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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良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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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离开了那个北方城市,肮脏的天空,那些来历不明的关于煤炭的气息。他低着头倔强地在大路上行走着,任由强烈的日光炽烈地燃烧着他年轻的身体。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他告诉我的,都是我自己的猜测。顾良城和这个城市中所有来历不明的男子一样,开朗健谈又沉默隐忍。他不赞同我微小的痛苦却写信给我。带着花圈店中干爽的竹片的味道和他掌心的温暖。    
    他说,我想对你讲述北方的天空,讲述那些低矮忍耐又坚硬的山脉,当你走在那样的土地上,尘土飞扬,汗水流淌,你会觉得,自己像一个神一样坚强,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你,而你是无所不能的。并且,你必须知道,你是神灵的宠儿,会得到那个传说中的,最美满的结局。    
    在我生活的城市,没有传说,如同我任何曾经的幸福都是那样的无疾而终。苏元亦然。他有一双稚气而温润的眼睛,但这并不能让他有所结局。    
    我们每天在一起看电影,然后商量着要去什么地方,但最后任何地方都没有去成。他告诉我说他想去青岛,那是他姑姑生活的城市。他对我描述了那个他年幼时候在青岛度过的短暂假期。他说那里是那样的漂亮,黄色的屋顶衬托宝石蓝的天空,海滩上人声鼎沸,有一个孩子能想到的所有。他说,有一天要带我到青岛去看他的姑姑,她是一个和善的女人,有温暖的微笑。    
    于是,我在第六海水浴场,想到什么样的微笑才可以称作是温暖的。我四处打量,想要发现这样的微笑,这样让我一度神往的,温暖的微笑。    
    但是,最终,没有任何微笑是温暖的,任何笑容都是有所包含,笑里藏刀。又或许,只有婴儿的微笑,但是所有的婴儿都长大了,而长不大的,都夭折了。    
    当我们出生,就接受了无数的洗礼。苦难,悲伤,耻辱,背叛。这些终将净化我们的灵魂,让我们发出温暖的、纯粹的微笑。    
    在我死去姥姥的脸上我或许真的见过这样的微笑,在她吊满管子的病床上她那么对我微笑。我从小由她养大,因此深深明白她的孤独,虽然她早已经儿孙满堂。    
    我从未见过她未曾苍老的面容,但我深信她是那般美丽。她告诉我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或许我真的愤世嫉俗,无精打采,每天像一只老鼠那样从城南向城北扭曲地游荡,走过十三个路口,听乱七八糟的音响,闻到让人作呕的馊掉的食物的味道。但我无法不相信我的姥姥,无法不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无法忘记她老房子中干燥温暖与世无争的阳光,无法不明白她必然也绝对的离去。    
    所有的死去的灵魂,都是这样,他们自由自在,我们仍受束缚;他们心灵纯净,我们还是污浊不堪;他们飞向天堂,而我们,还是那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抬头仰望,自我安慰地相信天堂不过是一个虚幻。    
    我鲜少给顾良城回信,仅有的几封也只有简短的话语。我面容枯槁,思想亦然,就这么坐着给他写信,我说,今天天气很好。有温暖的东南风。或者,天气变冷了,下了好几天的雨。他总是沉默着,容忍了我无聊的做法。    
    在他的店里,我们播放意义不明的欢快歌曲,弄得每一个来买花圈的人都疑惑而迫不及待地离开。十二月来临的时候,隔壁的小吃店倒闭了,巨大的卷帘门上写着出租的字样,然后就那样无耻地等待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几乎不能忍受的安静。    
    在这个城市,我从未遭受这样的安静。我想或许顾良城也是。我常常回忆那时候我们都在干什么,但是却始终找不出头绪。我们埋头制作各色花圈以至于我毫不怀疑有一天我们会被它们掩埋。    
    他似乎告诉我关于北方小城某一个女孩的事情。面容白皙,有单薄的嘴唇和傲慢的眼睛。年少的顾良城和所有的少年一样对她深深迷恋。他给她写信,没有名字,抄写没有意义的诗歌。他在深夜,在失去双亲的孤独中写那些诗歌,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纯洁的天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或者,是希腊船王的中国私生子。他陷入各种欲望的折磨中不能自拔,穿着破烂的单球鞋在她回家的路上徘徊,暮色将至,而残阳如血。他终于冲出去狠狠地拥抱住她,属于少女的柔软而温暖的身体。他狠狠地抱着她,急促慌乱地亲吻她美丽的脸颊,模糊的耳朵里听到她尖厉的呼叫。然后他被摔倒在地上,茫然地注视着一些陌生人狰狞的面容,承受着他们粗暴的拳头,他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他们,任自己的血缓慢地下落,带着他所有没有意义的欲望和梦想,缓慢地下落。    
