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月楼-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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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月楼
作者:佚名 校点:徐君
校点说明序
第01回 月楼仙迹 艳妾专房第02回 见姨惊美 拘礼辞婚
第03回 游园偷情 寻香召衅第04回 拜寿留妹 玩诗逼归
第05回 训女遗笺 妬姬作祟第06回 拷逼掌珠 怒伤切戚
第07回 计诱老拙 珠拾江心第08回 痴生染病 义友央媒
第09回 面许朱陈 硬写绝据第10回 听月题诗 引生遇故
第11回 访美探楼 遇婢破梦第12回 巧试佳人 戏捺书生
第13回 许姻倩笔 赴选登科第14回 奸相逼婚 怨女离魂
第15回 新诗免罪 旧好露奸第16回 谪官怜女 还珠见母
第17回 误认岳丈 错逢嫫母第18回 困园逾墙 完姻拒婿
第19回 正言规友 当道锄奸第20回 风散浮云 情圆听月
校点说明
《听月楼》二十回,不题撰人。卷首有清嘉庆壬申(1812)桂月自序。作者未详。
本书据清嘉庆二十年(1815)忠恕堂刊本校点,参校同年积秀堂刊本。
序
万物俱生于情,何况人乎!情涉淫邪,情邻怨恨,情至忧思,情形悲苦,皆不得谓之情。以有情为情,情自勉强而出,其情不真;以无情为情,情由自然而生,其情倍笃。
《听月楼》一书,宣登鳌之吟《玉人来》,痴情也;柯宝珠之怜宣生才,柔情也;柯太仆之逼女拒婿,寡情也;裴司寇之设计完珠,深情也;如媚如钩之几死,屈情也;国銮秀林之偷香,私情也;蒋连城之不从父命,高情也;柯无艳之逼走才郎,绝情也;及后吟诗听月,闲情也;仙人降楼,留情也。此书以情始,以情终,可为千古钟情者云尔。是为序。
时在嘉庆壬申桂月
第一回 月楼仙迹 艳妾专房
诗曰:
广寒宫阙降瑶仙,种种情魔自惹牵。
千古凡尘谁听月,月如无恨月常圆。
喜怒哀乐自情而生也。怒哀虽云有情,终于无情;喜乐未尝无情,终非有情。无情于有情中,而更见无情;有情于无情中,而益见有情。情之所不容已。因情而死;情之所不能忘,因情而生。有情劫,有情魔,有情痴,有情缘,皆造化颠倒世之男女。有情者使其情不魔不灭,而后无不遂其情也。
偶检残编,得《听月楼》七律一首,其诗有无限深情。诵之再四,乃不禁因情评话,《听月》为名,谱成一部演说,以消阅者之闲闷云尔。
此书出于前朝,河南开封府祥符具有一位官宦姓裴,名长卿,字如金。少年登科,赐进士出身,屡升至刑部侍郎。为人刚方正直,敢作敢为,不避权贵,广有谋略,家道富厚,兼爱济困扶危,锄强去暴。夫人赵氏同年,四十以外。所生一子二女,子名以松,字端文,年已十六,曾入黉门,在京随父读书,聘右都御史张翔之女雪姑为妻,尚未过门。长女绮霞,十六岁,次女绮云,年十五岁,俱生得沉鱼落雁之容,更有班姬道蕴之才,女工自不必说;俱待字闺中,未曾适人。夫妻爱如掌上珍珠。裴爷因两女才色兼优,要择婿配婚,因在后花园搆一高楼,与二女居住。一为拈针步韻之区,二为游目遣兴之地。楼方告成,尚未名。
那日八月十五日,正是中秋佳节,这晚月明如昼,裴府团圆,家宴摆在后花园楼下厅中。裴爷夫妇居中坐下,一子二女旁坐相陪。丫环上酒上菜,一家畅饮,好不快活。又见一天皎月,照得阶前雪亮,耀人眼目。裴爷此刻心中欢喜,要在酒席筵前考一考子女的学问,便道:“此楼业已造成,尚未命名。吾儿可同两个女儿各拟一个名儿上来,与为父的评定。其名总要出类拔萃,不可落人俗套。名取的不中式者,罚酒三盅。”以松同两个妹子连声答应,忙去腹中寻思。一会儿,三人俱已将楼名推敲顶好的出来。先是以松道:“楼下有大松数十株围绕,与楼相齐,可名为‘餐松楼’。”裴爷笑道:“‘餐松’,乃隐逸之意,非所以居尔两妹。吾儿学问颇不活泼,快领罚酒以通窍。”说得以松满面通红,不敢回言,只得吃了三杯罚酒。
