

    究竟世间还有没有真心的好意?

    如今看来,还是有的,只是我没遇到。

    其实桃木煮酒法将我逼出景卫邑体内后,我也不知会怎样。

    我已脱出景卫邑体外,好像要轻飘飘四散。

    渐渐充满倦意朦胧

    到底是灰飞烟灭,还是一梦醒来终到黄泉我也不知道。

    假如能再有一世,但愿我能有个与我同为画,与我同作画之人。


第四十章


  柳桐倚却只微笑道:“赵老板太客气了。”便没再说什么。

  我不知为何,反而有些讪讪的感觉,再道:“那么,柳……梅……”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你……打算几时出发?”

  柳桐倚道:“难道此话不该是我问赵老板,赵老板想要几时走。”

  我立刻道:“越快越好。”能是今天更好。

  柳桐倚却道:“那么最早大约要两三日之后了,钦差大人来治水,为勘察环境,出入的航路暂时封住,否则我昨日便离开,不至于在此耽搁几日。”

  竟然如此。我盘算了一下,就算拖个两三天,对我来说也绰绰有余,于是向柳桐倚道:“那么就等航路一开便走,有劳梅老板。”

  柳桐倚依然喊我赵老板,大约是想告诉我,以往之事,景卫邑这个人,对他来说已权当不存在。我如何脱逃,之后这几年的种种他亦不会多问。

  总能把握恰当的分寸,留出恰当的余地。所以我才欣赏柳桐倚。

  柳桐倚再次痛快答应,还邀我和他品了一时茶,谈了谈趁这两天收购琥珀金丝的事宜,一应步骤,都已计划的妥妥当当。我眼下只想着爪哇国,打算将这些琥珀金丝送给柳桐倚算了,中间给白兄的红利抽丰厚点便可。

  柳桐倚却正色道不可,做事一码归一码,生意便是生意,公平买卖,他是为取利而来,亦不想多占。又道:“赵老板不管想去何处,至多将钱财都换成实金,多带些在身上总是好,所谓穷家富路。”

  我只好将原本的打算作罢,笑道:“怪不得梅老板能短短数年将生意做的如此大,既诚信又仗义,不用几年,江南的商户,便没几家可以和梅老板比肩了。”

  柳桐倚淡淡笑道:“尽力经营而已,不过但愿能应赵老板吉言。”

  我再坐了坐,本想邀柳桐倚吃个午饭,几天后,一路还要托他照应。但看柳桐倚好像另有事要办,更又像在等什么人,可能是约了人谈生意,便起身告辞。

  刚要转身出门时,房门突然响了几声,我离门近,便拉开门,顿时有些意外,门外为首的人亦愣了愣。

  竟是云毓。

  他身后随着几个人,正是今天早上过来接他的侍卫,这几日看着我。神情也甚意外。云毓身侧还站着一个身着绸缎长袍儒生打扮四旬有余的微胖男子,此人我倒认识,是承州知府马敬儒。我刚到承州时,还曾由白如锦引荐,给他送过些礼。

  我一时间各种念头纷涌至心头,云毓却已挑出一抹薄笑:“原来赵先生竟然也在。”

  马知府面露恍然的神情:“原来云大人昨日彻夜拜会的治水高人竟是这位赵……”上下打量了我两眼,“赵先生。”再瞄向柳桐倚,“那么这位难道就是梅先生?”顺着胡须,露出欣慰的神情,“两位治水高人,正好都来到了本城,真是托钦差大人洪福,上天庇佑!”

  云毓淡淡道:“是因圣上英明,上天恩赐。”又向我和柳桐倚抬一抬手道,“两位不必多礼,本官与马大人前来,仍是来请教治水之道。”

  看来云毓的确未在马知府面前说穿我的身份,还替昨天的事情编了个不错的说辞。但他未泄露此事给马知府,不代表没把此事写进一本折子,由某个侍卫贴身藏着,一条快船已出承州,正在赶回京城的路上。

  柳桐倚从案上翻出一叠纸,递与云毓:“这便是昨日所说,家中留下的治水方略,不知对云大人能否有用,在下对治水之事一窍不通,其他的,便帮不上什么忙了。”

  云毓接过,翻了翻,亲自收进袖中:“多谢。”

  柳桐倚微笑道:“云大人客气。”

  我在一旁站着旁观,云毓却未多看过我,他的神态与昨夜大不相同,带着锋利的冷峭,几年前世家子弟的闲适已荡然无存,隐隐间流露的官威十分浓重。

  马知府抬袖道:“多谢两位对承州水患治理尽心尽力,便由本官做东,今日中午到府衙内饮宴,权做答谢……”

  他话未说完,我推辞的言语刚送到口边,云毓已出言打断道:“赵、梅二位先生的脾性都有些孤僻,尤不喜饮宴应酬之事,便由本官择日另行答谢,马知府请不必费心。”

  马知府自然唯唯听从。

  云毓的目光终于在我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向柳桐倚,再抬袖道:“这两日多谢二位相助,多有叨扰。本官不会再来打扰,先行告辞,谢仪容后送到。”带着那几个随从与马知府一道径自离去,留下敞开的房门与走廊里小伙计和房客无数道好奇窥探的目光。

