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 初恋-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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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浪费我们这麽多气力！」
他看见鹿妈妈躺在那些人前面，肚子插著一根又细又长的枝子，红红的血猛流出来，痛得它不住流泪呻吟。
其中一人拿出一个闪亮亮、比老大的牙更锋利的工具，按著鹿妈妈的背割它的脖子，鹿妈妈痛苦地大叫，四条腿在地上拚命乱踢，它身後的人却没感觉似的，一点一点地割开鹿妈妈的喉咙，直至鹿妈妈不再动一下为止。
「啐，是只母的，都没有角！」
阿恒忽然很想喝水。
他杀过鱼，但鹿的意义对他来说完全不同。阿恒看著鹿妈妈的每一只小鹿出生，陪著它们一起长大。不久前鹿妈妈才生了第四只小鹿，小小的捧在掌心里，教阿恒和老大都爱不释手，小鹿喝奶，他们在旁边静静守著；到小鹿大了一点，他们教它四处跑，鹿妈妈总是以温柔的神情等他们送小鹿回家……
鹿妈妈死了，小鹿呢？
杀死鹿妈妈的人把鹿妈妈搬上马背，阿恒看见马背上正躺著半闭著眼的小鹿，还有兔子、小猴……
大家一直都是相亲相爱的生活著……
那些人不是朋友，他们太可怕了……
「啪咧！」
想要退後的阿恒一个不慎踏断了一根树枝，发出突兀的声响。
「有甚麽在那儿？！」
耳朵擦过「嗖」的一声，阿恒回头一看，跟刚才插在鹿妈妈肚子一样的枝子直直的插进他身後的树榦里。
「！」
他们要杀死我……！
好恐怖，阿恒不能想像自己的脖子被割开的情景，他不敢动，他怕一动枝子又会向他飞过来。
「不知射中了没有，臣过去看一下。」
「小心一点。」
「遵命。」
一个人一步一步走近他，他要死了吗？
眼看灌木丛要被拨开了，阿恒紧闭上眼睛。
这时阿恒想起老大，可以的话，他还想再见老大一面……
「呯！」
一个黑影落到阿恒前面。
「吼－－－－！！」
「哇呀－－！！」想要抓阿恒的人吓得跌坐在地上。
「是大猩猩！」
「快！保护王子！」
老大！老大来救他了！望著高大的背影，喜悦和忧心的情绪充满了阿恒的心里。
他想叫老大快跑，老大不是那些侵略者的对手，可是他才想开口，黑色的野兽已经冲到他面前紧抱往他、用全身掩护著他。
「放箭！」有人说了这句话，黑色的枝子便像雨一样猛飞向他们。
老大抱著阿恒跳到树上左闪右避，好几次跟枝子擦身而过，阿恒想探头出去看一下後面的情况，但他整个人被老大包裹往按得死死的，只能兀自焦急著。
「呀呜！」忽然一根枝子擦过老大的肩头，险些没嵌进皮肉里。老大发出一声闷啍，手臂稍稍松开一点，阿恒抬头看上去，温热的血便正正落到他额头上。
「王子，大猩猩中了箭，臣很快就可以拿下它！」
「……！」阿恒僵住，全身好像麻痹了般，眼泪积存在眼角里却掉不下来。不是害怕，他的心好痛，他的心被掐往了，好痛，好痛……
脸上滑过湿湿的感觉，阿恒回过神来，是老大舔著他的脸安慰他。老大担心的神情都是为了他一个人，完全没有把肩上的伤当一回事似的。
「老大……」回复了知觉，阿恒终於能够「哇」的哭出来了，「不要！不要呀呀呀－－－！！」
「！」眉头挑了一下，小陶王子大喊：「停手！」
正值兴奋的侍从顿时静下，楞了好一刻。「可是……王子，难得可以猎到大猩猩，就此放过它太可惜啊！」
「我叫你们停手！」性情温和的小陶王子强硬起来，气势比一般人还厉害，使得侍从们不敢再说甚麽，立刻就住了手，退到一旁候命。
小陶王子跳下马走前几步，「你们有没有听到人的声音？」
侍从们面面相觑，不知怎麽回答才好，最後推了个人出来说：「王子，我们这麽多人，当然会发出声音。」
「我不是说这个，刚才大猩猩中箭时我明明听见有人在叫不要的。」
「王子是说……那大猩猩会说人话？」
