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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虎贲万岁-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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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头听了一听,放了筷子碗道:“飞机又来了。”静嫒道:“来了就来吧,还有什么法子呢?”黄九妹道:“这巷子口上有座碉堡,现时并没有兵守着,今天我们已经躲过一次了。”说着,她很快地将旁边另一钵子冷灰,盖在火炉子上,牵了静媛的手道:“你随我来。”静媛没有主意,也就跟了她走,随后黄大娘也来了。三步两步,奔向一座碉堡,这碉堡也是石头砌的,半截埋在土里,却是相当地坚固。静嫒到了这里,也来不及仔细打量,被黄九妹牵着手,就钻进了这碉堡。因为在这个时候,前后左右已经落下了好几枚炸弹,四周轰隆隆猛烈地响着,眼前已是烈焰和硫磺烟子弥漫成一团。那烟焰的浓度,在一丈外已不见人。静媛和九妹刚走进碉堡门的时候,一阵极大的热风,像倒了砖墙似的,把两人都推倒在地,昏迷着钻进了碉堡。九妹抖颤着道:“完了,完了,我妈完了。”静媛也没有说什么话,急忙中,但觉两人的手还是互相握住的。约莫两三分钟,却听到黄大娘在外面叫道:“好险,好险,差点儿没了命。”黄九妹叫道:“快躲进来吧,我们在这碉堡里面呢。”在雾气腾腾中,进来一个人影子。黄大娘道:“刘小姐在这里吗?没受到伤?”静媛道:“多谢你惦记,我没什么,你老人家吓着了吧?”黄大娘道:“一天到晚都受吓,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吓了,不过我刚趴在地上,让碎石头砸了我一下大腿。”她说着摸索着向前,摸着她两人还是互相地拉着手,站在一处。因道:“你们有个伴,究竟好得多了。刘小姐,别分开了,我娘儿俩知道什么时候完结?我愿意死也死在一处。”刘小姐和黄姑娘都默然着,那爆炸声虽还在继续,却是比较地远了,眼前的烟雾,也慢慢地清淡。大家听到脚步声,由洞眼里向外张望,见一位大兵,身上背了一卷电线,顺着大街向前走。那电线散开了,却在地面拖得很长。静媛问道:“这是干什么的?”九妹道:“这是电讯兵,他们架设电话线,也修理电话线,由后方一直把电线接到战壕里去,都是他们,而且是随断随修,随要随架,除了前方在肉搏冲锋,他们是不问炮火怎样厉害,都要工作的。”静媛道:“九姑娘,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黄九妹道:“我父亲就是个排长,我怎么不知道呢?”静嫒道:“令尊现时还在部队里面吗?”九妹道:“在武汉外围作战就阵亡了。”静嫒道:“怪不得你们勇敢,你们原来就是抗属。”正说着,又有两个电讯兵跟着走来,随着在路边电线杆上屋角上架着线向前走。自然,这时候的飞机马达声音,还是嗡嗡地在头上乱叫着呢。



 第三十二章 勤务兵的军事谈(1)

