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哭小嫁娘-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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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的,麻烦比较少,」方瑛挤眉弄眼地说。「要有麻烦也是别人的,不关咱们的事!」
香坠儿的脸又红了,脑袋掉下去,装作喂小狗狗吃东西。
「讨厌,说什么麻烦嘛!」
方瑛莞尔,仰首饮尽杯中酒,再转眸悄悄打量他的新婚妻子。
说老实话,她的模样可真教人意外,原以为庄稼人的姑娘即便不庸俗,也该很平凡,没想到她眉儿端秀眼羞怯、鼻挺嘴更小,精致的五官镶嵌在葱白水净的瓜子脸上,再加上纤细娇小的袅娜身材,还有几分稚嫩、几分青涩,就像一支精致纤巧的扇坠儿,虽没有耀眼醒目的美,却透着另一种含蓄的、蒙胧的美,细腻婉约、灵秀雅致,得细细的品尝,可以一再回味,十分耐看。
嗯嗯,他喜欢,很喜欢!
笑咪咪的,他又斟满两杯酒。「喝过酒吗?」
香坠儿飞快的瞟他一眼。「过年过节时才喝。」
「那么……」轻轻挪过去一杯,方瑛滑稽的挤着眼,那弯月型的笑眸透着几分暧昧。「一杯应该醉不倒你吧?」
香坠儿顿时又挂上一脸红,她知道,方瑛要她喝的是交杯酒,默默的,她端来酒杯半口半口地慢慢喝完,抬头看,方瑛的酒杯中早已涓滴不剩,正望着她直笑,那笑容又像在发出万丈光芒,使她不由自主的又跟着笑开来。
「吃吧,」他说。「别光顾着喂小狗,也记得填填你自个儿的肚子。」
话落,他就自顾自吃喝起来,连多看她一眼也没有,但也亏得他如此,香坠儿才敢放胆的夹饺子吃、舀莲子汤喝,不然有个陌生人瞪着她看,她吃得下才怪,大概吞下一颗饭粒就够她饱上三天了。
也或许他就是故意的,因为知道她会害羞,所以故意不看她、不管她,看似不体贴,其实这才是体贴。
想到这,她不觉飞过眸子去偷觑他,换她打量他了。
粗犷的浓眉,帅气的鼻,那张嘴却挺秀气,还有两弯顽皮的笑眼和一双迷人的酒窝,近乎圆溜的脸娃娃似的可爱,凭良心说,他的五官分开来都很好看,可一旦配在同一张脸上,就有点搭不起来的感觉,又粗扩又秀气、又帅气又可爱,全都混在一起了,好像茶杯配错了水缸盖和菜盘子,还搞错了用途,竟然拿去装酱油了。
不过如果再多看两眼,却又会发现他这奇特的五官搭配反而有一种极为特殊的魅力,看得久了会拉不开眼,会忘形的盯着他目不转睛。
大概是想看清楚,他的五官综合起来究竟是粗犷还是秀气、是可爱还是帅气?
此外,他的笑容更特别,既非大哥那种佣懒的、别有用心的笑,也非四哥那种狡诈的、不怀好意的嬉皮笑脸,而是那种坦率又爽朗,不带一丝虚假的笑,总是灿烂辉煌得使人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
「夫君。」
「嗯?」
「听说你有三个妹妹?」
「一个姊姊,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他们……」香坠儿怯怯地瞅着他。「年岁都比我大?」
方瑛哈哈大笑。「的确,我姊姊早嫁人了,大妹二十二,订亲三年却老拖着不肯成亲,弟弟二十一,二妹十九,三妹跟你同年,十六,不过大你两个月,可他们还是得叫你大嫂,天知道他们有多不甘心!」
不甘心?
这词儿好像有点危险耶!
香坠儿又不安起来了。「他们……很生气?」
方瑛横瞥她一下。「别胡想,不管我和谁成亲,只要你不会耍刀弄剑,他们就不会甘心,跟你无关。」
她会的可不只耍刀弄剑呀!