「不是这样。我好像看到大猩猩抱著些甚麽，会不会是个人？」
「这……王子，人怎可能跟大猩猩在一起？」
「所以我很有兴趣，我们进去一点找找吧。」说著小陶王子就要上马动身。
「王子！森林里面很多猛兽，非常凶险，就算那是个人，大概也只是被大猩猩掳走的小民，王子何必为这等閒事犯险？」
「只是一个人也好，在这个国境内他就是我的百姓，百姓的事就是我的事，百姓生命有危险，我若置之不顾，将来怎麽取信於百姓？」小陶王子不甩说话的臣下，继续前进，「谁怕的话，可以不用跟著。」
王子这样说，当侍从的有谁敢不从？於是原班人马一起走进森林里。「王子，要是那是个野人呢？」
「那不是更有趣吗？我真想快点见到他。」小陶王子想起那个带著哭嗓的稚嫩声音，期待著那是一个怎样的小野人。
同一时间－－
「对不起、老大……对不起……」回到巨树上的小野人阿恒，此时正在老大的怀里，哭泣著不住道歉。
老大并没有责怪他，只是一直不肯放开紧抱著他的手，让阿恒更觉难过。
「对不起……我不会再乱跑了……」阿恒挣著离开，老大看他不愿意，也没有勉强，却藏不往哀伤的表情。
「老大，你不要这样……对不起，是我不好……」阿恒心里不忍，可是老大的伤不能放著不管。
看著那连皮带肉被刮去的伤口，不知为甚麽，阿恒竟然觉得有点高兴，「很痛吗……都是我害的……」
即使不懂得阿恒的说话，老大总是能理解阿恒的意思。知道阿恒在自责，它连忙对阿恒摇头，跳起来转一个圈表示自己很好。
「别乱动啊……」阿恒赶紧按住老大免得拉扯到伤口，血的腥锈味道传到鼻子里去，霎时迷惑了他的心思。不自觉的，阿恒低下头舔著血还未乾的地方。
老大全身大大一震。
「啊！对不起！我在干甚麽……」正急著要退开，阿恒却被老大一把抓往。
……？
……干甚麽？
老大的嘴压在他的嘴上面，这是亲嘴……他记得这代表著最喜欢对方……
老大最喜欢的是他。
没问题吧？他也最喜欢老大，一直守护著他的老大，为了他连性命也不顾的老大。
回想著刚才危急的情况，忽然阿恒想起那个人。那个漂亮的、被叫做「王子」的人，阿恒认得他的声音，因为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就是他阻止了那些要杀老大的人吧。
他……应该不是坏人……
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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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已经是第四天了，臣斗胆说，你说的人已遭不恻，或是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性很大，与其再漫无线索地为一个人找下去，把时间花到其他事情上以王子的能力必定能造福更多人民。」
「我就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麽？」小陶王子小声地纳闷著。
「请恕臣下愚昧，王子可否再指示一次？」
「没甚麽，我是说今天是最後一天，再找不到就作罢。」
「王子英明！」
虽然不相信那是自己的错觉，但身为王子，就得有作为在上者的自觉性，敢说那种逆耳的话，那确实是忠臣，再不情愿也好，小陶王子也不会容许自己因一己好恶而不把忠臣放在眼内。
只好叹缘份不够了……
正当小陶王子打定了输数，森林里突然传出侍从们的吵闹声……
「是他！抓住他！」
「王子有命，小心别伤到他！」
「吁！」小陶王子立刻策马前跑，「你们找到他了？」
「请王子察看一下是否此人？」侍从把一个身上只裹著树皮的纤瘦少年提到小陶王子面前。
阿恒害怕得很，本来他答应过不离开巨树，可是几天以来老大的伤势不断恶化，昨天终於捱不往倒地不起，还发起热来，他不得不跑到树下找法子，不料还没找到甚麽就给杀了鹿妈妈、把老大害成那样的人抓往……
