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1945 作者:悠悠尘梦(腾讯2012-12-21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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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曼的街道四通八达。天色已暗，伊莲在大街上转悠了半天竟也找不到药店的位置。有些街道上结了冰，伊莲走在上面有些打滑，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又拢了拢脖子上已经有些松散的围巾。嗓子有些难受，伊莲哑着声咳嗽了两下，随即看到有白雾从自己嘴里悠悠升起，胸腔被震得难受。一抬头，看见街道两旁窗户里折射出的柔和灯光。伊莲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拿起画笔了。
转念又想起今天的清晨，她梳着那样难看的家庭妇女惯用的发型，在照相馆门口努力地擦着橱窗。透过橱窗，她看到里面摆放的照片里的一个个美梦，却惟独不见她的。
这个世界上的人那样多，拥有的美梦那样多，却没有一个是她的。
而今早迪克兰那样带点怜悯的目光也让她感到羞愧。她看着迪克兰，突然想到那个人。她突然觉得，早上那个场景像极了两三十年后她和他的重逢。那时她已褪去她全部傲人的光彩，沦为一个平庸的家庭妇女，甚至只是别人家中的奴仆。然后事业有成的他站在她家的门口看着她。她依旧被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可是他依旧年轻。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伊莲闭了眼，仿佛不忍去回想。所以她今晚看到迪克兰的时候才觉得害怕。那样一个早上，她错将他当成了她思念已久的那个人。
即使两人相差得多么远。
但她实在是太想他了。
这时伊莲又抬头看了一下天空，月朗星稀。
☆、第十章
又转过了几条街，伊莲还是没能如愿地找到药店的所在。街道两边的店铺大都关门休息了，一扇扇黑暗的门像极了一双双眼睛在静静注视着她。
伊莲从小就很怕黑。尽管这几个月的夜班生涯已经让她习惯了走夜路。但还是不免有些害怕。这时一阵寒风吹来，伊莲抬手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觉得有森然的寒意。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不小心就滑了一跤。
这一跤跌得真疼，伊莲的膝盖直直撞上了街上边的棱角，半跪在路边，伊莲感觉膝盖上一阵钻心的疼，又觉得有一股寒意侵入了膝盖。她不由无力地坐在了地上，用手压住受伤的地方。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伊莲一下有些懵了，只觉得右脚膝盖部分疼得厉害。抽泣两声，想哭却哭不出来。
而在以前，她是多么爱哭的一个姑娘啊！
但凡工作生活上有些小失意，就能哭得惨兮兮。更不要说走路跌伤这种事情，她会一边哭一边一瘸一拐走回家，然后任由家里人为她忙前忙后——或者后来，看着那个人为她翻箱倒柜地找药。伊莲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四年，一直以为自己是相当软弱的姑娘，不够独立和坚强。可是到现在才知道，不是那时候不够坚韧，也不是她本身过于软弱，只是那时候拥有一切，所以可以肆意妄为。
地上很冷。伊莲这样坐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觉得寒意入侵都她的全身，冻得她瑟瑟发抖。可是膝盖又疼得厉害，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伊莲想，如果再在雪地里多坐那么一会，那么今晚她找到药店，不必买预防感冒的药，就可以直接买感冒药服用了。
伊莲正呆看着远处路灯下朦胧的树影时，就感觉身体一轻，等她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离开了地面。迪克兰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皱眉将坐在雪地上的她抱了起来。
