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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太宰治]+潘多拉盒子-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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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满脸通红。
    “别给我戴高帽了。”我有些忐忑不安,“也许是‘秋樱和’要好一些呢。我对俳句一窍不通。仅仅只是因为我感觉‘秋樱的’说法更容易让我们看明白而已。”
    像这种句子,哪个不都一样吗,我在内心高喊着。
    但是,咖 莱仿佛变得对我尊敬起来。他以并非恭维的严肃神情拜托道:“今后请让我向你请教俳句。”然后,得意扬扬地以先前提到过的那种踮起脚尖、轻扭屁股,一蹦一蹦颇具节奏感的姿势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看着他的这种姿势,我总有种受不了的感觉。俳句的请教之类,比满是牢骚的《都都逸》还令人头疼。以一种不管怎样都无法平静的为难心境,我禁不住向越后抱怨起来:“这事也太荒唐了。”就连新男性,对咖 莱的俳句也丝毫没有办法。






    越后狮子沉默着重重点了一下头。
    但是,事情还不仅这些。还出现了更让人惊讶的事情。
    今晨八点的摩擦,正好是小麻负责咖 莱,那时,我惊讶地听到咖 莱小声地对小麻说道:
    “小麻,你那句秋樱的句子,嗯,虽然还不错,但是有一点要注意。‘秋樱和’太过无趣,应改成‘秋樱的’。”
    我大吃一惊。原来那是小麻的句子。
    4
    这样说来,那一句确实有些女性的感觉。这么一想,“散乱绽开的宛如少女之心的野菊”那句奇怪的句子也有这种感觉。恐怕这句也是小麻或其他助手的大作吧。不知为何,那首十句俳句的每句话都令人心生疑惑起来。真是个过分的家伙。实在是不可救药。无论是露水浮世那句,还是秋樱这句,且不说会涉及“樱花间”的名誉之类略显夸张的话,就是单从咖 莱君的人格问题来看,也让人捏一把汗,不过,听到咖 莱与小麻接下来的对话,我又放心了,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了。
    “什么秋樱的句子呀?我都忘记了。”小麻悠悠说道。
    “哦?那么说,是我自己的句子喽?”他淡淡说道。
    “是不是霍乱的句子?你曾经偷偷地和霍乱交换过俳句什么的,哇。”
    “这么看来,是霍乱的句子?”
    真是沉得住气的家伙。是说他淡泊好呢,还是说他轻松好呢,我已找不出可以形容的语言来了。
    “若是霍乱的句子,也写得太好了点吧。那家伙肯定是盗用的。”到了这种地步,只能让人赞叹天衣无缝,“这次,我提报了这句。”
    “慰问广播?把我那句也一起提报上去吧。我以前不是教过你吗?就是‘散乱绽开的宛如少女之心的野菊’那句。”
    果然如此。不过,咖 莱依然冷静地答道:
    “嗯。那句话已经放进去了。”
    “是吗?你真能干。”我笑了。
    对我来说,这正是所谓的“今日的新发明”。这些人完全不在乎作者是谁,他们好像喜欢由大家齐心协力的共同去创作。然后,若大家能乐上整整一天,这就够了。
    艺术与民众的关系,原本不就是这样?
    “仅有贝多芬的曲单是二流的。”当这些所谓的“行家”们吐沫飞溅地议论时,民众们早已抛开这些议论,去痛快地倾听、享受各自喜爱的曲目了。那些人,丝毫不在意作者。不管是一茶作的、咖 莱作的,还是小麻作的,如果那个句子没有意思,他们就丝毫不感兴趣。他们不会为了社交上的礼仪或是提高情趣而勉强“学习”艺术。他们只把能打动自己的作品作为自己的流派来记住。仅此而已。对于艺术与民众的关系,方才,我有了一种全新受教的感觉。
    今天这封信,虽在死抠道理,但是,即便咖 莱这个小小的插曲,也许也能在你诗歌的学习当中,对你“新的发明”有些许帮助,想到此,我才没有毁掉这封信,而是决定直接呈给你。
    我是流淌的水。拍打着所有岸堤流淌不息。
    我爱所有的人。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做作呢。