他不能死……如果他就这样死掉，老大要怎办？
看少年拚命挣扎，小小的脸上满是泪水，一般怜惜之情在小陶王子心里油然而生。
「你叫甚麽名字？」小陶王子脱下斗篷，要披到阿恒身上，冷不防阿恒张口就咬往他的手。　
大胆刁民！」
「给我住手！」没有理会手腕上的咬痕，小陶王子厉声喝止那些抱阿恒抓开压在地上要打的侍卫，拾起斗篷又披住满身敌意的阿恒。「你们放开他！」
「王子！」
「不要紧，放开他。」侍卫们只好慢动作的放开阿恒，让他缓缓站好，免得他突然袭击小陶王子。
阿恒受制於人，仍试著咧著牙齿发出警告敌人的咆哮声，小陶王子却毫不在意的向他伸出手，「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见到你？」
缩也缩不著，被小陶王子摸到的那边脸颊灼灼的，胸口不受控制地跳动著，有甚麽东西像是要冲出来一般，阿恒觉得很狼狈，由小至大他从来没这麽奇怪过。
脸上的温度让他感到不能抗拒的善意，把他强装的攻击性卸去。
多年来在大猩猩群中生活的阿恒，没有忘记辨认美丑的本能，一时被小陶王子放大的美貌迷往了。
抹掉阿恒脸上的泥污，小陶王子越发觉得这个张牙舞爪时也能发呆的小人儿很可爱，「呐，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恒……」糊里糊涂的，阿恒连自己说了甚麽也没意识到。
「阿恒，你住哪里？」
阿恒指著森林深处。
「那儿有房子？」
房子？阿恒想了想，他好像知道房子是甚麽东西。「没有……我睡树上。」
想像著眼前纤弱的少年一直在树上过日子，小陶王子不禁皱起眉头。「为甚麽你要住在森林里？你的家人呢？」
「家人……？我想不起来。」有两个影子在阿恒心里出现，但他怎样也说不出那是谁，「我跟老大一起……」
老大！阿恒想起他走出来的原因，心悸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
「老大是谁？」
「救老大！」阿恒扑过去搂住小陶王子，他觉得眼前的人有这个能力。「救老大！求求你！快救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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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怎麽样？」小陶王子向老医生问道。
「挺严重的。伤口发炎，有点感染，放著不管的话一定捱不过几天。」
被阿恒苦苦哀求的小陶王子立时请来御医，只带几个近身便跟著阿恒走，来到森林的巨树所在处抢救老大。
「你救到它吧？」
「天知道。」老医生扬扬手，「我只医过人，怎知道猩猩要怎麽治？」
小陶王子知道老医生在闹蹩扭，忍住不笑，「你是天下第一圣手嘛，甚麽奇难杂症也难不到你，何况动物的病痛？」
「行了行了，我替它缝了伤口，再开它几贴药，保证不用个把月它就生龙活虎长命百岁，可以了吧？」
「谢谢你！」阿恒抢著大叫。
教了阿恒怎麽照料老大，小陶王子和老医生靠著其他大猩猩的帮忙回到树下。
「这是地图，你像这样沿著走就会进到城里，我会预备好药等你。」小陶王子吻一下阿恒的额头向他道别。
摸著额头，阿恒以为自己也像老大一样在发热。
一个月後，老大的伤好得七七八八，阿恒再没有理由要到城里去。



　



生活回到原来的状况，康复过来的老大没有留下後遗症，就像从前一样威猛和强壮，可以抓很多鱼、找很多水果给阿恒。阿恒觉得自己不是有甚麽不满，只是……
他忘不了城里的事物。
城里面有很多人，大家都用脚走在平平的路上，会跟他说话，会给他看很多森林里没有的新奇东西。他们住的是坚固的房子，大风吹过不摆一下，下雨时躲进去不会漏水，教阿恒好生羡慕。
那儿还有小陶……