裴爷又问两个女儿:“楼名可曾有呢?”绮霞道:“女儿恐取出楼名也怕不佳,不如不说,同妹子吃三杯罚酒罢。”裴爷道:“你二人之才,高似乃兄,快些说来与为父的听。”绮霞见乃尊谆谆问他姊妹二人,不敢再为推辞,只得说:“孩儿取的楼名叫做‘倚翠楼’。”绮云也接说:“孩儿取名‘双凤楼’。”裴爷道:“大女儿取名‘倚翠’,还有诗人婉转之情。二女儿取名‘双凤’,未免才思太露,绝少曲折。较之‘餐松’,总胜千百倍多矣。各饮一杯赏酒。”两位小姐尊了父命,将酒饮过。
夫人道:“老爷也取个楼名指教儿女们,不好,也要敬三杯酒的。”裴爷笑道:“夫人代孩儿们出气,也要盘驳下官了。”夫人道:“非妾敢班门弄斧。老爷不说出一个楼名,无以服众。这是要请教的。”裴爷不好回夫人。正沉吟一会儿,未及说出楼名,但闻空中一阵鹤唳之声,香风微微,皎月影影,悠悠扬扬飘下一张简帖,落于庭前。裴爷大吃一惊,忙着丫环到庭前看来是什么东西。丫环领命执灯到庭前地下一看,见是个黄柬贴,忙弯腰拾起,走到上面送与裴爷。裴爷接过一看,见柬贴一个,上写:“玉阙掌桂仙吏吴刚致意司寇裴君。偶见名楼,亦生倾慕。其间多少有情这人,多少有情之诗,多少有情之事,非佳名不足以留其胜迹,如‘餐松’、‘倚翠’、‘双凤’等名,皆才人后着。即司寇未言之‘留云楼’,亦算巧思,犹非奇绝。刚于桂下用玉斧磨琢二字,以为君家楼名,令人惊奇诧异,以成一段佳话。匾三字并诗一首,已书于司寇新楼,可上楼一看,便见分晓。”裴爷看完柬贴,又被一阵香风吹去,柬贴已不在手中。裴爷连称异事。便向夫人同一子二女说了一遍,大家各吃一惊。裴爷站起,命丫环掌灯,同夫人一女二女齐登高楼。
此楼后半截靠河,一带雪洞,推去窗子,可以眺远。后半截在花园内,上面楼中卷簷内本横一退光漆匾,约有三字宽,未曾写字。匾下即是一带粉屏。裴爷到楼上,正值灯月交辉,光射匾上,三个金字乃“听月楼”,下写“掌桂仙吏题”。夫人不通文墨,并不则声。裴爷与两位小姐寻思,“听月”二字意味颇见生新。旁有以松插嘴叫声:“爹爹!楼名‘听月’,虽是仙笔,而文理欠通。只有赏月、玩月、踏月、见月,月乃太阴之象,无声无臭,从何处听起?此名似乎不妥。”裴爷也觉以松言之有理,连连点头。绮霞道:“兄长且慢批评仙笔,请看粉屏上诗句,自然明白。”裴爷命丫环将灯移近屏前,大家细看那诗,是七言绝句一首。只见上写道:
听月楼高接太清,楼高听月更分明。
天街阵阵香风送,一片嫦娥笑语声。
后写:“咏听月楼句可博司寇一笑”。
裴爷见此诗句,与儿女们恍然大悟“听月”二字之意。以手加额道:“楼名得此仙笔,千古留方矣。”说罢,命丫环移灯,照着一同下楼,重新入席,共饮香醪。夫人道:“据仙柬云,老爷未言之‘留云楼’,可是这个名么?”裴爷道:“一丝不错!”夫人笑道:“真是活神仙了!”裴爷道:“明日朝罢回来,摆了香案,上匾谢仙。”夫人道:“正该如此。”说罢,大家畅饮一会儿,尽欢而散,回房安寝。
过宿一宵,次日起来,裴爷朝罢而回,命家下对楼摆下香案,同夫人儿女到楼前,有丫环铺下红毡,裴爷至亲五口大拜八拜,答谢上仙题楼之恩。拜毕起身,又在楼上游玩一会儿。正才坐下吃了一杯香茶,见一个丫环禀裴爷道:“楼下有家人来报:老爷两位同年,宣大老爷已起用侍读学士,柯大老爷已起用太仆寺少卿,俱代家眷来升见过了。方才有名帖来拜候老爷,请老爷示下。”裴爷点头:“知道。”吩咐下面家人,打轿伺候回拜两处。丫环答应,下楼去了。夫人问道:“来拜老爷是哪两位同年?”裴爷道:“这两个同年,总是江西南康府建昌县人氏。一姓柯,字直夫,号秉正,为人迂拘执构。一姓宣,字学乾,号行健,为人温雅和平。同为甘氏这婿,乃两姨连襟。前因公事挂误,今复起用来京。可喜有几个同年,不时聚首谈心。夫人且与儿女们少坐片时,下官失陪了。”夫人道:“老爷请便!”
