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奔流-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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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这么大,今天遇上的算是比较高兴的一件事,何秀爽快地应诺了下来。夜已大黑,吴畏不便和她在池塘边久站,说了声:“不早了,我要赶路,我们明天见!”说完推动自行车走了。
何秀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搅起了一点奢望,觉得这个人会给自己带来好运。
第四十章 '本章字数:2385 最新更新时间:2010…05…20 11:18:37。0'
果树移栽告罄,村里园田化‘大会战’也算到了一个段落。
何秀满心欢喜地去五亭赶集,天也作美,久违的青天见碧,让她暂时忘却了沉寂在心底的阴霾,大清早火红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路边的霜冻被阳光照射,那晶莹透璃的冰凌,渐渐变成了四处流淌的水珠。
这是一个心旷神怡的早晨,路上三三两两的赶集人,他们谈笑风生,能调侃的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说不到的。然而,何秀没敢和他们走在一起,总担心哪位口无遮拦的,拿家里的事当作话题,她知趣地走在几拨人之间,这样即使被他们调侃,自己也可捞个耳根清静。
今天她没有穿母亲那件别扭的棉衣,可家里穷的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幸好有一件平时舍不得穿的毛线衣,她干脆就套上它,这衣服本来就可以当外套穿。
早晨,家里人突然得知何秀要去五亭赶集,‘四类分子’的家庭的母亲,总比一般‘红五类’人家多担一份心,因为那些没有教养的臭小子总找茬猥亵女儿,长大后没少被他们袭胸或者抓扯,翻天地覆后的地主阶层,很少有人会同情这无妄的遭遇,都认为在吃人的旧社会作威作福剥削人民,如今是共产党的天下,你就要忍受别人的唾弃。
母亲为了女儿不发生意外,要哥哥陪她一同去。可何秀坚决不要,说自己能够对付,认为你越怕他们,他们越要来整你,在光天化日下,只要自己不靠近他们一切都可以避免,何秀就这样一个人走了。
在五亭的吴畏一直惦记着昨晚的邀约,早上起来就嘱咐凤芝十点钟去公社门口接,告诉她只要穿着一件大襟棉衣的女孩,你就把她带到家里来,人家虽然是个地主分子的女儿,但她更是我的恩人。
凤芝当然不会在意‘阶级敌人’的背景,她能够出手救这个家的‘栋梁’,肯定会以最大热情招待她,可她心里有点事堵着,很想趁今天老公在家把它挑开,可刚想张口说,又不知道从何讲起。
吴畏没在意妇道人家的小九九,可人在眼前晃,多少看出了她好像有事想问,心里不免有些厌恶,嘀咕道:总不会还在怀疑和何秀什么事吧?他嘴巴上没有言语,认为自己行的正做得直,如果还要纠缠何秀那个事,就要毫不留情地训她一顿。
人趴在桌上吃饭,眼睛也没有闲着,他抬头朝门外望去,只见丈母娘庆嫂出现在村子的一个拐角口上,门口的视野很小,一闪间丈母娘又不见了,他没有起身到门口观望,凭直觉,她绝对是到这里来的。
的确,不大功夫,她还真的从门槛跨了进来,满脸堆笑地问侯说:“你才吃啊?”
吴畏心里不是很舒畅,都有些怪自己住的地方离丈母娘家太近,老婆有一点事,她都会来过问一番,每一次好想都在骂女儿,可很多时候都是另有所指。人家是长辈,见她进来,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招呼说:“是的,今天反正休息,您有事吗?”
庆嫂一副不自在的表情,挪动发福的身子,在八仙桌的另一头坐下。
这架势,感情她有长篇大论准备着,吴畏希望不是何秀的事,因为这种事,自己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爽的。
凤芝把孩子从里屋带出来,小声小气地引导到庆嫂跟前,对儿子说:“快叫阿婆!”
庆嫂转过身子,笑呵呵拍着双手,说:“乖!宝宝快到啊婆这里来!”
