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你不懂-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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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实在很渺小,很微不足道,一个人死了,就这样偷偷摸摸、敷衍了事,就像当时肖芹萍在沙滩上埋掉几个避孕套那么简单。
人有时很像避孕套!避孕套有时也像人———反正都是工具。她想。
叶可良被“盖”在一座小山丘上,山丘的前面有一座新建的孤立花园式大院。后来慕容芹才知道,那座大院的主人就是苟安生。大院的大门上写着两个大字:苟宅。苟安生经常吃饱饭时,在大院门口乘凉,拿着牙签剔牙垢。
叶可良被埋葬的第二天,慕容芹偷偷跑到那个荒凉的小山丘上,在属于他的小土堆前痛哭。慕容芹边哭边想:叶可良和苟安生会和睦相处吗?他能喜欢跟他“睡”在一起的这个女人吗?这女人下辈子还会被欺骗感情吗?假结婚证是她瞒着叶可良做的,阎罗王会不会怪罪于他?那女人会不会去找欺骗她感情的人算账?
哭完后,慕容芹给叶可良念他生前最喜欢的一位著名诗人的两句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还未读完,慕容芹的手机突然不停地尖叫起来。慕容芹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看,是朱副局长那个前几天打给她的熟悉的手机号码。
慕容芹想,这个从小父母就死了的人,可能又刚做完“积极开展精神文明建设”电视讲话,无聊得想要她陪他去出差了。
慕容芹气得把手机狠狠地摔到山脚下的臭水沟中……
回老家的第五天,也就是叶可良父母去世的第七天,他们宗族的人要送他父母“上山”了。
“上山”是闽南人的一种葬礼。闽南人主要分为河佬人和客家人。传说河佬人是从河南迁移过来的,所以被称为“河佬”。闽南的客家人是从闽西迁徙来的,住宅一直保留着闽西土圆楼的风格,后来,一些客家人搬到了城里,但许多风俗还一直沿用下来。
河佬人的葬礼是悲伤的,他们认为人死了就是去了地狱,要受阎罗王统治,没有自由,所以,送葬队伍跟着抬棺队后面,痛哭流涕。哭得越惨,就体现跟死者的感情越深。也有的时髦奏哀乐,以代替哭声,气势浩荡一些。声势越浩荡,就说明死者越有福气。
风俗缘于几千年来的“官本位”思想。古代的大小芝麻官一出巡,总有一大班人跟在后面吆喝。差役队伍越浩荡吆喝越大声,就体现官人越有威风。普通百姓活着没有机会听别人为他吆喝,只好在死后模仿一下,过把瘾,也可以幻想去阎罗王那边嚣张一下。
而闽南客家人的葬礼则刚好与河佬人相反,他们认为人正常老死后,能进天堂,所以在去天堂的路上,不该哭泣,而应该欢送,就跟毛泽东时代送村里的男孩去当兵一样,敲锣打鼓,送葬的人不仅不哭,还请专门的乐队跟着奏流行歌曲,当时流行什么歌曲就奏什么歌曲,对女死者奏女性歌曲,对男死者奏男性歌曲。
叶可良的父亲是河佬人,母亲是客家人,所以他们“上山”也就一个按河佬人的风俗,一个按客家人风俗。
因他们是同一天去世的,“上山”也就要同一天,但总不能让送葬的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所以,叶可良家族的人商量好让送葬的人哭,请乐队奏流行歌曲,轮流着进行。
那年月,社会上正流行张惠妹的《站在高岗上》和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按理,只能奏《站在高岗上》,但乐队认为既然送一对夫妻“上山”,就应该按客家的风俗,否则不吉利,所以,两首歌曲轮流着奏。刚刚站到高岗上,又突然伤心成太平洋。整个送葬队伍一会又哭声如潮,一会高亢激昂,一会低沉萧条。
那天,慕容芹也走在队伍当中。她不知道是送他们去天堂还是去地狱,是该跟着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是跟着哼流行歌曲。
这种感觉你不懂。
第五部分第44节 淋漓尽致的悲痛
三十五
那些日子,没有雨,天气闷得出奇。
一场淋漓尽致的悲痛之后,慕容芹渐渐孤寂下来。
她感觉像死过一次,或者说是经过一次涅磐,不再有死的念头,倒有重新开始的欲望。
已经是旧历的年底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街头小巷不时有一两响鞭炮声,闹市边已有人摆出八仙桌现场写对联叫卖,节日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浓,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
叶可良家族的人在街上一碰到慕容芹就赶紧避开,邻居的家庭老妇女们一见到慕容芹就口中念念有词,把大门关上,都生怕她这颗扫帚星冲掉新年的喜气,给他们带来厄运。
老妈天天吃斋为慕容芹祈祷,向上苍祈求女儿来年走好运。
老妈不知去哪采来了很多石榴枝叶,说是拿来泡水洗澡后,会去掉污秽霉运,会变得干净、清爽、好运。
慕容芹边洗澡,老妈边用石榴枝沾清水喷慕容芹头发,还重重复复地念着祝福语,观音一样。
其实,此时慕容芹对未来并没有完全失望,对自己也还有一点信心。母亲祈求不祈求,她都没想过憋在家里听天由命,她的骨子里天生就不安分。
老妈最担心的是,慕容芹这辈子没有男人要了。一连串的厄运,让老妈很担心她们两个女人都在家“守寡”,只要有人稍微提到慕容芹的婚事,老妈就激动得眼神生动了起来。
大年初二,街道办事处的胖大妈给慕容芹介绍对象来了。
胖大妈一片好意,她跟老妈神神秘秘地说:“女大不能留啊,更何况咱们小妹已经离过了,叶可良也没了,要赶紧给她找个对象,好运气就会来了。”
老妈说:“哎,就不知道人家男人是什么想法。”
胖大妈说:“我跟小伙子说好了,小伙子说认识咱们妹子,他感到满意。”
“人家长得怎么样?”
