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货爱情-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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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噼啪直响。刘念缓缓走过来。龙青感觉房间里陡然暗了，她的眼睛大而无神，他看到的只有两个字：空洞。她的语气却是一种急切，她说：我没有杀他！真的没有杀他！我们只是喝了一点酒，然后，我们平躺在床上说话，我们不可能做什么……后来，我们洗澡，他就倒在了浴室里……龙青，我没有杀他！没有！
龙青看着她，双肩向后缩着，突然，觉得异常害怕……龙青把手放在她的眼前晃动着，大声喊着：刘念，你怎么了啊？
……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他……刘念喃喃着，向里间走去。
龙青心底涌起一股酸楚，他感觉在刘念的心中，一定有着一道深深的伤痕，而且是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痕，这道伤痕，才是他们婚姻的真正鸿沟，但又是一道什么伤痕呢？龙青想不明白，但他有着一种预感，这伤痕一定与他的父亲有关。龙青忙快步跟上去，在她身后喊道：刘念！她猛地站住了，然后，回过头来，愣了一会儿，扑进龙青的怀里，哭喊着：刘伟！刘伟！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龙青呆站着，任刘念的泪水落了他一身……
刘念没有杀刘伟。刘伟是酒后心脏病突发而死亡。而龙青在刘念眼里，却变成了刘伟，龙青才真正地失踪了。
龙青欲哭无泪。虽然他得到了刘念的万般柔情，得到了她的灿烂笑脸，然而，他却不是龙青，是刘伟。而且，他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他生活在刘念的幻觉中。事实上，刘念的精神分裂了。是一种间歇性的精神分裂。
洗完澡后，刘念把龙青拉到那张大床上。
她穿了一件淡红色的睡衣，在柔和的壁灯下，她用手衬着下巴，等着他，见他还没上床，说：刘伟，快点呀！此时，龙青是不能走的，如果走掉，她就会大喊刘伟。龙青害怕儿子听到，害怕邻居听到，他只得乖乖地回到她的身边，顺从地躺下……刘念俯在龙青的上面，他们做爱了。
当刘念依偎在龙青怀里、用她的腿紧紧缠着他的时候，黑暗中，他眼前却是小米。龙青没法不想她。小米也该出院了，现在应该在家里休养。说不定她还会在床上写她的小说。她什么时候会来北京呢？龙青真想见她一面啊！见面的那天一定是阳光灿烂，他能想像得到他们见面的情景：远远的、小米向他走来，连同午后的阳光与灿烂的笑容，他会很快地迎上去，然后紧紧抓住她！是的，龙青要紧紧地抓住她，不让她逃掉……然后，他和小米手牵着手，走在北京的街头，真的，他不会在乎遇到他的学生。他想和她找个清静的地方吃个饭，面对面坐着，然后彼此深情地凝望着，让眼里的潮湿润泽干涸已久的心田……他把好吃的菜夹到她的碗里，看她边吃边说个不停……在他看来，能与自己相爱的人、与自己心心相印的人这么吃一顿饭，就是一种巨大的幸福！
在医院精神科里，刘念去洗手间的时候，医生问龙青：刘念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没有？
龙青说：他父亲在采石场被炸死，母亲扔下她改嫁了。
哦，作为她的丈夫，你觉得她的性格有没有什么变化？医生问。
以前还较为温和沉静，后来，突然变得蛮不讲理，经常为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就发脾气，疑心很重，认为周围的人都跟她过不去。我有时在家里因为喉咙不舒服而咳嗽一声，她就认为我对她有意见。
医生以同情的眼光看了看龙青，说：那就不用怀疑了，她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你要密切注意她，不要给她刺激。别忘了给她吃药。
不，我不信。龙青心底生出一种绝望。
从医院出来，刘念问龙青：医生和你说什么？
龙青说：没说什么。
刘念说：不会说我是神经病吧？哼，真是笑话！这个世道真是变了！我看他才是神经病。你提的是什么药？
龙青说：别想那么多，既然医生开了这些药，自有他的道理。
刘念走得很快，提着药的龙青落在后面。马路边的一长溜店铺在大甩卖，吆喝声一浪盖过一浪。龙青在拥挤的车流中抬头看了看天，很快，他的眼眯成了一条线。他忙朝刘念快步走去。
第四部分第49节 刘念的病
王小盼在做第二次化疗，头发已掉光了。龙青去看她的时候，见她戴了一顶小布帽子，像个蓝精灵，很可爱。每次去，都能见到柳勇，他默默地守着。只是，龙青感觉柳勇的面色也好像不如过去了，有一点儿苍白。在医院，也曾遇到过一次江小擎，龙青觉得江小擎也有了许多的变化，这种变化，来自她的眼神，是一种淡淡的忧郁和一种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无发排谴的悲伤。以前江小擎每次看到龙青时，眼光是果敢地迎向他。现在呢，是一种躲闪后的游离。不知到底是生活改变着他们，还是他们改变着生活。只是，在这种悄然的变化中，龙青感觉到了人生的无常与无奈。柳勇对王小盼的爱令他感动，江小擎的青春迷茫与爱的痴迷令他无语。龙青虽然是他们的导师，但他感觉：在生活中，他根本无从指导他们，或者说，其实是他们牵引着他……