“啊！”猛不及防地突然被人抱起，伊莲低低发出一声惊呼。片刻之后她看清抱起她的人是迪克兰，这种惊呼就立刻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有些尴尬的沉默。
“地上这样冷，你还坐在上面。”迪克兰微皱着眉，手上的力气暗中增大了几分：“脚摔得很厉害？”
伊莲被迪克兰扶着站稳了下来。夜色正浓，昏暗的灯光下伊莲看不清迪克兰的表情，却听得他语气中的些许恼怒，不由稍稍惊异，想抬头仔细看他时，膝盖处又传来一阵疼痛，伊莲不得不低下身去捂着手上的膝盖。片刻之后迪克兰听见她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迪克兰站在一旁看着伊莲半蹲着身子捂着受伤的膝盖。一会儿伊莲膝盖的痛楚渐渐褪去，他才开口道：“我背你去药店吧！疼得这样厉害，肯定摔得很严重。”语气不容置疑。
没等伊莲反应过来，迪克兰已走到她跟前背起她。伊莲吃惊之余，虽奇怪为什么迪克兰会在这里出现，但想了想，终究没有问出口。
药店其实在不远处。只是伊莲转得迷糊了，才一直没有找到。
晚上九点还远远没有达到药店关门的时间。药店老板正在屋里和妻子悠闲地喝着茶。见迪克兰背着伊莲走进来，还以为是什么重病，急忙过来关切地询问，见伊莲的膝盖受了伤，便从柜台后拿出各种擦伤的药，摆到了伊莲面前。
伊莲顿时有种囧囧无言的感受。刚想开口询问老板哪一种药是最便宜的，迪克兰就眼疾手快地抓起其中一盒开始拆包装。伊莲见包装都拆开了，木已成舟，便闭了嘴。
伊莲坐在药店专门为病人准备的椅子上，迪克兰就半蹲在她跟前小心地一层层挽起她的裤脚，然后就看见膝盖受伤的地方。
虽然伊莲穿得一层一层严严实实的，但街边的棱角还是划破了她的裤子，但也由于穿得严实的缘故，膝盖并没有流血，看起来只有一些红肿，但是却很疼。
迪克兰没有让药店老板帮忙，半跪在她面前很快就替她处理好伤口。当伊莲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会骨折的时候，迪克兰笑了笑，安慰她：“放心，不会骨折的。这要是摔一跤就骨折，我现在肯定就半身不遂了。”这句话勾起了伊莲对迪克兰过往的好奇，不由脱口而出：“您以前是干什么的？怎么会经常摔跤？”
迪克兰似不愿多提。替她放下卷起的裤脚后，他看着她缓缓回答：“五年前我参加了对克莱尔联邦的战争。”他曾经是个军人。
虽是在意料之外，伊莲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低头看了一下右脚的膝盖部分，“哦”了一声，不知是否想起她那死在战场上的未婚夫，她没有追问下去，也不愿意多提及。眸色也黯淡了几分。
这时迪克兰站了起来，将伊莲这副样子尽收眼底。转过身对继续喝茶的药店老板说：“来一盒预防感冒的药。”顿了顿，迪克兰回头看了一眼处在震惊状态的伊莲，补充道：“还要一盒治冻伤的药膏。”
老板应了一声就起身去拿药，不一会儿就将两盒药放到伊莲跟前。
伊莲僵硬了一下。如果说刚才迪克兰的出现她还能以为是偶然，他吃完饭回家碰巧遇见，那么现在她就应该明白。犹豫了一会儿，伊莲拿起那盒包装精致的感冒药，张了张口，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时她听见迪克兰在向老板讨一杯水喝。然后，一个还泛着热气的玻璃杯就放在了她跟前。
迪克兰拿过伊莲手中的感冒药开始拆包装，然后两粒小小的药片就躺在伊莲的手心。见她犹豫着，迪克兰将水递给她，催促道：“不是不舒服吗？快吃药。”
伊莲不敢去看迪克兰的表情，也害怕看到他的目光。她低头看着那两片白色的药片，摘掉手套的手感受到玻璃杯外壁的温暖。里面的水是温热的，恰好适合服药。灯光下，伊莲看到自己映在玻璃杯上的那双眸子，不知为何竟有些酸楚。
伊莲依言将药片吃了，又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才悻悻地抬起头看迪克兰。迪克兰看向她的目光是柔和的，见她喝完了水，便又拿过玻璃杯去还给老板。伊莲听见他对老板千恩万谢。
等到迪克兰再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伊莲才鼓起勇气问：“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迪克兰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孩，目光愈加柔和。
