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身安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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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是他和墨香爬了整整一天的山才终于找到的,爬到山顶的时候墨香已经累瘫了,庞昱也不想动,歇了一会儿干脆打发墨香下山去雇轿子,自己找了一棵大树闭目养神。这半月宫里宴请大理和西夏使者,少不得大办宴席,庞昱和他的小提琴更是不得消停,三天两头被皇帝传去献艺。原本也没什么,可是庞昱忽略了如今这个身体手上可没有琴茧,连拉了几天琴指尖上就磨出了血泡,一碰就钻心的痛。刚想借这个理由去告假,宫里的游宴却突然停了。不仅如此,满朝文武一个个神情严肃,鬼鬼祟祟,轻声细语,仿佛作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据在朝里当太师的庞老头带回的消息,宫里出了盗案,丢的是大理使者进贡的龙纹玉珠!据说皇上为这事龙颜大怒,宫里当值的太监宫女也不知打死了多少,可案子就是没进展。庞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一口咬定这是那帮西夏人干的,西夏最近几年连连出兵骚扰边境,去年更是收归了吐蕃青唐部,让本来高枕无忧的大理深感威胁,便急欲与大宋搞好关系。若是大理与大宋结盟,势必对西夏不利,所以现在第一嫌疑非西夏莫属。按大宋规矩,外国使者归国之时,皇帝必宴请百官,并在宴会上展示外使所贡礼品,以示重视友好之意。可现在大理的龙纹玉珠却不见了!礼不可废,饯行宴上玉珠是不能不取出的,就算找借口不拿出来,八成那西夏使者也会出言胁迫。玉珠若拿不出来,定会对两国邦交产生恶劣影响,到时候渔翁得利的还是西夏人!
庞老头说这番话的时候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皇上的脸色想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可恶的是那玉珠好好收在宫中的宝库里,竟然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要不是那天八贤王诰命狄娘娘进宫去和太后娘娘说话,心血来潮想要看一看那玉珠,恐怕所有人包括皇上现在还都被蒙在鼓里!快要发飙的皇上直接把这个案子交到了开封府,并下令以半月为期,一定要找到龙纹玉珠,否则开封府全体人等以抗旨论处!
大宋朝的抗旨罪名可大可小,大了不仅当事人要倒霉还要“族诛”,就是通常的诛九族;小了那就是皇帝不介意,一道圣旨赦免了事。不过看来皇帝这次是被气得不轻,要不然也不会颁下这道命令。虽然庞昱不相信赵祯真的能为了这次事件把开封府全体人族诛,但是打入天牢关他个一年半载的还是跑不了的,当然,这是在开封府未能在所定期限内找回玉珠的前提下。
这些浑水,庞昱虽然从太师老爹那里了解得一清二楚,可是他不想趟。虽然老爸老哥都是警察,他从小推理小说电视也看得不少,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去掺和大宋朝的这种国际纠纷,更何况破案这东西更多时候靠的是经验,还是让有青天之称的包拯去伤脑筋吧。
不过话说回来,明天这钦定的半月期限不就要到了么?庞昱蜷缩在树上望着逐渐下沉的夕阳,不知道包黑子有没有顺利将玉珠拿回来呢,令人吃惊的是这次庞老头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百般阻挠开封府破案,毕竟玉珠找不回来虽然死的是开封府但丢的是大宋的脸面,作为大宋太师的庞老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呵~~~”庞昱打了个呵欠,还真有点困了呢,死墨香下去雇个轿也要雇上这半天,怎么还不回来!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这句话似的,左边的密林里就传来了人声。墨香?庞昱高兴的一骨碌坐起来,又觉得不对:路明明在右边!左边是悬崖,墨香怎敢往那里跑?凝神侧耳倾听,庞昱渐渐分辨出那细微的人声中还交织着金属的撞击声。
有人打架吗?庞昱偷偷溜下树,匍匐前进,往左边潜行了几十米。那声音变得越加清晰起来,庞昱缩在草丛里,偷偷的探头探脑:呵!看来是群架,群架!光黑衣人就有十几个,如果不算已经倒下的,那还有五六个吧,个个手持长剑,向内围的一个红衣人攻去。
以多欺少?白日抢劫?杀人灭口?庞昱津津有味的幻想着,真是没头脑,晚上穿黑衣就算了,白天怎么也能穿呢?看这密林也该知道要穿迷彩服嘛,而且还个个都拿长剑,不知道多种武器搭配在一起才能发挥围攻的最大威力吗?
