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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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疯着疯着就从单位辞职了，这个决定可把他们老两口惊呆了。他们老泪纵横苦苦哀求女儿：“闺女啊！我们做父母的不管你，你做什么都好，但是这个工作你就不要辞了吧！公家的门可是好出不好进的啊！”
月华早已经铁了心，她心中暗笑，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看中一个破工作，几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干到死那一天都没几个钱。现在她已经把握了直销的机会，这是未来经济发展的趋势，况且她又是加入ABC这样的大牌直销公司，这就好比坐在一艘大船上出海。父亲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新鲜道理？他只知道在公家的单位有一份固定工作才是坐在一艘大船上面，他就是这么坐着公家的大船一直到老的。“闺女啊！你那个传销就不能一边上班一边做？非要辞职才能做？”父亲不死心，又劝。月华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一边上班一边做直销是因小失大。”
最后不管老两口怎么劝说，月华还是辞职了。
那些日子里，林父只觉得胸闷心慌得很，心想这传销也太可怕了。搞得人有班不想上，连公家饭都不愿意吃了，他甚至想：这传销难道是有什么法术不成？要不干吗搞得人这么疯疯癫癫的？
月华辞职后，白天就到街上去认识陌生人，晚上就去ABC的会场听课，一天到晚忙碌异常。
有一天，林父看到女儿站在街上，拦住那些陌生人问别人要电话和名字，样子就像火车站那些拉客的三陪女一样，他当时就很恼火。
晚上家里爆发了一场争吵，林父吼道：“你们ABC公司是这样靠在街上拉人去做的吗？你们这么死皮赖脸像个什么话？你们就不讲一点面子吗？”
月华根本不服气：“这年头面子能值几个钱？在没成功之前还讲什么面子？面子能当饭吃吗？老师叫我们先把面子踩在鞋子底下，成功了再拿出来洗干净呢！”
林父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古话说人穷志不短！不成功就连面子都不要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渐渐地，月华和二老说话的次数就少了起来，每天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天天都是早出晚归，但似乎也一直没忙出个什么结果来。月华从小就是个很要强的孩子，她一旦认定的事情就非要做下去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她还和她的堂妹说过，就算再苦再累也要把ABC做成功。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天下午回来，月华进门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一进屋就跑到房间里去了。
月华平时是很少哭鼻子的，就算小时候和伙伴们吵架打架，也是很少哭的。老两口觉得奇怪，就到她房间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只是趴在床上不停地哭。
谁知道从那以后，月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闷闷不乐了，经常是一个人坐在她房间里的镜子前发呆。
那天早上，月华的房门一直到10点钟都没有开。林父觉得很奇怪，平时月华都是8点钟就起床到ABC工作室去的，今天怎么睡懒觉了？就去敲门，门是关着的却没应声。他就和老伴一起大声喊，还是没声音。
他们心慌了，就撬开了门，看到月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旁边还摆着一个装安眠药的空瓶子和一张写有“我太软弱，那个遭天杀的害了我”字样的信笺……
他和老伴看到这一幕都吓坏了！老伴扑在月华的身子上大哭起来。他在慌乱中打通了120急救中心的电话。
20多分钟后，120的医务人员来了。医生一摸月华的鼻子，摇摇头：“已经没救了，可能昨晚就死了。”
老两口看着女儿的尸体，想着这段时间来她做ABC直销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闺女的死一定是和ABC有关！要不闺女怎么在遗书上写着是那个遭天杀的害了她？
他把吴小丽告上了法院。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一个说法。没想到官司打输了。其实打的时候老伴就提醒过他：自己女儿自杀打什么官司？关吴小丽什么事？关ABC公司什么事？
想着想着，林月华的父亲就更加痛恨起ABC直销和吴小丽来。始终让他疑惑不解的是：好端端的闺女为什么要寻短见呢？
吴小丽在和李英杰的交往中，发现李英杰其实是个很容易接触的人。那次推销几次被他赶出来，是因为他的办公室经常有人上门推销，各种各样的人五花八门，这些人见得多了，他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厌恶心理和抵触情绪。