“这小伙子啊,又高又白,又是函授大专毕业的,听说还是在北京那个大城市函授的呢,现在又是吃皇粮的,真是百里挑一啊,咱们妹子能嫁上这样的主,真是福气啊。”
老妈表面谦谦虚虚地接待她,内心却高兴得手忙脚乱。
第二天,胖大妈就把“又高又白”的小伙子领来家里。
慕容芹站在楼梯口偷偷一看,只见那家伙白而发青的脸,细细的脖子,整个头像一粒油甘(闽南一种小水果,比李子还小),身子长长的,活脱脱是一颗豆芽。
豆芽几乎不长屁股,两条腿似乎直接插在腹部上,走起路来像卡通画。
豆芽有点腼腆,坐在沙发一边一动不动,嘴角露出一点傻笑。
胖大妈对老妈说:“咱们妹子有一点点胖,跟这个小伙子正好互相补充,天生的一对啊。”
老妈说:“都看缘分吧,都亏大姐这么热心肠。”
胖大妈说:“叫咱们妹子下楼来坐坐吧?”
老妈在楼下喊:“小芹,大妈来了,下来坐坐吧,别老是一个人呆在楼上。”
胖大妈说:“一个人是很孤独的,以后有个伴就不会了,希望他们有缘啊,我这个做大妈的为他们高兴啊。”
慕容芹从二楼走了下来。豆芽看到慕容芹,站起来呵哈了一声。
胖大妈说:“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她对着豆芽说,“这就是慕容芹,很水的小妹。”
豆芽对着胖大妈说:“我在读中学时见过她,不过她可能不认识我。”
胖大妈又对慕容芹介绍道:“这是小窦,在城关镇镇政府做秘书,文不错,领导说话的稿件都是他写的,还会写很多年度总结呀什么的大作文,可厉害呢。”
慕容芹说:“是吗?”
慕容芹坐到老妈旁边应付,用手指悄悄捅了捅老妈的后背,给她眨眼,暗示她赶紧把他们打发走。
老妈生气地给慕容芹眨眼,意思是说,你这不听话的孩子,有人想娶你就不错了,你还不知道天高地厚。
豆芽可能有点尴尬,起身说:“你们聊,我出去买本杂志看,就回来。”
豆芽走后,胖大妈拉着慕容芹的手说:“小妹啊,觉得人家怎么样?他可从未谈过恋爱,从没碰过女人的。”
胖大妈言下之意是,人家还是个处男,而你已经是经历两个男人的啦,别装高贵。
慕容芹说:“还不错嘛,高高白白的。”
胖大妈以为慕容芹看上他了,兴奋起来:“他呀,中学时和你同个学校,比你低一年级,虽然后来没考上大学,但人家只差3分。后来啊,他函授了北京市一个什么大学,现在在镇政府工作,已经转正了,吃皇粮的。”
慕容芹说:“很不错的工作嘛。像他这么厉害的人,找我这个扫帚星,亏多了。”
“也不能这么说,人啊,看缘分,可能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老妈说:“这孩子,嘴巴像屁股,老是乱说话,动不动就说自己是扫帚星,还好,大姐是自己人,不然人家都讨厌你了。”
胖大妈说:“没要紧,没要紧啦,开开玩笑嘛,人家小伙子就喜欢小妹这性格,直来直去的。”
正说着,豆芽买杂志回来了,他又呵哈了一声,坐下来看一本地摊文学杂志。
突然,一阵沉默。豆芽埋头看杂志,装出一种爱好文学的文静儒雅模样。
胖大妈说:“小窦这孩子爱好学习,跟咱们小妹一样,都是会寸进(闽南语,指不断进步)的人啊。”
老妈跟着傻笑。
看着老妈没有谢客的意思,慕容芹只好自己挺身而出了,她说:“你们坐,我还有事。”
上了楼,老妈还跟胖大妈叽叽歪歪了半个小时。
他们走后,老妈说:“我看就这么定了吧?小伙子虽然瘦点,但男人等到当了官后,就会变胖的,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难看;男大二十四变,越变越好看。”
慕容芹说:“那就让他等吧,等到下辈子他变成职业模特再说。”
老妈气得黑血冒上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