庞昱还在腹诽,只见一阵剑光,黑衣人又倒下去好几个,那红衣人明显好身手,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手中一柄宝剑寒光闪闪,专刺人体要害。高手啊高手!庞昱兴奋,原来古代真有所谓武林绝技,这种高水平的冷兵器打斗只能在二十一世纪的电视剧里看到,哪有真人真刀真枪过瘾!
没过多少时候,黑衣人已全部倒下。那红衣高手收剑站定,走上前从倒毙在离庞昱不远处的一个黑衣人身上掏出一颗明珠,庞昱看得真切,那明珠正圆形,鸽蛋大小,珠内若隐若现盘着一条苍龙,正是大理使者进贡的龙纹玉珠!
“呵!”庞昱不觉惊呼出声。
“谁!”那红衣人仿佛觉察了庞昱的存在,厉喝出声:“出来!”
惨了惨了惨了死了死了死了,庞昱捂着嘴在心底惨呼,这下糟了,武侠小说中一般到了这时候都会杀人灭口的啊,难道说自己才来到这个世界没多少天又要穿越去别的地方?不要啊~~~自己好不容易才习惯这个身体的说……
“再不出来的话,休怪展某无情!”红衣人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逃不过了……嗯,等等,展某?庞昱忙向那位高手看去,夕阳光线映照下他一身大红官服格外醒目——自己人嘛!开封府的展昭嘛!
庞昱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怯怯地站起来:“是我。”
四
“小侯爷?!”
看清庞昱的那一瞬间展昭的眼睛瞪得比那颗玉珠还要圆,然后很快又恢复了面对罪犯时的那种冷洌威严:“不知小侯爷为何身在此处?”
“呃……那个……我……”庞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展昭不会误会他和那帮黑衣人是一伙的吧?尴尬的站在那里半天,庞昱决定保持沉默,免得所说的一切全都被作为呈堂证供。
僵持了几秒钟,展昭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小侯爷无事,可否容展某回府交差?”
看来是自己挡了人家的路,庞昱赶紧让开,规规矩矩的以标准空中小姐的姿势站到一边,低着头恭候完成任务的开封府展护卫通过。
展昭愣了愣,大步走过去,在经过庞昱身旁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自己也是见过这个庞府的小侯爷的,那时候庞昱虽飞扬跋扈倒也没有惹出什么大事,只是他每日巡街倒是三天两头碰上这位安乐侯在街上惹事生非,不是巧取豪夺就是欺男霸女,自己作为开封府的人也管过无数回。那时候的庞昱胖得像个汤团子,身上总是披金带银华丽异常,手里多半还拿着一把折扇,身后跟着一帮豪奴,趾高气昂鼻孔朝天,被自己抓了现行仍然骄横的不可一世,根本不把开封府放在眼里。后来被自己抓多了,知道了开封府是惹不起的,便和他老子庞太师一起百般阻挠开封府办案,更是对找自己的碴这种事乐此不疲,哪里有像今天这么乖的时候?难道真是挨了开封府的八十大板,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展昭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小侯爷:养了三个月伤从圆球变成了纤瘦少年,平时极尽华丽的服装换成了一身兰纹青衣,连头发也只是用一根短小的金簪束起来,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饰。此刻正站在他身旁低着头,白皙手指一圈一圈的卷着腰间衣带,倒活像做错事被严父抓的小孩子,联想到上个月这位小侯爷偷偷跑出府被当成女人调戏的情景,展昭突然很想发笑。
似乎疑惑展昭为什么迟迟不动身,庞昱突然抬起头来,正好与展昭的眼光相撞。展昭莫名的脸上一热,赶紧若无其事的转过脸,迈开脚步向山下走去。
就在迈步的那一瞬间,练武之人敏锐的听觉突然捕捉到身后迅疾的破空声!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转身出手,巨阙剑鞘带着千钧内力飞出,在空中格开了一枚飞来的金镖后透胸而过,将那名装死暗算展昭的黑衣人钉死在地上!
