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含紫帝女花-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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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再度重现于眼前,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何当初那一切又浮上心头?秦翦不待她开口,已横抱起了她,阔步向门边走去。
眼角余光偶然停留在她脸上,却见她仍是颦着眉,怅然思考着什么,平静脸上看不到一分一毫的波动。
欲可断,情难收啊。或便是自初相见的那一刻起,一切已注定了吧?因此,他当年才会请皇上赐婚。
梁子陵作为他国降将,秦翦对他却待以上宾之礼,安排他在府中的沁梅院入宿。
秦翦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踏入沁梅院,秦翦便放下玉甄,玉甄稳住脚步,与秦翦一同叩响了外厢房的漆金樟木门,稍待一刻,便有丫头来为二人开了门。
玉甄随秦翦踏入房内,眼见一个宽袍轻履的男子正端坐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似是没有听见二人的脚步声。
秦翦摈退侍女,又含笑对玉甄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必心急,玉甄会意一笑,遂转过目光打量住梁子陵:此人年岁未及而立,眉目清秀,面容儒雅,看他提笔写字之姿,她目光一时恍惚——昔日柳怀坐在她身旁,教她写字之时,也是这样的神态。
待最后一字落毕,梁子陵搁稳了笔,方长身而起,目光掠过秦翦,又在玉甄脸上定住,玉甄惊了一刻,不解此人区区一个降将,为何如此不识规矩,怎料一旁秦翦这时单膝跪下,拜礼道:“秦翦见过子陵皇子。”
玉甄蓦然一惊,怔怔望住梁子陵笑意盎然的双眼,一时竟说不上话。
“他、他是……”一向处变不惊的玉甄这时俏脸煞白。
第十四章 中秋 (4)
“是孝暄皇帝的第九子、楚王玉浪的后裔。”这时梁子陵扶了秦翦站起,秦翦回看着玉甄,淡淡地说。
玉甄一时愕住。
孝暄皇帝晚年昏庸无能,当年八个皇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曾引发宫变。孝暄帝怕他最喜爱的小皇子玉浪卷入这一场皇室争夺中,故派人将他秘密送往银夔国。
玉浪在银夔国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多年后,在银夔国当了官。孝暄帝怕他薨后,将来有一日,会酿出玉氏子孙相残的残剧,因此在死前,派出心腹乔装前往银夔国,为玉浪皇子送上自己的信物,一枚青螭龙纹玉佩,待日见此玉如见先皇,他朝此玉便如玉浪皇子后人的免死护身符印。但孝暄皇帝晚年猜忌心甚重,令心腹逼迫玉浪皇子立誓——“梁”家每代只可有一个子嗣在朝做官,子子孙孙,身虽在银夔国,亦不可忘记自己姓氏族脉,如此方能得玉螭国的庇荫,否则,便就此了断父子之情,从此,世上再无玉浪此人。
玉浪不知是珍视那枚免死玉,抑或不愿忤逆父皇心意,当下在那位来传话的将军面前依言立誓——而在当时情况下,玉浪皇子如不答应,恐怕也难逃一死。
此后百年间,梁家先后出了几代将才,而银夔国洛南梁家之事,自此成为玉螭国每代帝王遗言中必传的秘密。到了先皇景光帝,因他信不过几位长皇子,幼子又太过年幼,故将秘密传给了秦翦。
听到这里,玉甄心下立时雪亮——原来汉中一役,梁子俊果然是佯败归国,难怪邱世芃会发怨罢了他的官职,说他开战未尽心力。
玉甄依皇室的礼节,向梁子陵行过兄长之礼后,梁子陵的目光便定在玉甄脸上,眼底笑意深深。
玉甄与秦翦对视一眼后,随意侃道:“子陵皇兄,你莫要告诉甄儿,说甄儿长得似你某位故人?”
梁子陵并不移开目光,唇边笑意渐露:“子陵从不曾回国,自然无缘一睹江南女子的容姿,然今日一见,果然是天生丽质、灵秀聪慧。”
秦翦见他并不是夸赞玉甄的容貌,却一口一个“江南女子”,顿然会意道:“子陵皇子既是中意江南的姑娘,不如改日等秦翦为您从名门中物色几位女子做妾侍?”