    有时候我想,顾良城是否真的对我讲述了这个故事,或者只是我自己的想象。或者他根本就没对我说过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自作多情。


第一部分去年在马德里安(4)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无数种猜想,没有人会知道真相,因为真相只有鬼才知道。    
    我只知道他从此离开北方,为了那些属于北方的美丽而决绝的女人们,他沉默而隐忍地离去,想着,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他是对的,我没有明白我们的生活,但它露出的某一些端倪已经把我吓坏了。因此我是个软弱的家伙。顾良城说你何不搬过来住一段时间呢。我却如老鼠般警惕地深深潜伏。    
    从青岛回来以后我每天在看“环法”,所有的轮子都骨碌碌地飞快旋转着,流经过山村,绿树,湖泊,黄色屋顶的小房子。人们在爬坡赛段上直立着行走。所有的男子都是骑士。    
    顾良城对我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泰然处之。他说,青岛好玩吗。我坚决地回答他说,不。后来我整天坐在他的店里,后来他说,我给你写信吧。    
    我一直保存着他的信,我想,不论以后怎样,为了这些,我会永远爱他。这个陌生的北方男子,他离开北方,没有原因地来到这个城市,或许就只是为了把他的过去和我的过去交换。只是为了用他的痛苦来拯救我的痛苦。只是为了给我写一些意义不明的书信。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我说,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坐在这里,制作这些美丽的陪葬品呢。他说是没有原因的。他在大路上行走,突然暴雨降临,他躺在大路上感受着天水降临,后来他想,他要停下来,然后他就留在这里,再也没有离开。他厌恶了骨碌旋转的车轮,不想再做一个骑士,他停下来,成为一个真正的匠人。    
    三天以后我决定给他回一封信,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信,于是我在家中坐着,整整一个星期,平息自己可能无法平息的愤怒。深呼吸。    
    我的工作进行得非常缓慢。我不听音乐也不看电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像一个小市民或者是一个小市民那样每天写一点信,然后看报纸。    
    每天都有人死去,车祸,大桥断裂,飞机失事,火灾,自杀,他杀,甚至人体炸弹。我看了很多这样的消息然后终于相信我所以为的自己的灾难其实是那样微不足道的,就好像顾良城说的,至少,我还活着。双亲健在,三天两头地打电话唠叨我不要再吃方便面。    
    也不全是坏消息。消防队员救下困在树上的猫,三轮车夫送回顾客遗失的钱包,联体人分离成功,猪讨喜地长出了两个嘴巴三只耳朵五条腿,新花园落成,母亲找到离家多年的儿子,母子双双登上返家的火车,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亿万富翁登报征婚,潦倒的老头体彩中奖,高考试卷失窃得到有效及时的控制,等等等等。看得我喜上眉梢心花怒放。    
    我得说我挂记顾良城,就在我开始觉得生活或许还不是那么糟糕的时候,在信里面我写道,我开始想看那部电影,《去年在马德里安》。想要享受那些高雅的痛苦。我问他说你有时间和我一起去看吗,然后,或许,我可以搬到城北过一段时间。虽然城北地带有着腥臭的喧哗和斑斑的刺青。有生涩消瘦的那些少年。有停尸房,火葬场,瞎眼睛猫和野狗相亲相爱,还有花圈店。    
    冬天来临,西北风每天吹得没完没了。    
    顾良城却离开了。他的花圈店拉下卷闸门,无耻地写上出租二字,与隔壁倒闭的小吃店比翼双飞。我拿着我写给他的信站在金晃晃的卷闸门前,最终像那只十字路口的瞎眼猫那样离奇地走开。悠悠木叶下。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他是以为我失去踪迹,到马德里安去寻找我了,还是这个世界上终于没有人再死去,终于不再需要花圈,于是他只得被逼另谋生计。还是,我相信这是真的,他的母亲找到了他,她的脸上充满着泪水,于是,他看着这个他深深爱着的女人,终于,同意,和她一起回到北方。他拍拍手站起来,拉上卷闸门,牵着他母亲孤独的手,在大路上,越走越远地离开。    
    他的眼睛和年少时候一样明亮,他终于忘记了,忘记了他经历的路途和山峦,忘记了这个城市,忘记了这个城市中所有的少女和婊子,骑士和流氓。    
    那时候,他在店中和我讲话,我就明白,他渴望回到北方,就像我也渴望回到我的姥姥还未死去的时候,那时候,他在北方,我在城南,素不相识,以至相安无事。    
    我们就像所有城北游荡的野狗那样,渴望一块香喷喷的肉骨头却又假装矜持,在每一根电线杆下故做流氓地小便,其实多么希望,上帝降临了,将我们带向天堂,或者,更加心怀不轨地希望电线杆都倒掉了,所有的狗,都变成野狗。    
    我记得他的神情,他做出傲慢的样子,假装他就是这个世界,从某一个地方冒出来,对着路途中绝望的人说,嘿,其实我还更加肮脏。他从四十五度角的地方看着我,轻描淡写,说,不如你搬到这边来住一段时间怎样。    