裴爷起身下楼,一直出外上轿,带了四名家人,先去拜宣侍读。见面各叙寒温阔别,又说到有子登鳌,年已十六,入过学了。裴爷也代他欢喜。即告别上轿去拜柯太仆,叙礼送茶,也谈一番寒温。柯爷问裴爷道:“年兄有几位令郎令媛了?”裴爷道:“一个小儿,两个小女。”旋问柯爷几位令郎令媛。柯爷道:“一个小儿,一个小女。”裴爷道:“你我俱有后人可继书香,但不知闺中掌珠拾于何人之手?”柯爷道:“事有定数,何必为儿女情长!”裴爷笑道:“年兄言之极是。”说罢,起身告别柯爷。苦留便饭,裴爷道:“今日还有公件未完,容日再来领情罢,将来一秉。”下阶出去,柯爷送出大门,见裴爷上轿去了,方转身入内。
才到腰门口,只听见中堂上一片喊叫之声,倒把柯爷吃一大惊。连忙进去一看,原来柯爷的太夫人甘氏,年已半百,秉性忠厚,又兼一身是病,膝下只生一女,名叫宝珠,年已十六。他生得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女工有描龙刺凤之能,丈墨有二西五车之富,待字择婿,未曾出阁。侍女如媚、如钩随身服事,也有几分姿色,终日相伴小姐在闺房,足不出户。父母十分钟爱,只有柯爷不喜女儿吟风弄月,以为古今佳人才子多由于诗,私心挑逗,成人话柄。屡责女儿,无奈女儿酷好吟诗,虽屡被责辱,犹背后吟咏。柯爷一生多疑,每被觉察出来,大闹几场。因此父女人和意不和。柯爷又因无子,用千金在苏州买一艳妾,本是水户出身,生得有七八分姿色,虽不能诗,也知认字,枕席上又善于奉承。柯爷被媒人哄诱上钩,买了回来,取各秀林,收在房中。过了几年,生了一子,柯爷分外欢喜。因子贵母,越发宠爱秀林。其子到了六岁,延师教读,取名鸣玉,生来聪明,过目成诵。十岁上四书五经俱已了然。柯爷爱子心重,且又爱妾,言听计从。夫人见柯爷宠妾灭妻,又遭遢女儿,心中气忿不过,与柯爷吵闹几回。秀林反帮着出言不逊,气得夫人病上加病。秀林以为得计,只望气死夫人他就可以扶正了。怎奈是水户出身,每日在风流阵中,俱是棋逢敌手的少年。今见柯爷一年老胜一年,很不畅意,打点偷些野草闲花。柯爷家法甚严,三尺孩童不许入内,内里女眷又不许出外,弄得秀林心猿意马,被他拘住,很不耐烦,终日自嗟自叹,只与夫人小姐寻事吵闹,打鸡骂狗,闹得閤宅事安。这日有一双红睡鞋晒在窗前,因小姐的丫环如钩泼水溅湿睡鞋,又被秀林撞见,连皮切肉打丫环、骂主人,大闹起来。且看下文。
第二回 见姨惊美 拘礼辞婚
诗曰:
眉似远山齿似银,美人身段有丰神。
秋波一盼魂消处,本欲相亲未许亲。
秀林为丫环如钩把他的睡鞋弄湿了,便大闹起来,指着丫环骂道:“你这浪蹄子,臭淫妇,仗着什么人势头,屡次将我欺负。我亦不是好说话的主儿。你敢与我拼一拼?”如钩也忍不住回道:“婢子是无心溅湿姨娘的鞋子,何必这等生气骂人!”秀林一听,好似火上加油,对着如钩一口啐道:“我不是你的主儿,你这浪胖敢向我回嘴!非但是骂,还有打呢!”说着站起,拿了一根门栓,如狼似虎抓过如钩,没头没脸的乱打。打得如钩满地打滚,哭喊连天。早惊动夫人前来相劝,并不肯依。夫人气了归房。小姐知道此事,忙出房向秀林招陪不是。