怎料梁子陵闻言哈哈大笑,含笑的目光却是望住玉甄,看得她本无血色的脸越发白得透明,“秦兄的好意子陵心领了,可惜子陵心有所系,这辈子怕是再好的女儿家,也入不得子陵的心了。不过,江南女子是真的好。啊!说到江南女子……我记得上回一位旧友路经长安,来我府上拜访,身边便有个江南来的少女伴着,对了,看她的模样,与甄妹有几分相似呢。”
第十四章 中秋 (5)
玉甄被他一番话说得脸上阵青阵白,秦翦察觉出气氛的异样,不觉冷了声道:“子陵皇子有何想说,不妨直言。”
梁子陵初见玉甄时,想起柳怀之前曾在玉螭国受的屈辱,心里本对她存了几分怨气,然毕竟都是玉家的子孙,何况玉甄今日气色虚弱,再听秦翦如此一说,梁子陵不由也软下了语气,叹息般劝道:“甄妹,你放过那个人吧。你如今已嫁得良人,而他,也不曾有负于你。”
他此言一出,秦翦面色登即一变,玉甄却是头也不抬,冷然一笑:“对不起,请恕甄儿愚钝,不知子陵皇兄所指何人,也听不明皇兄言下之意。至于甄儿的事,更加不需要劳烦子陵皇兄费心。”
她一番话几乎是毫不停歇地说完,即转身望向秦翦:“候爷,甄儿今日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言罢,也不行礼,便径自大步出了房门,门外的丫头欲来搀扶,也被她一手挥开。
梁子陵望着玉甄背影,又望住秦翦黯然的脸色,唇际掠起的笑容似无奈、也似含嘲讽:“不想甄妹脾气如此之大,这些年也委实是辛苦定国候爷了。”
秦翦抬起眼,看了梁子陵一刻,遂有些疲惫地摇头道:“梁兄今日刚到府上,还请早些休息,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便是。至于还有何话要说,秦翦明日自会慢慢相告。”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还有,甄儿现下身受重伤,还望子陵皇子莫要去打扰她。”
秦翦与玉甄素来分房而居,今日用罢晚膳,秦翦踱回房中,一眼便见玉甄正背身坐在他的桌案前。
秦翦面色不变,在她身旁落坐,淡淡问:“你是有何话要同我说么?”
玉甄含笑点头,仿佛白日那一切并未发生过一般,悠悠地道:“甄儿今日,有两件事要问候爷。”
秦翦颔首,不待她问,便笑道:“第一样事,是问我将梁子陵请来府上的目的,对否?”
玉甄唇角轻扬:“银夔国会派子陵皇兄出兵,这本在我们意料之内,但现下战事方起,他留在银夔国,或还有旁用,如今这么早便做了降将,莫非候爷还有其他打算?”
秦翦笑望住她:“不如甄儿你猜猜看,我有何打算?”
甄儿轻掩袖口:“甄儿乱猜,若是猜错了,候爷可不许怪甄儿。”
秦翦闻言哭笑不得,玉甄每番同他谈论国事,都爱先说上这样一句,然而秦翦知道,甄儿目光之精准,胆识之过人,朝中官员亦难有人能与她相较。
“秦将军这番急着让子陵皇兄做了降将,甄儿认为,候爷的目的并非是请子陵皇兄回国,而是为了牵制一个人,让他对候爷有所忌惮,对吗?”玉甄手抚茶杯,淡淡地问。
第十四章 中秋 (6)
“是。”秦翦叹了口气,“或许你已经猜着那人是谁。”
玉甄颔首,目中有一丝怅惘之色:“他……终是回了银夔国了。”
秦翦悠悠点头:“萧朔对他有救命之恩,若是墨虬国仍与银夔国对敌,他自不会背叛萧朔,为他昔日仇人卖命,可如今……”
“可如今战事危殆,萧太子也顾不得他的仁义之名,便急着与我们毁约了,对吗?”玉甄眉梢浮起淡淡的倦色,“因此,他才不惜急着派遣杀手,想要挟制住我作为他用以要挟你与瑾儿最后的筹码,看来萧朔的人已经跟了我很久了,连东莱的事他们都了如指掌,此次是甄儿大意,累候爷担心了。”
秦翦摇头苦笑:“我知你在墨虬国不会出事,因此未曾担心过你。”
“候爷怎知甄儿不会出事?”玉甄目光警惕地一变。
秦翦苦笑:“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是神,也不懂占卜,萧朔的事我并不清楚,他有怎样的下属,我也不清楚。我信你,纯粹因为你是玉甄。”
玉甄的目光恍惚了一刻,淡淡地叹息:“这两个月,辛苦候爷了。”
秦翦静静望住投在玉甄侧脸上明灭不定的光影,蹙眉问:“你不担心他吗?”
