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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细说明宫十六朝-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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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宫中,已有三个多月了,这百天之中,受皇上的威迫,嫔侍们的讥讽,是你亲眼所见的。咱们似这般忍耻受辱,是希望得脱牢笼,夫妻能够破镜重圆罢了。如今咱知道今世已了,看来要死在禁阙。’王夫人说到这里,呜咽了半天,从怀中掏出一封东西,授给婢子道:‘烦你呈上皇帝,早晚颁赐与失里延,那就感激不尽了。还有一样最是紧要的物事,也恳你缴呈,算是咱们报答皇帝知遇的。’说罢又悲悲切切地啼哭起来。婢子问她是什么紧要东西,王夫人说明日自知。到了今天的清晨,见王夫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刎在枕上,头颅落在枕畔,乃知她托将婢子的就是这颗人头了。”孝宗听了,怔怔地呆了半晌,把老宫人所呈的那封东西,拆开来瞧时,却是一张蒙人的文字,都和蚯蚓蜘蛛般的,不识她在上面说些什么。孝宗命传译官吕董,翻译出那张蒙文,原来是致失里延的情书,孝宗把蒙文译成的细细诵读,那文中说道:    
    书上失里延吾夫:    
    我们结缡三年,不幸如劳燕的分飞,真是件铭心刻骨的憾事!我自进宫已百天多了,本该早寄书给你,第一是禁宫似海,不便通消息。第二是恐伤了你的心,所以妻我始终没有致书与你。如今是我报答夫妻情分的时候到了。想起我和你花晨月夕,携手同游的情景来,令我悲哽幽怨一齐涌上了心怀,觉得不能不留最后的一言和你作别,也算是一种纪念的话说,也是安慰你的话说。我现下身在明宫,死后的尸体也在明地,我的灵魂却是在塞外的。不但我的灵魂在塞外,简直是常常在你的左右,护持你的身体康健,并佑你的事事胜利。更有一句末了的叮嘱,天下无不散的筵宴,好花没有日日红的,红粉即是骷髅人,人生焉有永久不死的。那么,我虽遭逼迫而死,死是为吾至亲爱的夫胥尽节,希望你不要悲哀,只当没有我这个薄命人一样。塞外不少美人,愿你美满姻缘,有情人早成了眷属。这样,我死决不怨你,我反而欢喜,我在九泉下也安心瞑目了。    
    最亲爱的失里延:我们要分别了!明天的此时,是我断头的日期。那头不是明帝要我的,乃是我自己把刃刎下来的。这颗头颅,算已报效了明帝,我已是个无头的人了。我死后没有儿子,你将来如有了儿子,和他们说:“还有一个母亲,死在明宫里的。”子孙有志,取了我的尸骨回去,安葬在塞外,我是不愿在关内做鬼的。而且异乡做鬼,寒露风霜非常地困苦,叫他们不要忘记!    
    失里延吾夫:你他日伉俪合欢,莫见新人忘旧人,要记冥冥中有为你而死的苦命人,子女们也要使他们知道有个断头的母亲。我书到这里,实在伤心得支持不住了。    
    王满奴灯下绝笔    
    孝宗读罢,也不觉叹道:“想不到沙漠荒臣,倒出这样的一个烈妇。”于是命司仪中将王满奴的尸体收殓了,以王妃礼从丰安葬。那蒙文书,交给塞外使者,带给小王子失里延不提。    
    孝宗自王满奴自刎,心上常是恍恍惚惚,好似失了一样什么紧要东西一般。宫中嫔妃,金、戴两氏之外,六宫粉黛没有一个合孝宗心意的。在两三年之中,孝宗又立了一个常妃,一个马妃,但这些都是庸脂俗粉,怎及得满奴那样风流冶艳,只不过可望不可即,结果连望也没有了,真令孝宗懊闷欲绝。    