然而展昭却没时间庆幸:那名黑衣人拼死掷过来的飞镖居然是一枚鸳鸯镖!这种镖由两枚金镖紧贴在一起掷出,格开一枚,另一枚却能够不受阻碍的飞来,以残余的速度和力量钉入对手身体。只是巨阙剑鞘粗大,格开一枚的同时也将另一枚打的偏离了方向,竟是直直的向着展昭身边的庞昱飞去!
“小心!”展昭迅速转身,左手抱住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庞昱,电光石火之间险险将他转了半个圈,堪堪躲过了那枚阴毒的飞镖,可是这一搂一带,原本紧紧攥在展昭左手里的龙纹玉珠却掉在地下,由于非常单纯的万有引力作用而骨碌碌向坡下滚去。
“玉珠!”
“那边不能去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展昭没时间留意小侯爷说的是什么,他心中只有龙纹玉珠,今天就是半月之期的最后一天,明天早朝之时若拿不出玉珠,开封府全体人等就得以抗旨论处,自己死不足惜,然而包大人是万民敬仰的青天,决不可因为此事丢了性命!
不顾一切的追着玉珠而去,眼看就要抓住那点跳动光芒,却突然感觉脚下一空,斜坡的尽头竟是断崖,那点闪烁光芒跳跃了几下,直直的掉入万仞绝壁下的浩淼烟波!
展昭只觉得心一下子空了,他没有注意现在他的处境也像那颗玉珠一样危险万分,也没有注意如果他此时施展轻功还是有可能脱离险境,他只想追着那颗玉珠,只想抓住那颗玉珠,于是他的身子就脱离了大地坚实的依靠,眼看就要像玉珠一样向虚空坠下去——
“不行!”
手腕处突然传来紧实的触感,一股力量猛地爆发出来,将他的身子抡了半个圆,瞬间脚下就再次感到了厚重的土地,然而展昭看到的却是那个以骄横跋扈胡作非为出名的安乐侯庞昱的脸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随即就像一只断翅的鸟儿在夕阳的光芒中坠落下去。
那双眼睛里有一点点惊讶一点点迷惑,但是没有犹豫,也没有恐惧。
“小侯爷——!!!”
夕阳已经快要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之下了,太阳垂死的光芒将天空映成半朵美丽的多瓣牡丹,从内向外依次是金黄、明黄、橙黄、金红、火红、猩红,紧接着便是景德镇陶瓷一般的淡青、雪青、最后直到深蓝。
然而吊在千尺悬崖峭壁上的两个人可没空去欣赏这幅辉煌壮美的景色。
巨阙的三尺青锋入石三分,将两个人全身的重量牢牢钉在了断崖上。展昭右手紧紧握住巨阙,左手同时死死抓住安乐侯庞昱的手腕。手下传来的重量,微沉。
展昭突然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多亏这个小侯爷减掉了一身赘肉,否则以他原本的重量自己恐怕是怎么也拉不住他。
看着身下的人,展昭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已经查出玉珠下落,今日突袭捣了匪窝,尽数剿灭了偷盗玉珠的盗贼,原本可以放心回去交差,可谁料想突然冒出这个庞小侯爷,丢了玉珠不说,还害得自己像咸鱼干一样挂在这里晃荡,这庞昱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找自己的碴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手是万万不能松的,玉珠已经丢了,再丢掉一个庞小侯爷就太不划算了,恐怕开封府要赔的血本无归。想到这里,展昭不禁又将左手用力握了握。
只要一直一直坚持挂在这里,总会有人来救他们的吧。
可是展昭身下的庞小侯爷显然没有他这么乐观,不同于将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的展昭,他看得很清楚:这悬崖的质地不是坚硬的花岗岩而是松软的砂石,只靠一把宝剑根本不可能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实际上那把剑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向外滑落,带出漱漱而下的砂石泥土,啪啪的打在他的身上。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恐怕不用多久,宝剑就会从岩缝里滑落,他们两人就会一起坠入峭壁下的河流里!
