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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假如来生不再是一场戏-第1章

小说: 假如来生不再是一场戏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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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ame : 醉舟  Date : 16…02…2005 06:53  Line : 176  Read : 172  
  '673' 假如来生不再是一场戏      
  假如来生不再是一场戏 

这日黄昏,我照例来到百珍楼,挑了个临窗的位子,叫掌柜的温了一壶黄酒,再点了几样小菜,边看风景边听那自楼下传过来的“依呀呀”的胡琴声。 

过了不多时,感觉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 

我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穿着哔叽袍子、充尼马褂,一派斯文的样子,只是眼眶深陷、面色灰青,脸上几撮稀稀拉拉的胡子,显得十分颓唐。 

我自问并不认得他,然而他看我的目光却像是他乡遇故知那般热切。 

“正德兄,果真是你么?” 

这声音倒是十分熟悉,只是……那清亮的眸子令我脑中一个激灵,我顿时恍然大悟般地大叫起来。 

“哎呀呀,思谦,顾思谦!” 

我忙让他坐下,为他倒了一碗酒,与他寒暄起来。 

想起来也有近十年没有见着他了,想当初我与他三年同窗,又是上下铺的好兄弟,有过一段极为亲密的好时光。那时我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成日谈经论史、评古论今,日子过不畅快。然而我与他的性子到底不同,他是一个热血的青年,有宁为天下先的志向,也有做大事的胆量与气魄,我却是平平淡淡的性格,看看时局动荡,也就断了建功立业的念头,只求自保平安而已。因而毕业之后,我甘心做了个教书匠,而他,则与几位志同道合的进步人士一起办报纸、作文章,探寻救国救民之路,至此,我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终于断绝了联系。 
仍记得他当年爽朗豪气的样子——他虽是学文,身上却并无半点孱弱的气象,反倒远比同龄人要来得高大健硕,即使当兵的也不一定有他这样的体格。没想到他如今竟变成如此形销骨立的一个人,更兼之身上那股颓败灰暗的气息,教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同那个神采飞扬的青年联系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也怪不得你,前几日回家去,连亲戚也大半识不得我了。想来不过短短数月而已,我就变成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自踏入社会后,十几年来腥风血雨、艰难困苦,哪样没有历练过、经见过,何曾皱一下眉头?却不想这世上果真有一种愁苦,可以教人寝食难安、夜不成寐的,你看我一头的白发,也是一夜之间全长出来了,连我自己也是万万料不到会有今天的。“ 

他端起碗来,一仰而尽。他喝酒的样子倒与从前别无两样。 

我见他语气凄凉,听他话中之意,似乎是近来遭遇到了什么极大的变故,于是便试探地问道: 
“思谦兄莫非近来遇到了什么伤心之事么?” 

他听了我的话,神情更多了几分凝重,仿佛沉浸到一份遥远的回忆之中,呆了半响,方才说道:“你可还记得那一年来学校寻我的那个孩子?我的小弟弟少钧?” 

他一说这个名字,我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一个少年的形象:他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银杏色的皮袍子,头上戴顶瓜皮小帽,帽子正中心,绽了一个红色宝石,一看便知是富人家的孩子;长得粉妆玉琢、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画上走出来的美少年,只是眉宇之间平添了一道抑郁之色,教人顿生怜爱之心。每见一个人来,他便急急地问:“我思谦哥哥来了没有?来了没有?”那脆生生的声音,至今仿佛犹在耳边回响。 

我忙道:“记得记得,哪里忘得了?他来的那一天我们宿舍还着实热闹了一番。这么漂亮的小人儿平常哪里见得着,我们一帮兄弟全被他唬住了,个个费尽心思地逗他说话。没想到他却傲得很,除了打听你回来了没有,一句别的话都不说。你一来,他就立即飞扑到你的身上去,硬要你抱住他,死活不肯下来,实在让我们忍俊不禁。对了,他现在还好么?” 

他哑着声道:“他三个月前去的,丧礼还是我负责办的” 

看他悲苦的样子,我也着实有些心酸,忙劝解道:“可惜了一个好人物!你也不必太过伤心,生死全有定数。‘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你想开一些罢!” 

我多少有点明白,他所谓的“打击”,大半与他这位弟弟的去世有关。可也不好意思这么直接地问他,深恐再勾出什么伤心事来。 

他沉吟了半晌,眼圈亦红了起来,半天方才缓缓地说道:“我今日如此,大抵也是因了这件事的缘故。自他死之后,每日想起他的事,总是心如刀绞,难以自控。越是细想,越觉得是自己的错。说到底,终归是我害了他。” 


如同打开了话匣子,思谦将他的故事全部一一道出,讲与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听。也许,他亦是心中压抑得太久,难得宣泄一次,随便让谁倾听一下也好罢。 


少钧是柳家第八子,这前面七个生的都是女儿,因而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男丁,自然被全家视若珍宝。柳家是怀溪镇最大的一户人家,祖上家产颇丰,田地亦广,可算是名门望族了。我家与柳家是世交,两家往来也很频繁,所以少钧差不多是我看着长大的。 

