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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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梅也不知道自己在墙根下站了多久,突然看见黄彩的门开启了一条缝,随着门前斜刺出一溜长长的光柱黄彩才慢慢地走出来了。心梅在暗影里看着她,只见她在门前的坝子里站住,两手握拳,做了一个深呼吸,就上下左右地舞动起来。门里透出的光柱不时照亮了她的身姿,那宽松的白衫时而在光柱中,时而在暗影里,心梅突然被这生命的旋律感动了,不由得羡慕起黄彩来。那昏黑的空间和光亮交替着,这闪烁的交替无疑在此时此刻增添了她对生活的理解。
也不知道自己痴痴地看了多久,直到光柱消失,心梅才慢慢回过身来。
而金部长就在当天晚上把蔡筱芬叫来了。这个晚上他遭遇了难得的耻辱,这个晚上在风流场上的打击让他深深地感到了这女人的厉害。他从来还没有受过这等窝囊气,他感到自己竟如此败在一个五十岁的女人手里!他把蔡筱芬叫来了,刚进到屋里就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撕得精光赤条。蔡筱芬看到金部长好像突然成了一头发性的野兽,不由得惊恐起来。在一阵惊恐之后很快也跟着像一头狂放发情的母虎。两个人抱住一团,相互拍打、抖动、翻滚。金大麻子此时要无情地发泄,要凶猛地占有,他要把女人的一切尊严通通撕光,要把对心梅没有得逞的欲火燃烧下去。
蔡筱芬问:“刚才有人来过?你——不要先说,让我猜
猜是谁?”
“你不用猜,你猜不着!那女人下贱,上了年纪的女人更是贱!”金部长好像还没解气地说:“还看不出那老女人到处卖相,你看,她也不照照镜子,居然卖到我的头上来了!”
蔡筱芬笑起来说:“是那个卫生局的查心梅不是?”
“你怎么知道?”
“还有不知道的吗?他们四大队早就有小话了,说是你那天吃饭的时候就把冷美人看上了,还说你要提拔她呢。”
“放屁,完全是放屁,是谁说的?我看她是个老同志,可怜!给她谈了个话,你看看,就这样随便谈谈,她就起了邪心,不仅百般巴结,还给我动手动脚的。你没看到她那个样子,真叫人恶心!”
“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就是阴一套阳一套,对这种人哪,非得批斗一下才行!”
过了两天,金部长心里实在窝得发慌,他专门去参加了一次卫生局核心小组会议。他说:“我们这里有些人就是清高,以为自己是老革命了,表扬了一下,尾巴就翘上天了,以为自己有点文化就看不起工农干部了。思想不清理,工作不汇报,这样不好好改造自己,对抗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教训还少吗?我在这里就不上纲上线了,先打个招呼,给个楼梯自己下,好不好?”
此后,查心梅勾引金部长的谣言就在外面传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反正在整个六大队里说得是绘声绘色,有人说:“那个死老虎竟然也想去攀金部长,一来想弄个官,二来是解解馋……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有人说:“这个老蛤蟆竟然也去凑热闹?真她妈想吃公天鹅的肉哩!”
可也有人也在背地里悄悄说:“不会吧,查心梅从来都为人正派,连那个湖北来的专员都没弄动她,这多半是从剧团里造出来的。”有人说:“蔡筱芬说的话你能相信?那家伙可不是个好东西!”
这些谣言虽婆娑迷离,毕竟也是满城风雨,有人提出要开批斗会,可不知怎么从县里的六大队到卫生系统的四分队都没有具体的通知。而查心梅面对如此严酷的现实,虽心如刀绞可也知道自己是怎么也说不清楚的。她不想再说什么了,没去上班,也没有请假,干脆把自己锁在屋里。她已经没有多少恐惧了,也失去了所有生存下去的勇气,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张发黄了的照片,每次看了之后那眼睛就呆痴般地望着天花板。那眼睛是极度疲倦,可怎么也闭不下来,心梅就有了一双谁也不敢直视的眼睛。没有睡眠,眼帘翻红,眼球突起,仿佛有无数道散乱的光针隐藏在瞳孔里。
查心梅躺在床上已经两天了,没有人和她说话,茶水不进,脸色发青。她虽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可怎么也忘不了那些曾经幸福过的日子。照片是全家的:那时刚解放一年,大羽二十七岁就当了县委书记,穿了一身军装端坐在中央,他刚毅、忠厚、不苟言笑还睁大了一双
眼睛;心梅正抱着三岁的儿子小何今抿嘴微笑;小何今戴了一顶镶了白毛的小帽子,撅起小嘴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小鼓;那时候,他们刚把妈从渠府接回来,二秀虽脸颊消瘦、两眼窝陷,可也笑得眯缝着布满皱纹的眼睛。这照片曾经被她在箱子里藏了好多年,这埋藏着的温馨是不可想像的,在无数次绝望中,就是这张照片把她从死神的手里拉了回来。大羽走了,自己又层层降级,经历批斗,再加上儿子莫名的冤狱,每当看看这张照片,总能唤起她对党的信任和改造自己的信心。她一次次期望着他们的归来,她坚信一家人都会得到原本的公正。
可现在……所有的期望都破灭了,心酸的泪水也流淌尽了,这冤狱遍地的人世已经把她逼上了绝路,她已经无法向大羽和儿子交代了。查心梅多想平静下来认真地想想看看,可这时候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如同突突开动的列车,所有的往事都像是飞快掠过的图像,哪怕是片刻的停顿都是非常艰难的。
而此时的县城,诚实已经被谣言淹没了,权势把良知击溃了,心梅身边已经没有人敢来关照了。就在无助的心梅想自绝人世的时候,那神兮兮的黄彩却意外地来了。当黄彩好几天没见到心梅之后,料定她已经熬不过面临的大难。黄彩从来不管什么政治和阶级,只有改不了
的侠义之心,尽管心梅曾视她为异类,却也是他惟一的好友——查问梅的姐姐啊!当她推开房门看到心梅躺在床上目光痴呆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禁大叫起来说:“你是怎么搞的?外面那些鬼话你能听吗?谁不知道你心梅是怎么个人!心梅啊,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相信自己!
