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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bl017待到山花烂漫时-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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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便叫了出来:“以芗!”

    就在声音传出来的瞬间,以芗犹如心电感应般“腾”地猛回头,惊喜地看到
南站在不远处笑望他。他连忙迎上去,很自然地环住南的肩膀,低低地问:“你
怎么会来?”

    南的脸又红了起来,敏锐地发觉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在注视他们。心里虽有些
不好意思,但仍是甜滋滋的,于是也低低地回答:“我买好菜,看时间还早,就
来等你一起走回家。”

    以芗体贴地接过南手中的塑料袋,和公文包并在一手拿。然后很自然地转头
对那些目瞪口呆的下属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就向他们点点头,
搂着南慢慢走出去。

    怔怔地,怔怔地,尹南瞧着以芗坚定而温柔的双眸,再转头望了眼窃窃私语
的众人。头不禁低下去,心想:终究,还是以芗比他勇敢。

    这个念头在脑中这么一划过,便让他的心房颤抖起来,急剧收缩着。

    起码,自己要和他一样勇敢吧!

    于是,抬起头,对以芗笑了笑:“那些菜还是我来拎,你都辛苦一天了。”
说着,便将塑料袋抢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提在手上,和身旁的人儿一起走回家。

    当尹南回到家后,便手忙脚乱地做饭时;以芗好整以暇地换了衣服,冲了个
澡,一身清爽地出现在厨房门前,斜倚在门边上。他瞧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
道:“南,为什么每次你炒菜的姿势都那么古怪,烧出来的味道却是不错呢?”

    南将菠菜一古脑地丢进锅里,然后退后三步。只听“啪啦”声大作,滚油接
触到菜叶子,立马溅起少许油滴。过了十秒钟,南再次冲上去,拿去铲子便是几
下翻炒,同时忙不迭地放了一小匙盐。

    做完这些,他才有空转过身来,白了以芗一眼:“行!你有本事!那就别光
说不练呀,也帮我打打下手。”

    满室的油烟中,尹南的脸颊通红,高挺的鼻子上凝结着一滴滴晶莹的汗珠,
略长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头和耳边。看起来真是不象风靡乐坛的摇滚巨人,反而
是很有些狼狈。

    以芗心一动,走上去,极尽温柔地替他将头发掖到耳后去,笑声在胸腔中沉
沉地共鸣:“你的头发乱了。”

    “哗”地一下,尹南的脸烧到100 度,他奋力挣脱以芗的拥抱,更用力地白
了他一眼,用手指着旁边料理台上的红辣椒说:“你有这空,就替我切切这些玩
意。”

    以芗大笑:“好,好!”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各自在做各自的活。忽然,以芗开口叫了一声:“南,
你看!辣椒做成这个样子不错吧?”

    百忙中,南回头一瞧。乍一见,哭笑不得:“你花痴吗?竟做成红星星的形
状。”

    以芗拿起那切得薄薄的红辣椒,凑到厨房的窗户边。在夕阳橘红色的照耀下,
几乎有些透明地闪烁起来,五角星的样子忽然变得有些梦幻。他楞楞地盯着辣椒,
好半晌不说话。

    南很少看到以芗恍惚发呆,因此也随他去了。

    当他最后把炒完的菠菜盛进盘子里去时,以芗喃喃自语地说起来:“我小时
候家里穷,连村里晚上露天放电影我都看不起。唯一一次有机会看,还是因为舅
舅为了庆祝我生日,给了我几毛钱。当时,全国上下最时兴看《闪闪的红星》了,
我于是毫不犹豫地拿了钱去看。比土包子还土包子的我,第一次看,兴奋地要死。
故事情节也没怎么记住,只晓得片头那颗闪闪发亮的红星很漂亮。我还用看电影
剩下的点钱买了红纸折的星星,整天哼那首《映山红》。”