香坠儿两眼心虚的飞开。「你们都会武功吗?」
「谁说上战场打仗一定要会武功?要真是,打仗的人可少了。」吃下一粒白胖的饺子,方瑛含糊的继续说:「不过爹既然是武将,虽说不会武功,但耍弄起武器来可一点也不含糊,耳濡目染之下,那几个丫头使刀棍倒比用针线灵活,要她们上战场也不会害怕。偷偷告诉你,我过世的亲娘和现在的后娘都跟爹上过战场喔!」
「真的?」不会武功的女人也能上战场?
「真的、真的,因为她们也都有个身为武将的父亲,所以啦,我姊夫是禁军营卫指挥使的三子,现已升至副千户;大妹的未婚夫是宣府都指挥同知的次子,也跟他爹打过好几次仗了,换句话说,咱们方家的小姐们找的对象都是能够上战场的将门之子,不然她们是看不上眼的。」
「但我……我不是。」香坠儿垂首嗫嚅道。
「你是,如假包换的将门之女,只不过经过四十年前那次劫难之后,香家心灰意冷,宁愿归隐山林,这我了解。」方瑛柔声安抚她。「更何况,方家什么都不缺,独独缺个正常的女人,就算不会耍刀弄剑,更不能上战场,但听说你女红中馈样样在行,在我看来,这就比那些丫头们能干,往后我想吃点好料的,就靠你啦,老婆!」
听他说得好夸张,香坠儿不禁又笑了。「方家没有厨娘吗?」
方瑛深深叹了口气,「还说呢,咱们方家上至主母大人,下至厨娘张嫂,会的就是把肉和青菜混在一块儿煮熟,再洒两撮盐巴,糖醋酱油全都省了,吃是可以吃啦,但要谈上美味……」他摇摇头,太悲惨了,说不下去。
「那以后就由我来负责膳食好了!」虽然她不敢上战场,但要提起下厨做菜,保证没人不伸大拇指的。
「一顿餐十个人用,你应付得来吗?」
「我家一顿餐二、三十个人,不用大锅炒还不行呢!」
「厉害!」方瑛惊叹。「都可以负责军营里的伙食了!」
想到自己还有一点用处,香坠儿不由开心的笑眯了眼。
「没问题,只要时间够,那也行!」
「那就麻烦你顺便教教你那三个小姑吧,」方瑛喃喃道。「起码要懂得如何切菜,不要一颗大白菜一刀砍成两半就算切好了,又不是刽子手斩人头;随便丢把盐巴也不试试味道就算调过味了,不是咸死人就是一点味道都没有,那回尝过她们做的菜之后,一听到她们又要下厨,我拔腿就逃,再也不敢领教了!」
「那……那么……」香坠儿笑得差点岔气。「恐怖?」
「还不止呢!」方瑛继续叹气。「再说说她们的女红吧,告诉你,她们绣的花连她们自个儿也看不懂自个儿到底绣了些什么,红红绿绿、黑黑白白全混在一起了,我看倒像茅坑里的玩意儿!」
「好……好惨!」香坠儿呛咳着猛掉眼泪。
「还有她们缝补的衣裳啊,那更是惨不忍睹,不缝不补还能多穿两天,一缝补起来,连穿都穿不上去了……」
人家的洞房花烛夜是忙着计算春宵一刻到底值多少,他们却聊起天来了。
不过,他们聊得很开心、很尽兴,聊得香坠儿忘了夫婿是个陌生人,也忘了害怕、忘了恐惧,不时失声而笑,就好像她在娘家时一样。
「不会吧?」
「哪里不会,那三个丫头真的偷了我弟弟三套衣服,就大摇大摆的混进军营里头去了!」
「那大家都被她们骗过去了?」
「开玩笑,才一眼我就认出来了,然后就立刻去通知爹来捉奸细,先打他个三十大板再说!」
「奸细?」
「不是士兵,却混进军营里来,不是奸细是什么?」
「夫……夫君,你……好毒喔……」
起更了,他们还在聊。
二更天,他们继续聊。
三更天,他们卯起来聊。
四更天……
第二章
庄稼人的生活十分规律,总是日出即起,然后就开始忙碌个不停,直至日落后方才休歇,打小养成的习惯下容易改变,即使嫁到不同的环境来,而且前一夜她也没睡多少,但香坠儿仍是天一亮就醒了,打算如同往常一样陪大嫂做早饭给大哥吃了好下田去。
可是……
「耶耶耶,这这这……这是哪里?」
谁知一睁眼,入目的竟是陌生的环境,没见过的床顶蓬,听不见熟悉的虫鸣蛙叫,也没有五更鸡鸣,甚至连空气都不一样了,想都来不及想一下,她马上就吓破了芝麻绿豆胆,瞬间便陷入一片天昏地乱的惊慌之中。
她怎会在这里?
