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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遥远的救世主-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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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芮小丹说:“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合适,我看你很平静,心安就好。”
       王明阳停了一会儿,说:“你枪法很好,我老想起你开枪的那个场面,真漂亮。有时候我也想,一个女人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该是什么感受?”
       芮小丹说:“很矛盾,心理上肯定有影响。”
       王明阳抽了一口烟,问:“因为一个偶然活下来了,后怕吗?”
       芮小丹说:“后怕、庆幸,都有。”
       王明阳说:“我对你说过的一句话想了很久,挺佩服。神即道,道法自然,如来。一句话把基督、道家和佛教的精义都概括了,你这个年龄不该有这样的学识。”
       芮小丹说:“事实上我也没有,现炒现卖的,但是道理不虚。”
       王明阳牵动嘴角微笑了一下。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刑车到了。
       一名法官进来说:“时间到了,押解囚犯上车。”
       所长走过来对王明阳说:“见过面了,就到这儿吧,一路走好。”
       王明阳对所长、芮小丹和狱警说:“谢谢,谢谢关照。”
       法警把王明阳嘴上的烟取下,两名武警上来押解王明阳。
       监楼走廊里,王明阳等4名死囚从各死囚室被依次带出,尾随其后的还有在其他死囚室采访的几名记者。死囚里有人哭叫,记者的照相机也闪烁不停。
       芮小丹先于刑车出了看守所,和欧阳雪站在车旁等着刑车驶出。大门很快就开了,一队警车驶出看守所,在尖厉的警笛声中驶向刑场。
       目送死亡,她的心情复杂而沉重,那是一种天性使然的悲悯。
       经过4个小时的空中旅途,芮小丹于下午2点20分到达三亚凤凰机场。这次父亲仍然没时间来接她,来人是剧组的制片主任,姓黄,40多岁,那辆马自达轿车前挡风玻璃竖着的是一块《天国之恋》摄制组的牌子。
       黄主任接上芮小丹之后驱车前往蜈支洲岛拍摄地。
       蜈支洲岛距离凤凰机场将近40公里,是一个旅游度假的小岛,岛上风光秀丽,海水清澈透明,沙滩洁白如玉,美丽自然的景观令人心旷神怡。《天国之恋》摄制组在海边的沙滩上实景拍摄,沙滩背后就是剧组住宿的酒店。
       美丽的风光驱散了芮小丹从死囚室里带出的沉重,心情豁然开朗。
       拍摄现场,芮伟峰穿着他那身似乎永远不变的标准导演装束,太阳帽,导演马甲,胸前挂着扩音器。此时正在拍一场海滩戏,一位漂亮的泳装女郎迎着海风、踏着沙滩朝一个蓝色太阳伞走去,太阳伞下有圆桌、椅子、饮料和名牌香烟。
       芮伟峰看见了女儿,只是朝女儿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示意,然后继续工作。
       黄主任对芮小丹介绍说:“今天是最理想的天气,得赶戏。你看,从早上6点钟拍到现在一直没休息,大伙儿到现在连午饭还没吃呢。”
       芮小丹附和了一句:“是挺辛苦。”
       那边,芮伟峰对着扩音器喊一声:“停!”然后走过去给女演员讲戏,又拍一遍。终于等来芮伟峰做了一个满意的手势,说:“OK!”
       收工了,摄制组人员一个个又累又饿,像刚从球场下来一样疲惫地返回酒店。
       芮小丹走到父亲跟前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爸。”这一声与一年前的那一声已经有了本质的变化,没有了拘谨与隔阂,完全是自然流露的亲情。
       芮伟峰非常高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接过女儿手里的警帽和提包说:“走,先带你去看房间。我特意给你订了一个朝海的房间,风景非常好。”
       芮小丹跟着父亲往酒店走去。
       芮伟峰问:“你怎么穿着警服来了?”