    天空上黑色的烟雾,渐渐地变成紫色的火山影子,天也就开始昏黑了。天黑了,敌人的飞机也就走了。黄大娘等三人,在碉堡里守候了一会儿,也就陆续地走了出来,大家回到堆栈门外,向四周天空看时,紫色的烟雾,布起了三面火网,绕着东西北三面市区。只有南面露出一截昏黑的空当。黄大娘叹了口气道:“不用说炮打飞机炸,就是每天这样烧两回,把常德也会烧个精光。”九妹道:“我真恨不得也拿着枪去打一仗,也好出出这口气。日本鬼子这样子对付中国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正说着,却见王彪放开了步子,由巷口奔了进来,跑到面前,举手一行礼,说了报字,他突然停止,他想起来了,这并不是见任何长官,怎么说出报告来?他笑了一笑,张嘴结舌地叫了声干娘。黄大娘道:“你怎么又出来了?”王彪道:“我干的是跑腿工作,哪一天不出来七八上十次,我知道这附近落了弹,特意绕着来看看,还好,没事。”他说着又向黄九妹看了看,她问道:“有什么好消息吗?”他道:“有好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我们进去说,好吗?”黄九妹道:“你就进来吧,反正这也不是我的家。”王彪道:“你那意思,是说若是府上的话,就不让我进去了。”黄九妹回头微微瞪了他一眼,可是脸上又带了一些笑容,王彪就很快地跟了她们后面走,一面报告着道:“据说,我们的援军,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一定可以打进常德城。一天两天,我们城里守军,绝可以守得住,这岂不是一桩好消息吗?”黄大娘道:“阿弥陀佛,那也好吧。”大家道着,到了后进屋子,王彪见桌上还摆着筷碗,说道:“你们吃饭吧,天一黑,仗又会打得更酣的。”黄九妹将炉子上冷灰拨开,重新升火热饭。王彪自端了一条凳子,靠住炉子坐着,弯了腰伸手只管向火。黄九妹瞟了他一眼道:“你报告的是好消息,还有不好的消息呢?说呀!”王彪对大家看了一看,说道:“今天我们为了南墙水星楼这一场恶战,大家都注意到这里,可是今天东西北三门打得还是更厉害。先说东北角,由岩桥到七里桥,我们是一六九团守着,你别听说是个团的番号,一六九团的第三营和第一营都不到三百人。这七八天的恶战,弟兄们伤亡得实在太多。第三营长叫郭嘉章,他是由敌人在洞庭西岸登陆以后一直就打着的,今天是阵亡了。这人很和气的,我认识他,怪可惜的。”刘静嫒小姐坐在椅子边长凳上望了他问道:“是怎么阵亡的呢?你知道一点情形吗?”王彪道:“第三营有几个同乡弟兄,和我很熟。他们说,郭营长死得是非常壮烈的。在今天拂晓起,敌人策应水星楼的战事,在岩桥一带用密集队冲锋。郭营长带了弟兄在战壕里死守着,等敌人逼近了,就用手榴弹抛出去,然后跳出战壕去肉搏,这样恶战打了七八次。”黄九妹道:“听说那一带我们的工事不坏,还有小碉堡呢,怎么会让敌人的密集部队冲上来?”王彪道:“你是相当内行的,我可以告诉你,机关枪可以压住敌人冲锋,但敌人的追击炮,可以打我们的机关枪掩体。”刘静嫒问道:“有什么法子破迫击炮呢?”王彪道:“有的是,山炮可以对付它。”她又问道:“又用什么法子破坏山炮呢?”王彪道:“重炮!我索性说了吧,重武器可以对付轻武器,更重的武器可以对付重武器。”黄九妹道:“不要说远了,还是说郭营长怎么作战阵亡了吧。给你喝杯水。”说着,将锡壶里的茶,斟了一杯,双手送到王彪手上。他站起来接着,点头道了一声谢。黄九妹道:“你也是真多礼,快些说消息吧。”他坐下喝了两口茶,微笑道:“这也不是费话,你要知道什么家伙管什么家伙,就知道这战场情形怎样了。我们东门外一带,工事虽也不坏,架不住敌人三四十门大炮,昼夜不停地对着战壕轰射。他们这样地轰击,战壕让大炮打平了,路岔烧掉了,铁丝网打断了,我们有些小碉堡,安着机关枪,本来还可以拦着敌人前进。敌人上面用飞机炸,地面上用平射炮打,无论什么好碉堡,只要平射炮对准了轰上三四炮,就会完全垮掉。对付平射炮,当然还是要各种炮。可是,唉!我们的山炮弹迫击炮弹,总共只有二千多发,打了一个多礼拜,还会有多少?大概从昨天起,东门一带我们就很少发炮,只是用步枪机枪和人家打。打到今天上午,我们的碉堡战壕都完全不能用了,我们就在工事外或者散兵坑里和人家对抗。那郭营长真是好汉,就是这样也没有退后一步,敌人的密集部队,前后冲了十几次,弟兄都是跳出散兵坑,用刺刀手榴弹抵抗的。到了最后一次,郭营长已挂了两处彩,他的勤务兵要背他下来。他说:‘由副营长以下,都在阵地牺牲,我好意思回去吗?’后来敌人冲上来了,时,紧张得面孔通红,点头道:“这实在勇敢!那时我们没有派兵上去挽救吗?”王彪道:“昨天晚上是副团长亲自带了一连人把七里桥阵地稳下来的,晚上因发生了水星楼的事,他又带了一排人进城,连勤务兵都编队上了阵呢。人家也只有两只手。两只脚呀!这副团长的名字最好记。他叫高子日。今晚派不出什么人了,副师长带了几名弟兄,到七里桥去督战的。也就因为副师长都拿了一支枪,在散兵坑里作战,弟兄们都十分卖力,把最后一枚子弹打完了,上着刺刀,静等了敌人来肉搏。