秀林不但不准情,反责备小姐道:“你用出这等尖嘴薄舌的丫环,平时并不拘管,任他狂为,反代他讨情。将来引诱你做出不端事来,也是不消究问的话。”这一夕话,说得小姐满面通红,也气起来。道:“就是丫环失错,溅湿睡鞋,也是小事,不放着大喊大叫。我代他陪礼,也就丢开手了。你这嘴内说些什么乱话,令人难听!你要借如钩出气,将他活活打死,倒也干净。”秀林听见这些话,哪里忍捺得住。心下大怒道:“我就把这贱人打死,看谁向我要人!”说着,把门栓雨点似的向如钩身上打下来,比先更打得凶险。如钩哭叫救命。小姐一旁看见,气得浑身冰冷。
正是中堂大闹,恰值柯爷送客进来,一见这个光景,大吃一惊,忙向秀林手内夺过门栓,问他因何发恼,这般模样?秀林学舌与柯爷听,把方才吵闹的事又加些作料,说如钩得罪了他。“你女儿不责备他的丫环,反掌着丫环说我许多不是。我怎么不气?我是一个主儿,就打他的丫环也不为过。你看我手都气冷了。”柯爷摸着秀林的手道:“果然冰冷的。丫环,快取热茶与姨娘吃。大人不记小[人]过,丢开手罢,气他则甚!”
小姐见父亲百般安慰秀林,心中不忿,道:“爹爹也该问个曲直。怎听一面之词!各人房中使用的丫环,各有主儿。就是我的丫环不是,也该先问我一声,如何动手就打!我若打了他的丫环,他又何以为情?爹爹不知就里,便认以为真了。”秀林哼了一声道:“一个千金小姐,对着父亲还护庇丫环,成何体统!”柯爷被秀林一句话激恼起来,喝声:“宝珠,十分放肆!还不带了丫环回房,严行管束!尚站在中堂与长辈斗口,全没家教。速速退下!”小姐见柯爷反教训起来,忍不住向前,气忿忿的拉了如钩回房去了。柯爷反百般安慰秀林,手搭香肩,拉入内房,同用中膳。秀林占了上风,心中十分快活,加意奉承柯爷。柯爷虽有几岁年纪,也强作解人,与秀林调笑。中膳已毕,将茶漱口,便同秀林到花园散闷不表。
且言宣夫人因来京多日,打发儿子登鳌到柯府见见姨母。登鳌领了母命,更换衣衿,带了抱琴、醉瑟两个书僮,跟随轿子一直来到太仆寺衙门。宣公子下轿,先有抱琴投了名帖。看门柯荣见是至戚,不敢怠慢,请公子厅上少坐,忙入内禀知。
老爷尚在花园,先禀知夫人。夫人正在房中气闷,听见丫环禀称:“宣姨太太差了公子来见夫人。”夫人听见,破忧为喜,即请公子内堂相见。丫环传话出去,柯荣忙到厅去请公子入内,一面赶到花园去禀老爷。老爷与秀林在花园顽耍倦了,正在一张大理石榻上并头而睡,却不敢去惊动,只得站在园门外等候。
宣公子入内到了中堂,见柯夫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两旁四个丫环侍立,忙向前尊声:“姨母在上,待侄儿宣登鳌拜见。”说着要拜将下去。柯夫人一把拉住道:“贤侄少礼,一旁坐下。”宣公子告坐。坐定,有丫环献茶。茶毕,柯夫人道:“令尊令堂安否?”公子道:“托赖姨母鸿福,双亲俱安。命小侄前来代请姨丈姨母的安。”柯夫人道:“好说。我看贤侄生得面如冠玉,貌似潘安。今年尊庚?可曾游庠么?”公子道:“小侄十七岁,已于去岁侥倖入学。但不知姨丈今往哪里去了?”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