    南不作声,把放在一边的肉片放进锅里,用油煸了起来。

    “结果,看完电影的第二个礼拜,我爸爸就病倒了。家里更困窘起来,自己
也不得不辍学出去帮农,几天不得回家。等第一次回去时,我进家门第一件事便
是找那颗红星,然而怎么找也找不着。妈妈告诉我,放债的人来家里搬东西时,
弄得乱七八糟,那颗星八成也在那时给搞丢了。”

    南走过来,从他手里把红星状的辣椒掠夺过来,嘴里哼哼地说:“那你现在
补偿拉,把辣椒做成这模样,还能吃吗?”说时,嘴角分明挂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以芗当然看到了,想了想,也笑起来。看着南转过去把辣椒倒进锅里,和着
肉片一起炒,若有所思地问:“南,你还会唱《映山红》吗?”

    “怎么不会?”他转头瞥了眼以芗,回头继续炒他的菜,嘴里哼起来“夜半
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以芗笑,脸上流转的尽是满足和畅然,走上去轻轻抱住尹南。

    南抖了一下,没有挣扎。

    吃饭时,南特地点了蜡烛,插在刚买的小蛋糕上,一本正经地对以芗说:
“今天是你的生日,许完愿,吹灭蜡烛才能吃饭。”

    以芗忍俊不禁:“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吗?”

    “不是小孩子,会突然唱《闪闪的红星》吗?”

    以芗语塞,学着南惯有的歪头默默许愿,然后一口气吹灭了烛火。拍手大赞
“高兴”,接着似乎又突然发现尹南没有拍手,便略带责备地问:“你怎么不拍?”

    南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下,好象在说“这等小阵仗还要我亲自拍吗”?只是手
上仍虚应了故事番。拍了这么两三下后,他站起身,拔掉蜡烛,端来小碟子,边
切蛋糕边道:“至少得吃一块,我可是挑你喜欢吃的奶酪蛋糕。”

    以芗接过蛋糕碟,看着尹南拿着另一碟坐下。他于是把椅子挪到南的身边。
南警惕地瞪了他一眼,以芗温柔地笑:“我来喂你吃。”

    “不要!”南坚决拒绝。

    ……

    以芗不语,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

    “好吧!但你可得给我安分点。”不知为什么,尹南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
心痛,于是只能投降。他逃避似地躲过以芗的目光,竭力平静。

    一口,再一口,又一口。

    三次喂下来,南的嘴角沾上了一点奶油,在吊灯暖色调的光下,显得竟有些
娇艳。以芗的目光蓦然深邃起来,他缓缓靠近。

    “别……”南警觉,想别开头去。

    “不要拒绝我,南。”以芗近乎叹息地说,暖暖的气息在他耳边拂过,痒痒
的。

    南犹疑了一秒钟,义无返顾地将臂膀伸向以芗,微笑着说:“生日快乐。”
眼神迷离中,他依稀可见那张俊美的容颜。

    如此醉人,却也让人如此心碎。

    ……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以芗,生日快乐!”尹南胡乱地低诉着,然后猛然
醒了过来。眼睛睁开,发现自己并不在那个温暖的怀抱,而是独自躺在老家的床
上。

    他心酸地发现:前面仅仅是个梦,不切实际、纯粹是他自己暗自幻想的梦而
已。

    半坐起来,南从半糊着的窗纸往外看,能见到清辉冷月。初春的夜晚还是有
些冷的,他瞧着深沉的夜色,冷冷地笑起来:哪有什么两情相悦?以芗已经抛下
他了。

    独独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南起床,走到墙壁边摸索着打开灯,然后眯着眼看床脚挂着的日历。

    4 月21日。

    原来,再过一天就是以芗的生日了。

    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他一直努力要忘记以芗已经去了的事实,但冷冰冰的
床告诉他——这不过是他的一相情愿而已。

    再没有怀抱可供他取暖,再没有笑容可让他快乐,也再没有绵密的吻让他心
动。

    他总是孤身一人。

    曾经有一度,他找到依靠。但在他还没来得及如何去享受时,好日子就结束
了。

    他一点不想这样的。

    一点都不。

    可是,世上有多少事能天遂人愿的呢?看!他和以芗以为可以天长地久,但
实际上呢?却倒在了幸福触手可及的地方!

