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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樱庭一树]+赤朽叶家的传说-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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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毬的夫婿由阿辰作主挑选。曜司在赤朽叶制铁的员工里挑选了几个勤恳青年,带着他们的照片和个人简历来找阿辰商量。阿辰看都不看一眼,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就是他了。」万叶似乎早料到阿辰会选中哪一个,在曜司来找阿辰前就一副了然于心。曜司走进毛毬的工作室,强忍着迎面扑鼻的少女体味,提起招婿的事,毛毬头也不回地说:「你们安排就好。」远钟代毛毬收下男方的简历数据,随手放在桌上。
  不过那晚毛毬工作到一半,突然「啊」地叫出一声。她想到应该把招赘的事跟男友说一声才行,这种事理应当面告诉他才对,但现在毛毬没那么多时间,她只要一休息,印刷厂那边就要惨叫开天窗了,情况就是这么紧急。
  毛毬脑中瞬时闪过一张女孩子的脸。
  她有着酷似自己的浅褐色肌肤、大眼睛和有同样结实的体格。
  就是某个雨天,她在宵町巷遇见的那个不知名的菲律宾女孩,毛毬右手描线,左手拨号打电话给忍大哥。多田忍在那之后生了三胞眙,现在成了四个孩子的爸,或许是忙着带小孩,接电话的不是忍,而是毛毬的第一个男人野岛武。
  武总算正式成为职业拳手,现在白天看店,晚上练拳到天亮,听到毛毬说起菲律宾女孩的事,武笑说:「这么久没联络,居然一开口就说梦话。」毛毬似乎听到忍在远处大声回说:「我认识她,她叫爱拉。」忍说他曾把爱拉误认为毛毬,在宵町巷和她说过几次话,两人后来就熟了起来。
  毛毬继续右手描线左手拨号到爱拉工作的店里,是爱拉本人接的电话。
  「我叫毛毬,记得吗?前年我们曾在宵町巷见过面。」
  「毛毬?」
  「那一次你帮我把摩托车扶起来。」
  「啊,是你,你给了我一把伞。」
  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毛毬却觉得仿佛有十年那么久。她已经完全忘了伞的事,爱拉却至今还留着那把伞,说着便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爱拉今年二十一岁大毛毬一岁。听忍说她这两年弄坏了身体,债还没还清,只能停止外面的工作改在店里接电话。忍到宵町巷帮毛毬谈妥这件事,隔天爱拉就来到赤朽叶家的大宅。
  爱拉的长相依旧酷似毛毬,女佣甚至误以为毛毬上美容院去烫了头发,不过到玄关迎接爱拉的万叶却像没注意到这点,若无其事地牵着爱拉的手到里头的房间,一面呼唤着:「毛毬,有客人唷。」爱拉像是觉得万叶的一头银发很稀奇,忍不住伸手去摸,万叶转地头来,睁着那双打从儿子过世后完全凹陷的双眼望着她说:「这是一个晚上变白的。」
  「好漂亮。」
  「是吗?这是悲伤的颜色啊……」
  爱拉披着一头卷发,浅褐色的肌肤上,炯炯的双眼如黑曜石般闪亮,还涂着鲜红的唇膏,热裤下是双笔直的长腿,毛毬慢吞吞地从工作室探出头来,举手对她打了招呼,爱拉害羞地挥着手回应。
  两人并肩站着,看起来的确很相像。她们的血液里很可能流有同一块土地上的血缘,不过两人相隔一个海洋在不同环境下出生,一个生为资产家的女儿,一个是在异国弄坡身体的女孩,两人心中同时涌上一种奇妙的共鸣和互相排斥的矛盾感受。爱拉站到毛毬面前,歪着嘴挪俞地说:「是你买了我吧?」
  「是啊。我用money买了你。」
  「那我要做什么呢?money的毛毬。」
  「假装成我就好了,剩下的时间你就放轻松做你自己,养好身体吧。」
