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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微尘-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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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显得特别笑容可掬。刘芳看了看四周,大大咧咧地说:“这和我在这里的时候很不一样喽,那些花儿怎么也搬到这里来了?记得前年‘红司’的造反派要冲这里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不就保住了。要不然这里还不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子呢。” 

  瘦高的军代表说:“听说另外几个县的武斗还没有停止,我看刘副组长也应该给那里打个电话,那‘红司’的头头们听到你的电话,保准就不会再打啦。” 

  刘芳显然被这讥讽的话弄得有些不快,马上说:“那几个县是‘总司’的地盘,‘红司’的人在那里是受欺负的。我看哪,那‘总司’的人是大有后台哩。刘邓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人还在,心不死嘛。不过我看,他们的日子也快完喽!” 

  瘦高的军代表只是笑笑,也不说话。大家一起进了客厅,服务员马上跟来沏上了茶。金部长坐在沙发上端起玻璃杯说:“这是‘川绣’,名茶,中央首长才能喝到的。你们看,那一个个竖立起来的茶叶像绣花针一样,再闻闻,啊,清香!” 

  刘芳没有听那茶叶的事,一本正经地说:“你们这里革命委员会的人选也该定了吧?我这次是几个地方都走走,回去再向上面汇报。江青同志最近再一次提出,路线确定了,执行路线的人选就迎刃而解了。我们大家都应该看到造反派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功绩,应该多想想毛主席和林副统帅为什么一再强调革命接班人的问题。这就是路线,是千秋万代的大事啊!”瘦高军代表笑笑说:“是啊,是千秋万代的大事啊。” 

  刘芳说:“你们这里王捍东的情况怎么样,他是最早的造反派,他一直都跟着我坚决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应该说,他对我县红色革命政权的诞生是起到过关键作用的。他能不能提拔到县一级的领导岗位上,是能不能落实正确路线的大问题。” 

  瘦高军代表又笑笑说:“刘副组长,他指挥武斗杀人的材料已经报到省里去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刘芳惊了,她回过头来斜眼看了一下金部长,又定下神来说:“啊,是吗?能做出这个结论吗?我看这个问题是应该好好研究一下才行啊。” 

  金部长当晚就留在了刘芳的卧室里。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刘芳就愤怒地说:“你这个两面派,我怎么就那么相信了你。你说,你说!我什么都给了你。你为什么瞒着我报那个材料?” 

  “我是个军人,副政委交代过我不能插手这事,全部由他们处理,他们上报了之后我才知道部分内容,你说我能阻止得了吗?再说了,他们好像已经知道我和你有关系。” 

  “你简直是条没脑袋的猪!你就只会在女人身上耍阴谋,你骗了我的身子,你还说永远会和我在一起,你有没有良心!” 

  金部长在喉咙里打着滚说:“你看、你看……这话怎么能这样说,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吧,又不单是我找的你……” 

  五月里,刘芳才发现自己早已怀孕了,她从中旬就开始呕吐,看来反应还相当强烈。她的丈夫一直在北方支左,这月下旬就要回来,实在弄得她心急如焚。在金部长到省城开会的时候,刘芳专门通知他到自己家里来。金部长摆脱了其他人,悄悄进门就说:“我怎么能来这里?你不想想这是很危险的。” 

  刘芳一下就火了:“危险,是吗?你知道你的危险,就不知道我的危险吗?” 

  金部长马上就挨上去说:“唉,我的小领导,我的小乖乖,我知道你想我啦,我也想死你啦。”话还没完两个人就拥在了一起。 

  他们在一阵热烈地亲吻中,刘芳突然闭着眼睛流出了几滴眼泪。金大麻子看着她,仿佛感到这从来没有过的眼泪是表达了对自己真正的深情。他以前只觉得自己是她利用的人物,更是能满足她性欲的魁伟工具。他从来就认定她是一个铁石般的女人,从来没见过她竟然还会流泪。金大麻子正要把她抱上床的时候,刘芳又严肃起来,说:“我今天找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们坐下谈。” 

  刘芳泡了壶茶,拿来了水果,两人都好像屏住了气。在刘芳削水果的时候,她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我怀孕了,怎么办?”金大麻子看了一下刘芳的脸,觉得她好像在开玩笑,又不知怎么竟突然想到了“骆驼祥子” 

  里面的“虎妞”。他想,那不会是个骗人的枕头吧?可他马上又笑着说:“是吗?怎么会呢? 