其他人都叫小陶王子，但小陶不让他那样叫，说他们是不分等级的。每天到城里，阿恒最高兴的就是可以到漂亮的城堡里见小陶。小陶会替他预备好吃的红茶和蛋糕或是曲奇饼，他边吃著小陶便边告诉他许多有趣的故事，有些他听得懂，有些听不懂，可只要是听小陶说话，他就可以很开心。有时候如果有时间，小陶还会拿出一些图书来教他认字……
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小陶」两个字，阿恒又想起小陶执著他的手教他拿笔的感觉。
没有红茶、蛋糕和曲奇饼也好，他很想见到小陶，那个让他胸口没办法安静下来的小陶。他是不是也该吃药？要药的话就得去城里……
「啊呜……」老大又拿著一束小黄花放到他的面前，它知道他有烦恼。
「老大，谢谢你。」阿恒抱抱老大，那暖暖的、毛茸茸的触感让他感到自己切切实实的在森林里，唯在这种时候他的心才能够安定下来。
他得留在森林，因为他答应过老大他不会乱跑。
阿恒立心要守著向老大许下的承诺，直到一天小陶王子又在森林里出现。
「小陶！为甚麽你会来这里？」
「我来带你走的。我要带你回城里一起生活。」
「城里……一起生活？」
「你不喜欢？」
「不是！」阿恒急忙否认，他绝不愿意小陶误会他的心情。「不过……要是我走了，老大会很难过……」
「阿恒，就算你们感情有多好……」小陶王子抓著阿恒的手臂，「你始终是人，跟大猩猩不一样，你不应该过大猩猩的生活。」
「可是我一直都是……」
「不觉得辛苦吗？你是人，要住在房子里而不是树上，要穿衣服而不是树皮，要说话、要读书、要写字，这些才是你真正的人生。」
「可是……」阿恒迷惑了。小陶王子说的对他非常吸引，而且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同伴里的异类，即使老大对他很好，他也很喜欢老大……
看阿恒犹疑不决，小陶王子忽然一把抱起他把他搬上马，「我们走吧。」
本来遥不可及的新生活好像越来越近，阿恒一下子说不出拒绝的话，终於点了点头。
马儿正要起步，却被带著杀气冲过来的攻击者吓得嘶嘶乱叫，把阿恒和小陶王子翻到地上。
「呜吼－－！」拾起阿恒，老大就要袭击小陶王子。
「老大！不要！」来不及阻止，小陶王子的肩膊被抓伤了一大块，「小陶！」
「啪！」头一次，阿恒打了老大。
好一阵子，大家都呆了。
「老大，我……」
不顾肩膀上的痛楚，小陶王子挡在阿恒前面，「谢谢你对阿恒长久以来的照顾，但我必须带他离开这儿。要是你真心为阿恒设想，请不要让他为难。」
「小陶……」
向阿恒笑著点点头，小陶王子继续说：「阿恒要走，不代表他心里没有你，他只是不得不离开。你应该比我清楚阿恒在这里生活的辛苦，他和你一样，需要同伴，需要适合的生活环境，即使如此，阿恒为了你还是一直下不了决心。他是那麽的重视你，你就不能为他放开一点吗？」
默不作声了一刻，老大抬起右手。
「老大！」阿恒以为老大又要攻击小陶王子，连忙掩护往他。
老大张开手掌，手掌里的两朵小黄花却在它刚才用力时被握碎了，零落的花瓣儿点点散落在地上，就像老大最後也无法传达给阿恒的言语般没有意义。
「对不起……老大，对不起……」抓起老大颓然垂下的手，阿恒止不住流泪，「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在城里和别人说话，小陶教我念书写字，我才觉得原来活著是这样的，所以我……对不起……」
看著哭泣的阿恒，老大悲伤的低鸣了几声，终於把手抽了回去，缓缓转身走回森林深处。
「老大……」
小陶王子从背後抱住阿恒，「没事的，它明白你的苦衷，不会怪责你。就算分隔多远，你们之间那麽深厚的感情也不会因此而改变，而且……以後我会代替它陪在你身边，你绝不是孤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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