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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樱庭一树]+赤朽叶家的传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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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思议的是。赤朽叶毛毬似乎看不见同父异母的妹妹百夜。
  家人们想不透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努力回想着过去。想从幼时的毛毬身上找出端倪。却只是徒劳。万叶不解地歪着头。鞄也茫然不解地想「这是怎么一回事……」毛毬完全看不见百夜。就连百夜和生前的真砂站在一起时。她也只看得见真砂。或许是身处光明中的毛毬。看不见阴暗处的百夜吧。也可能是她小时候曾被真砂捉弄,受过创伤,才在心里筑起高墙,大房的人虽提出了各种不同的假设。却没人知晓真正的原因。此刻只见毛毬坐在藤椅上。一派天真地歪着头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百夜眯着眼。默默看着这个丙午年生的大房女儿,眼中闪出一道诡谲的光。从那一刻起,百夜对姐姐的仰慕开始扭曲变调,真砂的怨恨就这样透过百夜,在住后的日子里继续纠缠着毛毬。
  这就是赤朽叶毛毬和百夜——这对注定纠缠一辈子的同父异母姐妹——的第一次相遇。
  那时候。赤朽叶制铁正致力对抗石油危机和公害问题,像一艘航行在时代大海的大船,持续称霸红绿村天界。山坡上的大宅里一如往常过着豪奢气派的生活,不远的山下世界却因为现代化的脚步逼近正急剧变化中。
  在万叶和曜司年轻的时候,红绿村车站的一带是最繁华的商圈。站前的拱廊商店街上,清早卖蔬果和海产的小贩聚集,下午则挤满了购物人潮。商店街的出入口一带都是餐厅,不论想吃中餐还是西餐都找得到。站前还有一栋五层楼高的百货公司,对当时的小孩子来说。最奢侈的梦想莫过于在百货公司顶楼吃儿童套餐。
  然而经过了制铁业衰退的打击后,车站前的黄金地段迅速萧条。年轻夫妇纷纷从镇上和山上的住家大楼搬出来。选择在郊区的新兴住宅区置产,贷款购买附有庭院的独栋住宅。对从前的老百姓而言,能搬进住家大楼,拥有号称「三种神器」的家电是种憧憬,不过对现在希望有朝一日能摊有土地和房子的年轻夫妇来说,住家大楼的生活显得既过时又穷酸。住郊外就不必担心制铁厂带来的公害污染,而且只要有车,上班也很方便。
  随着在郊外购屋,购车的家庭越来越多,站前的荣景也迅速消逝,商店街有如影像快转般瞬间黯淡下来,路旁再也不见摆摊的小贩,商店也一家接一家结束管业,商家第二代大多不愿继承家业,宁可穿上西装当个领薪水的上班族。那时还有终身雇用制,退休后可以靠着退休金过着安稳的生活。所以就算要缴上一辈子的贷款,上班族也不至于觉得不踏实。有车的人纷纷转移阵地到郊外附大型停车场的量贩店购物;而总部设在大城市的企业也陆续进驻地方城镇,无论走到哪都可以看到相同的商店,买到相同的商品,就连消费者也渐渐变得面貌相似。地方城镇居民的钱,就这样开始流向大都市的大财圈。
  因为如此,车站前的繁华成了过眼云烟,徒留褪色的废墟。天上的赤朽叶家日子风平浪静。然而下边的红绿村里,时代汹涌的波涛无情地打乱村民平静的生活。
  而十三岁的丙午女赤朽叶毛毬,就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中渡过了青春岁月。
  如今形同废墟的站前商店街,尽管在有些时段简直就像无人的死城,不过仍有一群贫穷的灰色追随者,就是那些十来岁的中学生。