    永远到不了那里,只差一点;然而,这一点便是天人永隔。

    尹南不愿意铭记痛苦时光,他宁愿多回忆美好的瞬间,所以并不去记以芗的
忌日。

    有生日就足够了!至少,那提醒他曾经有过这么个对他深情以待的人出生在
这世界上,提醒他的青春里总算也有过灿烂美妙的片断,即使残缺不全,历经痛
苦挣扎。那也足够了,人生也就不枉走这一遭了。

    他歪着头看着日历,拿起一支笔,重重地在23号那个数字上划了个圈,心想
:也该回城里去看看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起来做早饭。然后对准备去田里洒农药的妈妈说要去城
里两三天,饭已经做好,直接吃就是了。说完,便匆匆去火车站买票。

    尹妈妈在他回来的这一年中,越发沉默。她不是傻子,自然从电视里看到那
个让她儿子生死相许的离去的消息。

    她无话可说。从心底说来,她是高兴的,无论如何她是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走
上那条不归路。但她不是不明白,即使尹南回来了,他的爱人也不在了,这一切
并不能代表他愿意再接受异性。

    没有爱情和性向从来不能划等号。

    因此她只能缄默,看着她的独子慢慢死去。纵使身体强健,但里面已经逐渐
腐烂、消亡、走向落寞。

    尹南的死亡不可避免,那是种最深处的死亡。

    或许肉体还要不知若干年才会衰老,但心死的人不过是行尸走肉,徒留在世
上变朽。表面上会笑会跳,尹妈妈仍能看出深深的倦怠和悲凉。

    至此,她再没有言语可以辩驳。她其实如此惶恐,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
死去。但她了解:那段爱情,已经毁了尹南。

    南买了车票,一路颠簸进到城里。他并没有急着回当初他和以芗住过的别墅,
而是先去了昔日他呆过几个月的戒毒所,那里留下了他刻骨铭心的体验和惊怕。

    这几天的天气总是那么好,当他站在戒毒所前的大院时,几乎要被春风下花
絮飘扬的场景震住了。偌大的前院种满梧桐树,风一吹,还能听到“哗哗”的声
响。安静的大门前空空落落,几乎瞧不出半点戒毒所的痕迹来。

    他对门口的保安说想进去随便瞧瞧,那人却铁面无私地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几番交涉无效下,只能搬出孙以芗的名号来,因为他知道以芗在遗嘱里曾吩咐建
立一个基金会,专供城里各个戒毒活动所需的资金,这里想必也是得益不少。

    果然,此话一出,五分钟后院长便冲了出来。

    南一瞧,不禁一怔——竟还是当初他被强制送进来时的院长。这些年来,位
子坐得极稳当,没几分手段是到不了这地步的。想着,他展开笑容对院长点点头。

    那位院长显然也还记得他,脸上的吃惊更甚,大约是没想到昔年的大明星在
隐退之后会再次出现在这里。他结结巴巴地问:“尹先生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不过是想进来逛逛。但保安不让我进来,只好请您来网开一面了。”

    院长松了口气:“这样啊,那我来陪先生站几圈吧。”

    南笑得阳光:“不用,不用。我自己看看就好。您去忙自己的事吧。”

    彼此客气了一番,院长不再坚持,将南引入大门后,便离开了。

    走到三层楼,依照门牌号找到当时自己住的房间时,南淡淡地微笑。隔着门
上小小的监视窗,他分明看见那张有着皮扣的特殊病床依然坚固,只不过上面躺
着的不再是他,而是某个陷在白色粉末地狱中的陌生人。