直到有一天，龙青得知了柳勇为了小盼的医疗费去血站卖血而晕到的消息，那一刻，龙青无法言说他内心的感受。这件事传到校园后，在放假后的留校学生中又掀起了第二次为王小盼捐款的高潮。
这天，龙青刚为王小盼送去两千元钱，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了一个西瓜，一进楼道，就见江小擎等在那里。
龙老师——
你怎么在这里呀？龙青有些奇怪。
龙老师，我……我想找您借点钱，我要去一趟上海，我妹妹她……江小擎哭了起来。
怎么啦？龙青知道她所说的肯定是江小警。
我妹妹遭了毒手，被一个女人打伤了！江小擎说，我妈妈又病了，她还不知道……
要多少？龙青忙问。
不知道……江小擎的手摸着楼梯的栏杆。
走！去家里说，站在这里干嘛？龙青提着西瓜，走在了江小擎的前面。
刘念坐在沙发上，她的脸正对着门。
快进来！江小擎。龙青转过身，招呼着她。江小擎面带笑容，谦卑地对刘念点着头，说：师母好！然后，她脱鞋，准备换拖鞋。正要把脚放进那双红拖鞋里去，刘念喊了起来：等等——！那是我的！江小擎涨红了脸，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该怎么好。龙青忙拿出龙淼的蓝拖鞋，放在江小擎面前。这时，刘念又喊了起来：那是我儿子的！不要动！
龙青气坏了，说：刘念！你太过分了！怎么这样对人呢？
刘念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怎么啦？我怎么啦？你往家里带女人了，我就该对她好吗？我那么贱吗？刘念又转过头，对江小擎说：贱婊子！你别以为你年轻，就勾引我家男人！给我滚！龙青看到刘念说“滚”这个字时，脸扭曲得异常厉害，眼珠都快暴裂出来。江小擎用手捂着脸，“呜”的一声跑出了门。
从厨房的窗口望出去，见江小擎朝研究生寝室方向跑去，龙青忙从抽屉里拿出上次杨总给他的几千元的辛苦费，追了出去，后面还传来刘念的骂声：去吧！你去追那个妖精！你去了就别回来！
江小擎正在寝室里收拾行李，见龙青进来眼睛又红了，说：难为您了，龙老师害您挨骂……
龙青从兜里拿出钱，递给江小擎，说：没什么，去吧，看看你妹妹，你劝劝她，要她好了后，好好找个相爱的人过日子。
江小擎吃惊地盯着我，说：怎么，您知道我妹妹的事？
不知道，我猜想的。你去吧！说完，龙青转身离开了江小擎。
休息一段时间后，刘念吵着要去上班。龙青见她喊他为刘伟的时候也少了许多，也就默许了。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常状态。
龙淼假期进了数学奥赛班，整天没日没夜地做题。他出房间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以前，他在做作业时，还经常出来喝点茶什么的。有天，龙青端了一杯牛奶放到他桌上，在他床边坐了一会儿，好半天，他放下笔，把转椅转过来，朝向他，说：爸，你真可怜……
龙青无语地看着他，想听他说下去。
爸，以前我不是很想读书，你知道为什么吗？龙淼紧张地看看门外，又看着他，说。
不知道，你说说看。
以前我总这样想：您不是读书很棒吗？现在还是博士，可您一点儿也不幸福呀？所以我说一个人生活幸不幸福与读书多不多无关。
那现在呢？龙青问。同时，他的心在隐隐疼痛。儿子的话触到了他的痛处。
现在，我的观点又改了。龙淼说，我想好好读书，尽快地离开这个家！
龙青默默站起来，好半天都无语。很久，他说：快喝了吧，别胡思乱想了。不过，读好书是绝对不会错的。知识改变人的命运。家庭又是另一回事。说完，龙青拿起儿子的作业本检查，然后，又把错题逐一为他讲解。
刘念报了自修中文本科。客厅的茶几上，摊开了好几本书，人却不知跑哪里去了。等龙青忙完，洗过澡，那些书还摊在那儿。
刘念上班不到一周，就出了个乱子：她在誊写学生考试分数时，所有的分数都错了位。等学校把所有的分数打出来，准备寄发成绩单给学生时，才被一个关心分数的学生无意中发现。刘念还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是电脑的问题！最后一查，问题还是出在她那儿。这还不算，有天龙青在家里，竟发现洗碗用的洗洁净和洗厕所便池用的盐酸交换了位置。龙青感觉刘念越来越丢三落四了。在学校有关领导的建议下，龙青只好又带着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同时，也去了医院精神科去复查。
上次的药还没吃完，这次龙青又从医院提了一大包药回来。刘念说：走，刘伟，我们去看看小车！龙青冷眼看着她，她然后又改口说：错，应该是龙伟！我们去看看小车好吧？龙青无奈地摇摇头：又变成了龙伟！当然，他的姓总算改过来了。
龙青说：什么？你想买小车？谁开？
我呀！我不是学了驾照吗？刘念有些得意。
不行！龙青说。按刘念现在的精神状态，买车是万万不行的！至少，龙青还没有失去理智。他接着强调说：绝对不行！我不赞成！
哈哈！你不赞成？那有啥用！来，来，你看看那是什么？刘念拖龙青来到窗前，指着外面停在树下的一辆白色小车，说：瞧——，那就是我的车！你同不同意都没用！今天我没心情，所以，和你出去就没开。哈哈，不赞成？真是把我笑死了！