  他们就读的中学和高中,离站前的昔日闹区很近,交通工具不是公交车就是自行车的他们,没办法像成人那样到郊区活动,虽然商店街挤满了中学生,但穷学生们对店家的收益却无法带来多大贡献。这一带仍然难逃凋零的命运。到了八○年代,这条阴暗的拱廊街道就成了小太保小太妹聚集的渊蔽,一般人和好学生都不敢踏进一步,里面没有成人。一般的社会常识和价值也规范不到这里。事实上,刚升上中学的毛毬就是在这里结交了那群狐群拘党。
  「毛毬,一起去迪斯科吧,管他明天会怎样。活在当下最重要啊!今晚就到『Miss Chicago』跳到天明吧。」
  中学一年段的暑假。毛毬交到了一个死党。这个少女和她同班。名叫穗积蝶子,也就是工人穗积丰寿的侄女。她出身自全家都投身制铁厂的穗积家。长得眉清目秀,成绩也很好。她的父亲曾偷偷地去找过仍是单身的丰寿。拜托他说:「像我这种人居然生得出蝶子这般聪明的孩子,我想让她去念大学,大哥。请你务必帮我。」
  于是丰寿用蝶子的名义在银行开了户头。为侄女存起教育基金。但这件事情女孩们并不知情。
  穗积蝶子,大家都叫她蝶子,她就坐在毛毬隔壁。毛毬总是绑着马尾,系红缎带。水手服的裙摆长得几乎拖地。彻头彻尾一副不良少女派头,班上同学都不敢接近毛毬,唯独蝶子不怕,总是逗着她玩。她总爱拉毛毬的马尾,找她聊天。放学后还会邀她出去玩。蝶子剪了时下最流行的鲍伯头,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角略略下垂,纤瘦可爱。她和其它乖乖牌学生不同,总在空空如也的书包贴上了偶像歌手的贴祇,在不良少年之间大受欢迎。是学校的校花。
  那年暑假,蝶子加入了毛毬一手建立的暴走族团体「制铁天使」,成员都是和毛毬臭味相投的中学一年级女生。蝶子加入后便成了这个小团体的幸运女神,常常可以看到她坐在毛毬的摩托事后座,奔驰在沿海的公路上。不过蝶子在校的成绩并没有因此退步。是个有着双重面貌的奇特少女。
  暑假里有一天。蝶子到大宅来邀毛毬到宵町巷的「Miss Chicago」跳舞,毛毬那时正坐在檐廊上大口吃西瓜,欣赏后院的红花争艳。突然。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阴沉地说:「毛毬姐,有客人……」出声的想必是百夜吧,毛毬以为是新来的女佣,头也没抬便答了一声「好」。随手把西瓜扔到后院。玄关传来蝶子开朗的叫唤:「毛毬!」
  「那女人是谁?」那个阴沉的女声再度响起。
  「蝶子啊。」毛毬不耐烦地回应。
  「蝶子是谁?」
  「我的死党。」
  「死党……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原来如此。」阴沉的女声落寞地回了话后,就没再开口了。
  那年暑假,毛毬她们去了无数次「Miss Chicago」跳舞。刚接触不良文化的毛毬以为那就是成人的世界、爱情、友情、斗争——总而言之充满了刺激。不管大人们怎么规劝,都阻挡不了她。
  她走出门口,看到蝶子一身当时年轻人最流行的横滨学院风装扮,嘴里还叼了根烟。两人在玄关前吱吱喳喳聊着,万叶和丰寿正巧经过,丰寿撞见侄女在抽烟。正要发作。万叶抢先伸出结实的手臂,一把抓过蝶子口中的薄荷凉烟,握在手里。旋即又在瞠目结舌的蝶子前面摊开手心。
  香烟不见了。
  「哇!好厉害喔!阿姨,你是怎么办到的?怎么变的?」
  看到蝶子兴奋地又叫又跳。错过教训侄女时机的丰寿也不方便开骂。
  万叶见状松了口气,那阵子黑菱绿的佛朗明哥舞已经跳得有模有样。转而对魔术产生兴趣。万叶虽然表明了没兴趣,还是被强迫学了几招。万叶没想到这小小把戏在紧要关头时还挺管用的。
  「女孩子怎么可以抽烟呢?等你生小孩时就会后悔了。」
  「哼,知道了啦。伯伯也一直在瞪我。」蝶子不耐烦地说。不过万叶和丰寿前脚刚走,她吐了舌头。又点了一支烟。
  对当时的青少年来说,抽烟代表一种对纯真的反叛姿态。蝶子尽管被烟呛得眼泪连连,还是坚持叼着烟。含糊地说:「走吧。我们去跳舞。」
  「嗯。」绑着马尾,身穿鲜红运动服的毛毬点头附和。两人走下坡道,途中绕到宿舍大楼去。