吴小丽心想，虽然他几次把她赶出门，但是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她的推销和产品，并且还发动他公司所有的员工都买了她的产品，这一点说明他是个挺不错的人。这样的顾客一旦服务好的话，还可能服务成她的星级顾客，甚至还会带动一大批他身边的顾客来消费她的产品呢！鲁天一曾经说过，做直销的最高境界并不是销售你手中的产品，而是销售你的为人，和顾客交朋友，先让顾客认可你的人，再让他认可你的产品。
吴小丽意识到这是一个大客户，她规定自己每个星期至少要给李英杰打一次电话，打电话的内容除了常规的询问产品的使用心得和感受外，还通常会穿插一些对李英杰生意的关心和问候。
在李英杰看来，吴小丽不同于他平常所见到的直销人员。他平常也经常接触那些直销公司的销售人员，甚至在吴小丽之前也曾经购买过直销公司的产品，他对这个行业的人员的最大感受就是：他们一开口要么是向你推销产品，要么就是想拉你加入他们的队伍。他们总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你和他们说话聊天，他们总是想尽办法把话题绕到直销上来。而吴小丽就不一样，她虽然也向你销售她的产品，但是她似乎更希望能和你交上朋友。更重要的是，她以前也开过公司经过商，因此还能给他的生意提一些建议，出一些点子。
最让他佩服的是她一流的销售功夫和与人沟通交往的能力。而这一点恰恰是他公司的销售人员所不具备又最应该具备的。他公司的销售人员虽然也能销售出去产品拉回来业务，但他们的业务能力和吴小丽这样的销售精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这一点通过那次吴小丽到他公司的上门销售就可以看得出来。
李英杰心想，要是有机会能让吴小丽到他公司来为他的员工做一些培训，或者成为他公司的销售顾问，那该有多好。
李英杰为了能和吴小丽保持良好的关系，除了自己成为ABC产品的忠实用户外，还有意识地帮吴小丽介绍了不少顾客，使得吴小丽十分开心。
吴小丽突然发现：ABC公司的产品空瓶子竟被别人拿来赚大钱，她没想到竟然会有收购ABC产品瓶子这个“职业”。
这天，她去拜访一个老顾客，走到这个顾客住处的楼道里，看到墙上贴了这样一张纸——“高价回收ABC产品空瓶”。她觉得十分纳闷：ABC产品空瓶能回收？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ABC是不会重复使用产品包装瓶子的呀？
好奇心驱使吴小丽照着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
“你们是怎么回收ABC产品的空瓶子的？”吴小丽问。
“这要看你是什么产品的瓶子，产品价格越高瓶子就越贵。”
吴小丽更加纳闷了，ABC产品价格和瓶子包装没有必然联系，为什么他说产品越贵瓶子越贵？
吴小丽很快在那个顾客家里得到了答案。
“你做了那么久的ABC都不知道现在有这事？”顾客问。
“什么事？”吴小丽觉得很奇怪。
“就是这回收瓶子的事呀？”
“收ABC的瓶子？我是刚刚才知道的。”
“你还不知道吧？这可是个发财的大路子呀！”
“什么发财？发什么财？”吴小丽越听越糊涂。
“发ABC公司的大财呀！”
“发ABC公司的什么大财？”
“收购你们ABC产品的瓶子，拿到ABC公司去退货发财呀！”
“还有这事？！”
“哟！你看看你还不知道呢！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做这事比你卖ABC产品要赚钱多了，钱又来得快！有机会的话我都想去做呢！”
那个顾客晃了晃空瓶子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说这美国ABC公司就是傻得可爱纯情得憨厚！搞什么无条件退货制度嘛！用完产品觉得不满意，还可以拿着空瓶子去要求全额退款。这么一做意味着什么？这还不等于白送钱给别人吗？”
吴小丽觉得她自己像个白痴，拼命理着自己的思路。
顾客接着说：“滨城市这个地方还算不了什么呢！听说滨城这些人只不过是二道贩子而已。真正的大老板在北京上海那些大城市呢！滨城这边的人收购来瓶子再卖给那些大老板，然后由那些老板统一拿到ABC公司去退货。那些大老板可赚了大钱了！听说有的老板几个月就赚了上百万呢！我说小吴呀！你还卖什么ABC产品，又辛苦又赚不了几个钱。干脆你也去收ABC瓶子得了！”
这个顾客的话很快在ABC公司得到了证实。
一个月后的一天，吴小丽被通知去广州ABC公司总部开会。这是一个宣布ABC产品新的退货制度的会。ABC中国公司的董事长吕中杰在会上说：“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主要是想通报一下公司新的退货制度的事情。相信大家这一年来也听说了这个事情。这是我们公司当时没有考虑到的。我们没有想到：我们对消费者做出的‘无条件全款退货’承诺会成为别人的发财之道，这是我们公司包括公司驻美总部都没有想到的。大家知道，ABC公司从成立到现在已经近40年历史，在全球80多个国家和地区销售产品，在这些国家和地区我们实行的都是‘无条件全额退款’制度。就是说就算你用完了一瓶ABC产品，你觉得感觉不好，都可以拿去ABC公司要求全额退款。在其他国家和地区虽然也有人来退货，但退的数量是很少的，很少有人恶意退货的。没想到我们对消费者的这一承诺在中国市场上遭遇了水土不服，被那些聪明过头的人当成了摇钱树。在公司的发货点，每天都有人拿着大量的空瓶子伪造电脑购货单来要求退货要钱。刚开始我们还不是很在意，心想这可能是消费者还不太接受ABC产品的缘故。但是到了后来我们就吃惊地发现，那些拿着空瓶子来退货要钱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甚至每天都来，成了公司员工天天见到的老面孔。后来我们调查发现，在广州、上海、北京这些大城市，竟有了一种新的职业，那就是收购ABC的空瓶子！我们真的很吃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吕中杰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大半年来，公司每天的退货额高达100多万，有时候竟达到200多万！几个月下来公司就损失了上亿元人民币！我们就不得不和有关政府职能部门商量，修改了退货条款。以后，一般顾客在购货后7天内退回仍具有销售价值的产品，仍可获得100％的现金退款。优惠顾客在购货10天内退回具有销售价值的产品可以获得百分百的现金退款，退回剩余量至少达一半的产品可获得50％的现金退款。大家以后要多向自己的顾客解释说明……”