    看着那个显然是重度毒瘾者的惨状,尹南的瞳孔急剧收缩。

    只见那人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躺在床上。胸膛处根根肋骨象刺般突出来,
上面仅一层薄薄的皮肤覆盖着,腹部则完全凹陷下去。两支手臂瘦得除了骨头,
见不到一丝可以支撑的脂肪。臂膀的细弱已经到达发指的地步,就象两根长长的
火柴棒挂在那人的肩膀上。皮肤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针孔,有些早就青紫或者
发黑,整个手臂几乎就见不到一块完好、没有针孔的地方。很多地方由于溃烂,
惹得苍蝇“嗡嗡”地在这些烂皮上方盘旋。

    本该灵巧的双手则烂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指甲全部脱落,那部分的肉翻出
来,展开成肉瘤的形状。手指上斑斑点点,大概是发臭后烂了再烂的结果。这几
乎没有任何功用的手仿佛不能承受重量般贴在床沿。贴在!确实是贴在!因为它
看不出有什么厚度,瘦得令人毛骨悚然。

    下体和上本身基本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烂得稍好些。总之,那人的瘦到了
“皮包骨头”都不足以形容,身上所有骨节都是浮在皮上,以至于让人感觉有种
浑身是刺的印象。

    南明亮的眼睛中不知是哀还是痛,他瞧着陌生人,估摸着大概是得了爱滋病
吧,离死已经不远。所以连束缚行动的皮扣都不用了,有限几日还是让人好生活
着吧——虽然对那人来说,如今已是生不如死。

    他转身,下楼。

    毒品的可怕不需别人来告诉他,他自己有切身体会。那东西沾了之后,几乎
没有可能戒掉。他能创造奇迹,全是因为一个叫孙以芗的人。

    他在尹南即将覆顶的时候,伸出坚定的手,将他拉出死亡边缘,也给了他活
下去的希望。

    可如今,斯人已去,恩情难报,空余怅惘。

    南走到戒毒所的后院里,在阳光普照的一个角落里,他找到株一人高的银杏。

    树长得很健康,叶子充分伸张开来,在明亮的光芒下泛着绿油油的色泽,很
是生气勃勃。树冠慷慨地覆盖周围一小片地方,形成了凉爽的树阴。站在底下,
还能隐约闻到若有若无的清香,令人为之一振。

    南站在树下,笑得万分温柔,仰望层层树叶遮盖下、微微露出一点的天空。
想起以芗在送他进戒毒所时,信誓旦旦地说:“南,我将在这里种下一棵银杏。
它将见证我们的人生,如果你能戒毒成功,就不要忘记它的守护。明年我们再来
看它。”说着,便在他三楼的注视下,亲自于院子里的角落处栽在小小的幼苗。

    可是,第二年的这个时候,以芗病发,南忙着伺候他,压根就忘了这码事。

    而如今,已经长得如此高了。

    出神地望春风,尹南竟突然有些羞涩,他低声对着银杏树说:“以芗,我向
你保证。以后每年来看它。每年也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戒毒的人,你说好不好?”

    在小小的后院里,南痴痴地站在那里,许久,许久。

    出了戒毒所后,南去超市里买菜,接着乘公车去一年多未曾踏入的以芗的别
墅。太久未来,钥匙几乎都找不到。他翻遍钱包,才在一个小袋里找出来,弄得
他满头大汗。

    由于没人打扫,别墅内部灰尘积有寸厚。南只得先一点点清洁起来,从一楼
到二楼。

    在二楼的卧室内,南用抹布擦着脏兮兮的双人床。然后瞥见床四脚上的刮痕
和绑绳子的痕迹,他缓缓抚摩着那些有点遥远的痕迹,想起以芗面色不变,任自
己毒瘾发作时咬他的肩膀,觉得简直恍若隔世。摸着,摸着,竟不舍放手了。

    费了几个钟头,才略微把别墅扫干净些。这时也已经六点了,南累极,但仍
打起精神烧了四菜一汤,其中还有糖炒芋艿——以芗最爱吃的菜。他把菜端到桌
子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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