他想起今天中午他去还老友霍夫曼的钥匙。霍夫曼把玩着那一串钥匙，玩味地看着他。钥匙因为之间相互碰撞而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
霍夫曼问他：“你这是怎么了？为了那个姑娘居然半夜跑到我的照相馆？”霍夫曼疑惑地看着他。突然他想起什么，支起身子，语气里略显惊讶：“你不会是……喜欢上了她吧？”
“怎么会……”他本能地矢口否认。很久之前他就有喜欢的人了，只是那个人离开他太久了。一句“我只是可怜她”却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
迪克兰惊讶着自己的反常。在霍夫曼的讶然目光下，他蓦然笑了起来，笑里有一些很灿烂的温暖：“你说得对，我喜欢她。”
所以在此刻，迪克兰注视了伊莲片刻。秀气斯文，安安静静的女孩，却有着让人想不到的坚强。他阅人无数，更加漂亮妩媚的女人都见过。可是他却被伊莲征服了。
他看着伊莲，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一字一句响在她的耳边，他说：“因为我爱上你了，伊莲。”
☆、第十一章
此时的伊莲惊讶地看着迪克兰。对他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可是看了他一会，发现这并不是迪克兰的玩笑。在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温柔。见她没有反应，他继续问：“伊莲，我们试着交往看看，好吗？”这是最简单而有效的方法，逼得伊莲不得不表态。
“呃……我想我们并不合适。”伊莲有些受不了他的目光，迅速地低下头去，看着拿在手里的那一盒治冻伤的药，却莫名觉得有些温暖。
迪克兰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放弃，他继续说：“如果我们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彼此之间并不合适呢？”迪克兰半蹲下身，让自己能够平视着伊莲。他反问伊莲：“你说对吗？”
“呃……可是……”迪克兰这样步步紧逼，伊莲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看到那充满期待的目光，突然心里莫名一软。
只是……试试而已吧？如果不合适，他们还是不会在一起的不是吗？而且，有这样一个人来照顾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想着，伊莲在迪克兰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对上了迪克兰眼中的笑意，伊莲也绽出了一个微笑。她看着迪克兰，脸颊上染上两片红晕，可是说出的话却异样坚定：“阿道夫先生……呃，我希望你明白。我想要的，是一个待我好，能够给我安稳生活的人。他不需要富有，可是却要在我受到委屈的时候安慰我，搂着我让在他的怀里哭，能陪我走过那些风雪的路。”伊莲既然做出了决定，便也不再扭捏，目光直视迪克兰，干干脆脆，带了一点羞涩的笑意。
迪克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药店天花板安的灯洒出的光晕染在他的长睫上，平添了几番温柔：“我懂你的意思，我会努力给你想要的幸福。”
伊莲微笑了一下。还是刚才那带点羞涩地笑意，可是看在迪克兰眼中却是犹如春暖花开。迪克兰平时是那样内敛稳重的人，却也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又起身去付药店老板的药钱。
他们俩刚才一番举动和言语自然被药店老板尽收眼底，意识到被人旁观了的伊莲显得很羞涩，坐在椅子上不敢抬起头来。迪克兰却笑得爽朗，付了药钱，又替伊莲将三盒药放进她的书包里，询问道：“我背你回去？”
伊莲早已羞红了脸。犹豫一会，伊莲还是顺从地趴到了迪克兰的背上，任由迪克兰将她背起。迪克兰一手扶好伊莲，又一手拿起伊莲的书包，同药店老板告辞后，两人消失在风雪中。
几天后就是伊莲备感期待的半月一休，恰好半月一休后便是玛丽回来的日子。伊莲自然得好好利用这难得的半月一休将屋子进行一次大扫除。