儿子两岁了,从生出来的那天起,庆嫂为他没少操心,看他一颠一颠地走来,高兴地把外甥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柔的。吴畏看到这景象,又觉得和丈母娘家住的近也有好处,最起码这个孩子她会照应。
饭终于吃完了,就在抹嘴吧的功夫,庆嫂开口了,她以商量的口吻说:“现在田里干活很累的,开春后凤芝不能再在家里带孩子,要不然别人的闲话就出来了!”吴畏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事,闭着眼睛琢磨了一下说:“应该给她找个临时工作,公社里的同事,他们的家属都会照顾到一份工作,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庆嫂眉角迅速撑开了,兴奋地附和说:“对对,妈就想说这个事,人有时候说不清楚,你在公社当干部,老婆在生产队种田,好像都被人看扁了!”吴畏摇摇头说:“这个问题不能这看,也不是干部家属都要有个工作,在田里干活,身体承受的了也没什么,但我看凤芝生孩子,远不像以前那样强健,也只能我去努力一下看看!”
庆嫂被女婿的一席话感动的直抹眼泪,说:“我凤芝嫁给你,是上辈子修的福份!”吴畏看着站在一旁的老婆,一脸无奈地说:“你累不累啊,每天睡在一起,有话你可以直接和我商量,干嘛要妈来说这样的事!”凤芝撅着嘴回呛说:“平时你思想那么先进,大公无私都是嘴边的口头禅,动不动就我说‘变修’了,我敢说啊!”
庆嫂马上打圆场:“都是城乡差别闹得,你进步这么快,一般的女人都会为自己的处境自卑的!”
一句话点破了,吴畏也理解丈母娘的话,抬头对凤芝说:“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我不是朝三暮四的人,我会对这个家负责的!”
庆嫂抱着外甥从凳子上站起来,哄着孩子说:“走,到婆婆家去,婆婆家里有很多好玩的!”凤芝把母亲送出门,转身回来激动地从背面抱住坐在椅子上的吴畏说:“你上了大学,又到公社当干部,我感觉越来越配不上你,这样悬殊能不自卑吗?”吴拍拍凤芝的手说:“你想多了,我会想办法给你找个工作的,以前在田里干活,遇到夏收夏种‘双抢’我都受不了,别说是你了!工作虽然没有贵贱之分,但也要受得了,我还打算要你再生一个呢!”
凤芝没法不激动,附和说:“我也在想,趁我弟弟没有结婚,我们赶紧再生一个,要不然我妈就没有精力管我们的孩子了!”吴畏点点头:“争取明年就完成!”凤芝蛮造作地掐着老公的肩膀,兴奋地点点头。
今天的轻松,是结婚以来少有的几次,因为他已经表态会去努力,那么,到工厂工作就有了明目,这样的心结是特定环境下农村女人的一种奢望,更是一种虚荣,她一直关注别人对自己婚姻的观感,几年来这样婚配大家都在为吴畏叫屈,下地劳动,晒得黑不溜秋的不说,在心里还有一种很狼狈的感觉,能安排一份工作,虽然不可能成为吃国家供应粮的居民户,但感觉上总能缩短和老公社会地位。
吴畏挣脱了凤芝的手,嘱咐说:“今天有客人,趁早到街市上买点菜!”
那么久的心愿得到理解,凤芝兴奋地点点头,收拾了碗筷,拎着一个竹篮出去了。吴畏则趁休息天清闲,拿出了很多大学里带回的资料阅读。
第四十一章 '本章字数:2714 最新更新时间:2010…05…20 11:35:32。0'
今天何秀貌似很早出门,可到了五亭集市,这里早已经人声鼎沸,这一次是纯粹赴约,固然没有打算在集市中购物,可那么一点地方,如果在那里转悠,一个小时能绝对可以转十几个来回,幸好集贸日有卖狗皮膏药杂耍的,她挤在人堆里看了一阵,因为没有手表,掌握时间只能到供销社商店看挂钟,这也是一种折腾,杂耍玩得很诱人,但又要时刻去关注那个点。不过,玩杂耍的最后目的就是要你买他药,何秀幸好溜得快,要不然那‘玩家’伶牙俐齿的,你不买他的药,绝对会惹你下不了台。
没地方转悠,干脆就去赴约的地点等,可到了那里却让她无所适从,公社门口有七八颗梧桐树,为了避免错过,她只好在几颗树间逛荡。
没到十点,凤芝刚从街上买菜回来就被吴畏遣去接人,她没有含糊,快步走到公社门口,在那里转了一圈,没有穿着棉衣的,只有一个深红毛衣的女孩在那里,走过去一问,还真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鬼使神差地变成了老公的救命恩人,凤芝没有选择,马上以少有的热情挽起她的手说:“没想到真是你啊!我家离这里不远,我们走!”