  从前坡地上盖满了附有小庭院的平房宿舍。到了夜晚家家户户就点起眩目的灯笼。现在举目所见,都已经变成水泥质地的住家大楼。曾几何时大受欢迎的住家大楼,居民纷纷搬出。现在又只剩下泛着破败的灰色,满是裂缝的水泥墙面。蝶子家也在这一带,不过毛毬经常出入的反倒是多田家。
  「唷。」毛毬熟捻地打了招呼。
  住家大楼的摩托车停车场里。一个蹲伏在地的黑色块状物抬起头来,原来是佩蓄长发,身材最瘦的二十出头青年。
  他叫多田忍,曾经是暴走族团体「赤白椿王」的第一代领袖,最活跃的时候。势力甚至扩及整个中国地方。但他在二十岁那年急流勇退,现在在宵町巷一座棕合大楼的一楼店面。经营起一家名为「赤白椿姬」武器专卖店,店里卖些用赤朽业制铁厂生产的铁打造的武器。红绿村的小太保们都很尊敬他。
  蝶子见了他总是撒娇地尖声喊着「忍大哥好帅!!」而毛毬因为心存敬畏。对他说话总是必恭必敬的。
  「你来啦。毛毬?你妈最近好吗?」
  「很好啊,刚才还徒手把香烟捏熄呢。」
  「哈哈哈!那可不简单。」
  多田忍的父母就是收养万叶的多田夫妇,忍是他们最小的儿子,在万叶出嫁前,一直都是由她照顾带大,尽管万叶当上赤朽叶家的少奶奶后,双方顾虑到彼此感受而较少碰面。但这对善良的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在万叶心里一直都是最重要的家人。
  另一方面,多田忍也因为「某个原因」,对万叶的女儿毛毬另眼相看。不良少年品评一个人的标准有二:其一是会不会打架,再来是对方有没有男子气概。丙午年出生的毛毬不像一般女生柔弱,不但打架了得,对同伴也很讲义气。或许出生在制铁世家也有关系,毛毬使起铁制的武器特别厉害,即使面对越来越多的不良少女上门挑战,打架时也从没尝过败绩。
  和毛毬同学年的女孩大多都在丙午年出生,个个性格刚烈,一旦被招惹就暴眺如雷,渐渐地,她们都聚集到毛毬的身边,同时期在其它县市里。这类风格剽悍的女孩子纷纷崛起,在未来即将点燃一波「少女暴走族」风潮,不过那是她们上高中之后的事了。在这一年里,这群丙午年出生的中学一年级女生,顺从她们血液里的冲动因子。发出不亚于男孩的高声呐喊,震撼各乡镇。而红绿村里最强悍的女孩,则非万叶的女儿毛毬莫属,这也让多田忍钦佩不已。
  「你的摩托车修好了。」
  「谢谢你,大哥。」
  「改天到我店里玩。」
  「好!」
  见毛毬规矩地低着头回话。蝶子笑嬉嬉地轻推着毛毬,取笑她对忍一副必恭必敬的模样。
  蝶子坐在毛毬的摩托车后座。两人顺坡道奔驰而下。
  「好开心喔,毛毬。」
  「是吗?」
  「嗯!」蝶子贴着毛毬的身体,开心地笑了出来。毛毬也笑了。「只要现在开心,就算明天死掉我也无所谓。这就是青春啊!」
  穗积蝶子在校成绩优秀名列前茅,也是男孩们眼中最可爱的女孩,操余时间的她,则摇身一变成暴走族的幸运女神,在国道上狂飙。她巧妙地悠游在这两种角色之间,有时会觉得她能够就此长命百岁,有时却不免担心下一秒她可能就惨死轮下。蝶子就是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少女。
  毛毬载着蝶子奔驰在红绿村里。
  「好开心哩,毛毬。」
  「那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啊。」
  「又说这种好听话了。」
  两人在宵町巷停好车。走进这条街唯一的舞厅。
  帅气的男孩子在舞池里随着音乐不断变换舞步,饥肠辘辘的两人大口吃着无限量供应的炒面和干烧虾仁,尽管食物已经又干又凉仍不以为意。吃完后蝶子点起一根烟,吞雾吐露起来。两人受到剧烈的音乐节奏和闪烁的灯光诱惑,忍不住滑进舞池,尽情地跳到浑身是汗。大概是刚吃饱就下场院舞的缘故,两人侧腹突然一阵剧痛。
  「我的肚子好痛喔。」
  「我也是,毛毬。」
  「怎么会这样。两个人一起痛。」
  「哈哈,我们两个好像笨蛋。」