    再说那小王子接到塞外使者携来的满奴之手书,小王子失里延读罢,置书放声大哭。又因新值兵败,越想越心伤,真哭得满营凄惨,部下亲信的将士也一个个流下泪来。小王子哭了半天,才收泪和诸将商议,要想取回王满奴的遗骸,经遣使入天朝,明廷又不许。使者回报,气得小王子咬牙切齿的,拔出宝剑来砍去一个指头儿,恨恨地说道:“俺和明朝势不两立,倘报不得掳俺眷属的仇怨,尽愿死在疆场上的。”说罢,又欲整顿人马杀入边地,计点自己残卒不满三千人,并干罗西借来的军马也不及万人。部将纳拉沙进道:“贝勒出兵,屡次遭挫,锐气已失。今若要复前仇,非有大队生力军不为功。”小王子抚膺叹道:“这话俺岂有不知?无如俺部族兵力已尽在于此,幸而胜地,还可以支持一时,不幸而败,俺也拼着这一死就是了。”纳拉沙道:“那话不是这样讲的,想贝勒世代相传,威名播远近,祖宗立基也不是容易的事。贝勒如一死,咱们部族之亡可以立待。且贝勒半生英雄,败于一朝,宁不贻笑后人吗?”小王子正要回答,参军模树林献计道:“贝勒勿忧,某有一策,可破明兵。”小王子大喜道:“计将安出?”模树林说道:“某闻桂林苗瑶与明廷结怨极深,我如肯以礼招致,彼必欣然来附,否则我去附他。但得复仇,虽低首于人亦何害?况苗瑶大都无识,只求与我合,慢慢地收服他,不难听我的指挥了。”小王子连连点头道:“此计甚妙,咱们就这样办吧!”于是派模树林为使,即日赴桂林苗窟和苗瑶首领瞿鹏接洽。双方议定,小王子但求复得前仇,子女玉帛悉归霍鹏取去。苗瑶是最贪财的,听了模树林的话,便允许了,约定日期出兵。模树林星夜奔回,把苗瑶答应相助的话说了一遍。小王子大喜,当下择了个吉日祭旗出师。    
    这明廷三边总制吕文律,见小王子又来寇边,忙整兵出迎。那里小王子与苗瑶已会师一处,苗瑶统帅木油儿与左将领阿蛮,右苗酋瑶犇子,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吕文律领兵与苗瑶交锋,大败进关,一面闭门坚守,一方面飞章告急。时王越已死,老将韩起凤犹在。孝宗便授起凤为征虏大都督,带同副将康弼、魏晋臣等出师兰州,直趋边地。正与小王子兵相遇,两下方得列阵,后面苗瑶直冲过来,油木儿令燃药炮,向明军阵上轰来。韩起凤不知药炮厉害,正立马指挥军士,忽然一炮飞来,连人带马打得粉碎。明兵大败,副将魏晋臣也被乱兵杀死。康弼且战且走,退了五十余里才得扎住,收了败残人马,计点人数,五停中折了三停。康弼见支持不住,分骑进京求发救兵。孝宗得报大惊失色。


第五部分第四十一章 正德帝登基刘瑾专政(1)

    孝宗接到韩起凤的败讯,慌忙召刘健、谢迁、李东阳等商议,谢迁奏道:“小王子结连苗瑶,锐气正盛。现欲破他,须分兵两路,一出桂林,直捣苗人巢穴,一路仍出兰州虚张声势,但看苗瑶的举动,他如闻知巢穴被围必回兵返救,我见苗瑶退去,即进兵痛剿,小王子不患不破。”孝宗如谢迁所奏,下谕以定国公朱宁为征苗经略使,统兵十五万径趋广西;谕武伯江永领兵五万以出兰州随机进剿。两路兵马奉了谕旨,各自分头进行。    
    定国公朱宁率着大军到了桂林,苗瑶酋长翟鹏忙整了部落来迎,朱宁也列兵相待。两下交锋,苗瑶忽纷纷倒退,指挥朱忠便挥兵欲追,朱宁阻住道:“苗人不战自退,当有狡计。”说犹未了,苗阵上群象列队冲出。明军抵挡不住,回身便走。朱宁传令,军士从后帐搬出画成的虎狮布皮蒙在马头上,一齐驱将出去。群象疑为真狮,吓得望后狂奔。苗众大败,自相践踏。朱宁与副将张恂,指挥宋忠,乘势大杀一阵,苗瑶乱窜,死者无数。霍鹏收了苗众,深沟坚垒,不敢再出。一面着苗骑去飞报木油儿,令其回师求援。木油儿得知这个消息,当夜便下令退兵。    