       芮小丹把穿警服的原因解释了一下,至于王明阳为什么在行刑前提出要见她,她只说是因为她抓捕和审讯了王明阳,没有提及哑弹和击毙通缉犯的事,以免父亲担心。
       尽管如此,芮伟峰仍是担心地说:“那工作……真不适合女孩子。”
       回到酒店,芮小丹在服务台补办了住宿手续,父女二人先来到四楼芮小丹的房间。芮伟峰把女儿安置好,然后回二楼自己房间。芮小丹换下警服,换上了原先的那身衣服,带着那只装有21万元现金的挎包去二楼父亲的房间。刚到门口,正赶上餐厅的服务员往各个剧组人员的房间送盒饭,芮小丹就直接给自己也领了一份套餐。
       父女二人把领到的两份套餐放到茶几上,芮伟峰问:“你也没吃午饭?”
       芮小丹说:“机票打折,机上供餐也打折了,没吃。”说着她去关上门,然后从挎包里取出21万元现金放到父亲面前,说:“爸,这是21万,其中1万是利息。”
       芮伟峰脸色一下子变了,不悦地说:“原来你不是来看我,是来给我送钱哪!谁说是借给你了?要送钱还用跑一趟?汇过来就是了。”
       芮小丹笑笑说:“借钱的时候来,还钱的时候就不来了,那像什么?我说的就是借,没说是要。我要是跟您要钱,决不会是这个数。”
       芮伟峰问:“那得是多少呢?”
       芮小丹打开盒饭,说:“我要是堕落了,能要多少钱您想吧。我要没堕落,就不需要您的钱。论孝道,我该挣钱孝敬您,可您这消费门槛太高了。”
       芮伟峰只能先收起钱,然后和女儿一起吃饭。
       芮小丹吃着饭,问:“爸,您拍的这个戏是什么意思?”
       芮伟峰说:“看名字,《天国之恋》嘛!你知道《天国的女儿》这张唱片吗?”
       芮小丹说:“知道,很经典的一张唱片。”
       芮伟峰说:“编剧就是被唱片的音乐激发了灵感,写出了《天国之恋》的剧本。刚才拍的那场戏是女主角在海边度假,偶然碰上了一个男子,两人一见钟情,后来就演绎出一段天国之恋,很感人,特别是感动年轻人。”
       芮小丹说:“爸,我现在终于知道您为什么没熬成大师了。”
       芮伟峰说:“那我告诉你,《天国之恋》拍出来没准就是大师之作。”
       芮小丹轻轻摇摇头,笑着说:“我怕您老生气,不敢说。”
       芮伟峰大度地扬了扬筷子说:“闲聊嘛,生什么气?你大胆说。”
       芮小丹停下筷子,说:“爸,那我就说了。这个《天国之恋》哪,充其量是一个想成为大师的导演拍了一个想成为大师的电影,或者说是一个还不知道‘天国’为何物的导演拍了一个拿‘天国之恋’吓唬人的电影。”
       芮伟峰不悦地放下筷子,刚想说什么,自觉不妥,又重新拿起筷子。
       芮小丹灿烂一笑说:“看看,革命革到自己头上就不革命了。”
       芮伟峰说:“没关系,你说。”
       芮小丹说:“既然是天国之恋,那个女主角演的就该是天国之女了。您看她演的,举手投足都是在说‘你看我是女人’。‘我是女人’与‘你看我是女人’不一样,前者是女人的本色使然,后者是提醒别人注意她的性别,这里有细微而本质的差别,而提醒别人注意她性别的女人至少可以肯定不会是天国之女。但是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是您老人家跑过去给人家说戏,人家是按照您对天国之女的理解表演。只有您知道天国是什么,您才可能知道天国之女是什么,才有可能知道天国之恋该是怎么个恋法。”
       芮伟峰愣住了,诧异地看着女儿。
       芮小丹说:“您不用这么看我,这根本就没什么。这就是破案,一个细节就能解读出来很多东西,这是一个刑警最基本的素质。”
       芮伟峰再次放下筷子,这次是平和的心态,说:“这天国嘛,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就像人们常说的禅一样,不可说,一说就错。”
       芮小丹又是一笑,说:“爸,吃饭吧,不说这个了。”
       芮伟峰说:“要说,一定要说。闺女大了,能交流了,好啊。”
       芮小丹说:“那您这个‘一说就错’是不是一说呢?您这个一说错不错呢?”