龙青听完，浑身都软了。龙青说：买车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刘念说：你知道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我拿出钱来？难道靠你去买？
龙青说：嗨，还真是怪事儿，我的工资都交给你了，我拿什么去买？
刘念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私房钱！
龙青叹了口气，说：什么叫私房钱？我总要留点钱给自行车补个胎什么的吧？
第四部分第50节 身心合一
窗外是一片浓密的绿阴，北京的夏天很是闷热。龙青每天上班经过刘念的那辆东风雪铁龙生产的富康新自由人RPC时，就觉得不寒而栗。据刘念说，这辆白色富康花了98万元，她还说，该款车上市当天在全国就卖了将近400多辆。对此，龙青毫无兴趣。他担心的是：当他出门时，刘念到底何时会出去。或者说，她出去后，何时会产生焦虑暴躁的情绪。太可怕了——方向盘就在她的手中。
毕竟，外面的世界或者说外面的马路由不得她在家里一样的耍性子，否则，它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所以，刘念和她的那辆白车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盘踞在他的大脑里。
龙青坐在系里，发呆。这时，他的电话响了，然后，里面传出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白痴！快来小西天牌楼下，我到了北京，在这儿等你！
是小米！小米来了。
龙青挂掉电话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它确实太不像样子了。而在此之前，他却从未意识到他的衣服竟是这么不得体，皱巴巴的，白中泛黄的一件老头衫。龙青想回去换，但已是来不及了。不是指时间，而是他的心情。而且，他回去后是很难脱身的，他的每一个时间段在刘念眼里，都是透明的。果然，不到两分钟，刘念的电话打来了。刘念说：下班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在哪里？龙青说：在系里。刘念在电话里语气明显不耐烦起来，说：不会又是哪个妖精在你办公室里吧？龙青说：你怎么成天疑神疑鬼？看样子我只能在火葬场上班，可火葬场也少不了女的！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此时，他越发渴望尽快地见到小米，那种感觉，就像戒毒失败的人重又见到毒品一样，真的顾不得那么多了！龙青跑出大学校门，打的。今天运气也特别的好，路上也没堵，车，飞一般地向小西天驶去。
在出租车里，又接到小米的电话：白痴，我的病好了，你欢迎我来吗？你在哪里？
龙青说：北京欢迎你！只是，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好突然，给我一个措手不及啊！我马上到！小米，怎样才能找到你？
那就看你能不能从人群里认出我来了！如果认不出，那就……小米笑了。小米的笑，冲垮了龙青这些日子以来那堆积如山的郁闷，他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龙青也笑了：那就怎么样啊小米？不见吗？好，那我走了你可别生气哟！
别！白痴，不要走！你是一定会找到我的！
我也这么想。龙青说。
到达小两天时，龙青关了手机。
小西天牌楼下，站着一个撑着淡蓝色雨伞的女人，她的脚下，放着行李箱。当龙青从出租车里一出来并且头朝向她那边的时候，他看到她对他笑了。她的笑，龙青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是她，是小米！他们几乎在同时，跑向对方，然后用新奇的然而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神看着对方。他和她都面带着微笑，然后，很自然地手牵着手……
到底是谁先伸出的手，龙青真的记不清了。他的左手提着小米的行李，而他的右手却和她的左手紧扣在一起。她的手很小，很柔软。龙青用他的手指头与掌心感受着她，强抑着心头的颤抖说：我们……我们……小米露出白牙笑了笑，说：我们先看电影怎么样？刚才等你的时候，我到这电影院看了一下。你猜，啥电影？丹麦的《白痴》，看不看？
啊？还真有这样的电影啊？看！走！
上了二楼，才发现电影已开始放了。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到了最后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电影院里不同于黑夜，因为有电影的光华。偶尔的咳嗽声衬托出空间的寂静。银幕上一群白痴在不停地叫喊。在深蓝色的光华中，龙青看到小米看电影的灼灼眼神。他把她的手放在掌心里，在这巨大的寂静的空间，虽然他不能和她说些什么，但他握着她的手，这就足够了！龙青只觉得一种令人晕眩的幸福笼罩着他……事实上，电影里到底是何情节他一无所知，两个小时里，龙青所感觉的、所知道的只是小米，小米！小米每次把头转向他的时候，都会发现他在看她，然后，她就莞尔一笑，又去看电影了。
从电影院里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