 第三十二章 勤务兵的军事谈(2)

    所以打到下午,阵地上只剩二三十个人了。”静媛道:“我们伤亡这样多,敌人怎么样呢?”王彪道:“打仗,总是进攻的人伤亡多的。我们死三百,敌人就得死一千。”黄九妹道:“那我们今天算牺牲了一个营长。”王彪把杯子里剩的茶,对嘴里倒着,咕嘟一响喝光,借着助助勇气,他将杯子放在椅上,重重地按了一按,叹口气道:“还有呢。听说第一七零团的第二营营长酆鸿钧,今天也在西边长生桥那里阵亡了。西路的情形,我不大明白,大概都离城墙不远了。从今天起,恐我们要隔了城墙和敌人作战。干妈,你们不是说,敌人的炮弹怎么会落到城里来吗?到了明天,我想枪弹都会在屋顶上乱飞了。可是,事到于今,你老人家也不必害怕,人生无非是这一条命,迟早也免不了一死。拼了这一腔热血,也许死里求生,做一番人家不敢做的事出来。”说着,他伸手拍了两拍胸膛。他是站着说话,挺直了身子,两道眼光迫直着射人。静媛听了他先前说的那番军事常识,再又看到他这一种姿态,觉得一名勤务兵也有这样的程度,也就难怪五十七师实在能打仗。因问道:“王同志,你的胸襟很好,你是抽壮丁来的吗?”他道:“不,我是自己投军的。我原是做小生意的,由南京到南昌,由南昌到上高,让日本鬼子打到我什么干不成。后来遇到了我们参谋,我就给他当勤务兵了。因为我们是同乡,很说得来。”静媛道:“你山东家里还有什么人?”王彪道:“不瞒你说,我还是个独子呢。家里有一个老娘,有一个妹子,我死了不要紧,妹妹出了阁,不照样传宗接代吗?生下孩子,不管姓什么,我王家反正有一半。我觉得男女是一样,我这么大岁数,不是打仗,也许我在家里,家里不止三个人了。”黄大娘笑道:“少费话!炮火连天,谁和你谈三代履历,还有什么好消息没有?”黄九妹已把饭菜都热好了,故意将头偏到一边,向刘静媛道:“我们还是赶快吃饭吧,吃饱了,我们也做个饱死鬼。”王彪见她三人突然忙着吃饭,把探问军情的心事放到…一边,颇觉有点不好意思,就走到堂屋檐下,抬头向天上看看,自言自语地道:“这天也是有意和我们为难,天天吹着这样大的风,只要有火,总是越烧越大。咳!每天晚上,都是烧红了半边天。听啦,这枪炮声多密,我们过了十几个年三十夜了。”他叨叨地自言自语着,堂屋里还只是吃饭,并没有谁理会他。他牵牵衣襟,又摸摸衣领,便回转身来道:“干妈,你们吃了饭,早点休息吧,养点精神,好对付明日白天。我走了。”黄大娘说了句多谢,也没其他言语。王彪料着是自己失言了,只好悄悄地走着。到了大门口时,后面有脚步声,看时,黄九妹来了。她先道:“这房子太深,我们在后面住着,总得关上大门。”王彪答应是的,不敢多说。黄九妹道:“王侉子,人家刘小姐是有知识的人,往后在人家当面别哕哩哕唆的。”王彪道:“九姑娘,你知道我是个直筒子,说话少留神,其实,我心里没什么。”黄九妹扑哧一声笑了。



 第三十三章 鸟巢人语国(1)