  我们不是很注意安全的吗?” 

  刘芳放下水果突然盯着金部长说:“怎么会呢!你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我就是要问你,你说怎么办?” 

  金大麻子一时竟支吾起来,他看了看旁边的东西,无可奈何地说:“那就……去……打了吧。” 

  “你这个混账东西,我已经三个月了,他下礼拜就要回来了,我怎么交代!” 

  金大麻子也突然紧张起来,他认定这不是开玩笑,马上站起身来锁紧了眉头在屋里来回走动,又围着刚才一起坐着的沙发转起圈来。 

  刘芳躺在沙发上也着急得两眼发直:“我想过了,我就破釜沉舟了,我就只有跟定你了。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金大麻子一听这话急得直冒冷汗:“那怎么行,我是有老婆的,还有两个儿子。” 

  “你他妈在骗我!你以前怎么说你老婆已经生病死了?你说你孤独,你说你到现在还一个人。你他妈的真是个大骗子!”刘芳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金大麻子的领子:“你就跟她离婚,要不然你就真是一个大流氓!大骗子!你他妈玩弄了我的感情!”说完这话顺手就在床头上抓起一个花瓶向他砸去。 

  夜深人静的屋里哐啷一声炸响,爆裂的花瓶碎片猛然地飞溅向四面八方。金大麻子也突然铁青了脸说:“孤独不等于没老婆啊。再说,是我找的你吗?单是我找的你吗?你每次到县里来都深更半夜叫我到你那里去,你不是也说孤独吗?这能怪我吗?” 

  刘芳顿时气得扑到金大麻子的面前,本来是要去撕扯,可突然一下又晕了过去瘫软在金大麻子的怀里。金大麻子把她抱起来躺放在床上,自己赶快向门边走去。他开了门正要走出去的时候,刘芳突然爬了起来像疯了一般,她什么都顾不了了,拿起茶几上的果盘连着水果、带着刀具,一咕脑儿向门口砸去。 

  这是一栋住着军区家属的四层楼房,刘芳的老公陈东原以前也是军区干部,在调去北方支左以前,因为刘芳正在省城里闹得欢,又是响当当的回龙县“书记造反派”,为了“继续革命”也就住在了军区大院里。实在说,刘芳的仕途尽管如日中天,可军区里的人很少有人看得起她,每见到她那风风火火专横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上上下下都对她退避三舍。她有她的乐趣:省城里的、县里的、各路造反派的联络员和头头们在这里川流不息,经常热闹得通宵达旦叫人不得安宁。可像今晚这样乒乒乓乓摔东西的情况还实属少见,特别是现在来往的人少了许多,又特别是那疯狂的尖叫声伴着哐镗镗金属砸地的声音实在太大,引得楼上楼下的住户一片哗然。 

  更巧的是,苟玉玲和郝大东结婚以后也住在这个大院,当苟玉玲知道金部长在心梅之死中所扮演的卑鄙角色,就开始注意摸索他的行踪。金大麻子在回龙县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威逼利诱荒淫无耻的恶劣行径,以至于和刘芳勾结的种种蛛丝马迹,都一一列在了她的账单里。这天晚上,惊动全楼的吵闹从一开始就没有逃过苟玉玲的眼睛。她早就备好了相机,从门缝里、从窗户里以至就站在走道上拍下了这些记录。而郝大东更不含糊,他干脆就跑到走廊里拍下刘芳正在拾捡残片的情景。第二天,当宿舍大院几乎家喻户晓的时候,苟玉玲就已经把所有收集的材料和照片都整理出来,当晚就送交到军区首长那里去了。 