    那时江永扎营白石川,瞰得苗众一个个身背器具,知道广西明军已经发动,便召都指挥马成、顾滋两人吩咐道:“你二人可领兵三千预伏白石山下,闻得炮声连响即率兵杀出。”又令游击李佑之领兵一千,埋伏在枣木岭;倘苗兵过去一半,与兵丁冲他作两截,然后和马成、顾滋合兵一处并力杀贼。又令行军参将常如龙,引兵二千抵御小王子防他救应。江永分拨已定,自统大军接应李佑之等。    
    孝宗泰陵明楼苗帅木油儿与左右副酋阿蛮、瑶犇子等匆匆还兵。苗人只知勇悍直前,毫不预备明军的追袭。正行之间,人马将上枣木岭,阿蛮进言道:“此处地势险恶,要虑设伏。”木油儿笑道:“就有三五百个敌卒怕他则甚!”话还不曾说完,猛听得鼓声大震,李佑之领着一千人马,在岭上突出。苗人尚未列阵,李佑之已直冲过来,把苗兵冲作了两截。兵士乘间放起信炮,马成和顾滋分两面杀出。兵士人人奋勇,木油儿忙令瑶犇子、阿蛮也分两边御敌。木油儿自引苗众来战李佑之,不提防江永领大队自后杀到,苗众大乱,瑶犇子中箭落马。阿蛮正和顾滋力战,见自己军伍已溃,便虚掩一枪纵马而走。恰巧木油儿被江永杀败,两下相遇,合兵一处。后面李佑之跃马来赶,马成杀了瑶犇子也来助战。顾滋又自左边赶到,木油儿与阿蛮遮拦不住,各领着三百余骑落荒而逃。江永督在阵上,当当地鸣起金来,马成、李佑之、顾滋就止住兵士不追。顾滋便来诘江永道:“苗瑶败走,小将等正好追杀立功,都督为甚收军?”江永说道:“苗人归心如箭,其势已穷。古云‘穷寇莫追’,况常如龙独当小王子,未悉胜负。不幸如龙败敌,小王子自后杀来,彼苗众被追太急,则犹困兽之反噬,其势必猛,那时吾背腹受敌,转为贼人所困了。”顾滋与众将听了,不觉心折。于是收了大军,专等常如龙回来再行定夺。    
    不到半天,常如龙已来缴令,并献上苗帅木油儿首级。江永大喜,问怎样擒得木油儿,常如龙道:“小将奉命去御小王子,彼已失了苗人扶助,军心涣散,一战便行败走。小将追了二十多里,经过黑松林地方,正值苗人远远地败退下来。小将即率兵士埋伏在林中,并掘下陷坑。苗酋木油儿中伏堕马,兵士把他擒住,只逃走了一个苗酋阿蛮。”江永听了,上了常如龙首功,马成缴下苗酋瑶犇子首级。顾滋、李佑之等亦各献俘虏,并器械旗帜等物,江永也一一记功。当日令将士勿得解甲,防小王子偷寨。到了次日江永督军进战,小王子早领了残兵不知逃往哪里去了。江永就在边地料理军事善后,一切妥当,择吉班师。那里朱宁也剿平苗众,大军不日回京。孝宗见两处都以平靖,下谕大犒将士。朱宁、江永自晋爵禄外,马成、顾滋均擢总兵,李佑之擢都指挥,常如龙授将军,张恂晋副总兵,宋忠为桂林都总管,余下将士亦各有封赏。    
    是年为弘治十八年,孝宗忽然圣躬不豫,看看日渐沉重,便召大学士李东阳、尚书谢迁、少帅刘健等至榻前,孝宗垂泪道:“朕病已入膏肓,谅来不起的了。众卿皆朝廷股肱,幸为朕善辅太子。”说罢命宣东宫。不一刻太子厚照来了,时年十五岁,见了孝宗病态憔悴,父子关乎天性,不由地纷纷落泪,跪伏榻前不起。孝宗指着刘健、谢迁、李东阳等顾谓太子道:“诸先生忠心为国,将来须尽心受教,莫负朕意,今可向诸先生叩头儿。”太子听了,便对着谢迁等跪下叩拜,慌得三位大臣还礼不迭。孝宗令内监扶起谢迁等,并喘着气道:“诸先生犹世交父执,受了一礼何害?”李东阳等叩首道:“微臣受陛下厚恩,自当尽力以报。”孝宗点头,挥手令太子等退出。    
    是夜孝宗驾崩,由李东阳等扶太子厚照继位,是为武宗,改第二年为正德元年。晋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三人为太师太傅上柱国,太后纪氏为太皇太后,皇后张氏为太后,太妃王氏为太皇圣妃,金妃、戴妃为太妃,马妃常妃等亦晋太皇妃,弟厚炜封为蔚王。又以内监刘瑾为司礼监。    