她惊恐的坐起来,正打算拉嗓门尖叫,或者放声大哭,两者之间总要选择一个好好表现一下,不过她连两片嘴皮子都没来得及分开,眼角又瞥见睡在一旁的男人,臂弯里窝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仔,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睡得可熟了。
只一眼她就想起来了,那副奇特的五官,还有那只小狗仔。
对了,她嫁人了嘛,而那男人是她的夫婿,小狗仔是夫婿送给她的礼物,它叫小豆豆,是她和他一起为它取的名字。
望着那张安详的睡脸,她很快就定下心来了。
昨晚是他们的新婚夜,她的夫婿却没有碰她,但那并不表示他不喜欢她,也不是因为他喝醉了,他不碰她,那是他的体贴,她知道。
他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急躁,新婚夜就迫不及待的想索取身为丈夫的权利,也不管新娘有多么惶恐;相反的,他很有耐心,在索取丈夫的权利之前先关心到她的感受,他的体贴是那么明显。
就像昨夜他不落痕迹的抚平她的紧张,除却她的畏惧,还逗她笑、逗她开心,又告诉她许许多多关于他、关于他的家人的事,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有所了解,逐步减轻他们之间的陌生感。
记得在见到他之前,她是那么的恐惧害怕,随时都有可能逃之天天,没想到才不过短短一夜而已,他已经从陌生人变成在这里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了。
不管大哥说什么,她相信他会对她很好。
不过娘也说过,脾气再好的男人一旦超越忍耐极限,他还是会发飙的,想想,她最好不要去挑战夫婿的极限,或许她在这里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吧?
香坠儿努力安慰自己,可是不过一会儿,她的表情又垮了。
但现在,她马上就得挑战他的耐性了,听说男人最讨厌睡觉时被吵醒,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犹豫好半晌后,她终于鼓起勇气,爬过去怯怯地推推方瑛的肩,怯怯地低唤。
「夫君!夫君!」
可是她的夫君一动也不动,像死人一样,倒是小豆豆立刻惊醒了,她只好又推推他,再唤。
「夫君!醒醒,夫君!」
他动了,眉头微微攒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原状,继续呼呼大睡,而小豆豆闻闻她的手后就爬爬爬、爬爬爬,爬到角落去,跟它主人一样,趴下来缩成一团毛球再睡。
真是,女人就是爱吵男人睡觉!
「夫君,醒一下好吗,夫君?」继续推、继续唤,嗓音里已经夹带着一点哭音了。
终于,眼皮撩一下又掉回去。「唔?」
「夫君,我得去拜见公婆,」怯怯地,香坠儿低声央求。「夫君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我去呢?」
「拜见……公婆?」什么东西?
「我娘说的,这是新妇的规炬。」
「唔……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
「放心吧,爹娘不会生气的。」
「但……」
「不用去了。」
「夫君……」
「我好困,拜托别吵我了。」
其实方瑛的口气并不凶,也不重,甚至是含含糊糊的,好像在说梦话,再胆小的人听了也不会觉得可怕,但他的动作可就不太客气了,熊熊一下转过身去用背对着她,任何人看了都会猜想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是香坠儿不会猜想,她先是被他的动作吓得惊噎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断定一定是她惹火了夫婿,于是……
呜呜呜呜呜呜……
再过片刻,方瑛慢条斯理的转回来,先睁开一只眼,再打开第二只眼,表情是啼笑皆非的。
果然是个爱哭鬼!
