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7a好逑传 作者:清.不署撰人-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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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意也。”王洪道:“使过必须人保,你敢力保么?”铁公子道:“倘赦侯孝,使之
复将,不能成功,先斩我铁中玉之头,以谢轻言之罪。”
【校勘记】
①“虽未”原作“难以”,据萃芳楼藏版本改。
王洪、陈善因对铁都院道:“此乃众人属目之地,既是令公子肯挺身力保,则此番
举动,料不能隐瞒也。若定然不听(原书下缺)。我三人只合据实奏闻,请旨定夺。”
铁都院到此田地,也无可奈何,也只得听从。王洪因唤转侯孝,依旧下狱,就叫铁公子
面写一张保状,差人带起,然后三人写了一本,登时达上,此时,边庭正拜本上去,只
隔一日,就批下来道:
边庭需人正急,铁英子铁中玉既盛称侯孝有才,可御边患,朕岂不惜?今暂赦前罪,
假借原衔,外赐剑一口,凡边庭有警之处,俱着即日领兵救援破敌。倘能成功,另行升
赏。如再失机,即着枭示九边,以儆无能。水居一前荐,铁中玉后保,俱照侯孝功罪,
一体定其功罪。呜呼,使其过,正以勖其功,朕所望也;死于法,何如死于敌,尔其懋
哉!钦此。
圣旨下了,报到狱中,侯孝谢过圣恩。出了狱,且不去料理军务,先骑着一匹马,
一径来拜谢铁公子。二人相见,英雄识英雄,彼此爱慕至极。铁公子留饭,侯孝也不推
辞,说一回剑术,谈一回兵机,二人痛饮了一日方别去。到第二日,兵部因边庭乏人,
又见期限紧急,一面料理兵马,一面就催促起身。侯孝这番到边,虽说带罪,却是御批,
更加赐剑,一时边帅无人与他作梗,故得任意施展,不半年报了五捷,边境一时肃清,
天子大悦,即升总兵。水居一复了侍郎之职,后因屡捷,加升尚书。铁中玉力保有功,
特授翰林待诏,铁中玉上疏辞免,愿就制科。过学士自觉无颜,只得告病不出。正是:
冤家初结时,只道占便宜。
不料多翻覆,临头悔是迟。
却说水居一升了尚书,钦诏还京,何等荣耀,那些所卫管辖之官并上司武弁,前为
过学士出力作恶者,尽皆慌了,无不俯首请罪。谁知水尚书肚皮宽大,并不较量。到了
京中,见过圣上,谢了恩。闻知铁公子在三法司堂上以死力保侯孝,侯孝方能成功,又
访知前日打入大夬侯养闲堂,救出韩愿妻女,既感其恩,又慕其豪杰。既到过尚书的任,
即用两个名帖,来拜铁都院父子。
铁都院接见,略叙寒温,水尚书即要请铁公子来相见。铁都院道:“今秋大比,在
西山藏修,故有失迎候。”水尚书道:“我学生此来,虽欲拜谢贤乔梓提拔之恩,然实
慕令公子少年许多英雄作用,欲求一见,以慰平生。奈何无缘,却又不遇。”铁都院道:
“狂妄小子,浪博虚名,我学生正以为忧,屡屡戒饬,怎老先生过为垂誉,何敢当也?”