       女儿的一句话又把芮伟峰给说愣住了,说错不是,说对还不是,顿时觉得在女儿面前颜面有些挂不住,想了一下,绕开了“禅”的对与错,说:“关于天国,我和编剧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天国是每个人心里最理想而又不可能实现的那个境界,那么天国之女就应该是最美丽、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子,天国之恋就应该是最浪漫、最不可得的爱情。”
       芮小丹低头吃饭,不言语了。
       芮伟峰等了一会儿,催促道:“说话呀,怎么不说了?”
       芮小丹点点头说:“您那样理解也行,各持己见。”
       芮伟峰说:“这丫头,你这是什么讨论态度?接着说!”
       芮小丹半撒娇半乞求地说:“爸,您放过我吧,我不想跟您说这个了。您那个观念还停留在儒家、政治和神话传说的一锅粥里,观念不对称,说不明白。”
       芮伟峰说:“你爹这个导演就那么臭吗?我还真跟你较上真了!你说,不说不行!说得对你爹服气,说得不对你爹也给你上一课。”
       芮小丹索性把盒饭和筷子都放下,说:“您说天国是每个人心里最理想而又不可能实现的那个境界,错!那不叫天国,那叫幻想,那是您和编剧的天国,不是观众的天国,因为按您的解释,每个人的天国都不一样嘛。您说天国之女是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子,错!天国里有丑有恶吗?只是您和编剧的天国里有丑有恶,如果没有,那您的‘美’和‘善’是从哪儿来的?您说天国之恋是最浪漫、最不可得的爱情,错!至少在您和编剧的天国之恋里就可得了嘛,无非是大海、沙滩、美女,外加一顶太阳伞和两把塑料椅子。”
       芮伟峰刚才那股激动的情绪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沉静下来久久地审视着女儿,沉思了许久之后平静地问:“那你说,天国是什么?”
       芮小丹说:“先声明,我这是鹦鹉学舌,我也是因为《天国的女儿》这张唱片向别人请教过类似的问题。天是什么?天是神,是上帝,是创造万物者,是全能全知者,是遍在不可见者……一句话,天是道,是事物规律和自然法则。这个观点您同意吗?”
       芮伟峰想了想,说:“同意。”
       芮小丹说:“那么,参禅悟道至天人合一的那种境界,就是天国。道法自然,不具美丑善恶的属性,有美丑善恶分别的是人,不是天。天国之女是觉悟到天国境界的女人,是没有人的贪嗔痴的女人。天国之恋,是唯有觉悟到天国境界的人才可能演绎出的爱情。”
       芮伟峰饭也不吃了,从茶几上拿起烟点上一支,静静地抽。
       芮小丹说:“爸,几句闲聊,您还真生气了?我来看您要是什么话都不说,那您觉得我正常吗?见面总得说话吧,那不是话头赶到这儿了嘛。”
       芮伟峰摇摇头,感叹了一句:“当初,你真应该考电影学院。”然后又问:“你申请留学办到什么程度了?”
       芮小丹答道:“审核证明办好了,这次趁探亲的机会就向法兰克福大学提交材料,准备申请明年冬季学期入学,读法律硕士。”
       芮伟峰突然用手指敲敲茶几说:“你不能读法律,我不赞成,即便你办好了留学手续也不能去读,这次你必须得听你爹的,我必须要对你的前途负责。你去读影视编剧,我给你联系学校,学费、食宿统统不用你操心。”
       芮小丹一愣:“影视编剧?”