伊莲这个决定做得匆忙。迪克兰觉得有些委屈。但也只能陪着她打扫屋子。
起先伊莲还有些羞涩，不想让迪克兰插手，但见迪克兰做得熟练，况且这屋子着实有些大，她一个人打扫起来确实太累，便也由得他去，只交代了哪一间是玛丽的房间，让他不要往里面去。
伊莲同迪克兰也交往了近半个月。伊莲虽然表现得一如既往，但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松动。有这样一个人照顾自己，未尝不是好事。
更何况她和迪克兰在一起，觉得很开心。
此时已是一月份，但依旧没有丝毫春天的痕迹，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一片。伊莲手上的冻伤未好，迪克兰也不许她做需要沾水的活，一手包办了。伊莲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擦地一边对他说：“以后去你家帮你大扫除。”话说出口，伊莲自己也觉得惊讶。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迪克兰，见他平静如昔，像是没有听到一番，这才镇定下来继续擦地板。虽然天寒地冻，但屋里开着暖气，伊莲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干完活，伊莲累得躺在沙发上，一旁的壁炉哔哔啪啪地烧着。伊莲看了一眼时钟，发觉才下午三点钟，其实按照她以前的习惯，她会先睡一觉，然后到晚上再去史密先生那里吃饭。但现在迪克兰在这里，伊莲也不好意思倒头就睡，更不好意思在他替自己干完活之后把他赶走。正在纠结中时，迪克兰突然建议：“我们先吃饭吧？”
伊莲“咦”了一声，翻身坐起。又确认地看了一眼时钟，疑惑问道：“你饿了吗？现在才下午三点。”又笑道：“史密先生现在恐怕连晚饭准备工作都没做好。”
迪克兰怜爱地看着小小的人儿，唇边有一抹温暖笑意：“我们另外选一家。我请你吃饭。”
“真的？你这样一说起来，我倒真的饿了。”伊莲微笑反问，眉眼弯弯。她托腮沉思，似在自言自语：“不过吃什么呢？”然后抬起头看迪克兰：“吃蛋糕好不好？”伊莲看着迪克兰，眼里涌动着小小喜悦：“我每天下班就路过那家蛋糕店，一直舍不得买。”
“去吃蛋糕，好不好？”伊莲小心翼翼问，半是央求半是撒娇。
迪克兰的回答是干脆的。看着伊莲飞快套上外套，戴上厚厚的手套，他的眼里也藏了一些小小的喜悦。
外面的雪还没有停，两人冒雪走在街上。伊莲顺从地被迪克兰牵着手，走在他的身边。伊莲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突然想起前几天她下了夜班独自去史密先生那里吃晚饭。史密先生笑得一脸灿烂，语气里颇有些打趣：“说实话，我早就看出阿道夫先生有那么一些喜欢你……”说到这，史密先生的语气转为浓浓的感慨：“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们俩居然真的在一起了。”史密先生彭澎称赞：“以前没看出来，虽然年岁上相差大了一些，但现在越看越觉得你们很般配。”
伊莲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经意嘴角偷偷扬起。迪克兰的手掌很宽实，虽然隔了厚厚的手套，但还是能够感受到那些温暖。伊莲很喜欢这样被他牵着手的感觉。
在伊莲低头偷笑的时候，迪克兰也在低头注视着她。在最初他承认爱她的时候，好友霍夫曼就问他，伊莲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虽然自立坚贞，但她很胆小怕事，做事谨慎到担惊受怕，高中甚至没有毕业。这样的女孩那样多，以他的条件，更好的女孩也可以找到。可是为什么就喜欢上了伊莲？
开始的时候他面对这个问题哑口无言，并没办法给出答案。可是到了现在他有些明白——因为她很温暖。这就已经足够。
在偌大的这样寒冷的一个城市，寻寻觅觅的无非就是那个可以相互取暖的人。
☆、第十二章
玛丽回来的时候，对短短一个月内伊莲的变化感到不可思议。
屋子里被收拾得窗明几净——这是伊莲一贯的风格。她到达海曼的时间正好是伊莲下夜班的时间，伊莲在电话里告诉她她要去火车站接她。在火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