“他?”玉甄轻嗤一声,“那个重情重义的傻子,连一个看马小厮的命都在意得紧,他的好兄弟现下在这里,挟制住他,轻而易举。”提到柳怀,玉甄脑际忽然又闪过另一样事,“候爷,瑾儿他的病,你是如何医好的?”
秦翦淡淡答道:“两个月前,我上朝之时,有一个身负重伤的男子背了一个眼缠绷带的少女,叩响了我府前的大门,管家出去开门时,二人将一瓶药递到他手里,说是你以性命换得的药,可治好皇上的病。待我回府,派人四下寻找那两个人,却遍寻不着。我将那药带回宫里给皇上服过,他睡了一觉,第二日气色便好转了大半……”说到这里,秦翦话音略顿,定睛望住玉甄煞白的脸色,问:“那个人,是柳怀?”
玉甄点了点头,即又摇头,看着秦翦满脸惑色,她亦不愿解释,淡淡地说:“候爷,甄儿想问的第二样事,现下可以问了吗?”
秦翦淡淡点头。
“甄儿分明昏倒在了山道上,为何醒来便已在自己卧房?究竟是谁?将甄儿救回候府的?”她一字字地问。
秦翦沉默一刻,望住玉甄的目光中仿佛含着叹息:“是雪岚。”
玉甄心底一沉,继续问道:“雪岚他当年……”话到一半,登即改了口,“为何他当年会在江畔被萧朔救起?”
见她又再提从前,秦翦眉色间有一丝的惋叹,无奈答道:“当年他将你带出皇宫后,身上便已着了火……那火焚噬着他的身体,如何也无法熄灭。他将你交到我怀里,便独自飞入了浩瀚长江水中。”
第十四章 中秋 (7)
玉甄喘息陡然剧促,秦翦抬袖为她拭去额前汗珠,柔声劝道:“都过去了,忘了吧。”
玉甄不答他,只是淡淡拂开他的手。秦翦摇头苦笑:“你怪我当初没有告诉你?”
玉甄默了一刻,方摇头道:“不。即便秦将军当年告诉了我,结果又有何不同?”
秦将军,久违的称呼啊。一缕淡淡的苦笑,自秦翦唇边溢出。
玉螭国那对手握大权、终日为国事战事忧心的定国候夫妇,此时都未想起,明日便是中秋了。
而在此时,同样一轮明月,正照在千里之外的帝都长安,银夔国皇宫中。
邱世芃与柳怀正在御花园中对弈一盘棋局,雪颜坐在柳怀身侧,独自饮着宫中御茶。
听着二人每一下的落子之声,雪颜心里便阵阵纠扯:若是从前,她定是会在柳怀下棋之时在一旁插上两句的,而现在——她已永远失明,她已再看不到他下棋、也再看不见她最爱的柳大哥的样貌了。
“真是的,十多年了,还是赢不过你。”身着金绣夔龙玄底皇袍的年轻帝王抬手拨乱了面前棋盘,故作不甘地抱怨了一句。
柳怀想苦笑,然而唇边却一个笑意也挤不出。这短短两个月,发生了太多事了,玉甄下落不明,雪颜双目将永远失明。雪颜说她父亲本就是凡人,一旦双目失明,她就失去了变身为凤的资格。
现今,梁大哥又做了玉螭国的降将,他虽然不能理解梁大哥的做法,但,若玉螭国真要以梁大哥的性命威胁他,他是否又真能一心效国,不顾梁大哥的安危呢?