”
心梅突然从迷糊中惊醒过来,尽力想睁开自己的眼睛,可她已发现自己面前是灰乎乎的,当黄彩大声说完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才隐隐发现那是黄彩的身影。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黄彩了,那模样只像是那天晚上在门房外面看她舞剑的延续。心梅颤抖地拉着黄彩的手想说话,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黄彩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又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要喝水?”心梅摇了摇头。黄彩说:“你是不是要我去给她们带信?我告诉你,我已经托人到抱山沟小学去叫问梅了,看来还得自己去省城找探梅才行。”
听到这话,心梅沉默了一下却又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突然用尽了力气拉紧了黄彩的手。黄彩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我去给你煮点稀饭,你一定要吃饭才行。”当黄彩正想去煮饭的时候,才听见她以微弱的声音说:“你……不要煮饭了,也不要叫她们来……黄彩啊,我没脸见你……也没脸……见她们……”
在说这话的时候心梅是心如刀绞思绪万端,不由得一行悲怆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这些年来,她已经想了好多遍了,她想到当年,想到自己的两个妹妹和黄彩多么期望得到帮助的时候,自己竟然会那样地冷漠无情?她记得在那时候,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犹豫过、自责过,可在时候,遵守革命原则的意志总是左右了自己的行为,以至于在政策能关照她们的时候都冷漠得不近人情。她记得在那个时候,大羽也曾好多次提醒过她:“即使从一个国家干部的角度来说,关心和爱护每一个公民也是应该的,何况是你最了解的妹妹呢。”可那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害怕那些闲言碎语。她记得就连去渠府接母亲的时候,都不愿意去看一下可怜的探梅。是啊,心梅从小就害怕这个世界,当自己已经步入领导阶层之后,更担心影响大羽的前途和政治生命。而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好像模糊了,她也弄不清哪些是起码的良知,哪些是原则,哪些是应该遵循的道义,更弄不清楚那些看起来头头是道的主义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她已经分不清楚是非,已经被那些以原则的旗号干着卑鄙勾当的骗子给弄糊涂了。当她那为之奋斗的信仰被现实如此嘲弄,自己又被弄得如此悲哀的时候,一想起自己做过的事,就有一种难言的愧疚。她不想探梅和问梅来怜悯她,更不愿有人来同情和嘲笑她曾经有过的追求,她觉得这难言的愧疚和自己的生命是缚在一起的。她想,已经不能挽回了,没必要挽回了,也该一起结束了。然而,当黄彩离开后的第二天,探梅、问梅和侄女苟玉玲都急匆匆地赶来了。她们吃惊地看到心梅已经枯瘦如柴满头白发,直端端地靠墙坐在床上,那满是青灰色的脸上竟然呆痴得没有一点表情。当探梅扑上去叫了一声“大姐”的时候,心梅好像才从迷糊中慢慢有了一点知觉。
当问梅又走上去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大姐,你怎么了?我是问梅,我们都来看望你了。”
心梅才动了一动,好像从恍惚中清晰过来。然而,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一行无言的泪水从脸颊上流淌下来。
苟玉玲说:“郝大东约好的急救车下午肯定到,要马上送你到省城才行!”
然而心梅却摇了摇头,轻轻地说:“不用了,什么都不用了,我只想知道大羽和儿子现在…
…的消息……”
苟玉玲说:“大羽现在还没有消息。何今在山里文化站,听说那里的人对他不错,黄彩已经在想办法找他去了。”
心梅知道何今已经不在文化站了,而至今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可她依然缓缓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微笑了一下,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苟玉玲说:“大姨,我们知道你的冤屈,黄彩都给我们说了,你千万不要给自己过不去,要相信那些军队里的败类也是没有好下场的。”探梅说:“姐姐,你就不要固执了,听一次我们的吧。城里的治理条件好,
我看你就离开这个把人逼上死路的地方吧!”