少钧自小便聪明伶俐,生的也是俊美异常,见过他的人没有不爱的。犹记得初见他时,他还是一个尚在哺乳的婴儿,皮肤一团雪白,脸上又是粉嘟嘟的,一双乌黑的大眼滴溜溜地直转,至今我仍没见过比他招人怜爱的小孩。 

他这种人人捧在手里的景况倒也像极了红楼中的贾宝玉,于是我们几个便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宝哥儿”,没想到这外号不久便叫开了,谁都开始叫他宝哥儿。 

我那时十岁出头,见着宝哥儿就像是洋娃娃般可爱,时常逗弄他。等他渐渐长大,也对我比旁人更样一些。不管每次他怎样大哭大闹,旁人怎样哄他不住,只要我把他抱在怀里,没有一次不破涕而笑的。那时候他们都知道,一向任性的宝哥儿,最听我的话,也只有我才能摆得平。 

待到他四、五岁时,有一次我们几个孩子凑在一处玩耍。那几个都是与我一般年纪的少年,不知怎地,就谈到了将来娶媳妇之类的事情。宝哥儿天真无知,便一个劲地缠着我们发问。我们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宝哥儿听得似懂非懂。他问我:“思谦哥哥会不会也要娶新娘?”我笑着回答:“当然会呀。”他却闹起脾气来“我不要思谦哥哥娶新娘。”其余几个孩子便取笑他“宝哥儿是浊要做思谦哥哥的媳妇儿呀?”我也笑着问他“宝哥儿要不要做思谦哥哥的媳妇?”宝哥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全乐了。那几个人继续戏耍他“宝哥儿你记住啦,你现在做了思谦哥哥的媳妇,就不能再跟别人玩亲亲噢!否则就违反夫妻之道了!”宝哥儿郑重其事的回答“那我以后都不跟人玩亲亲了,只跟思谦哥哥亲亲。”他那模样着实有趣,我忍不住朝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说道:“从今以后我跟宝哥儿就是夫妻了!”我只是当作一时的顽话,没想到,这后来的种种风波,全由这顽话上而起。 

这之后,同宝哥儿扮夫妻也成了我们日常游戏的一种。就是那些大人,也觉得有趣,常臊着宝哥儿玩。那日我们与宝哥儿讲的不许与别人亲亲的话,竟真被宝哥儿记到了心里去,那之后他不再乱亲别人,别人也不许亲他,就连他的父母也不准,果真一心一意地为我守起“妇道”来了。我们只觉得他天真有趣,却不曾去深想,只道是小孩子的心性,过几天便会忘记的。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来便是他的一生一世。 

到宝哥儿七岁那一年,一场意外差点要了他的小命。那日他拉着他的一个小厮,瞒着众人偷偷去后山的深水潭边玩。不料却失足跌入了潭中。那小厮哭喊着奔到家中叫“救命”,正巧我也在,我们慌得赶紧全跑了过去。 

那水潭深不见底,便是识水性的人也不敢轻易下去。他们料想宝哥肯定已经丧命于此,都齐齐地嚎啕大哭起来。我偏不住这邪,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宝哥儿捞了上来。 

那次宝哥儿救是救了回来,却已经去了半条命,身子骨从此就坏掉了,还落下了顽疾,时常咳嗽不止。 

经过此事之后,全家更是宝贝他。为怕他再出意外,便不准他出门,成日将他锁在房中。我见他一个人太过寂寞,时常陪伴他,教他写字、读书,也好让他有个寄托,有个消遣的东西。 
宝哥儿天资甚高,学过的东西没有不记住的,一点即通,过目不忘。如果能上学堂,肯定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他家却将他门养成了金丝雀,一步也不放他自由。 

几年后,我去了省城读书,之后没多久又来到了北平。这期间,宝哥儿频频寄信过来,他信中的语气,着实是惦念着我,我因为学业繁重,回信也不甚勤快勤快。那次他来京找我,便是我长久未回信,他与家中抗争良久的结果。 

只要是放假回去,我在宝哥儿那里待的时间往往比在自己家中还长。宝哥儿见着我总是欢欣雀跃,想尽法子拖住我多留几日,我也不好扫了他的兴致,于于年年下来,倒成了惯例。 

年岁渐长,我与宝哥儿做夫妻之类的顽话便不再提起。偶尔碰上有人翻起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拿此打起的,我一般一笑置之。宝哥儿却每每会闹个大红脸。那时我心想,好好的一个男孩,关在家中太久,倒也有些女子的习气了。可见到他身子孱弱,长年隐疾所折磨,加之家中又是这样的教育,也就再没了那份苛刻的心,只是心中叹息罢了。 

毕业之后,我投身到社会变革的时候洪流之中,只想凭手中的一支笔,为国家的前途作几分贡献。这几年,东奔西走的,闹过革命,也与恶势力作为斗争,虽然过得艰辛,但心里倒不曾有过半分后悔。 