那样必定是华丽丽的全灭。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与庞昱一样,此刻的展昭心里也直打鼓:巨阙正在一点点地滑落,他看得比谁都清楚。虽然不断的向剑中注入内力,也只能勉强延缓一点下滑的趋势罢了。他担心的是:自己能支撑多久?在自己或巨阙不支之前,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展昭不由得又看了庞昱一眼,却看到这个小侯爷直定定的盯着自己的头顶,脸上显出十分欢喜的神色,拉长了声音叫:
“墨香——”
有人来了!展昭心头一喜,抬头向断崖上方望去。然而他看到的只是参天古木和荒芜的野草,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
上当了!
展昭心中刚刚跳出这三个字,左手就传来一阵裂骨剧痛,原本紧扣的五指条件反射的一松!
一瞬间,身子轻了一下。巨阙停止滑落,时间静止。
展昭回头,正好看见庞小侯爷正自空中缓缓坠落,三千青丝环绕浮动在身旁,竟有如仙子,带着一种决然的美丽。
自己的左手手背,插着那根短小的束发金簪,大概是刺入时用上了全身的力量,伤口血流如注,深可见骨。
然而他却不觉得疼痛。
抬头望去,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恰恰隐没在地平线之下,有云自东方渐行渐近,堆起高高的黑影。
山雨欲来。
终
九月的雨挟雷携电,来势汹汹。
秋雨灌满了卞京城的大街小巷,带着盛夏所残留的最后的疯狂。
“呜……呜呜……侯爷……”墨香抱着写有“大宋安乐侯庞氏讳昱”的漆黑灵牌,跪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
“儿啊……”一贯飞扬跋扈的庞太师如今没了往日的威风,失魂落魄的跌坐于开封府大堂,面对着那支仍然染有展昭血迹的庞昱生前束发金簪,两眼发直,原本的千言万语只憋出这一句就没了声息。
天外传来雷声隆隆。九月份的暴雨中开封府堂门大开,汹涌的雨点伴着堂内的痛哭打湿了府衙的青石地板,也打湿了甫一开始便沉默的跪在堂前的、一身大红官服的身影。
展昭跪在堂上,想说点什么却喉头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在庞小侯爷掉下断崖没多久,自己就遇到了正在焦急地寻找主人的墨香,好不容易赶回卞京城,面对一再追问侯爷在哪里的墨香,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自己该如何告诉这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庞昱已经殒命断崖,而且——还是为了他才掉下去的!然而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这个消息也不可能瞒一辈子,面对显然是得到报信匆匆赶来开封府的庞太师,展昭最终还是在包大人面前说出了全部的真相。
“呜……侯爷……”墨香哭得喘不过气来,叫他如何不哭!他是这几个月才被调到侯爷身边去的,一开始也慑于侯爷的“威名”步步小心,时时在意,生怕一不留神自己的脑袋就会搬家,可是时间长了才发现这位小侯爷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虽然性子有些淡不太爱搭理人且有时候相当任性,可是总体上来说是既平易近人心肠又软,自己在身边的时候不仅没有受过一次打骂,连其他的下人也不曾见小侯爷打骂过,甚至下个跪都会被很快的叫起来。这些日子侯爷一时兴起还会教自己识些字,有些什么点心水果金珠玉玩之类的不管有多金贵随口就赏了给自己这些下人,能摊上这样的主子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这么好的主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小侯爷也不过比自己大几岁啊!连媳妇都还没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