    九月二十六日
    妹妹
    1
    写给你的信总是如此的拙劣且无聊,令我时常突然产生一种尴尬的感觉,虽然我已再三下定决心不再写这种毫无价值的信,但是,今天,接触到了某人着实伟大的书信,使我深切地感叹天外有天,因为还存在能写出如此愚蠢书信的人,我不禁稍有些宽心:我给你的信罪孽还算比较轻的。总之,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那个人,写出如此令人恐惧的书信,完全到了让人疑惑他到底是神还是魔的地步。总之,相当差劲。
    那么,今天,就围绕那封伟大的书信来写一下吧。
    今晨,道场有秋季大扫除。扫除虽在午饭前已基本结束,但是,午后的活动也取消了,而后,理发店来了两人,下午就改成了补习生们的理发日。五点左右,我理完发,在洗手间洗我的光头时,有人嗖的一下靠到了我跟前:
    “云雀,在做事吗?”
    是小麻。
    “在做呢,在做呢。”我一边在头上胡乱地打着肥皂,一边极为敷衍地答道。在这种时候应付这种固定模式的打招呼,'福#哇@小&說下^載'真让人觉得麻烦、啰唆、受不了。
    “要加油哦。”
    “喂,那边有没有我的毛巾?”我没有应对“要加油哦”的招呼,而是闭着眼双手伸向小麻。
    她右手托着如信纸般轻飘飘的东西。我微微睁开一只眼,原来是书信。
    “什么呀,这是?”我皱着眉头询问道。
    “云雀真是个坏心眼儿的家伙。”小麻笑着盯着我,“你怎么不说‘好的’呢?如果对别人说的‘加油’不能回答出‘好的’的人,说明病情正在加重哦。”
    我不耐烦起来。终于发火道: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吧——我不是在洗头吗,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是笔头菜寄来的哦。末尾部分不是写了一首诗歌吗?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我一边留心不让肥皂流到眼里,一边小心地睁开双眼,试着去读信纸末尾的那首诗歌。
    不相见而气长久成奴比日者奈何好去哉言借吾妹
    笔头菜还真高雅。





    “这个……你不知道?这肯定是从《万叶集》之类的书里摘取的诗歌。并不是笔头菜自己作的。”我虽不是妒忌,但有些挑刺儿般的说道。
    “什么意思?”她低声问道,紧紧挨了过来。
    “真麻烦。我正在洗头呢,等会儿再告诉你。你能不能先把信放在那边,替我把毛巾拿来。我好像把毛巾忘在房间里了。如果不在床上,就在床铺枕边的抽屉里。”
    “坏心眼儿的家伙!”小麻从我的手里夺过了信纸,朝房间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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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的口头禅是“讨厌”,小麻的口头禅是“坏心眼儿的家伙”。以前,每次被这么说时,总觉得浑身不舒服,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会在意了。那么,趁着小麻不在的空当,我必须赶紧想想刚才诗歌中那句“奈何好去哉”应该怎么解释。因那个地方有些难度,所以我也有以毛巾为借口来逃避马上回答的意思。就在我边拼命考虑着如何解释“奈何好去哉”边把头上的肥皂冲掉时,小麻拿着毛巾回来了,这次,她显出严肃的神情,什么也没说,把毛巾递给我后就匆匆忙忙地朝对面走去。
    我突然明白了。我马上意识到了是我不好。
    近来的我,不知该用“油滑”还是该用“麻木”来形容。不知何时,我已习惯了这所道场的生活,初来道场时的紧张感消失殆尽,即便小麻她们和我搭话,我也感觉不到了以前那样的兴奋感,完全变得迟钝起来,甚至陷入了一种觉得助手照顾补习生是理所应当的事,是特别的好意还是其他全都无所谓的状态,因此,才会在无意中冷淡地说出把毛巾拿来之类的话来。
    这种情况下,即使小麻也是会生气的吧。此前,竹也曾说过“云雀近来太坏了”的话。近来,我确实是有些“太坏”的地方。今晨进行大扫除之时,为了避开室内的灰尘,全体补习生都去了新馆的前院,我因此又得以踏上了久违的土地。偶尔,我也曾偷偷地下到后面的网球场,不过,光明正大的得到外出的许可,这还是我来道场后的第一次。
    我抚摸着松树的树干,树干像有汩汩鲜血流过般温热。我蹲下,惊讶于脚下的青草这沁人心肺的香气,而后,用双手捧起了泥土。我敬佩这份沉静的质感。它使我真实而强烈地体会到“自然界孕育着勃勃生机”这个再普通不过的道理。
    但是,这种惊讶,在十分钟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没有了任何的感觉,变得麻痹而冷淡。