吕中杰最后苦笑着说：“其实ABC公司也不想把几十年来一直沿用的无条件全额退款制度在中国发生变化，但我们面临的损失又使我们不得不做出这样的自我保护措施。我们当初确实没有充分考虑到中国的国情，这是我们的失误。我相信随着中国消费者消费心理的逐步成熟，ABC公司会重新恢复无条件全额退款的！”
吴小丽听了吕中杰的话，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天晚上，吴小丽没有其他的安排，早早地就回家洗漱上床睡觉了。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确是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吴小丽每天都是把时间排得满满的，除了吃饭睡觉，她几乎没有一个时间段是空闲的。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台上紧发条的钟，每天都紧张有序地走着相同的程序：认识陌生人——销售产品——向别人展示ABC的事业机会——给团队人员进行业务知识培训——帮助合作伙伴一起发展他们各自的ABC事业。这样的生活虽然不能说枯燥，但是日子长了也有觉得累的时候。
吴小丽侧卧在床上，眯着眼睛，期待着进入梦乡。但奇怪的是，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知不觉就浮现出林月华的样子来。这段时间来，吴小丽一直在问自己：林月华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呢？遗书上写的“我太软弱，那个遭天杀的害了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她是说ABC害了她？不会吧？ABC怎么会害她呢？她平时没有表现出对直销对ABC公司的不满呀？怎么在临死之前会写出这句莫名其妙的遗言呢？
是不是有其他什么秘密隐藏在里面？
吴小丽决定解开林月华的自杀之谜。因为自从林月华死后，她总是想起林月华父母那双充满痛苦和愤怒的眼睛。她知道他们心中痛失爱女的滋味，她知道他们因此恨直销恨ABC恨她。
吴小丽开始在自己所有的合作伙伴当中打听林月华最近一段时间来的表现，哪怕是细微的一点变化。
有的人说：“林月华好像没什么变化呀？我见她挺好的呀？怎么一眨眼就自杀了？真是不可思议……”
还有的人回忆起当时的不对劲之处：“我也觉得林月华那一段时间好像是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了，说话好像也少了，但是没看出像是要自杀的样子呀？”
众人的疑点还是集中在那句遗言上：“她在遗书上写 ‘那个遭天杀的害了我’？不会吧？谁会害她呢？应该是有其他原因吧？”
就这么问了一圈，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倒是一些合作伙伴向她描述了林月华以前做ABC直销的一些心态。由于在ABC直销中业绩一直都没有多大起色，因此她心里一直很急躁，而越是急于求成就越是诸事不顺。她在ABC这个环境里面呆了半年了都找不到一个真正的合作伙伴，虽然介绍了那么几个人进来，但都是游游荡荡来做着玩的。她的个人销售做得也不怎么好，每个月的销售额还不足两千元。但她一直都坚持去做ABC当中应该做的每一件事情，听课培训认识人邀约跟进没有一件事情马虎过，她对她团队的合作伙伴都出奇地友善，经常亲自带着他们去做销售。她是个很要强的人，说不在ABC成功就誓不为人，甚至还当着合作伙伴的面立下了一年之内上银章的“军令状”。
多好的女孩子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吴小丽叹了口气。
这天下午，吴小丽正在办公室里和一个朋友谈论直销的话题，林月华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吴小丽的办公室门口。吴小丽一怔，连忙起身把林母迎进办公室。林母一声不响地坐在办公室里的长沙发上。吴小丽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开水，还在里面撒了一小把茶叶，她把茶水放到老人家面前，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大妈，您来了？”吴小丽微笑着朝林母说。
“哎……”林母叹了口气，算是回应。
“您有什么事吗？”吴小丽知道老人家肯定是为了林月华的事情才来的。
“俺闺女死的事情俺知道原因了。”老人家幽幽地说。
吴小丽心里又一怔，忙问：“是什么原因？”
老人家从手上的塑料袋里掏出一个带锁的日记本递给吴小丽。吴小丽充满疑惑地接过日记本。
“俺在收拾闺女的遗物的时候，看见了这个本子……”老人家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