  世上有关联的事仿佛总是被安排好的一样,常常会接踵而至,没过几天,不可一世的林彪竟然一头栽进了温都尔汗的荒漠里。金大麻子经常吹嘘他和林彪一伙的关系在这个时候反而把他自己给吓坏了。他急急回到军分区去说明、交代,再也不敢到刘芳那里去了。 

  刘芳的老公陈东原从北方回来了,可刘芳没有去接他。他刚下火车就听到军区里的人说:“我们都几天没有见到刘芳,谁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陈东原赶紧回到家里,可怎么也开不了家里的门。大门从里面被反锁了,窗户拉满了窗帘,周围都严实紧闭。在五月刚刚转热的空气中,陈东原从门缝间闻到一股股难闻的臭气,他顿生警觉,马上叫来军区警卫部门的人把门撞开。大门刚刚撞开,大股的恶臭扑鼻而来 

  。 

  人们看到刘芳盖着被单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她露出了头,一些蛆蝇和小虫正在上面飞动,揭开上面的毛巾被,那里面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 

  刘芳自杀了,她是吃了一整瓶安眠药自杀的。在她躺着的枕头旁边还放着一封写给她老公的信,信上写道: 

  亲爱的东原:我去了,我是带着无尽的哀伤和悔恨去的,我是带着一个革命者没有完成革命使命的遗憾而去的。我是一个忠诚于党的女儿,我是以文化大革命旗手江青同志为榜样,是无限忠诚于党的女儿。我从小在部队里长大,是党的乳汁孕育了我。但是我犯错误了,我没有经得起金铁军糖衣炮弹的引诱,是他引诱我上了林彪的贼船,从而辜负了党的多年培养。在我检查、批判自己而感到无比悔恨的时候,我必须揭发金铁军:金铁军还有更深的阴谋,他和林彪集团有单线联系。我犯错误了,我没脸见我亲爱的人了。毛主席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千万不要忘记无产阶级专政。”林彪是毛主席身边的定时炸弹,金铁军也像一颗在我身边的定时炸弹,可是我没有毛主席那样高瞻远瞩,他把我炸死了。我只有以死来将功补过,我至死都要革命到底。革命的事业一定能取得辉煌的胜利!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洪流一定会滚滚向前!!!   

  让我再一次高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党的忠诚女儿刘芳 绝笔1971年9月25日夜刘芳没有说出她怀孕的事,那是在验尸的时候发现的。 

  本名金铁军,尊称金部长,外号“金大麻子”的无耻之徒很快就被逮捕了。从此以后,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听说他什么都承认,就不承认和林彪集团有单线联系;也听说他在被关了几年之后又把他弄到很远的、没有多少女人的地方去了;听说那里缺氧,听说在大山里服刑改造,也听说他在监狱里生病死了。 

  人们说金大麻子干了那么多坏事,就靠他披了一张人造的,以及非人造的漂亮的皮。又有人说,在那好多年里人们都习惯了披上各种各样的皮,什么红皮、黄皮、虎皮、羊皮、白皮、黑皮。如果你真要是一张生就的人皮,在那个时候,好像反而不像人了。    

  在心梅去世的最后一刻,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她的儿子何今。而何今早就和相依为命的母亲一样在接受革命风暴的洗礼。 

  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何今还是美术学院二年级的学生。何今虽胆战心惊却仍然被打成了 “黑五类”。学院里的红卫兵知道他一向胆小怕事,只要谁一时心血来潮,就可以要他揭发自己的父母,还专门喜欢看他傻兮兮地站在桌子上。何今站在桌子上的次数多了,真好像是 