家中自然不愿我做这些危险的工作,只盼着我能回来继承家业。但这几年坚持下来,他们也知道我的志向是动摇不得的了,只得由着我去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的个人大事倒一直耽搁着。及至去年遇上了张女士,我的爱情总算有了着落。她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好女子,对我的事业也很支持。我们彼此深交后发觉对方实在是适合自己的伴侣。于是,我们便钉了婚。 

半年前,我抽空回了家一趟。主要是将这件事告诉父母。不久,我又去了柳家,同平常一样,宝哥儿见着我也是异常的欢喜。但当我说完我将结婚的事情之后,他整个人登时大变,一张脸一瞬间没了半点血色,身子摇摇欲坠,几欲倒下。 

我虽疑惑,但并未深想,只道他一时病发,并没有其它的原因。因别有要事在身,我等不及年他回复过来,便匆匆赶回了北平。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柳家拍来的电报,说是宝哥儿病重,让我务必回来一趟。 

我赶到柳家,所有人见着我虽是有所期待,却又似有什么隐瞒。我问柳家阿母:“宝哥儿一个月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一下子就旧疾复发了?” 

那阿母见我发问,眼泪便不住地往下掉,拿着帕子不停地擦拭,却是半天也不肯回我的话,那吞吞吐的样子,似乎另有隐情。 

我心中焦急,便不住地催她。她老半天方才下决心说道:“宝哥儿是着了魔,着了魔呀!” 

她说自那日我离开柳家之后,宝哥儿便像失了魂似的,不吃不喝地把自己关在房内,怔怔地 
呆坐着,叫他也不应,像中了邪一般。众人被他吓得不轻,围着他团团转,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和好。 

到了第三日,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把顾家少爷请过来瞧瞧吧!”宝哥儿一听你的名字,整个人便跳了起来,大叫了一声:“思谦哥哥——”接着便生生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他吐血之后,魂儿似乎也回来了,把被子一掀就跳下床来,急急地往门外冲,一边跑一边叫着:“思谦哥哥,我要找思谦哥哥……”几个人连忙上前按住他,他犹自挣扎着,叫嚷着,怎样也不肯停歇。旁人对他说:“思谦哥哥他现在在北平呢,你怎么样找他去?你纵然跑个几天几夜也跑不到的。”他一听这话立即大哭起来,谁也劝不住。 

他一边哭一边说着疯话:“骗我,你们全都骗我!” 

又说:“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媳妇儿么?你不是说要同我成亲的么?你怎么又要结婚,怎么又要娶别的女人?” 

“思谦哥哥,你啊,你骗得我好苦——” 

众人听他这话说得不像样,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反应。柳老爷柳太太听他说出这么不成体统的话来,活活给气了个半死,却又不好责骂他,只说:“疯了!疯了!” 

宝哥儿又是哭又是闹,半天也不肯停下。几个人在旁好声好气地劝他:“宝哥儿莫要再犯傻了。这儿时的顽话哪里作得真。不过是哥俩儿闹闹罢了,哪里有男人与男人成亲的道理呢?枉费宝哥儿聪明伶俐,怎么就犯了这种糊涂呢?” 

宝哥儿充耳不闻,只是不停地淌着泪,神情说不出的凄凉。 

众人见他因此事发疯,本来觉得匪夷所思,此刻见他如此光景,也都暗自心惊,多少有些同情起来。 

宝哥儿大闹之后,当日就犯起病来,不住地咳嗽、咯血,开了多少药方都无济于事。身子更是一天不如一天,病情很快就恶化起来,不到一个月,已是病入膏肓了。家中这才不顾失掉颜面地将我请了过来,对我合盘托出。 

我听完之后,只觉得胸口沉闷不已,一时竟不知是何滋味。 

待到见着了宝哥儿,见到闲上躺着的完全不成人形的“人”儿之后,再也控制不住,一行清泪便滚了下来。 

“思谦哥哥,是你么?” 

我连忙走过去,坐在床沿。他看到我,脸上浮现出一丝虚弱的笑——他的样子,分明是一个将死的人了。 

我握住他的手,那硬梆梆的感觉让我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人的手,分明不过是一层皮裹着几根骨头而已。我心中酸楚,哽咽着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每日想你、盼着你来,好不容易见着了你,欢喜地向你跑过去,却总是发觉只是一场梦而已。这样反复多次,也分不清是梦是醒了。现在的你,怕又是梦里的幻像罢?” 

“少钧……” 

我长叹了一口气,含泪道:“少钧啊少钧,你一个水晶心肝的聪明人儿,这份痴呆又是所谓哪般?你这样折腾自己,能改变得了什么,又能得了个什么,你究竟是何苦来的?” 

他摇摇头,神情凄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就了这个榆木脑袋,开不窍的心。你们全当是演戏,我却当了真。我是个傻子,连真假都分不出来,没人点破,就继续痴下去。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丝神明在提醒,可只因陷得太深,终究不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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