他柳怀自问做不到,所以他迷惘,甚至不知自己重陷身入这个乱世中,又是为了什么?拯救他爱的人吗?他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能力,到头来,他什么也做不到。
因此他现下才会在这里,陪皇上赏月饮茶。
年少的岁月里,他曾陪太子邱世蘅读书,整日跟在几位皇子身后,然而他与邱世芃的关系,却并不是那么和谐。
邱世蘅以践踏他为乐,而年少的邱世芃却是为了与邱世蘅争一口气,利用向柳怀示好,以激怒邱世蘅。而到头来的结果,则是令到邱世蘅将满腔怨气都尽数宣泄在他柳怀身上。
而十多年后的今日,他们已再绝非当日那仅沉溺于一时意气之争的少年了。邱世芃依然是以当年那般口吻同自己说话,他是意在勾自己回想起往事吗?
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日,银夔国的皇帝遣开所有宫女内侍,这日,除了御花园中的这三人之外,再无人知道——在这中秋前的一夜,这位银夔国的帝王同这位剑绝天下的男子说了怎样的一番话,就此决定了今后三国的国运?
第7卷
第十五章 覆变 (1)
秦翦直到最后也没有利用梁子陵挟制柳怀。他不是君子,却做了君子做不到之事。
她缓缓将匕首贴身收入怀内。
玉螭国嘉泰朝永和四年八月廿三,重返银夔国的柳怀被邱世芃晋封为靖远将军,同日,秦翦率轻骑二十余人,日夜兼程悄返边关前线。八月廿八,柳怀率大军二十万集于柳洲城,九月初二,柳怀率领战船百余艘,趁夜偷袭堵阳县。
银夔国不善水战,秦翦派人埋伏江岸施放火弩,更有水师伏于江底,趁星月无光,在水下凿穿无数战船,引得敌军军心大乱。柳怀百般无计之下,唯有连夜撤退。
两军于堵阳县对峙半月不下,玉甄每日披阅奏折,留意边关战事,又督促粮饷,调度军需,安抚生民,一连数日,未曾安然合眼。
偶尔在宫中小憩,合上眼,便见秦翦一刀斫下,柳怀头颅落地,血自胸腔内喷薄而出,惊梦初醒,额际背脊皆是冷汗。
晴日,她便立于宫楼门前,眺望边关战云。每日吃斋沐浴,跪于佛前诵经祈愿——她玉甄素来不信神佛,然而,现下却唯盼佛祖显灵,保佑柳怀平安。
玉甄重伤一直未愈,如此劳碌了数十日,终于九月廿日议朝之时,在垂帘后昏迷过去。
玉甄公主卧病的消息传至边关,七日后,秦翦将其弟秦翥调遣回帝都。
彼时,深秋的早雪已落满了长安的城头巷尾。
雪颜本待随柳怀前赴前线,但柳怀执意将她留在帝都,并将她托付给邱世芃派人好生看顾。
她本是雪山的凤啊!如今柳怀将她困在金丝囚笼中,即便明知是为了保护她,然而,她却失去了自由。
在宫中,邱世芃对她大献殷情,而雪颜一颗心却早已飞去了边关前线。邱世芃纵然是一国之主又如何?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一个她不屑一顾的男人罢了。她心里只有柳怀,等她复明,眼里怕也只有柳怀吧?想到此处,邱世芃不由有些气馁,不愿再穷尽心机为她医治双眼——何况,就算费尽心力又如何?太医院早已断言:雪颜姑娘的眼睛,今生再难有康复之望。
如此也好,能将她多留一日是一日,这般神仙一般的少女啊,柳怀他是修了哪辈子福气,能得如此红颜知己相伴在侧?他不是没有在心里嫉妒过柳怀的——那个人,自小读书也好,习武也好,自己都被他压在头上,如今看中一个女人,偏偏这个女人,心里也只有她的“柳大哥”。然再嫉妒又能如何,当下边关战况激烈,他终究还是要倚仗着他的。
玉螭国嘉泰朝永和四年十月初四,天寒,欲雪。
第十五章 覆变 (2)
玉璃宫的内殿中,少年的帝王守在长皇姐玉甄公主榻前,见玉甄从数日的昏迷中悠悠睁开眼来,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