    讲到这个刘瑾,旧系苗种,为中官刘忠养子,袭姓为刘。武宗在东宫稚年好戏,刘瑾由宫外弄些鹰犬鸟兽之类进宫,以博武宗的欢心。武宗但知玩耍,因倚刘瑾为左右手,片刻都离他不得。这时武宗继位,便封刘瑾为司礼监,统掌皇城内一应仪礼并刑名钤束,门禁关防诸事。刘瑾欺武帝年幼,便乘间广植势力,渐渐地干预政事。虽有李梦阳、刘健、谢迁等一班托孤之臣,竭立把持,但刘瑾自恃宠信,易于进言,往往欺凌大臣。谢迁见政事已现乱象,心里着实忍耐不得,当时上章切谏,劝武宗整饬辰纲,节止游戏。大学士上柱国刘健,攻讦刘瑾擅干国政,私斥勋臣,请旨究办。李东阳更当殿面陈,宦官专权,朝纲败坏,谏武宗勤修政事,远避佞邪。这位正德皇帝到底年轻脸嫩,怎经得诸阁臣正言厉色地切谏?把个正德皇帝弄得面红耳赤,嗫嚅了好一会才讷讷地说道:“诸先生且退去,容朕慢慢地照办就是。”李东阳等下朝,正德帝回到宫中。自思幼时到如今从不曾受过谁的话,现在做了皇帝,倒转被大臣们掣肘起来,不是比较做太子时,反觉不舒服了吗?正德帝越想越气,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那些老宫人和内监们在旁相劝了几句,这位年轻皇帝是十分任性的,怎肯就止。正哭得心伤气急,恰好刘瑾进宫来,连忙跪在地上叩问缘故,正德帝就把大臣阻谏的话和刘瑾讲了一遍。刘瑾正色说道:“陛下身为天子,万事自由宸衷独断,何至受大臣们的欺凌。”正德帝叹口气道:“他们是顾命之臣,不得不略与优容。”刘瑾道:“那不是这样讲的,倘阁臣专横不奉上命,难道也就容忍了吗?况臣权过重,下者骄上,尤须防有不臣之行。这是历代所恒见的事,元朝的泰定帝便是榜样。”正德帝听了,一拳正打中心坎,不由地点头自语道:“这话很是有理。”从此正德帝对于众大臣言辞间不大听从,所有奏疏,只批“闻知”两字,十事中没有一二样照办,刘健、谢迁、李东阳等自己觉得无趣,大家早存下一个去心。    
    一天侍郎王鏊在朝堂论及信阳蠲免赋税,刘瑾在旁搀言道:“丰岁妄报荒年,那都是刁民的做作和地方官的得贿,不能据为真情。最可疑的是信阳籍的朝臣,安知他们不通同舞弊。”王鏊正是信阳人,听了刘瑾的话怎能容忍得下,就抗声说道:“刘公公莫信口雌黄,灾荒的事众目所共睹的,何能以假报真。而且是公众呈文要求,即思作弊也理有所不能,岂可任意含血喷人。”刘瑾冷笑道:“公既非作弊之人,何必这样发恼,使旁人听得还疑公是虚心了。”王鏊不及回答,詹事杨芳,也是信阳人,见刘瑾无理,便挺身说道:“作弊要证据的,谁能凭三寸舌诬人,难道公理也没了?”刘瑾正没好气,被杨芳半腰一驳,顿时怒不可遏,瞋着了两眼大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配你在朝房中乱嚷?”杨芳也大怒道:“俺乃朝廷大员(刘瑾为司礼监,系正四品,杨芳詹事为正三品,其职固高于瑾也),不在朝房说话,倒是你阉竖来多说吗?”刘瑾听得骂他阉竖,触着了所忌,面上立时涨得通红,竟不管好歹,举起手来只一掌,打得杨芳掩脸怪叫,刘瑾又喝令伺候室中侍卫把杨芳绑了起来。初时刘健、李东阳、谢迁等尚侍相劝,到了这时,谁也忍耐不住,一齐大哗道:“太监可以如此放肆的,朝廷的法律都没有了!”刘瑾怕众怒难犯,乘着乱哄哄的时候,一溜烟逃走了。    
    这里由刘健为首,气冲冲地扯了杨芳入奏皇上。景阳钟鸣,静鞭击过,刘健、谢迁、李东阳、李梦阳、戴珊等纷纷跪下,杨芳便哭奏刘瑾殴辱的缘故,王鏊奏陈刘瑾语衅舞弊。刘健顿首道:“陛下不惩刘瑾,臣辈不能受阉奴欺凌,自当挂冠归里。”正德帝见众口一词,知道刘瑾似太过分了,只得刑部拟罪。谕旨下来,众臣才行散去。


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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