    我意识到这一点,不禁吃惊于不知该称为驯服性还是变通性的人类自身的善变性。曾几何时,我曾深深地希望无论何时都能继续秉持着最初那种新鲜的敬畏感,但是,即便对于这所道场的生活,我也逐渐抱有了一种敷衍的情绪。因此,我猛然想到是我惹小麻生气了。即便是小麻,也是有自尊心的。也许她只是有紫丁花般小小的自尊,但是,像这种可怜的自尊心,更应该小心呵护!我如今简直是无视了小麻的友情。将笔头菜寄来的秘密书信拿给我看,这也许是表明小麻内心的真情——如今,小麻对我比对笔头菜有更强烈的好感——的举动。不,即便不如此自负地考虑,不管怎样,我辜负了小麻的信任,这总是一个事实。我之前曾说过的不再喜欢小麻之类的话,都是任性之言。我连他人的好意都渐渐习以为常。我连香烟盒的事情都渐渐忘却。太不好了。事实上是太差劲了。
    如果有人打招呼说“要加油哦”,就必须感受到对方的好意,大声回答:“好的!”
    3
    知错就改,莫要畏惧。新男性改正错误是很快的。从洗手间出来返回房间的途中,在炭屋前,我幸运的碰到了小麻。
    “那封信呢?”我马上问道。
    她露出仿佛眺望远方般蒙眬的眼神,默默地摇了摇头。
    “放在床铺抽屉里了?”我突然想到是不是刚才小麻借拿毛巾之际,把那封信扔到我床铺抽屉里去了,所以才如此问道。
    但她仍然只是摇头,并不回答。女人,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生厌——就像是从别人家借来的猫一样。虽然我也想说随你的便,但是我有安慰小麻那可怜的自尊心的义务。
    我用哄孩子般肉麻的声音,说道:“刚才对不起了。那首诗歌的意思是……”
    话刚出口,她便如将什么东西随意扔弃般地说道:“不用了。”而后便迅速离开。
    的确是异样的尖锐的语气。我有种被刺痛的感觉。女人,是种可怕的动物。
    我回到房间,一骨碌躺倒在床上,心中大喊着“万事皆休”。
    不过,晚饭时分,端着饭菜而来的是小麻。她冷冷地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把饭菜放在我枕边小桌上后,并没有回去,而是走到压缩饼干面前,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开起了无聊的玩笑,叽叽嘎嘎地吵闹着,咚咚咚地敲着压缩饼干的脊梁。




    只听压缩饼干“喂”的一叫,刚要抓小麻的手,结果却是一声:“讨厌。”
    她叫着逃到了我这边,凑到我耳边,极快速地说道:
    “这个给你看。之后告诉我什么意思。”
    而后,她便把折好的小小信纸递到了我的手中,同时又转过身去冲着压缩饼干,大声说道:
    “嘿,喂,压缩饼干,你老实交代。在网球场唱《江户日本桥》的是谁?”
    “我不知道呀,我不知道呀!”压缩饼干满脸通红,拼命否定道。
    “若是《江户日本桥》,连我也知道。”咖 莱颇为不平地小声说道,开始吃起饭来。
    “各位慢用。”小麻笑着和大家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到底是怎么回事,越来越让人弄不清楚了。感觉被小麻狠狠戏弄了一番,并不高兴。就这样,她把那封信留给了我。我并不想看他人的书信。但是,为了安慰小麻那小小的自尊心,不得不看。
    虽觉得是件麻烦事情,但饭后我还是偷偷地读了读。你不知道,这实在是一封伟大的书信。到底是情书还是什么,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看起来富有常识、成熟稳重的西胁笔头菜君,背地里竟写出这般愚蠢的信,真让人大跌眼镜。
    成年人是不是都隐藏着如此愚蠢而又天真的一面?
    总之,我把那封书信的大意稍微誊抄过来让你过目一下。在洗手间里,只让我读了结尾一张很少的一部分,这次是把从开始的三张信纸都给了我。
    以下就是那封伟大书信的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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