大家说了很多宽慰她的话,可心梅总是不住地摇头。 问梅也实在憋不住了,伤心地哭着说:“大姐,我知道你心里想得很多,可你要知道,我们永远是你的亲人,是你的妹妹。人世间谁都有受难的时候,让我们多想想那些美好的事,把这些事情都忘掉吧!你看看周围,我们都来了,我们都希望你好!大姐,你从来是最有主见的,什么事情都能改变的,千万不要往绝处去想。”
然而心梅仍然坚决不走,她要留在她和大羽共同工作过的地方,这里有他不解的冤屈,也有曾眷念过的希望。当急急赶来的急救车刚到门口的时候,心梅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心梅死了。在死之前,她手里依然擎着那张已经发黄的照片,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哀,深情地拉着亲人的手。直到最后弥留的两分钟里,她好像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可直到最后她只说出了“何今……”,其他什么话也没留下来。
这年刚过完新年,回龙县里的头儿们都在县委小会议室里开会,一起研究各部门革命委员会干部的内定名单。这个名单不但要考虑原来的一些党政干部,还要着重考虑在革命风暴中新冒出来的造反派,这样的会议已经开了很多次,每次的争论自然是非常激烈的。
小会议室里又坐满了人,由于光线比较幽暗,讨论刚刚开始就显得满屋烟尘抖乱。只听见一个声音开门见山地说:“最高指示:要斗私批修。交通局的王捍东在武斗期间亲自杀过人,这个问题已经有人检举到省里去了。他能做县革委会副主任吗?这是关系到党的前途和命运的问题!”
另一个声音说:“最高指示:狠斗私字一闪念。他杀的是公开诬蔑林副统帅的现行反革命。
对他的态度是个立场问题、路线问题!”
“最高指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他二姨父的女婿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上校军需官。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这个问题是大是大非的阶级路线的问题。”
“最高指示: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最高指示: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
“最高指示:狠斗私字一闪念……”
这样周而复始的会已经开了几次,大家都想安插自己的亲信,虽然像群雄们分割最后的地盘,却没完没了地在各种“最高指示”里面周旋。每个人都知道,在上级的上级没有拍板之前,那丝毫的退让都像是阵地失守一般。
核心小组的秘书匆匆从门外进来,在一个不太说话的军代表面前咕噜了几句,这瘦高的军代表把大衣抖了抖,站起来说:“同志们,省城里的刘芳同志来了。这个会是不是停一下。金部长,你是不是也去一下。”
金部长金铁军马上站起来就到隔壁的盥洗间收拾了一下,在离开的时候还回过头来在镜子里面欣赏了一下自己矫健的姿态,这才挺起胸膛大步跨了出去。
省城革命委员会筹备组的副组长刘芳带着几个人来了。在这个县城里,此时的刘芳早已不是
过去的刘芳了,从五七年反右,五八年大跃进,六二年“反右倾”,六四年搞“四清”到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她总是一路高举“左派”的大旗,以“坚定的”布尔什维克的钢铁意志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她以三十一岁的县委书记的身份率先起来造反,不仅把地委书记拉下了台,还把曾一路提拔她的张专员也给活活地气死了。那时候,张专员已经调去省城,是省城工业厅的副厅长,正因为刘芳和他共事多年,在带领红卫兵揭发他的时候,因为日记里对某月某日记得清清楚楚,揭出了张厅长的所有底细。
那时候,她爸曾给她说:“刘芳啊,张厅长是我的老部下,你也该冷静想想,谁没有说过错话,即使是路线问题那也不是他制定的。”
而刘芳什么话也没说,只给她爸念了几段毛主席语录,当念到“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的时候,她爸也只有无可奈何地说:“行了、行了,看来,我的话你也是听不进去了。”
看来刘芳永远是一个热血沸腾的革命斗士,她不但冷静不下来,还专门组织了对张厅长的轮番批斗。看来,从前的张专员也没经得住革命的考验,仅仅用了自己的一根裤腰带,就把自己吊死在床头上了。
刘芳一路冲杀,紧跟中央“文革”,如今已经成了省城核心领导小组的副组长。她披了一件造反派时兴的黄色呢料军大衣,刚从吉普车里一下来就拖着长长的颠声说:“同志们——好。”
那微笑里面带着的矜持,完全是一副“文革旗手”的模样。
这是一处县委的高级招待所,凡是上面来的人物都在这里下榻。瘦高的军代表和金部长一行在门口迎接,当刘芳和金部长握手的时候显得特别笑容可掬。刘芳看了看四周,大大咧咧地说:“这和我在这里的时候很不一样喽,那些花儿怎么也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