凤芝过度的表露,把一个长期受周围人排挤的姑娘整得无所适从。也许凤芝从农村女孩变成了干部家属,老公光环为她烘托,不知不觉中有一种‘女权贵’的气势在她身上萦绕,她的热情应该是真实的,但何秀走在她身边,心里就有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在路上,凤芝少不了要问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善良的何秀以少有直白解释,这些话让凤芝听到很欣慰,因为她不是刻意地去救自己的老公,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掉进池塘她都会那样做。
拐了几个弯,绕过了塘埠头,凤芝指着三间小平房说:“到了,这就是我们家!”说完话她自身走了进去,何秀没有大大咧咧地跨进门槛,而是在门口注脚,先朝里看了一眼。
吴畏见她来了,赶紧收拾摊在桌上的资料,很客气地说:“来了,快请坐!”他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叫凤芝去煮鸡蛋汤,这是此方待客风俗的一种礼遇。可长期生活在底层的人,对一个公社干部给出的热情很是不安,坐在桌前吃的时候,小心的都没有发出任何吞咽的声音。
凤芝在厨房忙碌,吴畏培坐在何秀的旁边,询问一些她家的情况,然而,他感受不到一个背负着地主成份的无奈,你一句句地问,何秀都感觉是在抽她的耳光,瞠目结舌地回答间,难堪的都想痛哭一场。
还好吴畏多少看出了姑娘家的无奈,深知一个人无法选择父母,生在那个家庭,在别人的眼里就是狗崽子,为了不让尴尬继续下去,只好转移话题,谈到了读书的情况,他有些惊叹,一个成份不好人就连接受教育的权利都剥夺了,这话没法再问下去,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一个群体成为了专政的对象,从人性的角度来看,应该值得同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芝把菜端了出来。对何秀来说这是一顿很丰盛午饭,四个坐碗中竟然有一盘千张烧肉,这是春节或者真正招待客人才出手的菜,从小在人群的边缘长大,都不敢想像在公社干部的家里会有这样的礼遇,特别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客气的都把菜夹到你碗里,好像长这么大应该是第一次享受如此的厚爱。
饭很快就吃完了,何秀也不想在这地方久坐,她力所能及地做收拾盘碗的事,可人家就是不要你动手,坐着不知干什么也是一种煎熬,看了看吴畏没有什么问话,干脆就起身告辞,腼腆地说:“谢谢你们的招待,我该回去了!”
吴畏没有强留,请她来吃饭就是为了表达一点心意,那天晚上如果没有她的棉衣,没有被淹死,也会被冻死,她也许对救人和助人没有太在意,但对另一个人和他的家庭,她的善举那可是惊天动地的。
凤芝把用塑料膜包好的棉衣棉裤从卧室里拿了出来递了过去,对她说:“没想到姑娘家心眼这么好,真得谢谢你,以后可以常来玩!”
何秀接过棉衣包,朝两位甜甜地一笑,转身走了。凤芝礼仪性地送她到门外,吴畏跟上来问:“那件军装放进去了吗?”凤芝点头说:“放进去了!”吴埋怨说:“那为什么和她不说一声!”
凤芝摇着头返回屋内,回话说:“这女孩细心,在家里推来推去,很烦的,想必会知道那是送给她的!”
“那可不一定!”
果然,吴畏这说完没多久,何秀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从塑料膜包里拿出军装说:“你们把这件衣服错放进了!”