       芮伟峰说:“你的艺术感觉不错,也很有见解。当演员不行了,但你可以写剧本,你的法律知识和刑警阅历都能用上,有理论、有生活素材,我的经验都能传授给你。现在的艺术就剩下小感觉、小情调了,缺的就是一把骨头,骨头就是见解,就是魂。一部好的影视作品最关键的是什么?是首先得有一个好本子。你爹在这个圈子里了几十年,不愁资金、不愁制作、不愁发行,就愁没好本子。你看你多好的条件,你要是写出一个好本子,那就不给别人拍了,自己开公司自己拍。你知道一部好戏能挣多少钱?少则几百万,多则上千万,够你当警察几辈子挣的钱。一部好戏,你走到哪儿都是个人物。这些,你懂吗?”
       芮小丹说:“爸,您描绘的确实很诱人,但您忽略了两个问题。第一,我跟您谈的是对事物的认识、观点,不是艺术。如果这就是艺术,那刑侦专家、哲学家、政治家就都可以当编剧了。至少我没这种自信,如果我是哲学家、政治家,我也不用当编剧了。第二,干什么事情都要有基础、有兴趣。我既没自信又没感觉也没有想表达的冲动,我的基础就是法律知识和工作经验,我的自信和兴趣就是当律师。”
       芮伟峰有些激动,站起来走了几步,说:“一个女孩子当什么律师,有几个当事人肯花钱请女律师?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大子儿,整天拉动着面部肌肉强词夺理,整天得为填饱肚子拉生意。你现在是年轻,老了怎么办?将来一把年纪了还站在法庭上吵吵嚷嚷,你说那是什么形象?你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没保障,还谈什么女性的优雅、情调、品位?”
       芮小丹没想到千里迢迢来看父亲,而刚刚见面就发生这样的冲突。她不想与父亲再谈这个问题,默默把盒饭收拾到一个塑料袋里,放进垃圾桶。
       芮伟峰说:“这事不着急,你住几天,我慢慢给你做工作。”
       芮小丹说:“您不用做工作,我今天晚上就回去,我不想在这儿影响您的心情。我也想挣大钱过好日子,但是如果我是为了挣大钱过好日子去当编剧,我既挣不来大钱也写不出好剧本。您熬了几十年没熬成大师,就在于此。如果我的能力只能让我穷困潦倒,那穷困潦倒就是我的价值。”

第二十六章
       6月17日上午8点30分,芮小丹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乘坐汉莎航空公司的航班前往德国,经过10个小时的飞行,于当地时间中午11点多抵达法兰克福,在法兰克福机场转机飞抵柏林达斯科尼费尔德机场。
       芮小丹作为丁元英的女友来柏林办事,按照一般习惯丁元英应该事先通知柏林的朋友有所接应。但是丁元英没有这样做,他谁都没有通知。
       芮小丹的行李只有一个旅行包和一只皮箱,再就是挎在肩上的那个棕色挎包,主要是随身衣物、茶叶和商务文件。下了飞机,她以机场大厅的电子时钟为准调整了手表时间,此时是柏林时间下午2点20分。出了机场,她乘出租车进入市区来到布尔伦布大街23号楼,按地址从第2单元上到5楼,拿出钥匙打开511号丁元英住宅的房门。
       房间的窗帘遮住了窗户,里面的光线很暗。她站在门口朝里面打量了一下,静静的房间里是一种长久无人居住的气息,家具都被床单遮盖着。她进屋关上房门,拉开窗帘,敞开所有的窗户,让夏日的阳光和新鲜空气倾泻进来,然后揭开家具上的床单。
       接着她开始动手打扫房间,从厨房到卫生间,从客厅到卧室。
       这显然是一套二手房子,房顶、墙壁、地板和门窗都已经年代久远,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装修。功夫茶的茶盘比古城用的那个略小一点,茶具也不尽相同。沙发是藏红色的,除了颜色不同,款式和个头与古城的那种沙发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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