  「哼!」爱拉闷哼一声,她看了看毛毬杂乱无比的工作室,再看到睡眠不足导致肌肤干燥,眼球布满血丝的毛毬说道:「我会好好放轻松的,连你的那一份一起。」毛毬笑了起来。
  爱拉就这样成为毛毬的替身,毛毬在工作室里继续画画,需要在人前露脸的工作就交给爱拉。身为当代的畅销漫画家,平常媒体的约访多得毛毬无暇顾及,因此她把所有电视节目或杂志访谈,全推给爱拉应付,爱拉只需说说场面话,她的日文还算流利,可是因为事前没做足功课,访谈时总是语无伦次,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替身。不过她无厘头的对话竟意外地大受好评,采访邀约越来越多,毛毬便将所有的采访和出版社酒会等需要露面的工作,全交给爱拉。
  此外,爱拉也顺利完成了她的第一份工作——和大学生分手。虽然爱拉在状况外和大学生见面,不过当时大学生已经和百夜私通有一段时日,对她言听计从,因此爱拉说完以后,他也只是敷衍地点头称是,爽快地答应分手。毛毬的大喜之日逼近,一天爱拉闲得发慌,晃到工作室,问说:「结果你到底要和谁结婚?」毛毬抬起头。一脸困惑地说:「我不知道。」
  「这里有照片喔。」
  看起来和漫画家一样满脸疲态的责任编辑远钟,手指着桌上的男方简历,上面已经沾满了百夜密密麻麻的指纹,爱拉看了照片说:「是个普通男人喔。」毛毬没反应,她抬起头来。发现毛毬手上握着笔,竟坐着睡着了,远钟将她摇醒,醒来后毛毬又开始抽抽噎噎说着对哥哥的思念,远钟胡乱抹了抹她的脸,工作室里的书桌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几个助理认命地专心工作。爱拉悄悄离开了工作室,回到她那个舒适的小窝。
  婚礼当天,毛毬一边拿着笔继续工作,一边让人化妆、上口红、换上纯白礼服。最后她总算站起身来。「结束了,远钟,拿去!」远钟接过稿子,立刻奔向邮局,才寄出稿子就因为过度劳累昏倒在邮局里,被救护车带走。救护车的警笛声「哦咿哦咿」,将美男子编辑送至医院的同时,大宅里的毛毬正等着迎接婚礼的时刻。
  另一边,主角之一的新郎心中满是恐惧与紧张,在坡道上心神不宁,排徊不定,盘算着是否该逃走,听见远方传来不祥的救护车笛声,他的心里又莫名增添了几分不安。
  新郎名师美夫,二十七岁,是制铁厂工人的儿子。因为父亲被公司从制铁部门调去送货,薪水变少了,从此他便自己送报来赚取学费,高中学业后苦读考上东京最高学府,毕业后回到红绿村,进入赤朽叶制铁上班,最近才终于偿还完助学贷款。
  曜司欣赏美夫认真的工作态度和条理明晰的头脑,让他年纪轻轻便担任重要职位。一天,曜司找美夫到山下的泡泡茶屋,美夫纳闷着曜司找自己做什么,曜司便突然询问他入赘的意愿,那不过才十天前的事,美夫起先开心极了,心想自己一个工人的儿子,有一天居然能出人头地,这么一来他的兄弟也有好日子过了。转而一想,赤朽叶家的女儿,该不会是那个声名狼藉的毛毬吧?美夫以前从宿舍大楼去赤朽叶制铁上班途中,曾在坡道上差一点被混太妹时期的毛毬骑摩托车撞个正着,还被她的黟伴围住取笑,他心想如果是妹妹鞄就好了,但又想,鞄高中还没毕业,不可能是她。他诚惶诚恐地向社长确认,果然是毛毬没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推辞,美夫慌张地找家人商量,向友人哭诉。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是婚礼当天了,他的父母还帮他准备了一个梧桐木制的衣橱,接他入赘时带到女方家。美夫这才认命,这天早上耳边听着不祥的救护车响笛声,战战兢兢地走上山。
  美夫是个优秀的员工,也会是个踏实的经营者,但却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曜司认定他具备妥善经营公司,将企业传承到下一代的才能。这样的美夫此时一脸正经,全身颤抖着走在坡道上。