  南人一边跳舞,一边狂笑不已。「Miss Chicago」里聚集的都是些轻佻的少年少女,少有像毛毬这么强硬剽悍的,这里没有暴走族吵架啊事,大家只是聚在一起狂欢,很少碰到火爆场面。可爱的蝶子很适合颓废的「Miss Chicago」。
  跳了一整晚后,两人才踏出舞厅,就有一群轻浮的高中男生趋前搭讪。他们搂着蝶子的肩膀,强要带她去兜风,毛毬气得紧握铁拳一阵猛打,这些男生禁不住打,个个用手压着胸口,痛苦地趴在地上狂吐。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对『制铁天使』的幸运女神毛手毛脚!也不回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性,一群土包子!!」
  蝶子开心地坐上毛毬的摩托车。穿过宵町巷和国道回到宿舍区,一路上蝶子像发作似地狂笑不止。
  「啊,真开心。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说什么傻话,你要活到一百岁喔。蝶子,我们要一直玩下去。」
  「哈哈。真的好青春啊。毛毬。」
  两人「叭啦哩啦、叭啦哩啦」地按着音乐喇叭,骑着摩托车一路蛇行上山。
  正当毛毬尽情歌脉青春时,万叶则忙着带小孩,跟随阿辰学习大房里的规矩,过着忙碌的少奶奶生活。
  蓄积在万叶眼底的苦恼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天天加深,她的目光成日追随着长男泪的踪影,就连最近和万叶分房,甚少在家的曜司也注意到妻子的反常,喃喃说道:「你看着泪的眼神,就像热恋中的少女。」
  「是吗?」
  「你从来没有……」尽管曜司吞吞吐吐地没把话说完,万叶隐约猜得到他要说的应该是「你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万叶讶异地看着丈夫,而曜司则是愣愣地回望着万叶。
  他们夫妇之间开始出现了外人不易察知的空洞。尽管他们彼此信赖,但有某种虚空渐渐地在两人之间滋生。
  万叶就在这种复杂的心境下,继续苦闷地凝视着长子泪,同时也饶富兴味地观察女儿毛毬的成长,鞄阿姨说,外婆常和她聊到毛毬一些令人吃惊或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行动。虽然万叶不免担心女儿变坏,个性越发剽悍,不过更令她纳闷的是毛毬看男人的眼光。
  从那时起,万叶便常常歪着头喃喃地说:「那孩子的眼光之差,还真是改不过来。」
  或许这就是漂亮女孩的宿命吧。无一例外的,毛毬选择的男人外型条件一向都很差,她特别喜欢长相奇丑的男孩。一生之中爱上的净是一些嘴歪眼斜,满脸面包,倒三角脸型配上眯眯眼这类一般女生避之唯恐不及的丑男。
  毛毬这种专爱丑男的癖好。从幼时的她就可看出端倪,那时她每次到制铁厂玩,总是喜欢粘着那些因为作业意外导致颜面伤残的男人。她升上中学后,自认已经长大了,开始起恋爱,而她交往的第一个男友野岛武。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丑男,不过那少年倒是很不简单。
  野岛武是个小太保,而且还是红绿中学的「头目」。
  在毛毬中学时期的80年代前后。经过「虚构故事」所塑造的「强者」征服了红绿村的年轻人。想当年,他们的父母拼命追求「男人中的男人」、「富有中的富有」;而到了他们这一代,却因为「虚构故事」改变了理想中的英雄样貌,以一种古怪的形态存在于流行文化中。当时的中学生,会在学校推举出一个「无敌王者」,那人就是校园的「头目」。尽管当选的少年不见得真正无敌,但在其它学生无意识的推波助澜下,渐渐营造出这样的神话。这是那群冷漠的青少年为了熬过贫乏的日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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