  得了恐高症,不管大家问什么,在他的耳朵里,都只能听到人家嘻嘻哈哈的笑声。每当这笑声过后,何今什么都听不见了,不仅头脑一片空白,耳朵里还出现嗡嗡的声音。这时候,何今自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就经常一个人在教室里站下去。 

  一天,当又有人叫他站桌子的时候,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剃阴阳头!”何今就被糊里糊涂地拉了出去。 

  何今被剃了阴阳头,有人还拿了面镜子给他看那半白半黑、让人发笑的圆头。然而,这并没 

  有让他有多少难堪,因为在第一个同学被剃过阴阳头之后,估计也该轮到他了。再说,这些一向充满创意的红卫兵把何今弄出来寻开心,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何今被剃阴阳头的时候,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原来足球场上的朋友,他们拿了好几把剃头刀,笑着闹着要争着来剃。那时候,何今虽像是一只可怜的动物,却也无奈地跟着大家一起笑过。 

  何今被剃了阴阳头,也算明确了自己“黑五类”的身份。他觉得这身份既然让大家开了心,说不定也可能到此为止。然而,有一天,学院的红卫兵又突然召开了批斗何今的大会,一个头头庄严宣布:“把现行反革命何今拉上来!”何今就被糊里糊涂地拉上了主席台。在一阵呼啦啦的口号之后,就开始要他交代反革命罪行。何今不知道自己究竟又出了什么错,头脑嗡嗡了半天,也想不出要他交代什么罪行。当几个人把他打翻在地又踏上一只脚的时候,何今仿佛才看到人家手里的证据。那踏着他脑袋的人说:“红卫兵战友们!革命的同志们!我要给大家展示一件非常恶毒而又非常隐蔽的反革命标语!你们看,这纸的正面写的标语是‘拥护’,可只要透光一看,背面‘打倒’两个字正重叠在‘拥护’的旁边!同志们哪!这是多么隐蔽,多么狡猾,多么阴暗,多么毒辣的反革命手段哪!” 

  何今这时候虽然有些迷糊,却也瞠目结舌起来,他实在不知道天下竟有这样推理的逻辑。正因为“证据”确凿,什么道理也没让何今说,更何况他头脑又嗡嗡得厉害,于是在又一阵口号之后,何今就糊里糊涂地被押到学校的“牛棚”里。 

  这“牛棚”已经关了二十几个老“牛鬼”和小“牛鬼”,他们每天的任务不仅要打扫全校的卫生,还要把自己给校里校外的革命群众展出。于是,每天傍晚,人们就会看到一队敲锣打鼓、挂着“牛鬼”牌子、展示学院革命成果的队伍。何今和老小“牛鬼”们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五点一刻在校门外第一个路灯下集合,五点二十分必须听到他们高唱“牛鬼歌”的声音——这歌很特殊,还是一个老“牛鬼”自己谱的曲。自从何今来了之后,因为他最年轻,声音最洪亮,大家自然就推举他领唱。那时候正是又湿又冷的冬天,灰蒙蒙的天空下着绵密的小雨,何今头一次领唱,声音在喉咙里憋了几次都憋不出来,于是就只有去倾听老小“牛鬼”们在那寒风刺骨、风雨迷茫、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狼嚎般地哀鸣。 

  第二天,何今终于憋出来了。当他在唱第一遍的时候,不由得回过头看了看后面的老先生们,他发现他们一个个都佝偻着身躯,伸长着颈脖,迎着针刺般的冷雨,向着死寂般的空际。在 

  唱第三遍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接着就不住地咳,直咳得喉咙都被撕破了一般。而何今知道自己不能停顿,无论如何也得不断嚎叫下去。 

  从此以后,何今的声音就开始沙哑了,这稚嫩而沙哑又很快融入了那一片无助的哀嚎里。 

  何今在哀嚎中感到了一种无助的苍凉,却又必须和大家一样奋力。在这哀嚎的“牛鬼”中,有从法国归来的国际著名艺术大师郁菲、有数十年投身教育的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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