吴畏撇了一眼凤芝,立刻对何秀解释说:“这件衣服是我在省城读书时在一个军人服务处给凤芝买的,当时她挺着大肚子没法穿,后来生孩子人又胖了,所以就送给你了,刚才忘了和你说!”
何秀有些惊讶,摇手说:“不不!我怎么能接受这么贵重的衣服!”凤芝接口说:“你收下吧,你救了我家男人,还脱下自己御寒的棉衣,这个情我们是要还的!”外面起风了,看着她穿着毛衣外套,顺手接过军装,解开扣子套在了何秀的身上。
何秀感动的泪流满面,她没有动手拒绝,衣服穿好了,向两位鞠了一个躬,转身走了。
五亭集市早就散了,回去的路上也没有同路的人,何秀穿着崭新的军装,可惜的是没有人欣赏到自己‘高品位’的衣服,这可是一件‘的确良’新式军装,能在退伍军人那里弄到一件,那绝非一般的关系,男军装到屡见不鲜,翻领的女装就很少看到了。
何秀兴奋的一路小跑,到家后一头栽进床里,发生的这一切足让她喜极而泣。
何家的两位大人,从女儿路口拐进来就在注目她身上的穿着,看她没有打招呼就往楼上跑,百思不解地僵持了一会后,不约而同地摸上了楼。
很多天前那个晚上,她穿着内衣跑回来,没有去移坟的母亲看到后,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村里很多坏男人,一直在找机会奸淫弱势家庭的女儿,认为这一切都是父母祖辈的孽债在儿女身上恶报,地主分子没有政治权利,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她们,以为女儿被人脱去了衣物,不管是不是被奸淫了,也不想问,也不能问,因为自家根本没有能力高调地呵护她,作为母亲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棉衣给她穿。可今天不同,被拿走的棉衣拿回了,还穿了一件崭新的军装回来,这个事必须得问,老俩口凑到床前说:“你到哪里去了,这军装怎么回事?”
何秀对父母的询问漠不关心,继续躲在被窝里偷着乐。母亲支开了老头,敷上前去小声地问:“是不是和人家谈恋爱了?”
这个问话把何秀的兴奋降了下来,她羡慕吴畏的老婆,同是女人,她就有这样的福份,而自己想找一户像样的人家都不可能,说不准到时候,只能嫁给一个家里穷的叮当响的老光棍,这样去想,人的心情突然降到了冰点,随即两眼泪珠像掉了线的珍珠,把被头都弄湿了一片。
母亲看到女儿情绪突变,又不敢问下去了,如果她把委屈说出来,自己能帮她抚平吗?老人家悻悻地走下楼,对着老伴绝望地摇摇头,坐进了锅灶台里头的小凳上抹眼泪。
当家的似乎知道了难言之隐,跟进去和老伴商量说:“我们要赶紧把女儿嫁出去!”
妇道人家‘开闸’了,情绪就有些失控,声泪俱下地说:“哪有人家愿意和我们地主家做亲戚?”何老爹满脸愁云,紧锁的眉毛狠狠地皱了一下,思量着说:“江西,我写封信叫那边找户人家,那边生活比较好!”
内当家也觉得这是个办法,催促说:“那就快写吧!”
第四十二章 '本章字数:2914 最新更新时间:2010…05…20 11:51:52。0'
想到把女儿嫁到江西,何老爹的眉毛是舒展了,可没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一种道不明的疑虑,他自言自语地说:“二十多年了,不知她们过的真像信中写的那样好吗?”老伴接茬说:“反正肯定比我们好,最起码五八年她们没怎么挨饿!”
往事涌上心头,何老爹为自己悲惨的二十多年叫屈,改朝换代,老百姓分你的田,散你的家财,最后还要感谢政府给予新生。他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出厨房,坐在门口的石墩上,遥看原何家大宅正门的空地,发生的那一切好像是昨天的事。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白天新成立的乡公所来人宣导政策,要没收用来剥削村民的田地,并指着家中二房说,新社会不能有两个老婆,必须休掉一个。何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