水尚书道:“令公子侠烈非狂,真诚无妄,学生非慕其名,正慕其实,故殷殷愿见也。”
铁都院道:“下学小子,既蒙援引,诚厚幸也,自当遣其上谒。”水尚书道:“倘蒙赐
顾,乞先示知,以便扫门恭候。”再三恳约,方才别去。正是:
驱马明所好,溯洄愿言清。②
②“愿言”,原作“言愿”,据萃芳楼藏牌本已正。
殷勤胡若此,总是为伊人。
铁都院本意,原不欲儿子交接,因水尚书投帖来拜,又再三要见,不可十分过辞,
只得差人到西山报与铁公子知道,就叫他进城来回拜,铁公子闻知,因想道:“他来拜
我,只不过为我保了侯总兵,连他都带升了,感谢之意,何必面见。”因吩咐来役道:
“你可禀上太爷,说我说,既要山中读书,长安城中,乃冠盖往来之地,那里应酬得许
多来,只求老爷一概谢绝为妙。”来役领命回覆,铁都院点头道:“这也说得是。”因
自来答拜,见了水尚书,因回说道:“小儿闻老先生赐顾,即要趋承训诲,不期卧病山
中,不能如愿,获罪殊深,故我学生特先代为请荆,稍可步履,即当走叩。”水尚书道:
“古之高人,只许人闻其名,不许人识其面,正今日令公子之谓也,愈令我学生景仰不
尽。”说罢,铁都院辞了出来。
水尚书因暗想道:“我女儿冰心才貌出众,聪慧绝伦,我常虑寻不出一个佳婿来配
他。今日看起这铁公子来,举动行事,大是可观。况闻他尚未婚娶,又与我有恩,若舍
此人不求,真可谓错过矣。但不知人物生得如何?必须见面,方可决疑。”主意定了,
即差人去细细访问铁公子正在西山读书否,差人回报果在西山读书。水尚书因瞒着人,
到第二日起个绝早,竟是便服,止骑了一匹马,带了三四个贴身伏侍的长班,悄悄到西
山来拜铁公子。
此时铁公子朝饭初罢,就差役报知水尚书来拜他,打动了水小姐之念,正在那里痴
想道:“天下事奇奇怪怪,最料不定,再不料无心中救侯孝,到象是有心去救水尚书的
一般。设使当日不在县堂之上遇见水小姐,今日与水尚书有此机缘,若求他女儿为婚,
未必不允。但既有了这番嫌疑,莫说我不便去求他,就是他来求我,我也不便应承,有
伤名教。想将起来,有情转是无情,有恩转是无恩,有缘转是无缘,老天何颠倒若此!”
正沉吟间,忽见一个长髯老者,方巾野服,走进方丈中来。到了面前,叫了一声:“铁
兄,何会面之难也!不怕令人想杀!”铁公子仓卒中不知是谁,因信口答道:“我铁中
玉面皮最冷,老先生想我,定是不曾会面;今既会了,只怕又不必想了。”因迎下来施
礼,那老者还礼毕,因执着铁公子的手,细细端详道:“未见铁兄,还是虚想,今既见
铁兄,实实要想了。我学生一还京,即登堂拜谢,不期止渴见尊翁,而未得亲睹台颜,
怅然而返。后蒙尊翁许我一会,又慎重白驹,不肯赐顾。我学生万不得已,故悄地而来,
幸勿罪其唐突也,”铁公子听了惊讶道:“这等说,却就是水老先生了?”水尚书道:
“正是学生水居一。”因叫长班送上名帖。铁公子道:“晚生后学,偶尔怜才,实不曾
为青天而扫浮云,何敢当老先生如此郑重?”水尚书道:“我学生此来,实不为一身一
官而谢提拔,乃慕长兄青年有此明眼定识,热肠壮气,诚当今不易得之英雄,故愿一识
荆州耳。”铁公子因连连打恭道:“原来老先生天空海阔,别具千秋,晚生失言矣。”
因请坐,一面叫人备酒留饭,草草与水尚书对饮。
水尚书原有意选才,故谆谆探问。铁公子见水尚书远道而来,破格相待,以为遇了
知己,便倾心而谈,谈一会经史文章,又谈一会孙吴韬略,论伦常则名教真传,论治化
则经纶实际,莫不津津有味,凿凿可行。谈了许久,喜得水尚书头如水点,笑似花开,
不住口的赞羡道:“铁兄高才,殆天授也!”又谈了半晌,水尚书忍不住,因对铁公子
道:“我学生有一心事,本不当与兄面言,因我与兄相遇,在牝牡、骊黄之外,故不复