  柳桐倚掩上房门,道:“我到承州不久,云大人便已知情。昨日我曾与云大人一晤,家父昔日曾治水患,留有治水经验笔记,我曾看过,但未带在身边,便将记得的写出来,今日交与云大人。”
 
  我原本便没有怀疑柳桐倚,凭云毓行事的周密,恐怕在船上看见我之后,便立刻将承州的外来客商都筛查了一遍,筛得到我,更筛得到刚来的柳桐倚。柳桐倚的生意做的那么大,身份应该从启赭到云毓都知道。

  恐怕我会来找柳桐倚,亦在云毓的掌控之中,希望他真能如方才言语中的暗指,留情放我一回。
  
  不过我对此抱的指望不大。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愿到时走的顺利。我甚至有些后悔来求柳桐倚。我诈死时吓过他一回,这次不知又会不会牵连他。

  欠下这么多人情,总觉得难以还清。

  待坐船离开客栈,回我住的小楼时,我一路又思量了一回。

  目前我不大摸得准的,是云毓到底想做甚么。

  三年前我便没看透他,三年后更加摸不清。

  他昨夜在我那里睡了一宿,态度奇怪,言谈举止都与以往大不相同,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扪心自问,我还喜不喜欢他,答案仍是喜欢。

  可喜欢归喜欢,事实归事实,我更想自在过后半辈子,经不起噼里咣啷的折腾了。
  
  其实昨日云毓在床上睡时,我躺在竹榻上,心中曾暗自感慨过。

  景承浚枉担了个风流名,那时候竟然婆婆妈妈,云毓也罢,柳桐倚也罢,都没真的碰过。
 
  等到了南洋爪哇国,那等蛮夷地方,想再见到如云毓柳桐倚这样的,恐怕难了,我的后半辈子,可能要托付于质朴热辣的异域风情。

  虽然也颇期待,不知为何,总忍不住长叹。

  唉——

  回到小楼中,到了晌午,竟然真有官府的人送了东西来,说是云钦差大人给赵先生的请教治水方法的谢礼。

  是个四方的盒子,里面有一小坛酒,一把酒壶,两只酒盏。我打开那坛酒嗅了嗅,陈年的玉琼酒。

  我忍不住笑了笑,看来云毓的这个习好仍然未变,他亦爱藏些酒在身边,且非名酒不藏,还要那些名字风雅的,年份陈的,连装的酒坛都要足够别致精巧。倒有些重藏不重于饮。
 
  不过需要送人时便可随手拿来,挺方便。

  那套酒器,却与云毓一贯喜好的精美别致不同,颇为素净,壶身上画着两根柳枝,杯子上斜着两片柳叶。

  我向送东西来的人随口问了下酒器的名称,叫做柳叶醉。

  据说是钦差大人特意命人不知道在哪里搜刮来的。

  送东西的人走后,我收好酒和酒器,正想着中午吃些什么好,白如锦又坐着一条快船到了楼前,我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又有事情上门了。

  果然,白如锦连门都没进,只在栏杆外的船头上向我招手:“老弟台,快上船,你的一个亲戚来找你,正在铺子里等。”

  我感到一个锤子砸到了头顶。

  我问:“哪个亲戚?”

  白如锦搔搔头皮:“他说是你侄儿。”

  上船之后,白如锦仍在絮絮叨叨道:“你侄儿可真不容易,小孩子家家的,大老远发大水来找你,别是老弟台你家有什么要紧事罢。承州四周封住了,他说是求了守卫半天才得进来……”
  
  求?我木然冷笑。

  到了铺子门口,我从船上踏上二楼回廊,一眼看见屋中的人影。

  看清后,我怔了怔,松了口气,却更愕然。

  他正激动地,兴高采烈地向我扑来:“叔!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吧!”

  我的太阳穴突然情不自禁地跳起来。

  看到那个身影,我浮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启檀,他终于在河南府,把我剩下的那些银子,全挖完了?

第四十一章 


我和启檀在吉庆坊的一间敞亮小间里坐。 

启檀抿了一口酒。又端到鼻子前嗅了嗅:“没想到承州小地方酒挺不错,这个花雕酒着实别致。” 

我道:“这是竹叶青。” 

启檀满脸惊诧:“这不是花雕?为什么竹叶青和花雕一个味儿?” 

我道:“因为它是承州的竹叶青。” 

启檀一脸不敢置信,将一杯酒品了又品,连连惊叹,末了,将空杯放回桌上:“叔,这几年你都去了何处?” 

我道:“也就天南海北,四处逛逛。” 

启檀像踌躇了一下,接着笑道:“我没想到叔会认我,我本只是想过来看看,叔真要是一脸不知情地问我你是谁,我就回去了。” 

我心道,连你都跑来了,我若再一脸死不认账,那就矫情得太过了。 

启檀再踌躇了一下,道:“叔,可能你也猜着了,我其实是和云毓一道过来的,” 

我微微颔首。 

启檀接着道:“这次过来,是奉了皇兄的旨意,云毓在明,治水是其一,另还有一项要紧的差事。我在暗,更是为了此事。” 

我不动声色听他往下讲。 

启檀顿了顿:“我……和云毓,都是奉了皇兄的旨意,来请一个人……叔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我的一句话已预备在了喉咙中—— 

启檀,虽然你喊了叔一声,叔答应了,但你眼前的这个叔只是个跑买卖的,和京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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