  他终于来到了赤朽叶大宅,穿着礼服的曜司和万叶就站在院子里。曜司活像拿自己的长手长脚不知如何是好的细长影子,他身旁的万叶一头银发随风飘扬。「你来了。」万叶说。美夫沉默地低下头。身穿白色礼服的毛毬慢条斯理出现了。毕竟是自己的大喜之日,这天出席的总算是毛毬本尊,而不是分身。赤朽叶一家还沉浸在长男夭折的悲伤中,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恍偬。毛毬披着白纱,手上拿着精致的捧花,喃喃说道:「穿成这样真是蠢毙了。」美夫光是站到毛毬身边就吓坏了,根本没细听她在说什么,膝盖直打颤。他从毛毬身上感受到一股不辱常的紧张气息。那是背负时代重任的人身上特有的两种光环:毛毬身上散发着华丽的光芒,但同时也发出死亡的气味。
  当晚,美夫待在阴暗的寝室直瞪着墙壁。午夜过后毛毬缓缓地走进房里。外头传来工作室里走动的女孩的说话声。「远钟先生病倒了。」「没有编辑怎么办?」「老师刚才已经给我下次的故事大纲了,你先收集资料。」「老师呢?」「洞房!」「啊。对喔。」少女们简短的话音透地墙板传了过来。
  毛毬一头长发梳成发髻,脂粉末施。像个幽魂一样站在那里。不管是脸或身体,这时的毛毬都透露出远超过二十岁年纪的疲惫,和白天穿着华丽礼服的她判若两人。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浅褐色的干燥肌肤,美夫后悔了,一心只想逃回山坡上的家。这时,他察觉到毛毬的犹豫,眼前的她仿佛就像只胆怯的小动物,他仰望着毛毬的脸。毛毬似乎想诗他开心,朝他咧嘴微笑,她的笑容看起来意外地童稚又缺乏安全感,美夫心中对「丙午女」的恐惧瞬间一扫而空,甚至同情起毛毬来。他心想,对方毕竟只是个比自己小七岁,又刚失去兄长的女孩啊。这时毛毬伸出结实的手臂,用力拉住美夫纤弱的手。
  「真麻烦。你帮我解开腰带。」
  「啊?」
  「算了,我自己脱。」
  毛毬搔了搔头,一把将美夫拖进被子里。美夫害怕极了,这时他才真正了解到自己不只是结婚,而是成为自古就在红绿村天上界呼风唤雨的赤朽叶家的赘婿了。某种意义上,这个家族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一切全由血缘主宰。因此在这张洞房夜的床褥上,也不存在着女人。
  黑暗之中,美夫感觉到一股意志,一个温暖的东西包覆着美夫,他清楚知道那不是女体,而是被大宅附身的一股鲜红意志,这股意志从前怀抱着万叶,今晚则包覆着美夫。毛毬压着美夫,无声地啜泣着,当她的泪珠滚落在脸颊上时,美夫对眼前这个孔武有力却又疲惫不堪的美女瞬间涌上了怜爱之情。他伸出纤细的双手,抱住妻子。黑暗中毛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新婚夜之后毛毬为了想尽快怀孕,频繁地到新房过夜。「线描好了,你把铅笔线擦干净。」「老师呢?」「新的责任编辑来了。」房外仍然依稀听见少女们忙碌的交谈。
  新的责任辑辑名叫「绵贯」,同样是穿着意大利高级西装,二十五岁左右的美青年,漫画的连载工作持续进行,包覆大宅的金黄色洪流不停地向外奔流。
  而另一方面,因为泪的夭折而结合的毛毬和美夫,在生活中日久生情,渐渐接受了对方,成为真正的夫妻。
  两年后,赤朽叶家有人决定到都市去,那就是次女鞄。
  尽管早一步从高中毕业并进入当地企业工作的百夜再三阻止希望她留下,鞄还是坚持想进东京的短期大学。当时家人都很中意毛毬招来的那个勤奋又聪明的女婿,便答应了鞄的要求。尽管万叶反对,不过毛毬在家庭会议上力挺妹妹说:「就由她去玩两年吧。」
  「像鞄那样的孩子,不让她好好玩个够,她是不会死心的。是不是。美夫?」
  听到妻子突然征求自己的意见,美夫咳得说不出话来。在公司当然另当别论,美夫在家庭会议上,一向刻意低调不轻易发表意见,毛毬为顾及丈夫的面子,不时会询问他的意见,鞄和孤独因此也对美夫另眼看待。