忌讳耳。”铁公子道:“晚生忝居子侄,老先生有言,从而明教之,甚盛心也。”水尚
书道:“我学生仅止生一女,今年一十八岁,若论姿容,不敢夸天下无二;论他聪慧多
才,只怕四海之内,除了长兄,也无人堪与作对。此乃学生自夸之言,长兄也未必深信,
幸兄因我学生之言而留心一访,或果此言不谬,许结丝萝,应使百两、三星无愧色,而
钟鼓、琴瑟得正音也。婚姻大事,草草言之,幸长兄勿哂。”
铁公子听了,竟呆了半晌,方叹一口气道:“老天,老天!既生此美对,何又作此
恶缘?奈何,奈何!”水尚书见铁公子沉吟嗟叹,因问道:“长兄嗟叹,莫非已谐佳
偶?”铁公子连连摇首道:“四海求凰,常鄙文君非淑女,何处觅相如之配?”水尚书
道:“既未结缡,莫非疑小女亦然?”铁公子道:“令爱在举国皆知为孟光,但恨曲径
相逢,非河洲大道,鸠巢鹊夺,恐伤名教者耳。坐失好逑,已抱终身大恨。今夏蒙老先
生议及婚姻,更使人遗恨于千秋矣!”水尚书听见铁公子说话隐隐约约,不明不白,因
说道:“长兄快士,有何隐情,不妨直述,何故作此微词?”铁公子道:“非微词也,
实至情也,老先生归而询之,自得其详矣。”水尚书因离家日久,全未通音信,不知女
儿近作何状,又见铁公子说话鹘鹘突突,恐有暧昧,不可明言,遂不复问,又说些闲话,
吃了饭,方别了回去。正是:
来因看卫玠,去为问罗敷。
欲遂室家愿,多劳父母图。
水尚书因别了回来,一路上暗想道:“这铁公子果是个风流英俊,我女儿的婚姻,
断乎放他不得。但他说话含糊,似推又似就,似喜又似怨,不知何故?莫非疑我女儿有
甚不端?但我知女儿的端方静止出于性成,非矫强为之,料没有非礼之事,只怕还是过
学士因求亲不遂,布散流言。这都不要管他,我回去,但与他父亲定了婚姻之约,任是
风波,亦不能摇动矣。”
主意定了,到私衙择个好日,即央个相好的同僚,与铁都院道达其意。铁都院因过
学士前参水尚书,知是为过公子求亲不遂起的衅端,由此得知水小姐是出类拔萃的多才
小姐,正想着为铁公子择配,忍见水尚书央人来议亲,正合其意,不胜欢喜,遂满口应
承。水尚书见铁都院应承,恐怕有变,遂忙交拜请酒,又央同僚,催促铁都院下定。
铁都院与石夫人商量道:“中玉年也不小,若听他自择,择到几时?况我闻得这水
小姐不独人物端庄,又兼聪慧绝伦。过学士儿子百般用计求他,他有本事百般拒绝,又
是个女中豪杰,正好与中玉作配。今水尚书又来催定,乃是一段良缘,万万不可惜过。”
石夫人道:“这水小姐既有如此贤慧,老爷便拿定主意,自为他定了,也竟不必去问儿
子。若去问他,他定然又有许多推辞的话。”铁都院道:“我也是这等想。”夫妻商量
停当,遂不通知铁公子,竟自打点礼物,择了一个吉日,央同僚为媒定了,定过后方着
人去与铁公子贺喜。
铁公子闻知,吃了一惊,连忙入城,来见父母道:“婚姻大事,名教攸关,欲后正
其终,必先正其始。若小择其初,草草贪图才貌,留瑕隙与人谈论,便是终身之玷。”
铁都院道:“我且问你,这水小姐想是容貌不美么?”铁公子道:“若论水小姐容貌,
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谁说他不美?”铁都院道:“容貌既美,想是才智不能?”铁公
子道:“若论水小姐的才智,真不动声色而有鬼神不测之机,谁说他不能?”铁都院道:
“既有才智,想是为人不端?”铁公子道:“若论水小姐的为人,真可谓不愧鬼神,不
欺暗室,谁说他不庄?”铁都院与石夫人听了俱笑起来道:“这水小姐既为人如此,今
又是父母明媒正娶,有甚衅隙怕人谈论?”铁公子道:“二大人跟前,孩儿不敢隐螨。
若论水小姐的分明窈窕,孩儿虽寐寤求之,犹恐不得,今天从人愿,何敢矫情?但恨孩
儿与水小姐无缘,遇之于患难之中,而相见不以礼;接之于嫌疑之际,而贞烈每自许。