    在战斗场合上的人,他的心里,是有着强烈的变化的。虽是这种变化,随着各人的性情各有差别,而他们需要轻松与温暖,却大体相同。因为他们每一秒钟,都在紧张的空气里,精神实在需要喘息一下,有些下意识的人,就因了这种需要,极端地变为自我陶醉,弄成了轨外的行动,会带兵的人,他就要明了士兵心理。五十七师自参加上海“八·一三”之战以来,向来都是名将统率,也就向来注意到这一点。现任的副军长兼师长余程万,他是个儒将,所以他一向地在适当的时候,就给予部下一部分轻松与温暖,却又极力地训练他们,避免自我陶醉。参副处的人昼夜和师长接见,他们知道在心理变化的时候,怎么处理自己,就是勤务兵也没有例外。王彪认识黄九妹虽是日子长远了,只为着师长纪律严明,除了心里有那种不可遏止的恋慕而外,在表面上向来不敢说一句笑话。这些日子,在炮火中屡次和黄九妹见面,觉得在生死患难里,颇与她感情增加,不过还是保持着严肃,依然不敢说一句笑话,这时,她暗地借了关大门来说句私话,又尽情地笑了一声,他也就立刻感到一份充量的愉快。但他向来是个不会说话的人,未免呆了一呆,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黄九妹将手轻轻推了他一推,笑道:“发什么呆,快回去吧!不要误了公事!”王彪道:“你一定知道我的心不坏,只是嘴里说不出来。”她倒不以为这是闲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的,战事这样厉害,真不知道明天谁死谁活。我现在拜托你一件事,假如我死了,我老娘孤苦伶仃,请你另眼相看。”她说到这里,哽咽住了,脸上已是有两行急泪,直扑下来,落到衣襟上。王彪道:“你放心。”

    他也只说了这三个字,依然呆站着,黄九妹将袖头擦着泪道:“别丧气,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回去吧。”王彪也不敢再耽误,行了个军礼,随着来个向前转,头也不敢回就走了。这动作是他平时所得的一点训练,不肯有了女人的眼泪,消磨了自己的勇气。他很快地走回师司令部,在门口遇到了程坚忍,他问道:“这一封公事,怎么送这样久?”王彪道:“参谋没有限我时间回来,我顺路……”程坚忍一面走着,一面道:“又是和我去找纸烟。我告诉过你,虽然是炸坏了的房子,那房子里东西究竟是老百姓的,我们穿了军服的人,不可以常到那里去挖掘东西,小处不自爱,慢慢就会出毛病,随我上大西门去吧。”王彪听他这话,知他又是向大西门去督战,没有说什么,随了后面走去,但这条路,已不似往日那样好走,炮弹在火光灿烂的空气里,呼呼地响了过来,走出城门半条街就有三枚炮弹在前后爆炸。到了渔父中学,已是迫近了火线,程坚忍找到营指挥所和来此作战的杜鼎团长谈话,王彪就在营指挥所外散兵壕里休息。这营指挥所也是个小碉堡,外面的散兵壕,屈曲着横断了路面。壕的一端,连着两幢轰毁了的民房,半堵没有倒的砖墙,挡住壕的正面,倒是相当安全。团部营部五六名杂兵,靠了土壁,坐在壕里休息,候令,大家悄悄地说话。有两名弟兄,不甘寂寞,曲了腿,面对面地坐着,手拍了腿,闹着儿童玩意儿,在猜锤子剪刀布的哑拳,赢了的拧输拳的耳朵。虽是天已昏黑了,那天上反映着炮火的红光,却看得手势十分清楚。每拧一下耳朵,大家全忍不住嘶嘶地笑。正猜得有趣,壕上有人轻轻问道:“哪位同志有水吗?分给我一点喝。”大家伸头看时,有一个伤兵,将绷带在肩上挂了手臂。旁边一个人,背了两支枪跟着。王彪道:“说话的好像老乡袁班长。”那人笑道:“可不就是我袁忠国?哪一位答话?”王彪道:“参谋处勤务兵王彪,这里有水,班长这里来喝。”这两个就下了战壕,王彪把身边的一只木桶和一只瓷铁碗,一同送到袁班长身边,让他尽量地喝。他首先舀起一碗,一口喝光,哎了一声道:“不错,还有点温热呢。”他立刻把碗递给了同伴。王彪道:“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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