  那年十八岁的鞄放弃成为偶像歌手的心愿,转而梦想成为女演员。她说要去追求梦想,考上短大后便一个人住在东京,当时的大学生已经不再住在以往的木造公寓或宿舍,而都住进时髦的小套房,不再是二点二五坪的和式房间和蹲式马桶的狭窄格局,而是三坪大小,铺有原木地板的时髦西式房间和卫浴设备。鞄刚到东京时,泡沫经济正盛,她乐得每天尽情展露自己年轻的本钱,流连迪斯科舞厅。女大学生的夜生活华丽而淫猥,鞄和几个爱玩的同伴褪去乡下姑娘的土气,穿上光鲜亮舅的华服,在都会夜景、高价礼物和男人的甜言蜜语中渡过无数个夜晚。
  「每天都这么快乐的话,真想一直待在东京不回去了。」
  鞄进了演员训练班,经常参加试镜,虽然结果常常不尽人意,但夜晚的乐趣让她忘却所有白天的不快。
  就在鞄站在高台上,随合着浩室舞曲狂乱地摆动身躯的同时,弟弟孤独终于从对核子武器的恐惧中走出来。
  多年后孤独舅舅告诉我,那之后美苏冷战的年代终于宣告结束,这对于小学起便活在核子武器与第三次世界大战威胁阴影下长大的孤独来说,实在是个令人意外的结果。他在电视上看到分隔东西德的柏林围墙被推倒,年轻人爬上围墙站上墙头,嘶吼着「和平」。而国境警备队并没有出面扫射。甚至连围墙的瓦砾都成了叫卖的商品,孤独震惊极了。苏联将国名改回俄罗斯;而在日本国内,自民党的惨败结束了长久以来一党独大的政治局面,非自民政权从此诞生,世界局势瞬息万变。
  升上中学之后,只有的三天孤独乖乖到校上课,之后便又拒绝上学,父亲曜司找他谈话,他表明想在家自修,孤独的态度非常坚决,这点和姐姐毛毬很像,后来他参加函授课程,成绩优异,曜司只能勉强接受了他的做法。
  一九八九年昭和天皇驾崩,年号也将变更,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民众惊惶不已,却也只能默默接受时代将要改变的事实。吊唁天皇的民众辨成长长的人龙,电视新闻和报纸终日报导天皇驾崩的消息,百姓的悲伤和失落感在新闻报导推波助澜下日益加深。连续几个星期,全国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有如被一块黑布紧紧覆住一般。
  新的年号颁订为「平成」,人们的生活总算逐渐回归常轨,时光不停流逝,虽然发生了许多或大或小的变化,时间仍无时无刻不继续往前走。就在春天来临,温暖的阳光再度普照大地时,红绿村天上的赤朽叶家再度面临挑战。
  一直以来以女王之姿君监大宅的赤朽叶辰,终于倒下了。
  阿辰平常总是摇晃着矮小肥胖的身躯,像颗球一样的穿梭在大宅里。那年春天某一天,在到孤独房间的途中她突然跌了一跤,要带给孤独的金平糖,五彩缤纷的散落一地好不壮观。阿辰细声呼喊着万叶,听到声音的女佣想扶起她,却被她拒绝。口中一直不断呼唤自己挑选的媳妇。当时万叶正外出购物,等到她回家时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阿辰一直仰躺在敝满金子糖的走廊上。不时发出呻吟,不管是女佣、听到消息赶回家来的儿子曜司、继承人毛毬,她都不许大家碰她。等到双手提满购物袋的万叶终于返家,她才小声地对媳好说:「我受伤了,带我回房。」她的语气中充满不安,万叶赶紧搁下购物袋,来到婆婆身边。
  阿辰一直以来脸色红润、身形圆润;而万叶却已满头银白、眼窝凹陷。乍看之下两人年龄差距不大。万叶结实的双臂轻轻抱起阿辰送她回房,来看诊的医生说阿辰是骨折了,自那天起,阿辰就一直卧病在床。万叶尽管片刻不离,仔细照料,阿辰那原本圆滚滚的身子却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日渐缩小,瘦下来的脸颊看起来确实很像儿子曜司。除了万叶,阿辰不准任何人进房,只有一次例外。
  那天毛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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