今若到底能成全,则前之义侠,皆属有心,故宁失闺阁之佳偶,不敢作名教之罪人。”
遂将前日游学山东,怎生遇见过公子抢劫水小姐,怎生县堂上救回水小姐,自己怎生害
病,水小姐又怎生接去养病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铁都院夫妻听了,愈加欢喜道:“据
这等说起来,则你与水小姐正是有恩有义之侠烈好逑矣,事既大昭于耳目,心又无愧于
梦魂,始患难则患难为之,终以正则以正为之,有何嫌疑之可避?若今必避嫌疑,则昔
之嫌疑终洗不清矣。此事经权常变,按之悉合,吾儿无多虑也。快去安心读书,以俟大
小登科,娱我父母之晚景。”铁公子见父母主意已定,料一时不能挽回,又暗想道:
“此事我也不消苦辞,就是我从了,想来水小姐亦必不从,且到临时再作区处。”因辞
了父母,依旧往西山去读书。正是:
君子喜从名教乐,淑人远避禽兽声。
守贞月老难为主,持正风流是罪人。
按下铁公子为婚事踌躇不题。却说水尚书为女儿受了铁公子之定,以为择婿得人,
甚是欢喜。因念离家日久,又见宦途危险,遂上本告病,辞了回去。朝廷因怜他被谪,
受了苦难,再三不允。水尚书一连上了三疏,圣旨方准他暂假一年,驰驿还乡,假满复
任。水尚书得了旨,满心欢喜,即忙收拾回去。这番是奉旨驰驿,甚是风骚。早有报到
历城县,报人写了大红条子到水府来,初报复侍郎之任,次报升尚书,今又报给假驰驿
还乡。水小姐初闻,恐又是奸人之计,还不深信,后见府、县俱差人来报,信虽是真,
但不知是甚么缘故能得复任,终有几分疑惑。
过了两日,忽水运走来献功道:“贤侄女,你道哥哥的官是怎生样复任的?”冰心
小姐道:“正为不知,在此疑虑。”水运道:“原来就是铁公子保奏的。”冰心小姐笑
道:“此事一发荒唐!铁公子又不是朝廷大臣,一个书生,怎生保奏?”水运道:“也
不是他特保奏哥哥,只因哥哥贬官,为圣主荐一员大将,那大将失了机,故带累哥哥。
前日过公子要娶你,因你苦以无父命推辞,他急了,只求他的父亲过学士写书,差人到
边上去求哥哥。不料哥哥又是个不允,他就记了恨,又见边关有警,他遂上一本,说边
关失事,皆因举荐非人之罪轻了,因乃请旨要斩哥哥与这员大将,圣旨准了。这日三法
司正绑那员大将去斩,恰好铁公子撞见,看定那员大将是个英雄,因嚷到三法司堂上,
以死保他。三法司不得已,只得具疏请命。朝廷准了,就遣那大将到边,带罪征伐。不
期那员大将果是英雄,一到边上,便将敌兵杀退,成了大功。朝廷大喜,道你父亲举荐
得人,故召还复任,又加升尚书。推起根由,岂不是铁公子保救的?”冰心小姐听了,
道:“怎么不真?现有邸报。”冰心小姐因笑说道:“若果是真,他一个做拐子的,敢
大胆嚷到三法司堂上去,叔叔就该告他谋反了!”水运听了,知道是侄女讥诮他,然亦
不敢认真,只得忍着没趣,笑说道:“再莫讲起,都是这班呆公子连累我,我如今再不
理他们了。”说罢,不胜抱惭而去。
冰心小姐因暗想道:“这铁公子与我缘法甚奇:我在陌路中亏他救了,事亦奇了,
还说是事有凑巧。怎么爹爹贬谪边庭,与他风马牛不相及,又无意中为他救了,不更奇
了?”又想道:“奇则奇矣,只可惜奇得无味,空有感激之心,断无和合之理。天心有
在,虽不可知,而人事舛错已如此矣!”寸心中日夕思慕。正是:
烈烈者真性,殷殷者柔情。
调乎情与性,名与教方成。
水小姐在家伫望,又过了些时,忽报水尚书到了。因是钦赐驰驿,府、县官俱出郭
郊迎,水运也驰马出城迎接。热热闹闹,只到日午,方才到家。冰心小姐迎接进去,父
女相见,先叙别离愁,后言重见面,不胜之悲,又不胜之喜。
只因这一见,有分教:喜非常喜,情不近情。不知水尚书与冰心小姐说了些甚么,
且听下