    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我独自坐在姥姥家中,等待她奇迹般地出现,我等着她出现,对我发出温暖的微笑,然后告诉我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发誓,若她出现,并且那样说了,我就必定会相信她,并且,不再怀疑这一切。    
    但,如你所知,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样的想法无论怎样来看都是荒谬的。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如同离开的人那样,再也不会回来。    
    我沉沉地睡去,却听到她说,我并不是消失了,而是不能出现,因为海太深,又太广。    
    就在那一夜,无数的寒风和往常一样从西伯利亚迢迢千里地来到,越过北方,越过顾良城的家乡,张牙舞爪地来到。而,我的头发奇迹般地生长了起来,我在睡梦中听到它劈啪作响地欢快地生长,我知道,它终于不再固执,放弃了那些愚蠢的,关于苏元以及有关的种种的最后的,希望。


第一部分弥赛亚迷幻城市传奇(1)

    穿越过沙漠,沼泽,甚至戈壁的人必然知道,一座城市之所以成为一座城市,是因为它和别的城市毫不相同。城市的心脏由回忆构筑而成。一个人的回忆,很多人的回忆,纠结相连,在城市中心的地下大约两千米处,回忆们生根发芽,蓬勃跳动。    
    每个人的回忆都不相同,因此城市的魅力就是:它总是能在一条你绝对难以预见的回忆上开花结果。小说的魅力也是在于此——当你的注意力被故事的主题吸引,并且按照自以为是的推理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之时,小说家就像上帝那样,从一条微弱的幼枝上瞬间发展出一片树林,于是,在这一片陌生的领域中,你将永远被作者牵着鼻子走。一旦如此,无论是城市,还是小说,便成为了永垂不朽的造物。    
    在永安市,我的回忆是注定失败且毫无悬念的。他们都是关于一个男人。在永安市地下两千米西北偏北的第三个岬角,那个形状特殊,奄奄一息的回忆,就是属于我的,就是属于我的情人顾良城的。    
    在一个下雨天,我穿墨绿雨衣,提着昏暗的油灯,站在离你三米远的左边。你看不见我的表情,看不见我的脸,可是你知道,我对你笑了,我将要带你穿越整个永安市,从南到北,从暗面到阳光。在这一刻,永安市是属于我的城市,他的存在是因为我的回忆——而回忆消失的时候,城市也就将消失了。    
    想看他最后一眼吗。在这个城市。我的情人,顾良城的故事。    
    在永安市,无论你顺着哪一条道路往下走,最终来到的必然是一座墓园。每一座墓碑都铭刻了顾良城的名字。而只有我才知道哪一座里面长眠着他的身体。他枯朽的,衰老的,让人作呕的身体。    
    下雨的时候不应该说到死亡。这个我是明白的。那么我们直接跳过这一段吧。我们来说说雨。关于下雨,在灰色偏青的城市永安,是应该被这样记叙的。    
    大概是去年三月,我天天都做一些噩梦。那时候顾良城还在我身边。每天凌晨三点我准时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就看见他在黑暗中注视着我,然后俯下身子把我抱起来,他说不要怕,噩梦是从每个人脑袋里面长出来的黑色气球,烧掉就好了。他那么说,然后就真的从我头顶下揪下黑色的气球,抱着去厨房里面烧掉了。    
    噩梦所造成的空气污染必然是最为严重的空气污染,那些比黑夜还要黑的烟雾就向天空中飘浮上去了。我抬头看那些雾气,然后从顾良城身后抱住他,我问我的情人说:你会离开我吗。你会吗。    
    他就转过身来亲吻我的脸颊,他说,不会的,不会的。    
    因此,我相信了他的话。    
    永安市的天空常年被噩梦所污染,因此永远都是一种黯淡的灰色。每天三四月,城市中做噩梦的人就特别多。那时候,你会看见一个黑云压城的永安,然后雨季来了,噩梦化成乌云,乌云落下了倾盆大雨。    
    在这样的天气中是没有人敢出门的。走在一场噩梦雨中,让人惊竦的片断便不断出现了:自杀,鲜血,外遇,考试,车祸,电话费单,巨大的乌鸦,地震,潜伏在地下三千米处的龙的出现。顾良城一看,就知道哪些噩梦是属于我的。我们在家里面躲着看电视,看书,听音乐,吃饭,做爱。皮肤温暖干燥,滋滋作响。我们还会说一些只有情人们才会说的傻话,然后两个人莫名其妙笑起来。他做饭给我吃,红烧牛肉做得美妙绝伦。我们喝酒他就唱歌给我听,或者喝牛奶,就着牛奶的香味接一个冗长无比的吻。    
    欢乐的白日时光,噩梦连连的夜晚。而顾良城是不要睡眠的。无论何时,我醒来,就会看见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看着我。我常常看见他就问他,我说,你不睡觉吗。    
    于是顾良城告诉我他是不睡觉的,因为属于他的时间过得飞快。他一闭眼,他的黑夜就过去了。    
    而我的黑夜无边无际。我的噩梦是关于未来。确切说,明天。我总是梦到明天会发生的事情,无比的真实,但是,从来没有发生。顾良城说,正因为如此,噩梦才是噩梦。它是永远不会发生的。    
    我一直相信顾良城的话。即使我梦到了十三次我被他杀害的故事。后来有一次,我梦见顾良城和一个平胸姑娘私奔了。    
    结果,他真的跟她跑了。    
    在他离开我的前一天晚上,我反常地陷入了一场空前的失眠。顾良城说不要说话,你听。在黑暗中,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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