「好好好,别哭了,我陪你去。」说着,他坐起身,挺背伸了个大懒腰,再扭扭颈子活动一下,转头看,她竟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揉着眼睛继续呜呜咽咽,泪水、鼻涕糊了满脸。「又怎么了?」
「呜呜呜,你……呜呜呜,你生气了……呜呜呜……」
他更是哭笑不得。「我没有。」
「呜呜呜……你有……呜呜呜……」
「没有。」
「呜呜呜,有……」
爱哭的小孩好像很顽固呢!
方瑛无措的搔搔脑袋,忽地两眼一亮,唇畔撩起一弯暧昧的笑,「嗯嗯,或许我是有点不高兴吧,不过……」骤然探手掳来她的小脑袋,俯首在她唇上重重啵了一下。「行了,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两手捂着自己的嘴,香坠儿满脸通红,又吃惊又羞赧得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别说哭了,她连呼吸都忘了。
方瑛若无其事的挪腿下床,回头眨了一下眼。
「好了,老婆,伺候夫婿更衣梳洗应该是你的责任吧?」
啊一声,香坠儿立刻回过神来,急忙从床角落用四脚爬出来,太慌张了,一个不小心差点用脑袋直接撞下床,方瑛及时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扶她站好,顺便再偷一个吻,惹得她又涨红脸的捂住嘴。
「慢慢来、慢慢来,还没更衣梳洗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于是,香坠儿开始手忙脚乱的伺候方瑛梳洗更衣,递衣服给他洗脸,拿毛巾给他穿,甚至要拿茶杯梳他的头发。
一察觉到她的紧张,方瑛马上又挂上那张有恶性传染力的笑脸,很神奇的,香坠儿几乎是立刻就放松下来了,然后很不好意思的用裤子换回毛巾,拿毛巾换回衣服,等他穿好裤子再把衣服给他,最后拿梳子准备替他梳头发。
待她伺候好夫婿,换她自己坐到梳妆枱前时,她才发现自己跟夫婿一样又是满脸笑。
她到底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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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咦,你的媳妇儿呢?」
婚礼翌日,方家八口人一大早就等在大厅里,兴致勃勃地等着想看看新娘子到底是凤凰还是母猪,没想到等了半天,却只等到新郎那张早就看厌了的脸。
「来啦!」
「来了?胡说,在哪里?」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只有新郎,没有新娘子呀!
方瑛咧嘴一笑,大拇指往后一比,这时,一双怯生生的眸子才从他的手臂旁边歪出来,其他部分仍然隐藏在他身后,舍不得露出来。
「好了,老婆,可以出来了吧?爹娘等着你拜见呢!」
要拜见公婆就得先现出金身来,理所当然,谁知方瑛这么一说,只听得一声惊惧的抽噎,那双眸子又消失不见了,方政与方夫人不禁啼笑皆非的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那么可怕吧?
方瑛只好回过身去百般劝诱,又哄又骗,好不容易当新娘子终于肯从他后面现身出来时,众人早就等得快睡着了。
而后,当新娘子在奉茶的时候,她竟然还一手紧紧地揪住方瑛的袖子不放,唯恐他丢下她跑了似的;奉茶完毕,她马上又躲到方瑛身后去,小气巴拉的不给人家看到她,方瑛想坐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坐,总不能坐在她身上吧?
现在,大家终于了解香坠儿有多么胆小了。
「天,真是丢脸!」方兰抚着额头申吟。
「兰妹!」方兰的夫婿末玉虎低叱。
「简直跟耗子没两样!」方翠嘀咕。
「翠儿!」方夫人的语气是斥责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